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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商品所屬分類:小說 -> 偵探/懸疑/推理
    【市場價】
    832-1206
    【優惠價】
    520-754
    【作者】 (英)李查德 著,陳明哲 等譯 
    【所屬類別】 圖書  小說  偵探/懸疑/推理小說圖書  小說  外國小說  英國 
    【ISBN】22468678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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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開本:32開
    紙張:膠版紙
    包裝:平裝

    是否套裝:否
    國際標準書號ISBN:22468678
    作者:(英)李查德著,陳明哲等譯

    出版時間:2011年08月 

        
        
    "

    內容簡介
    《雙面敵人》
    1990年的新年夜,柏林牆即將倒塌。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李奇部隊三十英裡外的一個汽車旅館裡,駐德陸軍中將克拉瑪正躺在肮髒破舊的床上,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隨著克拉瑪生命的終結,許多秘密也會一同被他帶進棺材裡,而此時的李奇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的後果,竟要由他來承擔!
    本套書還有:
    《假面人質》
    《完美嫌犯》
    《無間任務》
    《模擬刺客》

    《雙面敵人》

    1990年的新年夜,柏林牆即將倒塌。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李奇部隊三十英裡外的一個汽車旅館裡,駐德陸軍中將克拉瑪正躺在肮髒破舊的床上,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隨著克拉瑪生命的終結,許多秘密也會一同被他帶進棺材裡,而此時的李奇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的後果,竟要由他來承擔!

    本套書還有:

    《假面人質》

    《完美嫌犯》

    《無間任務》

    《模擬刺客》

    《暗夜回聲》

    作者簡介

    李查德(Lee Child),非寫作科班出身的他,用六塊美金創造了奇跡!

    李查德1954年出生於英國,與《魔戒》的作者托爾金讀同一所高中,拿同樣的獎學金。從法學院畢業後,他進入電視臺擔任節目主持人和制作人,一干就是十八年。年屆不惑之時他忽然失業,酷愛文學的他花六塊美金買來紙筆,寫下“浪子神探”傑克o李奇繫列的部,結果一出版即登上英國《泰晤士報》暢銷排行榜,更在美國勇奪推理小說殊榮之一安東尼獎桂冠。


    此後他以一年一本的速度推出續集,每每出版必定征服大西洋兩岸各大暢銷排行榜,更風靡了各個國家,“浪子神探”繫列迄今已出版十五部,全球累計銷量超過三千七百萬冊。

    媒體評論

    李查德麻煩之處在於,一但你開始翻閱,就很難放下這本書……他的作品就是這麼容易讓人上癮!

    ——《英國獨立報》


    李查德又一部傑出的作品。情節曲折猶如迷宮,保證讓讀者猜到後一刻。

    ——《愛爾蘭時報》


    錯綜復雜,經典犯罪小說。

    ——《每日鏡報》


    引爆所有能量,李查德至今*作品!

    ——《好書情報》


    李查德終於揭露形塑出筆下硬漢英雄的過往歷史。如果你還未讀過這繫列驚悚傑作,這將是絕佳的起點。

    ——《蘇格蘭每日紀事報》


    令人難忘的英雄,截至目前*的傑克?李奇繫列作品。

    ——《新聞周刊》

    在線試讀
    《雙面敵人》
    1
    這就是心髒病發作嗎?當肯尼斯?克拉瑪停止呼吸,意識陷入一片死寂之際,也許這句話就是他的遺言,在臨終前他心頭浮現的是一陣恐慌。他玩火玩過頭了,不管就哪方面來講都是這樣,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該來這是非之地,不該跟這個人在一起,也不該把這原本應該藏好的東西帶在身上。但他本來已經確認自己安全無虞,在這遊戲裡穩操勝券,占盡上風。他臉上可能露出一絲微笑──直到胸口的重重一擊把他打垮。接下來局勢完全逆轉,原本的勝利變成一場災難,他沒有時間補救任何事情了。
    致命的心髒病到底給人什麼感覺?沒有人知道,因為病發的人都死了。醫護人員的說法是:細胞壞死、血液凝固,缺氧致死以及血管堵塞。他們猜想:心髒會迅速跳動,但沒有用,或者連心髒都已經動不了了。他們用的字眼像是心肌梗塞或者是心室顫動,但這些對我們來講都沒有意義。其實他們隻要說一句話就好了:“反正就是癱倒後死掉。”肯尼斯?克拉瑪一定是這樣,他剛剛癱倒死去,許多秘密隨他逝去,但他留下的麻煩幾乎把我害死。
    我自己待在一個借用的辦公室裡。牆上有鐘,隻有時針跟分針,沒有秒針,是個不會滴答作響的電子鐘。它靜得就像這房裡的死寂一樣。我故意看著分針,它並未移動。
    我等待著。
    針動了,它往前跳動六度。這小幅的移動充滿了機械的精準度。它彈了一下,稍稍抖動之後又恢復停滯。
    一分鐘了。
    過了一分,還有一分。
    再過六十秒就到了。
    我盯著看,時鐘停滯的時間似乎好久好久,然後分針又跳動了六度。又過了一分鐘,已是午夜時分,1989年變成了1990年。
    我把椅子往後推,在桌後站起身來。電話鈴響,我猜是打來祝我新年快樂的。但不是,是個警察打來的,因為在他轄區裡有個軍人死在距離部隊三十英裡外的汽車旅館裡。
    他說:“我要找憲兵執勤官。”
    我又在桌子後坐下。
    我說:“我就是。”

    《雙面敵人》

    1

       
    這就是心髒病發作嗎?當肯尼斯?克拉瑪停止呼吸,意識陷入一片死寂之際,也許這句話就是他的遺言,在臨終前他心頭浮現的是一陣恐慌。他玩火玩過頭了,不管就哪方面來講都是這樣,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該來這是非之地,不該跟這個人在一起,也不該把這原本應該藏好的東西帶在身上。但他本來已經確認自己安全無虞,在這遊戲裡穩操勝券,占盡上風。他臉上可能露出一絲微笑──直到胸口的重重一擊把他打垮。接下來局勢完全逆轉,原本的勝利變成一場災難,他沒有時間補救任何事情了。


       
    致命的心髒病到底給人什麼感覺?沒有人知道,因為病發的人都死了。醫護人員的說法是:細胞壞死、血液凝固,缺氧致死以及血管堵塞。他們猜想:心髒會迅速跳動,但沒有用,或者連心髒都已經動不了了。他們用的字眼像是心肌梗塞或者是心室顫動,但這些對我們來講都沒有意義。其實他們隻要說一句話就好了:“反正就是癱倒後死掉。”肯尼斯?克拉瑪一定是這樣,他剛剛癱倒死去,許多秘密隨他逝去,但他留下的麻煩幾乎把我害死。


       
    我自己待在一個借用的辦公室裡。牆上有鐘,隻有時針跟分針,沒有秒針,是個不會滴答作響的電子鐘。它靜得就像這房裡的死寂一樣。我故意看著分針,它並未移動。


        我等待著。

       
    針動了,它往前跳動六度。這小幅的移動充滿了機械的精準度。它彈了一下,稍稍抖動之後又恢復停滯。

        一分鐘了。

        過了一分,還有一分。

        再過六十秒就到了。

       
    我盯著看,時鐘停滯的時間似乎好久好久,然後分針又跳動了六度。又過了一分鐘,已是午夜時分,1989年變成了1990年。

       
    我把椅子往後推,在桌後站起身來。電話鈴響,我猜是打來祝我新年快樂的。但不是,是個警察打來的,因為在他轄區裡有個軍人死在距離部隊三十英裡外的汽車旅館裡。


        他說:“我要找憲兵執勤官。”

        我又在桌子後坐下。

        我說:“我就是。”

        “這裡死了一個你們的人。”

        “我們的人?”

