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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商品所屬分類:小說 -> 偵探/懸疑/推理
    【市場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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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惠價】
    248-360
    【作者】 英SK特裡梅因 
    【所屬類別】 圖書  小說  偵探/懸疑/推理小說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ISBN】9787220097003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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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開本:32開
    紙張:膠版紙
    包裝:平裝-膠訂

    是否套裝:否
    國際標準書號ISBN:9787220097003
    作者:[英]S.K.特裡梅因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6年0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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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失去一個雙胞胎女兒後,為了活著女兒的成長,為了家庭的完整,安格斯夫婦都努力地維繫著生活的平靜,然而,女兒的死亡就是懸在每一個心靈的空洞。掩藏在平靜水波下,真的是一起看似簡單的意外墜樓嗎?到底發生了什麼?誰在撒謊?撲朔迷離事件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內容簡介
    安格斯和莎拉擁有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女兒,其中一個女兒莉迪亞在一次事故中死去。這時他們恰好繼承了一座蘇格蘭孤島,於是他們帶著活著的女兒科斯蒂搬去孤島,希望能夠粘合過去支離破碎的狀態,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科斯蒂卻聲稱父母搞錯了自己的身份——其實自己是莉迪亞,死去的是科斯蒂——這對夫婦的世界再度崩塌。於是,莎拉開始了尋找真相的過程,而安格斯的反應卻讓她深深地感到困惑……而這時一場猛烈的風暴將莎拉和女兒困在小島上,事情的真相也漸漸浮出水面 …
    作者簡介
    S.K. 特裡梅因 出生在英國德文郡,暢銷小說家,撰寫的文章經常發表於世界各地的報紙和雜志。現居倫敦,有兩個女兒。
    在線試讀
    又過了一個小時,我纔讓女兒重新平靜下來,並終睡去——她緊緊地抱著小獅子,簡直要把它勒死。可這時,我卻無法入睡。接下去的六個小時,我躺在鼾聲如雷的安格斯身旁,雙眼緊閉,心中卻波濤翻滾,腦海裡回響的全是她那句: 我是誰?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哪個“我”已經死去,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早上七點,我從亂哄哄的床上爬起來,又緊張,又疲倦。我用刺啦作響的電話聯繫上喬希,他打著呵欠答應我,早上潮水漲起來的時候,開船送我到賽爾基停車場,去取我停放在那裡的轎車。我剛放下電話,就見安格斯困兮兮地走進廚房。當然,他對我的做法充滿了不解,打著呵欠拋來一連串問題:你干嘛要給喬希打電話?你干嘛去那麼早?發生什麼事了? 我試圖作答,卻欲言又止。我不想把實情告訴他,至少現在不想。整個事情太詭異,太可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實在不想跟他說。 所以,我寧可選擇撒謊。也許,過去我就應該多撒些謊,也許,許多年前,我出軌的那件事,我就應該撒謊,那樣,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也不會對我們的婚姻,造成無法彌補的破壞。 然而,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時間自責,我必須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早出門,因為我要開車到格拉斯哥,去查閱一篇文章,因為伊莫金給我介紹了一個活兒,我得盡快完成,賺到錢補貼家用。我還告訴他,科斯蒂昨晚又做了一個噩夢,我不在的時候,他得多安慰她。 一個噩夢。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一個拙劣的謊言,但他似乎信了。 接著,喬希駕船趕到,睡眼惺忪的樣子。我們繞過薩爾瑪戴爾,來到奧恩賽。我衝上防波堤的臺階,跳進車子,瘋狂駕車前往格拉斯哥——從凱爾到威廉堡,再到市中心,路上順便給伊莫金打了個電話,請她幫忙。她認識蘇格蘭好的心理治療師——馬爾科姆•凱拉韋。幾個月前,我讀過伊莫金的幾篇文章,她在其中一個贊揚現代母親角色的章節,提到過這些心理治療師。現在,我需要她的幫助。 “你能幫我預約一下嗎?就現在行嗎?” “什麼?” “艾米,拜托。”我一邊盯著光禿禿的蘭諾赫高地,一邊開著車,一邊打著電話。周圍不會有警察以開車打手機為由拘捕我。間或露出的陽光,將狹窄的峽灣鍍上一層暗銀色的光芒。 “拜托,艾米,我需要你幫幫我。” “嗯,好吧……好吧,我可以一試。他會給你回電話的。不過,嗯,莎拉——你確定你沒事?” “什麼?” “莎拉——就是——你知道的——” “伊莫金!” 這就是朋友,這就是一路始終陪伴我走過的朋友——她感覺到我的情緒,於是不再問問題,而是掛斷電話,去幫我聯繫。我能肯定,開車的時候,就能接到他辦公室的回電,同意在我提前四小時預約的情況下見我。 謝謝你,伊莫金。 此時此刻,我已經在凱拉韋位於喬治大街的辦公室裡。心理治療學家馬爾科姆•凱拉韋博士坐在一張真皮轉椅上,前面是一張窄長的金屬書桌。他把兩個手掌緊緊合在一起,好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走右手雙胞胎般的指尖抵住下頜。 他第二次提出這個問題。“您真的認為您之前是搞錯了嗎?那天晚上,在德文郡?” “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 還不到兩點半,外面格拉斯哥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好吧,我們把當時的情況再過一遍吧。”  又過了一個小時,我纔讓女兒重新平靜下來,並終睡去——她緊緊地抱著小獅子,簡直要把它勒死。可這時,我卻無法入睡。接下去的六個小時,我躺在鼾聲如雷的安格斯身旁,雙眼緊閉,心中卻波濤翻滾,腦海裡回響的全是她那句: 我是誰?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哪個“我”已經死去,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早上七點,我從亂哄哄的床上爬起來,又緊張,又疲倦。我用刺啦作響的電話聯繫上喬希,他打著呵欠答應我,早上潮水漲起來的時候,開船送我到賽爾基停車場,去取我停放在那裡的轎車。我剛放下電話,就見安格斯困兮兮地走進廚房。當然,他對我的做法充滿了不解,打著呵欠拋來一連串問題:你干嘛要給喬希打電話?你干嘛去那麼早?發生什麼事了? 我試圖作答,卻欲言又止。我不想把實情告訴他,至少現在不想。整個事情太詭異,太可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實在不想跟他說。 所以,我寧可選擇撒謊。也許,過去我就應該多撒些謊,也許,許多年前,我出軌的那件事,我就應該撒謊,那樣,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也不會對我們的婚姻,造成無法彌補的破壞。
      然而,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時間自責,我必須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早出門,因為我要開車到格拉斯哥,去查閱一篇文章,因為伊莫金給我介紹了一個活兒,我得盡快完成,賺到錢補貼家用。我還告訴他,科斯蒂昨晚又做了一個噩夢,我不在的時候,他得多安慰她。 一個噩夢。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一個拙劣的謊言,但他似乎信了。 接著,喬希駕船趕到,睡眼惺忪的樣子。我們繞過薩爾瑪戴爾,來到奧恩賽。我衝上防波堤的臺階,跳進車子,瘋狂駕車前往格拉斯哥——從凱爾到威廉堡,再到市中心,路上順便給伊莫金打了個電話,請她幫忙。她認識蘇格蘭好的心理治療師——馬爾科姆•凱拉韋。幾個月前,我讀過伊莫金的幾篇文章,她在其中一個贊揚現代母親角色的章節,提到過這些心理治療師。現在,我需要她的幫助。 “你能幫我預約一下嗎?就現在行嗎?” “什麼?” “艾米,拜托。”我一邊盯著光禿禿的蘭諾赫高地,一邊開著車,一邊打著電話。周圍不會有警察以開車打手機為由拘捕我。間或露出的陽光,將狹窄的峽灣鍍上一層暗銀色的光芒。 “拜托,艾米,我需要你幫幫我。” “嗯,好吧……好吧,我可以一試。他會給你回電話的。不過,嗯,莎拉——你確定你沒事?” “什麼?” “莎拉——就是——你知道的——” “伊莫金!” 這就是朋友,這就是一路始終陪伴我走過的朋友——她感覺到我的情緒,於是不再問問題,而是掛斷電話,去幫我聯繫。我能肯定,開車的時候,就能接到他辦公室的回電,同意在我提前四小時預約的情況下見我。 謝謝你,伊莫金。 此時此刻,我已經在凱拉韋位於喬治大街的辦公室裡。心理治療學家馬爾科姆•凱拉韋博士坐在一張真皮轉椅上,前面是一張窄長的金屬書桌。他把兩個手掌緊緊合在一起,好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走右手雙胞胎般的指尖抵住下頜。 他第二次提出這個問題。“您真的認為您之前是搞錯了嗎?那天晚上,在德文郡?” “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 還不到兩點半,外面格拉斯哥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好吧,我們把當時的情況再過一遍吧。” 

