第一章 墨家機關
農歷正月十六，凌晨四點鐘，無風，無雪，但天色很暗，空氣很涼。
我起床的時候，老爸、老媽還在睡覺，為了不驚動他們，我悄悄地從房檐上攀下圍牆，又從圍牆上攀下大門外。
老黑很乖，沒有吭聲，隻晃著尾巴搖來搖去，眼巴巴的看著我溜了出去。
奶奶已經在岔路口候著了。
今天是取法眼，也即陰陽眼的日子。我一直覺得這件事情很荒誕，當看見奶奶的時候，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
若不是過陰那次，出現了爺爺的筆跡，又為了弄清楚爺爺的真實死因，我是絕不會答應奶奶的。
奶奶看見我，隻問了一句：“你爸不知道吧？”
我回望了一下家門，似乎看見有一道身影在家門口駐足觀望，但是仔細一看，卻什麼都沒有了。
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沒有，他還在睡覺。”
奶奶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走吧。”
一路無話，奶奶已經安排好車，在村子口等著，隻半個小時，我們便到了房管局附近，奶奶讓司機開著車離開了。
我們又步行了十多分鐘，纔到老公館。
經歷了前些天的喋血事件後，老公館這裡清靜了許多，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奶奶帶著我繞過一片廢墟，走到了老公館大門後面。老公館的門樓本來是兩面牆壁，一面大門，剩下朝北的一面什麼也沒有，但是後來爺爺讓人修了一面牆，將老公館四面合圍，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那牆面上有一個小鐵門，奶奶走上前去掏出一把鑰匙，將那鐵門打開，然後招呼我進去。
我暗暗稱奇，跟著奶奶走進了老公館的門樓中，奶奶將鐵門關上，從隨身攜帶的包袱裡拿出一對兩指粗細的蠟燭，左右各放一根，然後點燃，門樓內一下子便亮堂了。
老公館的門樓保存的較為完整，面積也有五十多平米大，加之其高有四米多，站在其中感覺十分空曠，分毫不壓抑。
但這門樓中一地灰磚，四面蕭索，我看了半天，也沒看見什麼地下入口之類的東西，奶奶則凝神在門樓左側的牆上觀看。
我忍不住問道：“奶奶，咱們怎麼進入地下？”
奶奶沒吭聲，而是在牆上敲敲打打，過了一會兒，她自言自語道：“是這一塊。”
說完，她便扣著手指，在那牆面上的一塊磚頭上輕輕敲了三下，過了三四秒鐘，她又伸出手重重敲了三下，然後又過了三四秒鐘，她再次輕輕敲了三下。
我正自詫異，卻見奶奶用力在那塊磚頭上一推，那磚頭便慢慢地縮了進去，一陣輕微的摩擦聲也從地下傳來，我趕緊朝地上看去，但地面上依舊平靜如常，沒有一塊地板磚上升或者下降或者發生其他變化。
我看了看奶奶，奶奶則在門樓裡左幾步，右幾步，前看看，後瞧瞧，慢慢踱起步來，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問話的時候，她又自言自語道：“是這一塊。”
她蹲下身子，朝一塊六十乘六十大小的方磚上敲了起來，這次和剛纔敲牆面的磚頭又不太一樣，是先三次重敲，然後三次輕擊，再三次重敲。末了，她雙手用力，使勁一按，那方磚“砰”的一聲，向上彈起兩三寸高，把我嚇了一跳。
我這纔明白，原來這裡設的是連環機關，十分繁瑣，一般人就算知道下面有秘密，也決計打不開，因為他們想不到這裡有幾重機關，更想不到每一重機關開啟的方法是什麼。
奶奶把那塊方磚拉起來，下面露出一大塊黑黝黝的鐵板，鐵板上有個小洞，奶奶用手指摳著那個小洞，推了一把，那鐵板便挪開了，一方深井似的洞口陡然出現，我驚詫的湊上前去，隻覺森森冷氣往上湧動，令人毛骨悚然！
奶奶自己拿著一把手電筒，又遞給我一把，我往下面照了照，看見有一條垂直豎立的鐵鑄梯子，奶奶道：“我給你照著，你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為自己壯了壯膽色，然後硬著頭皮，慢慢爬了下去。
剛到地下，奶奶便在上面叫道：“你給我照明，我也下去。”
我打開手電筒，看著奶奶慢慢爬了下來，然後我纔開始用電燈照看四周。
洞口處是挨著兩面土牆的，再往裡面走，纔有比較大的空間。地上雖然潮濕，但是卻什麼植物都沒有長，也沒什麼蟲蟻，我正暗自奇怪，奶奶卻說道：“不用奇怪，這地窖裡圈禁地犼，等閑生物都不敢在這裡養存。”
我“哦”了一聲，心中卻更加忐忑，地犼這樣厲害，被爺爺囚禁在哪裡？
我揮舞著電燈亂照，驀然間，我發現地窖中央，矗立著一座大型石雕，那正是個成人高的貔貅像！
除此之外，我再沒發現別處有什麼獸狀的動物存在。
“奶奶，地犼在哪裡？”我疑惑地問道。