        他說:“是個軍人。”

        “哪裡?”

        “鎮上的汽車旅館。”

        我問:“怎麼死的?”

        那家伙說:“很有可能是心髒病。”

        我停頓了一下,把陸軍的制式臺歷從十二月三十一日翻到一月一日。

        我說:“沒有疑點嗎?”

        “看不出來。”

        “你見過死於心髒病的尸體?”

        “多得是。”

        我說:“好,打給部隊的指揮部。”

        我把號碼給了他。

        我說:“新年快樂。”

        他說:“你不需要來一趟嗎?”

       
    我說:“不需要。”說完就把電話掛斷。我不需要去,像陸軍這種龐大的組織,人數比達拉斯小一點,比底特律多一點,說到“公事公辦”的精神,則是跟前兩者都一樣。目前軍隊總員額是男女加起來一共九十三萬人,他們的組成可以說就是美國全體國民的縮影。美國國民每年的死亡率大概是千分之八點六五,而在沒有戰事爆發的情況之下,軍人的死亡率並不高於或低於一般民眾。整體而言,他們比一般人口年輕,體能狀況也較好;但是他們抽的煙和喝的酒都較多,喫得較差同時壓力較大,訓練時還必須做各種危險的事,所以他們的壽命跟一般人差不多,死亡率也沒多少差別。就目前的兵力,如果用這種死亡率來計算,一年裡每天會有二十二個軍人死掉,死因包括意外、自殺、心髒病、癌癥、中風、肺病以及肝腎衰竭等等,跟底特律或達拉斯的市民沒什麼兩樣。所以我不需要去一趟──我是個憲兵,不是個葬儀師。


       
    分針又動了,它往前跳動,彈回來後又停滯下來。現在是午夜過三分鐘。電話又響了,這次是祝我新年快樂的人──我辦公室外面那位中士。


        她說:“新年快樂。”

        我說:“也祝福你。你不能起身探頭進來就好了嗎?”

        “那你不也可以探頭出來嗎?”

        “剛剛我在講電話。”

        “誰打來的?”

        我說:“沒什麼事。隻是有人沒辦法活到90年代。”

        “要喝咖啡嗎?”

        我說:“當然,為什麼不喝?”

       
    我又把電話放下。當時我已經進部隊六年多了,陸軍的咖啡是讓我情願繼續服役的原因之一。無疑,那是世上棒的咖啡。陸軍的士官們,同樣也是棒的。像這位女中士,她的故鄉是北喬治亞州的山區。我纔認識她兩天,知道她離營時都住在北卡羅萊納州一處不毛之地的拖車公園裡。她有個小男嬰,她把他的一切都告訴我,但沒提過她有個丈夫。她全身都是骨頭與肌腱,身體就像啄木鳥的嘴一樣堅硬,但是她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因為她幫我倒咖啡。如果有人不喜歡你,是不會幫你倒咖啡的。他們隻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她開了我的門走進來,拿著兩個馬克杯,我們一人一杯。


        我又說了一次:“新年快樂。”

        她把兩杯咖啡都擺在我桌上。

        她說:“真的會快樂嗎?”

        我說:“好像沒什麼值得不快樂的理由。”

        “柏林牆塌了一半,我在電視轉播上看到的,大家瘋狂慶祝著。”

        “很高興這世界上還有人在某個角落慶祝。”

        “人很多,一大群唱歌跳舞的人。”

        “剛剛我沒看到這則新聞。”

        “那是六小時前的事了,因為時差。”

        “人可能還沒散呢。”

        “很多人帶了大榔頭去。”

        “那是政府開放的。那半邊是個自由的城市,四十五年來我們一直把它保持在這種狀態。”

        “很快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我嘗一口咖啡,熱熱的黑咖啡,世間。

        我說:“我們贏了。那不是好事嗎?”

        “如果你是靠美國政府喫飯的人,可不是個好消息。”

       
    她跟我一樣都穿著標準的叢林迷彩戰鬥服,袖子平整地往上卷。她的憲兵臂章戴得服服帖帖,我想她在內側用了安全別針固定臂章。靴子也微微發亮。


        我問她:“你有沙漠迷彩裝嗎?”

        她說:“沒去過沙漠。”

       
    “上面的紋路被改過了。上面加了一個個棕色的色塊,花了五年時間研究纔改的。步兵那些家伙說那叫做巧克力條,那紋路不好,以後一定會改回來的。但是他們還得再花五年時間纔能想通這一點。”


        “所以呢?”

       
    “如果軍方高層要花五年纔搞定迷彩裝紋路修改的事,那麼裁軍這件事要花他們多長時間?到時候搞不好你兒子都已經大學畢業了。所以你就別擔心了。”


        她說:“嗯。”但語氣裡還是不相信我。她接著說:“你覺得他是塊讀大學的料?”

        “我沒見過他。”

        她沒說話。

        我說:“陸軍討厭改變,而且我們永遠不缺敵人。”

        她還是沒說話。我的電話又響起,她幫我接了電話,聽了大概十一秒之後纔把話筒交給我。

        她說:“長官,是蓋博上校。人在華盛頓。”

       
    她把自己的馬克杯拿走後就離開房間了。蓋博上校是我頂頭上司,盡管人還不錯,但他不太可能在跨年夜的午夜零點八分打電話,隻是為了跟我說新年快樂。他不是那種人。有些高官會做這種事,一到假日特別來勁,就像自己是個小男孩似的。但是裡昂?蓋博完全沒想過嘗試這種事,對其他人都不可能,對我就更不用說了。即使他知道我在這裡,也不會這麼做。


        我說:“我是李奇。”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

        他說:“我還以為你在巴拿馬。”

        我說:“我接到了命令。”

        “從巴拿馬把你調到博德堡,為什麼?”

        “依我的軍銜,我隻能服從命令。”

        “什麼時候?”

        “兩天前。”

        他說:“真討厭,不是嗎?”

        “討厭?”

        “巴拿馬可能還比較刺激一點。”

        我說:“還好。”

        “他們還派你在跨年的時候當值班軍官?”