      於是,他把整個情況,重要的情況,他手中的案例,我女兒的死,我活著的女兒存在精神崩潰的可能,這些事情,又過了一遍。 我聽著他的復述,眼睛卻不由自主透過方形的窗戶和被煤煙熏黑的窗臺,望向外面天空上翻卷的烏雲。格拉斯哥,到了鼕天,簡直是一座撒旦之城——充滿著維多利亞式的陰厲和禁欲色彩。我干嘛要到這裡來呢? 凱拉韋自言自語地提出更多問題。 “默克羅夫特夫人,您跟您先生經常談論這個問題嗎?” “不經常。” “為什麼?” “隻是因為——我不想讓情況更加惡化,我的意思是,在我確定真相之前。” 自我懷疑再次襲來:我在這裡干什麼?有什麼意義?馬爾科姆•凱拉韋看上去已過中年,但又穿著牛仔褲,顯得似乎沒那麼老。他穿著一件很傻的高領毛衣,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兩個圓形的鏡片好像是在說“oo”,一副無精打采的架勢讓人生氣。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兒呢?他怎麼可能告訴我我不知道的事呢? 此時,他的眼睛從圓形的鏡片後面盯著我,說道, “默克羅夫特夫人,也許,現在我們應該從我們知道的事情,過渡到我們不知道,或者無法知道的事情。” “好的。” “先說重要的,”他直起身子。“今天早上,你打過電話之後,我自己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咨詢過幾位在皇家醫院工作的同行。我懷疑,恐怕我們目前還找不到可靠的區分同卵雙胞胎的方法,尤其是像您家這種極其特殊的情況。” 我也回盯著他。“DNA檢測呢?” “不行,恐怕不行。即便我們能夠”——他皺著眉頭說道——“從您去世的女兒那裡采集到足夠多的樣本,通常的DNA測試也無法區分出她們之間的任何差異。同卵雙胞胎就是這樣:一模一樣——不光基因一樣,面容和體型也一樣。這其實對警察執法也會造成困擾, 曾經有過一些案例,雙胞胎作案,法院卻無法對其定罪,因為雖然作案現場有他們的DNA樣本,警察也沒辦法確定作案的究竟是哪一個。” “那指紋呢,會有不同嗎?” “對,有時,雙胞胎的指紋或者足紋會存在細微的差異,即便同卵雙胞胎也不例外。可是,您的女兒,當然,呃……是被火化的,是嗎?” “是的。” “而且,兩個女孩之前都沒有被采集過指紋。” “沒有。” “所以,您也看出這其中的難度了吧。” 他以出人意料的活力嘆了口氣。接著,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著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燈。纔下午三點,路燈就亮了。 “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默克羅夫特夫人。如果您的兩個女兒都活著,那我們以後還有其他的辦法來區分她們——比如使用面部血管擴張或者面部熱紅外圖像測量法,可是,其中一個已經去世,要是想去做回顧分析……這自然是不大可能的。解剖學也沒法幫到我們。” 他轉過身,看著疑惑地坐在大皮椅上的我。

      我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嬰兒,雙腳幾乎夠不到地面。 “可是,說不定這些都沒有必要呢。” “什麼?” “我們可以樂觀一點,默克羅夫特夫人。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看看心理學能給出怎樣的答案。我們知道,雙胞胎中,失去一方會讓另一方感到極度悲傷。” 科斯蒂,我可憐的科斯蒂。 “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同卵雙胞胎,在喪親哀傷指數的八個等級當中,都會有很高的分數——他們會經歷更嚴重的失落感、負罪感,甚至出現抑郁和人格解體。”他稍稍嘆了口氣,然後接著說道:“由於這種極度的悲傷,可能出現異常、尤其是人格分裂的狀況,的可能是,您的女兒科斯蒂隻是出現了幻覺,或者錯覺。愛丁堡大學的博士,曾經就同卵雙胞胎中,一方失去另一方後的反應做過專項研究。他們發現,與普通的雙胞胎相比,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雙胞胎出現徹底精神分裂的概率要高出許多。” “科斯蒂要瘋了嗎?” 後面黑色的窗前,他的輪廓分外分明。 “不是瘋,更多是心理失常,或者說是嚴重時常。想想科斯蒂要獨自承受的一切:不管是別人還是她自己,隻要看到她,就會想起她去世的姐妹。每次她照鏡子的時候,都像看到她去世的姐妹。同事,她還要忍受你,和你丈夫的各種把她們倆搞混的狀況。同時,她一定會懼怕面對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生日——她一定經歷著我們都無法真正理解的那種孤獨。” 我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凱拉韋繼續說道, “這種迷茫失落的感覺一定很嚴重。而且,活著一方在另一方去世之後,可能會感覺愧疚和深深的懊悔:為自己活下來感到愧疚。目睹父母的悲傷,尤其是父母如果發生爭執之後,這種愧疚會進一步加重。所以,這種事件發生後,許多家庭會出現離婚,全家人都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撥。”說完後,他徑直看向我,顯然是期待看到我的反應。 “我們沒有吵架。”我隻能說這一句,聲音很輕。“我是說——也許我們曾經一度爭吵過:我們的婚姻曾經經歷過那麼一段困難時期,可是,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從不在女兒面前爭吵,對,我想我們沒有這麼做過。沒有。” 凱拉韋走到第二扇窗戶前門,一邊望著外面的路燈,一邊說道:“悲傷、自責,和突如其來的孤獨,摻雜在一起,會以一種非常的方式,打破活著的一方內心的平衡。如果你像我一樣,去翻看那些關於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雙胞胎的文獻,就會發現很多這樣的例子。一方去世後,另一方會撿起對方的個性,變得更像去世的那一方。一項美國的研究發現,有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在雙胞胎哥哥去世之後,變得非常像他的哥哥,以至於他的父母以為,他被‘死去的哥哥的靈魂上了身。’