奶奶沒有理我，又開始點起了蠟燭。她在地下洞府四面的牆角裡都點燃了兩根蠟燭，在八根更加粗大的蠟燭照射下，地窖亮堂了起來。
“奶奶，這個地窖建造時間有多久了？”我又問道。
“這裡本來就有一個地下室，但是沒現在這麼大，十年前你爺爺要用，就把它擴建成現在的規模，而且請了商丘墨家的人，加了精密機關。”奶奶說。
我詫異道：“那一直沒人發現？”
奶奶看了我一眼，反問道：“老公館是文物保護單位，周圍以及地上地下都不能動，誰能發現這裡？”
我說：“要是政府取消了它的文物保護資質，豈不是會被人發現？”
奶奶冷笑道：“不可能！文物的資質是隨便取消設定的？即便是那樣，不懂這裡開啟機關的人也難以發現這地窖。強行挖掘，破壞了機關，立即會引起坍塌，觸動風水地氣，引發封印術、偽禁制術、小奴役術失效，地獄之牢也將會隨之消失，別人仍然不會發現這裡別有洞天，最多是猜測這裡有個地下室，可地下室裡沒什麼又奇特的東西，被人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也是你爺爺事先設計好的。”
我點了點頭，心想爺爺既然號稱“神算”，那自然是算無遺策。
我四處溜達觀望，發現這地窖裡盆盆罐罐特別多，裡面都是一些灰燼，聞著有一股焚香之後的味道，想必這些就是當年爺爺施展各種法術所用到的輔助工具吧。
看過地下之後，我又仰面望去，隻見地窖的頂上懸掛著一個西瓜大小的鈴鐺，通體紫色，乃是以紅銅鑄就，這個鈴鐺在道家裡又被稱為帝鐘，是用來輔助改變風水格局的。
除了這些東西，我環顧四周，發現牆壁上空無一物。
這就是圈養地犼的地方？
我這麼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總感覺它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至於它應該是什麼樣子，我又說不清。但至少它應該壯觀一些、陰森一些、霸氣一些，讓人一看就會悚然動容，心生害怕，那纔符合一般人的審美體驗。
奶奶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說：“大巧似拙，越是神奇的法術，表面上看起來其實越是簡樸，就像那些世外高人一樣，越是出眾，反而越是普通，施展大法術，並不需要什麼華麗的場所，那要看施術者的實力。”
我略有些慚愧地點點頭，然後信步走到那個貔貅雕像旁，這個貔貅比老公館門外的貔貅石像造的更加逼真，一顆大如鬥的龍頭猙獰可怕，兩隻尖角聳立，一雙突眼圓睜，似乎要把眼珠子給冒出來一樣，一對獠牙長如像齒，身體闊長如駿馬，其勢若雄獅，周身體毛也像真的一樣，根根豎起，還有長鬃卷起，更為奇特的是，這個石像的兩脅處還各有一小短翅。
奶奶見我端詳那貔貅石像，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她道：“小心一點，不要踫傷了自己。”
“知道了。”我隨口說道，心想自己馬上就是二十一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那麼容易踫傷。
我依舊端詳著那貔貅像，忽然，我瞥見它的額頭上有塊六瓣雪花似的艷紅標記，在整個貔貅石像上十分醒目，我忍不住去撫摸了一把，然後發現那標記是刻上去的，還有凹槽。
這個標記是干什麼用的？我獃了片刻，不記得貔貅身上長的有這種東西，而且我所見過的所有的貔貅像上都沒有這種東西。
傻看了許久，我心中突然冒出來些許奇怪感覺，我覺得這貔貅好像隨時都能復活一樣，甚至能一口咬到我。
自己嚇自己，越嚇越害怕，我便退得遠了一些，回頭去看奶奶。
奶奶還在擺置東西，她帶了一堆東西，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她燒一會兒符紙，點幾柱香，還在地上畫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然後滴上用朱砂、爐灰、雞血攪拌而成的混合物，有時候還盤坐成一團，雙手捏訣，兩眼微閉，嘴裡念念有詞，忙的不亦樂乎。
我正覺無聊，後背卻猛的一陣刺寒，這感覺不妙！好像暗中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看似的，那是一種出於對危險的本能反應，我下意識的扭頭往後瞟了一眼，赫然發現貔貅石像下竟有兩點黃芒幽幽閃爍！
“呀！”我忍不住驚叫一聲，連忙後退。
那兩道黃芒卻也從貔貅石像腹下移動了出來，我這纔看清，那是兩隻眼睛，就長在一頭怪物的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