        我說:“我自願的。我希望他們喜歡我。”

        他說:“這差事可真慘。”

        “剛剛有個中士端了杯咖啡給我。”

        他停頓了一下說:“剛剛有人打電話告訴你汽車旅館裡有軍人死掉?”

        我說:“八分鐘前,我把這件事轉給部隊指揮部。”

        “指揮部又把這件事轉給某人,害我剛剛被人從派對中找出來講這件事,從頭到尾都知道了。”

        “為什麼?”

        “因為死掉的那家伙是個二星上將。”

        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

        我說:“我沒想到要問。”

        他在電話那頭還是沒說話。

        我說:“將軍也會死,跟任何人一樣。”

        他沒回我話。

       
    我說:“沒有疑點,反正他就是死了。死因是心髒病發作,可能還有痛風,沒什麼值得我注意的。”

       
    蓋博說:“這是尊嚴問題。我們不能任由一個二星上將這樣橫尸在公共場所,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們需要有人到場。”

        “那個人是我嗎?”

       
    “我本來以為別人可以去。但今晚在全美國還保持清醒的憲兵裡面,你大概是軍銜的。所以,就是你要去現場。”

        “去那裡要一個小時。”

        “死人還會亂跑嗎?而且,他們到現在也還沒找到一個清醒的驗尸官。”

        我說:“好吧。”

        他說:“別惹事。”

        我又說了一次:“好吧。”

        他說:“客氣點。離開了部隊,他們就是老大。那是警察的司法管轄區域。”

        我說:“我了解警察,我曾經跟一個警察合作過。”

        他說:“如果這案子有問題的話,你要盡量控制場面。”

        我說:“他可能就隻是在床上去世而已,很多人都這樣。”

        他說:“有必要就打電話給我。”

        “派對好玩嗎?”

        “棒極了!我女兒也來了。”

       
    他“咔”一聲把電話掛斷,我回電給剛剛那位警方的調度員,問到了汽車旅館的名字跟地址。然後我把咖啡留在桌上,告訴中士這是怎麼回事,回到我的寢室去更衣。我想所謂“去現場”意味著不能穿著戰鬥服過去,於是換上綠色軍禮服。


       
    我從軍車調度場開走一輛悍馬車,從大門登記外出。我發現隻要五十分鐘就可以開到汽車旅館。它位於博德堡北方三十英裡外,我必須先穿過一片我不認識的北卡羅萊納州鄉間區域,沿路的一邊是聚集的商店和矮小樹林,另一邊我猜是在鼕季停耕的甘藷田。我次經過這個地方,以前從來沒有在這裡的部隊待過。沿路都很安靜,大家都還在屋裡開著派對。我希望在他們全都開車踏上歸途之前就可以回到博德堡,避免塞車──不過,如果要我用悍馬車跟老百姓飆車,我倒是很樂意。我肯定贏的。


       
    汽車旅館位於一片漆黑的低矮商業區的某個角落,地點在一個大型高速公路匝道旁。商業區中央是個卡車休息站,休息站有個假日纔開張的廉價餐館,還有一個連十八輪卡車都停得下的加油站。有間煤渣磚砌成的酒吧,到處都是霓虹燈,沒有窗戶。上頭掛著一個寫著“脫衣舞娘”的粉紅色霓虹招牌,停車場有一個美式橄欖球場大。停車場上到處是柴油引擎排氣所留下的噴痕以及沾著五顏六色油漬的污土。酒吧裡傳來大聲的音樂,車子在外面七橫八豎地停著。在街燈下,整個區域閃耀著硫黃色的光芒。夜晚的空氣很冷,霧氣一層層飄浮著。汽車旅館就在加油站對面,二十個破爛的房間彎曲地排著,屋外的油漆嚴重剝落。旅館看來空無一人,走道左邊底部有間辦公室,同時有個投幣口以及發出嗡嗡聲響的可樂販賣機。


       
    個疑點是:一個二星上將怎麼會在這裡投宿?我非常確定,就算他住進假日酒店,也不會被國防部質問的。

       
    在倒數第二個房間外面,有鎮上的兩輛警方巡邏車隨意停著,中間夾著一輛平凡無奇的小轎車。車子已經冷了,車上到處布滿霧氣。那是輛基本款的四缸紅色福特汽車,輪胎很窄,輪圈蓋是塑料的。這一定是租來的。我把悍馬車停在右邊那輛巡邏車旁邊,下車後感到一陣冷空氣襲來。我聽到街對面傳來的音樂更大聲了,倒數第二個房間的燈沒開,門沒關,我猜是因為警方想讓室內保持低溫,否則屋裡那老家伙的尸體會開始變質。我急著要看他一眼──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麼樣子。


       
    三個警察待在車裡,有一個下車跟我踫面。他穿著棕褐色的警褲,短皮夾克的拉鏈拉到下巴,沒戴帽子。從夾克上的警徽可以看出他姓史達頓,級別是副警長。我不認識他,因為我不曾在這裡服役。他是個一頭灰發的五十歲男性,中等身高,有點虛胖,但是看他盯著我外套上徽章的樣子,可能是個退伍軍人,很多警察都是這樣。


        他開口跟我打招呼:“少校。”

       
    我點點頭──他是個老兵,沒錯。少校兩肩各有一小片一英寸長的金色橡樹葉橫跨在肩章上。這家伙往上面與兩邊打量我的肩章,這樣的角度其實看不清楚。但我看得出他知道這肩章的意義,所以他對軍銜很了解。而且我認出了他的聲音:凌晨零點過五秒打電話給我的人,就是他。


        他說:“我是瑞克?史達頓副警長。”

        他很冷靜,他見識過心髒病發死掉的人。

        我說:“我是傑克?李奇,今晚的憲兵執勤官。”

        他也認出了我的聲音,於是露出微笑。

        他說:“你還是決定來這裡一趟。”

        “你沒說死掉的是個二星中將。”

        “沒錯,死的是個將軍。”

        我說:“我可沒見識過死掉的將軍長什麼樣子。”

        他說:“沒幾個人見識過。”他說這句話的樣子就像曾被征召入伍的人。

        我問:“你在陸軍待過嗎?”

        他說:“海軍陸戰隊,軍銜是二等士官長。”

       
    我說:“我老爸也是海軍陸戰隊的。”我在跟海軍陸戰隊出身的人講話時,總是把這點講得很清楚,這讓我的血統顯得“純正”一點,他們也不會隻是把我當成陸軍大兵。但我講得很含糊,沒提到他後官拜上尉。被征召入伍的人跟軍官不見得就看對方順眼。


        他說:“悍馬!”