      另一個案例中,一個十多歲的少女失去了她的雙胞胎妹妹後,居然自發地用起了妹妹的名字,這樣,她就能”——凱拉韋側過身子望著我——“不再做她自己。這是她使用的原話,她想不再做她自己。她想成為她死去的雙胞胎妹妹。” 一陣停頓。 我不得不回應道,“所以,您的結論是,科斯蒂就是科斯蒂,可是,”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可是她假裝自己是莉迪亞,或者認為自己是莉迪亞,這是為了拜托自己的愧疚,和悲傷?” “在我看來,非常有可能。沒有確診之前,我也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可是,那隻狗呢?賓尼的反應,又怎麼解釋?” 凱拉韋回到他的轉椅前坐了下來。 “從某種程度上講,狗的反應確實令人費解。是的。當然,你是對的,狗能夠通過氣味來識別同卵雙胞胎,這一點,即使是好的DNA測試也無法做到。當然,我們也知道,雙胞胎中活著的一個,通常跟寵物都有著很親密的感情,甚至用寵物來取代去世的另一個。所以,根據我的猜測,可能是科斯蒂和賓尼之間,建立了這種更加親密的聯繫, 而賓尼則對這種寵愛式的親密有了不同的反應。” 此時,雨點重重地從格拉斯哥的天空上摔打下來。我更加茫然了。我曾經差一點就要相信,是我親愛的莉迪亞回來了,現在看來,活著的還是科斯蒂。我想像著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科斯蒂也會這樣想嗎?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毫無意義。 “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會怎樣?” “很難給出確定的答案。不過,我推測,的可能是,這種情緒失常的狀況終將過去,一旦科斯蒂看出,你依然把她視為科斯蒂,依然把她當做科斯蒂來疼愛,不會因為她是科斯蒂而責怪她,她就會再次成為科斯蒂的。” 他像演說家那樣發表著自己的結論,也營造出談話即將結束的氛圍。顯然,我的咨詢到此結束。凱拉韋把我送到門口,並且像星級酒店的門童那樣,把我的雨衣遞給我,然後用閑聊式地口吻問道: “科斯蒂轉學到新的學校了?” “是的,她下個星期開始上課。我們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你知道的……” “很好,很好。學校是走向正常化的重要一環:我希望,並且也相信,在那裡待上幾個禮拜,她一定會交上新朋友,而目前的混淆也會過去的。”他擠出一絲笑意,顯得很真誠的樣子。“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殘酷,甚至是難以忍受的。”他頓了一下,目光正好與我相對。 “你怎麼樣?你還沒有談談你自己?過去的一年你經受了如此嚴重的打擊。” “我?” “是的,你。” 這個問題把我給問住了。我盯著凱拉韋的臉,和他那淡淡的職業性的笑容。 “我想我沒什麼問題。搬家也算是轉移下注意力吧,我願意這樣做,也希望它能奏效。我隻希望這一切都能過去。” 他再次點點頭。眼鏡下面的雙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請務必跟我保持聯繫。下午好,默克羅夫特夫人。” 就這樣,他辦公室的門在我身後“啪”的一聲關上,我沿著金銀兩色相間的簇新臺階來到樓門口,踏上格拉斯哥濕漉漉的街道。 路燈在凍雨中制造出一個個霧蒙蒙的光環,冷冷街道上空空蕩蕩,隻有一名黑衣女子在風中奮力前行,那名女子就是我。 我預訂的快捷假日酒店就在街角拐彎處。我整晚都待在酒店裡,訂了份外賣,然後坐在酒店硬邦邦的床上,用一把塑料勺直接從塑料盤裡舀來喫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努力不去想科斯蒂的事。我看完自然節目,又看了烹飪節目,直到內心變得空洞麻木,什麼也感覺不到。沒有悲哀,沒有焦慮,隻有一片寂靜。也許暴風雨已經過去了,也許事情就是這樣,也許生活可以繼續。 次日的早餐跟昨天的晚餐一樣無味,我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開上車子,向北方的大荒原開去。窗外,灰色的小鎮建築漸漸變成綠色的原野,然後是大片的森林,然後是 起伏的山脈,上面點綴著初雪的斜紋,我的情緒也漸漸振奮起來。 凱拉維當然是對的:他是享譽全國的兒童心理治療學家。我有什麼可反駁的? 科斯蒂·默克羅夫特就是科斯蒂·默克羅夫特,再胡思亂想就是荒謬的行為。我可憐的孩子被深深地愧疚搞糊塗了。回到家後,我要好好抱抱她,抱上一個小時,接著,在赫布裡底群島香甜清冷的空氣中,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 我的左側,湛藍色的林尼峽灣一直延伸到深灰色的天際,遠處的圍牆和樹籬如絲線一般,勾勒出通往海島的道路,它們穿過森林和荒原,通向漁港,通向馬萊格的渡輪的臨時停泊港。 我一邊開車一邊瞟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別人告訴我,如果時間趕得及時,搭上從馬萊格到阿爾瑪戴爾的渡輪,然後開車沿通往諸島的公路到奧恩塞,就可以不必往北到凱爾繞一大圈,行程也能縮短兩個小時。 我把車子開進停車帶,然後給卡爾馬克渡輪公司的接待小姐打了電話。好消息,下一班渡輪將在下午一點出發,時間很充裕。於是,我又給托蘭家裡打了個電話,在嘶嘶啦啦的雜音中跟安格斯說了自己的行程,然後模糊聽到他在電話那邊說, “好的,好的,我會開船去接你。” 又是一陣嘶嘶啦啦。“對,救生船。我……”嘶嘶。 “很好——” 嘶嘶——啦啦——咔咔咔咔。 “我會去奧恩塞碼頭接你……”他的聲音消失在一片靜電的雜音當中。看來,這條電纜很快就會徹底癱瘓。 “兩點半。兩點半!安格斯,兩點半在奧文賽踫面。” 我幾乎聽不見他的回答,隻是猜想他說了句“好的”。 可是,我們有船了! 我趕到馬萊格港口,港灣裡鱗次櫛比地停泊著一艘艘捕蟹船和捕蝦船,許多海防警察在海邊巡邏,一群漁民在熱烈地交談,這樣一派繁忙的景像,讓我的心情也開朗起來。 我輕松地把轎車開上渡輪,坐在車裡,笑容迷離把零錢通過收費窗口遞到一名波蘭收費員手中,小伙子長得蠻英俊,穿著一件巨大的防水衣,從一臺智能售票機中取著票。 接著,我興奮地把車子開下渡輪,開上斯雷特通往奧恩塞的主干道——我們有船了!一條真正的屬於我們自己的船!我興奮地踩下油門,加快車速,翻過南奧恩塞的後一座山峰。 這裡本是一片荒涼的曠野,但卻異常繁忙——因為當地人任何時候都可以把汽車停在這裡,去搜索正常的手機信號,或者用智能手機上一下網。這裡也是遠眺奧恩塞的後一道屏障。下山的時候,我放慢車速,就看見它,我的新家。 一看到它,我的心跳也加快起來。 托蘭。美麗的艾琳托蘭。 自從我們搬到這裡以來,我還是次對它產生如此依戀的感覺。我們的新家,雖然原始簡陋,但我卻為它周圍美麗的風景而著迷,為向南湧動經過薩爾瑪戴爾的壯闊洋流而著迷,為峽灣之間傲然屹立的挪依德特而著迷。這是一種刺痛人心的美,是那種開始自愈的疼痛。 我再也不想回到倫敦,我想待在這裡。 艾琳托蘭。

      屬於我們的島。 我心馳神往地把車子開下山坡,穿過小鎮,後停在碼頭外的賽爾基停車場上。安格斯果然站在那裡,摟著穿著粉紅外套的科斯蒂,一臉嚴肅。科斯蒂倒是羞澀地微笑著。 他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出問題了。 “那麼”我盡量掩飾自己的擔心,現在能出什麼問題呢?“你花了多少錢?” “花五百英鎊從因弗內斯的代理商蓋爾福斯公司買的,喬希幫我把它運回來的。兩點五米,可充氣。算是砍過價的。”他有些心虛地對我咧嘴一笑,顯得很帥氣——然後把我領到碼頭,手指向一艘鮮艷的橙色充氣救生艇。隻見它漂浮在奧恩塞港口平靜的水面上。“喬希擔心這艘船太娘,不適合開著到酒吧去喝大酒。不過,他純屬瞎扯。” “是啊。” 科斯蒂一手緊緊攥著她的小獅子,另一隻手牽著爸爸的大手,等著跟爸爸媽媽一起坐船回家去。他爸爸繼續說道:“見過很多大渡輪的人,都是開著這種快艇返回輪船的。它也夠輕,一個人就能在沙灘上拖動。而且,我們沒有安全的拋錨點,似乎隻能選這種船了,對嗎?”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對船一無所知。雖然心裡還是為船而開心,但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先上船,”安格斯說道。“然後扶你們倆上來。” 他跳下石階,然後爬進救生艇,小艇在他體重的作用下晃個不停。他轉過身,朝著女兒張開雙臂,說道: “好吧,科斯蒂,你想不想在媽媽前面先上來呀?” 我睜大眼睛瞪著他,心裡滿是疑問。科斯蒂望著我說道: “假設你有一條狗,一隻貓,和另一隻貓,分別叫‘你好’‘再見’和‘過來’。有一天,你帶它們逛公園,你就喊。” “什麼?” 她自己小聲笑了起來,雪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小牙在長,有一個有點晃動了。現在,她終於正常地笑了。 “要是你帶著它們逛公園,媽媽,帶著小貓和小狗,你就叫它們‘你好’、‘再見’和‘過來’,結果呢,就看它們到處亂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勉強擠出笑容。這屬於那種——那種冷笑話——要是在過去,科斯蒂會跟莉迪亞倆人玩得不亦樂乎,她們會編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然後把它誇大、誇大,直到兩人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可如今,再也沒有人能跟她玩這樣的遊戲了。 我努力大笑出來,假裝著被逗笑。科斯蒂盯著我,後面大海藍色的波濤的映襯下,她的小臉顯得有些哀傷。 “我做了個夢,”她說,“又是噩夢,夢見外公站在一個白色的房子裡。” “什麼?親愛的?” “莎拉!” 安格斯的聲音比奧恩塞的寒風還要犀利。 “莎拉!” “什麼?” “你就不能幫幫她嗎?”他瞪著我,繼續說道,“幫科斯蒂到船上來。” 我抓起科斯蒂的雙手,把她拎到船上,然後跟著跳下船。科斯蒂此刻有些心不在焉,憂傷地盯著海浪出神。我靠到安格斯身邊,小聲問他: “發生什麼事了?” 他聳聳肩,壓低聲音悄悄對我說道。“又做夢了。昨天晚上。” “一樣的噩夢?” “是的。夢到很多臉。沒什麼大不了的,會結束的。”他轉過身,竭力振作精神,笑著說,“好吧,各位,歡迎登上默克羅夫特皇家海軍無雙號。出發!” 我看了看安格斯擠出的笑容,又看了看女兒胖乎乎的金發小腦袋,想著這個一次次重演的噩夢。她已經反復做了好幾個月了,現在,怎麼他外公也出現在裡面?為什麼安格斯要故意忽略它?它一定有像征性的意義,一定意味著什麼。隻是我現在想不出來。 安格斯發動船舷外的馬達,海風在耳邊呼嘯。科斯蒂靠在船舷上,低頭俯瞰著下面的海浪。我擔心她衝鋒衣的帽子被風吹掉會著涼。不過,小艇很快就帶著我們來到抵達托蘭,科斯蒂跳了出去,跑上通往家的小路,顯然是因為就要到家而開心起來。賓尼像往常一樣,在廚房門口等著我們,似乎不想進門去。 我們還在外面,安格斯試圖教會我,如何把船固定在燈塔旁的鐵欄杆上。 “不對,像這樣,”他說。“像這樣弄。” 昏暗的光線下,我努力學習如何打結,但又一次失敗了。他嘲笑我道: “米爾弗頓,你真是個旱鴨子。” “那你是什麼,格斯,老海豹?” 他大笑起來。我倆之間的氣氛顯然又好了起來,標準的家庭的氛圍:餐桌上擺著一壺熱茶,端著馬克杯,喫著蛋糕,拿著主意,我們是一對為家庭而奮鬥的小夫妻。屋子裡充滿新漆的甜香氣息,安格斯走進儲藏室,劈柴,生活,然後我開始做晚飯。 我將目光從馬鈴藷上移開,無意中瞟向窗外,奧恩塞鎮華燈初上,我們之間,又回歸到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男人和女人角色分工,很傳統,但又不失性感。 晚飯過後,我們啜飲著合作社買來的廉價葡萄酒。我握著安格斯的手說到,“那艘船買得好。”他絮叨著說了些關於海水危險和姥鯊的事情,我沒太留意他講話的內容,隻是享受著他講話的聲音。我們居然跟姥鯊住在同一個地方。 壁爐裡火苗熊熊燃燒,我們打開第二瓶葡萄酒。科斯蒂開心地捧著一本雜志回到她的房間。安格斯拿出一本關於纜繩打結的書,準備教給我一些給船繩打結的特殊方法——用一段細繩子,打出帆腳索、夾板搭、限位器等等。 我們再一次依偎著坐到地毯上。我盯著那根灰色的細繩,竭盡全力練習著。可練到第17遍,那個結還是一到我手裡就散開。 