        他看著我的車。

        他問我:“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當說到HMMWV這個縮寫,都是用“悍馬”這兩個字就帶過去了,但其實它的全稱叫做“高機動性多用途輪式車輛”,而且這名稱相當完整地描述了它的性能。在陸軍這種地方當兵差不多就這麼一回事,他們說會給你什麼,就會給你什麼。


        我說:“它的性能就像廣告講的那麼神。”

        他說:“有點太寬了,我在城裡開車不會開它。”

        我說:“前面會有坦克幫你開路,我想這就是它規劃中的性能。”

        對面的酒吧繼續傳來音樂聲,史達頓沒說話。

        我對他說:“我們去看一下死者吧。”

       
    他帶我走進去,“啪”一聲按下開關,打開屋內走廊的燈,又按另一個開關把整間屋子的燈打開。我看見一個標準的汽車旅館室內規劃:一個一碼寬的大廳,左邊有個衣櫃,右邊有浴室,然後是個十二乘二十的長方形櫃臺,嵌在牆壁上跟衣櫃一樣深,床鋪則是跟洗手間深度一樣長的雙人床。天花板很低,遠處有個寬窗,掛著簾子,窗子下方有個穿過房間牆壁的冷暖兩用空調。房裡大部分的東西都已經老舊破爛,褪成了棕色,整個地方給人一種暗淡、潮濕與悲慘的感覺。


        床上有個死者。

       
    他全身赤裸,臉部朝下。他是個年近六十的白人,很高,身形就像個身材日漸走樣的職業運動員,很多教練都是這種體型。他依舊有一身不錯的肌肉,但是肌肉明顯已經老化──很多人的身體不管有多好,終究會變樣。他白皙的大腿上沒有腿毛,身上有些舊傷疤。他留著灰色平頭,脖子後面的皮膚既粗糙又充滿皺紋。他可以說是典型的軍人:不管幾百個人看到他,一定都會說他是個陸軍軍官。


        我問:“發現他時就是這樣?”

        “嗯。”

       
    第二個疑點是:怎麼被發現?這家伙要了個房間過夜,希望至少一直到第二天清潔女工來打掃前都不被打擾。那他又怎麼會被發現?

        我說:“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

        “他是在什麼情況下被發現的?他自己打119嗎?”

        “不是。”

        “那是怎樣發現他的?”

        “等下你就知道。”

        我停頓了一下,還是看不出來。

        我說:“你們曾經翻動他嗎?”

        “動過,然後我們又把他翻回去。”

        “介意讓我看看嗎?”

        “請便。”

       
    我往前跨了一步,走到床邊,左手往死者腋下的方向往下滑,然後把他翻過來。他的身體僵冷,但是纔剛剛變硬。我讓他背朝上平整躺下,觀察到四件事:點,他的皮膚明顯呈灰白色;第二點,他臉上還維持著驚恐痛苦的表情;第三點,他之前用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抓的部位就在靠近二頭肌的部位;第四點,他還戴著保險套。他早就沒有血壓了,因此不可能勃起,所以保險套隻是空蕩蕩地套在生殖器上,就像一片半透明的慘白肌膚。顯然他還沒達到高潮就死了。


        史達頓在我身後說:“心髒病猝死。”

        我點點頭。灰色的皮膚是證據,他臉上的驚恐與痛苦,還有他左臂突然出現的疼痛也是。

        我說:“病情很嚴重。”

        史達頓用帶著微笑的聲音說:“性交之前還是之後?”

       
    我看著床頭擺枕頭的地方,床單跟被子都還很整齊。死者躺在床單上,床單沒有被掀開,因此枕頭還整齊地擺在上面。但是床上有個頭形的凹痕,還有被手肘與腳跟弄縐與往下陷的痕跡。


        我說:“病發時,那個女人被他壓在下面。那是確定的,因為她必須用力把他推開纔走得掉。”

        “這種死法可真慘。”

        我轉身對他說:“我還想得到更慘的死法。”

        史達頓隻是對我笑著。

        我說:“怎樣?”

        他沒有回答我。

        我說:“那個女人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他說:“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她逃掉了。”

        “櫃臺那家伙看到她了嗎?”

        史達頓隻是又對著我微笑。

       
    我看著他,然後就懂了。一個在高速公路匝道附近的廉價旅館,旁邊還有個卡車休息站與脫衣酒吧,地點在軍事基地三十英裡外的地方。

       
    我說:“她是個妓女。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被發現,櫃臺那家伙根本就認識她,看到她進去不久就跑著出來。他對發生了什麼事感到好奇,所以進房查看。”


       
    史達頓點頭說:“他立刻打電話給我們,當然那位女士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一開始他還否認她曾經來過,他假裝這裡不是那種旅館。”

        “你們警局曾經在這裡辦過案子嗎?”

        他說:“很少。相信我,這裡就是那種旅館。”

        蓋博說,我要控制場面。

        我說:“心髒病猝死,就這麼簡單。”

        史達頓說:“可能吧。但是要驗尸纔能確認。”

       
    房裡很安靜。我隻聽得到從外面警車上無線電對講機傳來的對話,還有街對面酒吧裡的音樂。我轉身回床邊,看著死者的臉,我不認識他。他在右手戴了一枚西點軍校戒指,左手的老舊婚戒大概有九克拉。我看著他的胸膛,因為他伸手去抓左邊的二頭肌,兵籍號碼牌被右臂擋住。我好不容易把他的手抬起,把號碼牌拉出來,牌子周圍有一圈用來防止踫撞出聲的橡膠。我把牌子拿起來,直到鏈子被他的脖子撐緊纔不再移動。他姓克拉瑪,是個O型血的天主教徒。


        我說:“我們可以幫你們驗尸,地點是在北邊的瓦特?瑞德陸軍醫學中心。”

        “在別的州嗎?”

        “他可是位將軍。”

        “你不想聲張這件事。”

        我點頭說:“當然。如果是你,你想讓這件事傳出去嗎?”

        他說:“可能也不會。”

       
    我放下號碼牌,離開床邊,查看了床頭櫃與櫃臺,兩者都空無一物。房間裡沒電話──我猜,像這種地方,旅館櫃臺會有付費電話。我走過史達頓身邊去查看浴室,洗手臺旁有個他自購的黑色皮革包,拉鏈是拉上的。包上有浮印的KRK三個縮寫字母。打開後我發現裡面有牙刷、刮臉刀以及旅行用的牙膏與剃須膏,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沒有藥物,沒有心髒病的處方,也沒有保險套。


       
    我查看衣櫃,裡面有正式的整套軍禮服,分別掛在三個整齊擺好的衣架上,三個衣架依次擺著疊好的褲子、外套與襯衫,領帶還在襯衫衣領上。擺在衣架上方隔板中間的,是一頂校級軍官的軍帽,上面到處是金色的鑲邊。帽子的一邊擺著一件疊好的白色內衣,另一邊則是疊好的白色拳擊短褲。


       
    衣櫃底層擺的是一雙靠在一起的鞋,旁邊擺的是個已經褪色的綠色帆布衣袋,整齊地靠在衣櫃後側的板子上。黑色的鞋子被擦到發出微光,卷好的襪子緊緊塞在裡面。這個衣袋是他自購的,每個容易受力的地方還加上了皮革來加強支撐力,但是皮都已經破舊了。袋子不是裝得很滿。


       
    我說:“你會拿到檢驗結果。我們的病理醫師會原原本本的把報告交給你。如果你看到讓你不高興的內容,我們會立刻把案子交回你手上,一句廢話也不會講。”


       
    史達頓沒說話,但我感受不到他有敵意,有些小鎮警察還挺上道的。像博德堡這種大型基地對它周邊老百姓的世界會造成大大小小的影響,因此憲兵必須花很多時間跟警察交手,有時他們真是眼中釘,有時卻不是。我能感覺到史達頓不會是大麻煩,他很松懈。重要的是,就我的標準而言,他可說是個懶人,懶人總是樂意把燙手山芋交給別人。


        我問:“多少錢?”