      安格斯耐心地嘆了口氣。 “要是你不能掌握好打結的技能,”他說,“你就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我抬頭望著他。“難道我沒有努力學嗎?” 他頓了一下,大笑起來。那總成熟的、深沉的、極為性感的大笑。接著,他靠過來,輕吻著我的唇,這是丈夫的吻,愛人的吻。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那種化學反應還在。經歷了這所有的事,它還是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想到這裡,我不禁萌生出一種幸福,或者類似於幸福的感覺。 那晚剩下的時間,安格斯和我又干了不少家務:他用水泥漿把衛生間抹了一下,然後修理了一些新的管道。我則心懷喜悅地把那些棚子牆壁上的塗鴉用塗料刷去:它們太可怕了。 我擺好一把椅子,準備處理第二處塗鴉,那是一個小丑。就在這時,我手裡打著刷塗料用的磙子,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看見那個小丑低著頭,那張悲傷的白臉,在往下看。 我忽然莫名地意識到什麼,像突然被針刺了一下。 白色的房間,悲傷的面孔,俯視。那個經常重演的噩夢,現在,又是她的外公。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科斯蒂的夢。一切再次改變,我害怕起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我纔讓女兒重新平靜下來,並終睡去——她緊緊地抱著小獅子,簡直要把它勒死。可這時,我卻無法入睡。接下去的六個小時,我躺在鼾聲如雷的安格斯身旁,雙眼緊閉,心中卻波濤翻滾,腦海裡回響的全是她那句: 我是誰? 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哪個“我”已經死去,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早上七點,我從亂哄哄的床上爬起來,又緊張,又疲倦。我用刺啦作響的電話聯繫上喬希,他打著呵欠答應我,早上潮水漲起來的時候,開船送我到賽爾基停車場,去取我停放在那裡的轎車。我剛放下電話,就見安格斯困兮兮地走進廚房。當然,他對我的做法充滿了不解,打著呵欠拋來一連串問題:你干嘛要給喬希打電話?你干嘛去那麼早?發生什麼事了? 我試圖作答,卻欲言又止。我不想把實情告訴他,至少現在不想。整個事情太詭異,太可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實在不想跟他說。 所以,我寧可選擇撒謊。也許,過去我就應該多撒些謊,也許,許多年前,我出軌的那件事,我就應該撒謊,那樣,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也不會對我們的婚姻,造成無法彌補的破壞。然而,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時間自責,我必須解釋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早出門,因為我要開車到格拉斯哥,去查閱一篇文章,因為伊莫金給我介紹了一個活兒,我得盡快完成,賺到錢補貼家用。我還告訴他,科斯蒂昨晚又做了一個噩夢,我不在的時候,他得多安慰她。 一個噩夢。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一個拙劣的謊言,但他似乎信了。 接著,喬希駕船趕到,睡眼惺忪的樣子。我們繞過薩爾瑪戴爾,來到奧恩賽。我衝上防波堤的臺階,跳進車子,瘋狂駕車前往格拉斯哥——從凱爾到威廉堡,再到市中心,路上順便給伊莫金打了個電話,請她幫忙。她認識蘇格蘭好的心理治療師——馬爾科姆•凱拉韋。幾個月前,我讀過伊莫金的幾篇文章,她在其中一個贊揚現代母親角色的章節,提到過這些心理治療師。現在,我需要她的幫助。 “你能幫我預約一下嗎?就現在行嗎?” “什麼?” “艾米,拜托。”我一邊盯著光禿禿的蘭諾赫高地,一邊開著車,一邊打著電話。周圍不會有警察以開車打手機為由拘捕我。間或露出的陽光,將狹窄的峽灣鍍上一層暗銀色的光芒。 “拜托,艾米,我需要你幫幫我。” “嗯,好吧……好吧,我可以一試。他會給你回電話的。不過,嗯,莎拉——你確定你沒事?” “什麼?” “莎拉——就是——你知道的——” “伊莫金!” 這就是朋友,這就是一路始終陪伴我走過的朋友——她感覺到我的情緒,於是不再問問題,而是掛斷電話,去幫我聯繫。我能肯定,開車的時候,就能接到他辦公室的回電,同意在我提前四小時預約的情況下見我。 謝謝你,伊莫金。 此時此刻,我已經在凱拉韋位於喬治大街的辦公室裡。心理治療學家馬爾科姆•凱拉韋博士坐在一張真皮轉椅上,前面是一張窄長的金屬書桌。他把兩個手掌緊緊合在一起,好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走右手雙胞胎般的指尖抵住下頜。 他第二次提出這個問題。“您真的認為您之前是搞錯了嗎?那天晚上,在德文郡?” “我不知道。不。是的。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 還不到兩點半,外面格拉斯哥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

      好吧,我們把當時的情況再過一遍吧。” 於是,他把整個情況,重要的情況,他手中的案例,我女兒的死,我活著的女兒存在精神崩潰的可能,這些事情,又過了一遍。 我聽著他的復述,眼睛卻不由自主透過方形的窗戶和被煤煙熏黑的窗臺,望向外面天空上翻卷的烏雲。格拉斯哥,到了鼕天,簡直是一座撒旦之城——充滿著維多利亞式的陰厲和禁欲色彩。我干嘛要到這裡來呢? 凱拉韋自言自語地提出更多問題。 “默克羅夫特夫人,您跟您先生經常談論這個問題嗎?” “不經常。” “為什麼?” “隻是因為——我不想讓情況更加惡化,我的意思是,在我確定真相之前。” 自我懷疑再次襲來:我在這裡干什麼?有什麼意義?馬爾科姆•凱拉韋看上去已過中年,但又穿著牛仔褲,顯得似乎沒那麼老。他穿著一件很傻的高領毛衣,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兩個圓形的鏡片好像是在說“oo”,一副無精打采的架勢讓人生氣。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兒呢?他怎麼可能告訴我我不知道的事呢? 此時,他的眼睛從圓形的鏡片後面盯著我,說道, “默克羅夫特夫人,也許,現在我們應該從我們知道的事情,過渡到我們不知道,或者無法知道的事情。” “好的。” “先說重要的,”他直起身子。“今天早上,你打過電話之後,我自己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咨詢過幾位在皇家醫院工作的同行。我懷疑,恐怕我們目前還找不到可靠的區分同卵雙胞胎的方法,尤其是像您家這種極其特殊的情況。” 我也回盯著他。“DNA檢測呢?” “不行,恐怕不行。即便我們能夠”——他皺著眉頭說道——“從您去世的女兒那裡采集到足夠多的樣本,通常的DNA測試也無法區分出她們之間的任何差異。同卵雙胞胎就是這樣:一模一樣——不光基因一樣,面容和體型也一樣。這其實對警察執法也會造成困擾, 曾經有過一些案例,雙胞胎作案,法院卻無法對其定罪,因為雖然作案現場有他們的DNA樣本,警察也沒辦法確定作案的究竟是哪一個。” “那指紋呢,會有不同嗎?” “對,有時,雙胞胎的指紋或者足紋會存在細微的差異,即便同卵雙胞胎也不例外。可是,您的女兒,當然,呃……是被火化的,是嗎?” “是的。” “而且,兩個女孩之前都沒有被采集過指紋。” “沒有。” “所以,您也看出這其中的難度了吧。” 他以出人意料的活力嘆了口氣。接著,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著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燈。纔下午三點,路燈就亮了。 “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默克羅夫特夫人。如果您的兩個女兒都活著,那我們以後還有其他的辦法來區分她們——比如使用面部血管擴張或者面部熱紅外圖像測量法,可是,其中一個已經去世,要是想去做回顧分析……這自然是不大可能的。解剖學也沒法幫到我們。” 他轉過身,看著疑惑地坐在大皮椅上的我。我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嬰兒,雙腳幾乎夠不到地面。 “可是,說不定這些都沒有必要呢。” “什麼?” “我們可以樂觀一點,默克羅夫特夫人。讓我們換個角度來看,看看心理學能給出怎樣的答案。我們知道,雙胞胎中,失去一方會讓另一方感到極度悲傷。” 科斯蒂,我可憐的科斯蒂。 “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同卵雙胞胎,在喪親哀傷指數的八個等級當中,都會有很高的分數——他們會經歷更嚴重的失落感、負罪感,甚至出現抑郁和人格解體。”他稍稍嘆了口氣,然後接著說道:“由於這種極度的悲傷,可能出現異常、尤其是人格分裂的狀況,的可能是,您的女兒科斯蒂隻是出現了幻覺,或者錯覺。愛丁堡大學的博士,曾經就同卵雙胞胎中,一方失去另一方後的反應做過專項研究。他們發現,與普通的雙胞胎相比,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雙胞胎出現徹底精神分裂的概率要高出許多。” “科斯蒂要瘋了嗎?” 後面黑色的窗前,他的輪廓分外分明。 

      “不是瘋,更多是心理失常,或者說是嚴重時常。想想科斯蒂要獨自承受的一切:不管是別人還是她自己,隻要看到她,就會想起她去世的姐妹。每次她照鏡子的時候,都像看到她去世的姐妹。同事,她還要忍受你,和你丈夫的各種把她們倆搞混的狀況。同時,她一定會懼怕面對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生日——她一定經歷著我們都無法真正理解的那種孤獨。” 我努力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凱拉韋繼續說道, “這種迷茫失落的感覺一定很嚴重。而且,活著一方在另一方去世之後,可能會感覺愧疚和深深的懊悔:為自己活下來感到愧疚。目睹父母的悲傷,尤其是父母如果發生爭執之後,這種愧疚會進一步加重。所以,這種事件發生後,許多家庭會出現離婚,全家人都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撥。”說完後,他徑直看向我,顯然是期待看到我的反應。 “我們沒有吵架。”我隻能說這一句,聲音很輕。“我是說——也許我們曾經一度爭吵過:我們的婚姻曾經經歷過那麼一段困難時期,可是,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從不在女兒面前爭吵,對,我想我們沒有這麼做過。沒有。” 凱拉韋走到第二扇窗戶前門,一邊望著外面的路燈,一邊說道:“悲傷、自責,和突如其來的孤獨,摻雜在一起,會以一種非常的方式,打破活著的一方內心的平衡。如果你像我一樣,去翻看那些關於失去同胞兄弟姐妹的雙胞胎的文獻,就會發現很多這樣的例子。一方去世後,另一方會撿起對方的個性,變得更像去世的那一方。一項美國的研究發現,有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在雙胞胎哥哥去世之後,變得非常像他的哥哥,以至於他的父母以為,他被‘死去的哥哥的靈魂上了身。’另一個案例中,一個十多歲的少女失去了她的雙胞胎妹妹後,居然自發地用起了妹妹的名字,這樣,她就能”——凱拉韋側過身子望著我——“不再做她自己。這是她使用的原話,她想不再做她自己。