        “什麼多少錢?”

        “在這裡嫖妓要花多少錢?”

        他說:“二十塊就夠了。在這片被林地包圍的山區裡,沒什麼好貨色。”

        “那房間呢?”

        “也許十五塊吧。”

        我把尸體復原成趴下的姿勢。這可不容易,他至少有兩百磅重。

        我問:“你覺得呢?”

        “什麼事?”

        “把尸體送去瓦特?瑞德醫院檢驗。”

        我們倆沉默了一會兒,史達頓看著牆壁。

        他說:“也許可以接受。”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車上其中一個警察。

        他說:“驗尸官剛剛打電話來,他說他至少要再兩個小時纔能趕來。沒辦法,今天是新年夜。”

       
    我露出微笑。“可以接受”馬上要變成“何樂而不為”了。兩小時後史達頓還有別的事要忙,接下來一堆派對要結束了,街上會亂作一團。兩小時後他會求我把這老家伙弄走。我沒說話,那警察又回車上去待命,而史達頓則一路走進房裡,面對窗簾拉下的窗戶,背對著尸體。我把掛著大衣的外套拿出衣櫃,把它掛在走廊燈光照射著的浴室門框上。


       
    看著軍禮服的外套就像讀一本書,或是像在酒吧裡聽著旁邊的家伙訴說他一生的故事。這件外套的尺寸剛好符合床上那具死尸,上面有寫著“克拉瑪”的名牌,跟兵籍號碼牌相符。上面有用緞帶掛著的紫心勛章,還有在他第二、第三次受傷後加上去的兩枚青銅橡樹葉徽章,這跟他身上的傷痕也吻合。外套肩章上有兩枚銀星,代表他是個少將。他的兩枚兵科領章代表他是裝甲兵科的,從番號臂章看來,他隸屬於第十二軍團。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堆單位發給的獎章,一堆可以追溯到越戰跟韓戰期間的緞帶勛章,有些可能是用命拼來的,有些不是。有些勛章是外國政府發給的,因此他有權佩戴,但是不具強迫性。這是件標準的長外套,算是挺老舊的,但他保養得很好,是部隊發的,不是跟外面裁縫訂制的。整體而言,這件外套告訴我,他隻是喜歡炫耀軍功,本身個性倒不算浮誇。


       
    我查看口袋。都是空的──隻有那輛租來的車的鑰匙。鑰匙套在一個1字形,材質全是塑料的鑰匙環上,還附著一張紙片:上方用黃字印刷著“赫茲租車公司”,下方則是個用黑色鋼筆寫的車牌號碼。


        沒有皮夾也沒有零錢。

       
    我把外套放回衣櫃裡,查看他的褲子,裡面也是空無一物。鞋子裡也隻有襪子。帽子下面也沒藏東西。我把裝衣袋拿出來,放在地板上打開。裡面有一套戰鬥服及一頂M43野戰帽,還有換洗的襪子、內衣各一,還有一雙擦亮的素面黑色戰鬥皮靴。裡面有個沒放東西的位置,我猜大概是放個人用品袋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我把它合起來,放回原處。我蹲下看看床底,也沒有任何東西。


        史達頓問我:“有什麼是我們該擔心的嗎?”

        我站起來搖搖頭。

        我騙他說:“沒有。”

        他說:“那你就把尸體弄走吧,但要給我一份報告。”

        我說:“沒問題。”

        他說:“新年快樂。”

       
    他走回外面車上,我則回到悍馬車上,用10-5的代號呼叫,意思是:請求一輛救護車。我告訴我的中士,叫她隨車要派兩個可以把克拉瑪所有私人物品列一份清單、並且打包的人員,把東西拿回我辦公室。然後我坐在駕駛座,等著史達頓跟他的手下都離開。我看著他們在霧中加速,又回到屋裡,從克拉瑪的外套裡取出鑰匙,又回到外面把福特轎車打開。


       
    裡面除了汽車座椅清潔劑的異味以及租車合約的副本之外,別無他物。克拉瑪是那天下午一點三十二分在華盛頓附近的杜勒斯機場取車的。他用的是個人的美國運通卡,還因此打折。他拿到車時的裡程數是一萬三千兩百一十五英裡,現在裡程表上面顯示的是一萬三千五百一十三英裡,兩者相減後我想他開了兩百九十八英裡的車程,這數字大概就是兩地之間的直線距離。


       
    我把鑰匙跟紙條放進口袋,走到街對面的酒吧。我每接近一步,就感到音樂變得更大聲。距離十碼處我開始從通風口聞到啤酒香與煙味。我穿過停在外面的汽車,找到大門──那是一扇結實的木門,它擋住了外面的冷空氣。我一推開門就有一陣音樂及熱氣迎面襲來,裡面人頭攢動。舉目看去,是五百個人待在一堵堵黑色牆壁圍成的空間裡,室內投射的是紫色聚光燈,到處都是水晶燈。我看到後面舞臺上有個鋼管女郎,她匍匐在地,全身隻剩一頂牛仔帽。她到處爬著,一邊收取小費。


       
    門後有個穿黑色T恤的大塊頭站在收款機後面,他的臉被陰影擋住,在暗淡的聚光燈餘光中我看到他的胸膛跟油桶大小相當。音樂震耳欲聾,大家都擠在一起,連牆邊也都站得滿滿的。我走到外面,讓門甩回去,在冷空氣中靜待片刻,然後走回街對面,直接去汽車旅館的櫃臺。


       
    那是個暗淡的地方,日光燈讓整個地方看來一片慘綠,門口的可樂販賣機不斷傳來噪音。牆上有一個付費電話,地板上鋪的是老舊油布,及腰的櫃臺裡面空間狹小,它的材質是人們常在地下室使用的那種假木板。一個旅館員工坐在後面高凳上,他是個二十來歲的白人,一頭長發看上去沒洗,下巴往後收顯得沒有男子氣概。


        我說:“新年快樂。”

        他沒有回話。

        我問:“你拿過死者的任何東西嗎?”

        他搖頭說:“沒有。”

        “再說一次。”

        “我沒拿任何東西。”

        我點點頭,我相信他。

        我說:“他什麼時候住進來的?”

        “我不知道,我十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

       
    我又點點頭。一點三十二分,克拉瑪在杜勒斯機場的租車停車場。而且依他開的裡程數看來,那個數字顯示他是直接開到這裡,不太可能去做其他事──意思是,他抵達這裡是在七點半左右。如果他中途在某處停留喫晚餐,也許是八點半;如果他開車特別小心,也有可能是九點。


        “他用過電話嗎?”

        “電話壞了。”

        “那麼他怎麼召妓的?”

        “召什麼妓?”

        “他死的時候正在嫖的那個妓女。”

        “這裡不做黑的。”

        “他跑到對面酒吧找來的嗎?”

        “他住這裡面,我哪裡看得到他在搞什麼鬼?”

        “你有駕照嗎?”

        那家伙停頓了一下,他說:“你要干什麼?”

        我說:“我問你,你就回答,有沒有?”

        他說:“有。”

        我說:“給我看看。”

       
    我長得比他的販賣機還魁梧,身上又都是徽章綬帶,他隻好乖乖聽話。當我用這種語氣講話時,有哪個二十歲的瘦小子敢不從命?他把屁股從凳子上翹起,伸手到後面拿皮夾。打開後我看到他的駕照放在一個乳白色的透明塑料夾層中,上面有照片、姓名與地址。


       
    我說:“好。現在我知道你住在哪裡,我會再回來問你一些問題。如果我在這裡找不到你,我會去你家找你。”

        他沒對我說什麼。我轉身推門出去,回到我的悍馬車上等。

       
    四十分鐘後,一輛軍用救護車和另一輛悍馬車出現了。我告訴手下把全部東西都拿走,包括租來的那輛車,但我沒有看著他們辦事,反而先回基地去。我在大門登記入營後又回到暫借的辦公室,叫中士幫我撥電話給蓋博。我在桌邊等著,兩分鐘內就接通了。


        他問:“怎麼回事?”

        我說:“他叫克拉瑪。”

        蓋博說:“我知道。我跟你講完電話後就打給警方那位調度員。他怎麼死的?”

       
    我說:“心髒病發。發作時正在和一個妓女進行性交易。如果哪隻蟑螂比較挑剔,我想大概死也不會去他待的那家汽車旅館。”

        電話兩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蓋博說:“媽的。他已經結婚了,還發生這種事!”

        “我看到他手上的婚戒,還有他西點軍校的戒指。”

        蓋博說:“我查過了,他是52年級的。”

        我們倆都沒說話。

        他又說了一次“媽的”,然後說,“聰明人干嗎都喜歡做這種蠢事?”

        我沒回話,因為我也不知道。

        蓋博說:“我們要謹慎點。”

        我說:“別擔心。善後工作已經開始了,當地警察允許我把他送去瓦特?瑞德軍醫院。”

        他說:“好,很好。”停頓了一會兒後又說:“從頭到尾說給我聽,好嗎?”

       
    我說:“他身上戴著十二軍團的番號臂章,這代表他的基地在德國。他昨天可能是從法蘭克福搭飛機到杜勒斯機場。一定是搭民航機,因為他穿著軍禮服,這樣纔能獲得升等。如果坐的是軍機,他應該會穿戰鬥裝。他租了輛爛車,開了兩百九十八英裡路,住進一間隻要花十五塊的汽車旅館房間,花二十塊召妓。”


       
    蓋博說:“我知道他搭的飛機。我打電話給十二軍團,跟他的幕僚談過了。我把他的死訊告訴他們。”

        “什麼時候?”

        “我一跟調度員通完電話就跟他們說了。”

        “你也說了他的死因跟事發地點嗎?”

        “我隻說有可能是心髒病發,完全沒談到細節與地點,現在看起來,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說:“他搭的是什麼班機?”

       
    “昨天從法蘭克福飛到杜勒斯機場的美航班機,下午一點抵達。他還有一段需要轉機的航程,是今天早上九點,從專飛國內班機的華盛頓機場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他本來打算去歐文堡去參加一個裝甲兵科會議。他是位駐歐裝甲兵指揮官,是個重量級人物,這幾年已經在等著當參謀長聯席會議副主席,因為下一次就該輪到裝甲兵科出身的將領了。現任副主席是步兵科出身的,按照輪替的慣例,他是有機會當選。但是現在看來已經完全不可能了,對吧?”


        我說:“大概吧,人都已經死了。”

        “他在一周內就該回德國去。”

        “他的全名是?”

        “肯尼斯?羅伯?克拉瑪。”

        我說:“我猜你也知道他的生日,還有出生地。”

        “那又怎樣?”

       
    “還有他的班機號碼與機位編號,政府會幫他的機票出多少錢。你甚至已經知道他有沒有要求喫素,以及歐文堡將安排他住進哪一間來訪軍官寢室。”


        “你的重點是什麼?”

        “我想說的是,為什麼我沒跟你一樣得到這些信息?”

        蓋博說:“你為什麼會知道?我一直在打電話,而你是在汽車旅館裡查案。”

       
    我說:“你知道嗎?每次我不管到哪裡,都會帶著一疊東西,像是機票、通行證還有訂位記錄等等,如果我是從國外飛回來,我還會帶著護照。如果我是去參加會議,一定會帶著手提箱,裡面會帶著其他拉裡拉雜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些他放在汽車旅館房裡的東西不見了。像是機票、訂位記錄、護照以及行程表等等。大體而言,就是一般人會放在手提箱裡的那些東西。”


        蓋博沒有回話。

       
    我說:“他有個綠色的帆布裝衣袋,棕色皮革滾邊。我可以用一賠十跟你賭,他有個成套的手提箱。兩者可能都是他老婆挑的,也許是跟L.L.BEAN郵購的,也許是在十年前買的聖誕禮物。”


        “手提箱不在房裡?”

       
    “他可能也把皮夾放在裡面。因為他穿著軍禮服,那麼多的勛章與緞帶會把外套內袋繃得太緊,裝皮夾不太方便。”

        “所以?”

       
    “我想,在他付錢後,那個妓女看到他把皮夾放在哪裡。開始辦事後他就發作了,她看到自己有點小利可圖,於是把手提箱偷走。”

        蓋博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問:“這樣會有問題嗎?”

        我說:“那就要看他除了機票那些雜物之外,還放了什麼東西。”

        2

       
    放下電話後我看到中士留給我的字條:你哥打電話找你,未留言。我把紙條對折,丟進垃圾桶。接著我回到自己的寢室,睡了三小時,起床後又過了五十分鐘,就看到清晨的曙光。黎明時分我又回到汽車旅館,這個地區早上看起來還是那麼糟糕──依舊一片蕭條寂靜,數英裡內杳無人煙,全無喧擾跡像。不管是哪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在新年的黎明時分,總會陷入完全靜止的狀態。高速公路上沒有車流,完全看不到車子的蹤跡。


       
    卡車休息站的小喫店開著,卻是空的,汽車旅館的辦公室裡也沒人。我沿著走到克拉瑪投宿的倒數第二間房,房門鎖著,我站著靠在門上,開始模擬當時的情況:如果我是那個妓女,客人剛死掉,我得把他沉重的身軀推開,迅速著裝後一把抓起他的手提箱,拿了就跑。我想拿皮夾裡的現金,還有那張美國運通卡,所以我會翻找一遍,把錢跟卡拿走,丟掉箱子。那麼,我會在哪裡做這件事?


       
    房間裡是適合的地點,但基於某些理由,我沒有這麼做──也許我很慌張,也許嚇獃了,覺得毛骨悚然,所以隻想趕快離開現場。那麼,還有哪裡呢?我直接看到的是街對面的酒吧。也許那是我會去的地方,平常我可能就是在那裡拉客,但我不會提著一個手提箱去那裡。因為我本來就已經拿著一個大皮包,這樣會引起同行的注意。她們到哪裡都會帶著一大堆東西:保險套,按摩油,還有刀子或手槍,甚至信用卡刷卡機。這是辨別妓女的明顯特征:她們穿得像要去參加舞會,拿著一個像要去度假的大袋子。


       
    我看看左手邊,也許我會繞到旅館後面僻靜處,雖然所有窗子都朝後方,但因為是夜裡,我可以確定窗簾都被拉了下來。於是我左轉後再左轉,看到這排房間後面有片與這座旅館長度相同的長方形亂草堆,深度大概是二十英尺。我想像著自己快速經過草堆,然後在深處的陰影中停下,用手觸摸手提箱裡的東西。我想像已經找到自己的東西,然後把箱子往陰暗的遠處丟,它可能會落在三十英尺外的地方。


       
    我站在她可能站過的地方,設定一個四分之一的圓圈範圍,所以我必須查看的區域大概有一百五十英尺左右。因為前一晚的霜降,堅硬的地面幾乎是凍結的,我發現很多東西:垃圾、用過的針頭、吸食古柯堿的錫箔、一個別克汽車的輪胎蓋以及一個滑板的輪胎,但沒有手提箱。


       
    這片空地後方有一道大概六英尺高的木制圍籬,我爬上去後往後看,又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長方形石子地,也沒看到手提箱。下了圍籬後我繼續往下走,從後面繞回旅館的櫃臺。我看到一道髒污的石紋玻璃窗,我想後面是職員專用的洗手間,窗戶下方有十幾臺被廢棄的空調,被壘成矮矮的一堆堆。它們都生鏽了,我想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搬動過。繞過角落,左轉後我走進一小片長滿雜草的礫石空地,我打開那裡的子母垃圾車車蓋,在滿滿的垃圾裡,也沒有手提箱。


       
    穿過街道後我走過空蕩蕩的停車場,看著酒吧,裡面完全沒有聲音傳出,而且大門深鎖。霓虹燈都關著,彎曲的小燈管看來完全沒有熱度。酒吧也有一輛子母垃圾車,停放在外面,裡面一樣沒有手提箱。


       
    我走進整間油膩的餐廳,裡面還是空的。我查看了餐桌旁以及雅座靠背椅旁的地板,也看了收款機後面的地板,發現一隻硬紙板箱裡插了兩三把廢棄的雨傘──但還是沒有手提箱。我查看了女洗手間,裡面沒人,也沒有手提箱。


       
    我看了一下手表,走回酒吧。我得在那裡當面問人問題,但至少要再過八小時纔到它的營業時間。我轉身看著街對面的旅館,還是沒有人在辦公室裡,所以我回到悍馬車上,剛好聽到無線電傳來10-17的信息代碼,意思是:返回基地。我知道後便發動引擎,直接開回博德堡。因為路上沒車,不到四十分鐘就趕到了。我看到克拉瑪租的車就停在汽車調度場裡面,而我暫借的辦公室外面桌邊來了個新面孔:是個值白班的下士。黝黑的皮膚與矮小的身材讓他看來像路易斯安那州人──祖先一定是法國人,這種血統我一看就知道。


        他說:“你哥又來電了。”

        “什麼事?”

        “沒留話。”

        “為什麼要發10-17的信息代碼?”

        “蓋博上校下的命令。”

       
    我露出微笑。說真的,在生活中光是講信息代碼就可以代替說話,我自己就有這種感覺──10-17代表要用電話或無線電聯絡,比較嚴重的像是10-16,代表應該用不會被竊聽的室內電話聯絡。蓋博上校下令發出10-19的訊號,意思就是:蓋博要你打電話給他。有些憲兵部隊已經開始改用口語來代替訊號,但顯然這裡還沒那麼進步。


       
    我走進辦公室,看到克拉瑪的裝衣袋靠在牆邊,旁邊擺著一個裝著他的鞋子、內衣與帽子的硬紙盒。他的制服還掛在三個衣架上,它們被依次掛在我的衣帽架上。經過這些東西後我到桌邊撥了蓋博的電話號碼,一邊聽著“嘟嘟”的電話聲,一邊想著我哥打電話給我干什麼,也納悶他是怎麼找到我的。六十小時前我人還在巴拿馬,在那之前我居無定所,找我可是要花一番工夫。所以,也許他有重要的事,於是我在一片紙上用鉛筆寫了“喬伊”兩字,然後在下面畫了兩條底線。


        裡昂?蓋博在電話裡說:“喂?”

       
    我說:“我是李奇。”看著牆上的鐘,時間是九點剛過,克拉瑪本來要搭到洛杉磯國際機場的班機已經飛走了。

        蓋博說:“是心髒病,沒問題。”

        “陸軍醫院還真有效率。”

        “他可是個將軍。”

        “但是這將軍的心髒不太好。”

       
    “應該說動脈不太好,嚴重動脈硬化導致他心室顫動,我相信他們說的。大概那妓女把胸罩脫掉時就開始發作了。”

        “他身上沒有帶藥。”

       
    “可能是沒被診斷出來。不是都這樣嗎?前一秒你覺得自己很好,下一秒卻死掉了,總之這沒辦法作假。我想電擊可以把人弄到心室顫動,但是血管裡累積了四十年的那些廢物卻假不了。”


        “我們應該擔心他是被弄死的嗎?”

        蓋博說:“克格勃(KGB)①
    有可能想殺他。如果打起仗來,克拉瑪跟他的裝甲部隊是蘇聯軍隊的眼中釘。”

        “蘇聯正在裁軍。”

        “這形勢能維持多久,實在不能言之過早。”

        我沒有回話,他也沒繼續說。

        接著蓋博說:“就現在的狀況而言,這件事還不能讓別人插手。這你也懂吧?”

        “所以?”

        蓋博說:“所以你要去跟他的遺孀致哀。”

        “我?她不是在德國嗎?”

        “她在弗吉尼亞州度假。他們在那裡有間房子。”

        他把地址給了我,我順手寫在有“喬伊”兩字的紙條上,就寫在那兩條底線下面。

        我問他:“有人跟她一起住嗎?”

        “他們沒小孩,所以她可能是獨居。”

        “嗯。”

        蓋博說:“她還不知道,我花了點時間纔找到她。”

        “要我帶著牧師去嗎?”

        “他不是在戰爭中捐軀,我想你可以帶個女性一起前往。可能需要有人抱抱克拉瑪夫人。”

        “嗯。”

       
    “別講得太詳細,我想你也懂。說他在前往歐文堡的路上就好了,在臨時投宿的旅館裡猝死。這種官方說法是必要的,到現在隻有你、我知道,往後也是這樣。不過你可以跟一同前往的人講。克拉瑪夫人也許會問問題,你們的說法要一致。那當地的警察怎麼辦?他們會說出去嗎?”


        “辦這案子的家伙以前是海軍陸戰隊的,他也知道真相。”

        蓋博說:“他們的隊訓是永遠忠誠。”

        我說:“我還沒找到手提箱。”

        電話那頭又陷入沉默。

        蓋博說:“先去找他老婆吧,接著再繼續找。”

       
    我叫白班下士把克拉瑪的私人物品拿到我的寢室,我要讓這些東西完整無缺,他老婆終究會把東西要回去。而且,像在博德堡那麼大一個基地裡面,東西是有可能不見的,到時候我就麻煩了。接著我到軍官俱樂部,看看有沒有晚一點喫早餐或早一點喫中餐的憲兵。憲兵通常都湊在一起,跟別人隔得遠遠的,因為大家都討厭我們。我找到一群兩男兩女的憲兵在喫飯,他們都穿著叢林迷彩服,站崗時的標準服裝。其中有個女上尉,右臂弔著弔帶,連喫飯都有困難,所以也不能開車。另一個女的在兩邊領子上都掛著中尉軍銜,名牌上寫著“桑瑪”,看來年紀大概二十五歲,身材苗條矮小,膚色就像她身前那張桌子一樣是赤褐色。


        我說:“桑瑪中尉。”

        “有。”

        我說:“新年快樂。”

        “也祝你新年快樂。”

        “今天忙嗎?”

        “報告,隻是一般勤務。”

        “好,那三十分鐘後在前面報到,穿著軍禮服。跟我走一趟,你的任務是要去擁抱一個遺孀。”

       
    我又穿上自己的軍禮服,打電話跟調度場要了一輛轎車。我可不想一路開著悍馬車到弗吉尼亞州,太吵也太不舒服。一個小兵幫我開來一輛橄欖綠的雪佛蘭新車,簽收後我把車繞到基地指揮部去等她。雖然我給了她三十分鐘,桑瑪中尉在二十八分三十秒左右就出來了。她停頓了一秒後朝車子走來,看起來美極了。她很矮,但身形苗條的她走路一點都不費力,就像個縮小版的六英尺名模在走臺。我走出車子,把駕駛配車門開著,與她在人行道上會合。她佩戴著狙擊兵的軍徽,上面有一條條代表步槍、小型步槍、自動步槍、手槍、小型手槍,機關槍以及輕機槍的標志,排起來就像一道兩英寸的階梯。我的標志就沒那麼多──隻有步槍跟手槍。她在我面前站好,立正後向我行了個完美的軍禮。


        她說:“長官,桑瑪中尉報到。”

       
    我說:“別太嚴肅。可以非正式行禮,叫我李奇就行,不然干脆別叫。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向我敬禮。”

        她停頓了一會兒,稍稍放松下來。

        她說:“好。”

        我打開乘客座的車門,打算上車。

        她問說:“我開車?”

        “我昨晚幾乎沒睡。”

        “去世的是誰?”

        我說:“克拉瑪將軍,歐洲坦克軍團的大人物。”

        她又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我們都是步兵。”

        我說:“隻是路過。”

       
    她坐進另一邊,把駕駛座調到前面,並調整後視鏡。我則是一路把乘客座位往後推,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她說:“去哪裡?”

        我說:“弗吉尼亞州的綠谷鎮,大概四小時車程。”

        “遺孀住在那裡?”

        我說:“度假的住處。”

        “我們的任務是去報喪嗎?就像是──夫人,新年快樂,順便跟你說,尊夫死了。”

       
    我點頭說:“這差事還不賴。”但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將軍的妻子都很強悍。她們可以被歸類為兩種人:或者是在丈夫背後支撐了三十年,讓他們有辦法在軍旅中殺出一條升遷的血路,又或者是當丈夫在外面獨自拼命時,她們已經忍受了三十年不被搭理的日子。不管她是哪一種,能夠把她擊垮的情況已經不多了。大多時候,她們甚至比那些將軍更堅強。


       
    桑瑪把帽子脫掉,丟到後座。她的頭發很短,幾乎是平頭。她的頭骨跟頰骨都很標致,皮膚光滑,我喜歡她這樣的女人。而且我可以打包票的是,她喜歡開快車──繫上安全帶後,她踩下油門往北開,身手就像個職業賽車手。


        她問我:“他是死於意外嗎?”

        我說:“心髒病,血管嚴重堵塞。”

        “在哪裡?基地的來訪軍官寢室嗎?”

        我搖頭說:“鎮上一家很破的汽車旅館。死的時候正花了二十塊跟個妓女交易。”

        “這部分不用跟遺孀說吧?”

        “跟誰都不用說。”

        “他為什麼會經過這裡呢?”

       
    “他不是來博德堡。他從法蘭克福飛到華盛頓的杜勒斯機場,二十小時後再從華盛頓機場轉機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他要去歐文堡參加一個會議。”


       
    她“嗯”了一聲,然後就沒說話。車子開的距離已經足夠到那家汽車旅館了,但我們繼續往西開,直接開上高速公路。

        她說:“報告,請求自由發言。”

        我說:“請便。”

        “這是一項測驗嗎?”

        “什麼意思?”

        “你不是來自110特別調查組的嗎?”

        我說:“是啊。”

        “我剛剛請調過去。”

        “到110特別調查組?”

        她說:“所以這是一次秘密測驗?”

        “測驗什麼?”

        她說:“測驗我合不合格。”

       
    “萬一遺孀需要人擁抱安慰,我需要一個女伴同行。你是我隨機挑出來的,隻因為那個手臂受傷的上尉不可能開車。況且,如果要等到有將軍死掉纔能測驗你,那不是太沒效率了嗎?”


        她說:“有道理。但我在想,你是不是坐在那裡等著我問些蠢問題。”

       
    “我想,隻要還剩一口氣在的憲兵都可能會問蠢問題,不管他們是不是申請轉調到110特別調查組。”

       
    “好,那我就問了。克拉瑪將軍在華盛頓轉機前有二十個小時的空檔,他想放松一下自己,而且不介意花錢。如果他要做這件事,為什麼要大老遠開車來這裡?這裡距離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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