她想成為她死去的雙胞胎妹妹。” 一陣停頓。 我不得不回應道,“所以,您的結論是,科斯蒂就是科斯蒂,可是,”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可是她假裝自己是莉迪亞,或者認為自己是莉迪亞,這是為了拜托自己的愧疚,和悲傷?” “在我看來,非常有可能。沒有確診之前,我也隻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可是,那隻狗呢?賓尼的反應,又怎麼解釋?” 凱拉韋回到他的轉椅前坐了下來。 “從某種程度上講,狗的反應確實令人費解。是的。當然,你是對的,狗能夠通過氣味來識別同卵雙胞胎,這一點,即使是好的DNA測試也無法做到。當然,我們也知道,雙胞胎中活著的一個,通常跟寵物都有著很親密的感情,甚至用寵物來取代去世的另一個。所以,根據我的猜測,可能是科斯蒂和賓尼之間,建立了這種更加親密的聯繫, 而賓尼則對這種寵愛式的親密有了不同的反應。” 此時,雨點重重地從格拉斯哥的天空上摔打下來。我更加茫然了。我曾經差一點就要相信,是我親愛的莉迪亞回來了,現在看來,活著的還是科斯蒂。我想像著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科斯蒂也會這樣想嗎?我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毫無意義。 “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會怎樣?” “很難給出確定的答案。不過,我推測,的可能是,這種情緒失常的狀況終將過去,一旦科斯蒂看出,你依然把她視為科斯蒂,依然把她當做科斯蒂來疼愛,不會因為她是科斯蒂而責怪她,她就會再次成為科斯蒂的。” 他像演說家那樣發表著自己的結論,也營造出談話即將結束的氛圍。顯然,我的咨詢到此結束。凱拉韋把我送到門口,並且像星級酒店的門童那樣,把我的雨衣遞給我,然後用閑聊式地口吻問道: “科斯蒂轉學到新的學校了?” “是的,她下個星期開始上課。我們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你知道的……” “很好,很好。學校是走向正常化的重要一環:我希望,並且也相信,在那裡待上幾個禮拜,她一定會交上新朋友,而目前的混淆也會過去的。”他擠出一絲笑意,顯得很真誠的樣子。“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殘酷,甚至是難以忍受的。”他頓了一下,目光正好與我相對。 “你怎麼樣?你還沒有談談你自己?過去的一年你經受了如此嚴重的打擊。” “我?” “是的,你。” 這個問題把我給問住了。我盯著凱拉韋的臉,和他那淡淡的職業性的笑容。 “我想我沒什麼問題。搬家也算是轉移下注意力吧,我願意這樣做,也希望它能奏效。我隻希望這一切都能過去。” 

      他再次點點頭。眼鏡下面的雙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請務必跟我保持聯繫。下午好,默克羅夫特夫人。” 就這樣,他辦公室的門在我身後“啪”的一聲關上,我沿著金銀兩色相間的簇新臺階來到樓門口,踏上格拉斯哥濕漉漉的街道。 路燈在凍雨中制造出一個個霧蒙蒙的光環,冷冷街道上空空蕩蕩,隻有一名黑衣女子在風中奮力前行,那名女子就是我。 我預訂的快捷假日酒店就在街角拐彎處。我整晚都待在酒店裡,訂了份外賣,然後坐在酒店硬邦邦的床上,用一把塑料勺直接從塑料盤裡舀來喫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努力不去想科斯蒂的事。我看完自然節目,又看了烹飪節目,直到內心變得空洞麻木,什麼也感覺不到。沒有悲哀,沒有焦慮,隻有一片寂靜。也許暴風雨已經過去了,也許事情就是這樣,也許生活可以繼續。 次日的早餐跟昨天的晚餐一樣無味,我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開上車子,向北方的大荒原開去。窗外,灰色的小鎮建築漸漸變成綠色的原野,然後是大片的森林,然後是 起伏的山脈,上面點綴著初雪的斜紋,我的情緒也漸漸振奮起來。 凱拉維當然是對的:他是享譽全國的兒童心理治療學家。我有什麼可反駁的? 科斯蒂·默克羅夫特就是科斯蒂·默克羅夫特,再胡思亂想就是荒謬的行為。我可憐的孩子被深深地愧疚搞糊塗了。回到家後,我要好好抱抱她,抱上一個小時,接著,在赫布裡底群島香甜清冷的空氣中,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 我的左側,湛藍色的林尼峽灣一直延伸到深灰色的天際,遠處的圍牆和樹籬如絲線一般,勾勒出通往海島的道路,它們穿過森林和荒原,通向漁港,通向馬萊格的渡輪的臨時停泊港。 我一邊開車一邊瞟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別人告訴我,如果時間趕得及時,搭上從馬萊格到阿爾瑪戴爾的渡輪,然後開車沿通往諸島的公路到奧恩塞,就可以不必往北到凱爾繞一大圈,行程也能縮短兩個小時。 我把車子開進停車帶,然後給卡爾馬克渡輪公司的接待小姐打了電話。好消息,下一班渡輪將在下午一點出發,時間很充裕。於是,我又給托蘭家裡打了個電話,在嘶嘶啦啦的雜音中跟安格斯說了自己的行程,然後模糊聽到他在電話那邊說, “好的,好的,我會開船去接你。” 又是一陣嘶嘶啦啦。“對,救生船。我……”嘶嘶。 “很好——” 嘶嘶——啦啦——咔咔咔咔。 “我會去奧恩塞碼頭接你……”他的聲音消失在一片靜電的雜音當中。看來,這條電纜很快就會徹底癱瘓。 “兩點半。兩點半!安格斯,兩點半在奧文賽踫面。” 我幾乎聽不見他的回答,隻是猜想他說了句“好的”。 可是,我們有船了! 我趕到馬萊格港口,港灣裡鱗次櫛比地停泊著一艘艘捕蟹船和捕蝦船,許多海防警察在海邊巡邏,一群漁民在熱烈地交談,這樣一派繁忙的景像,讓我的心情也開朗起來。 我輕松地把轎車開上渡輪,坐在車裡,笑容迷離把零錢通過收費窗口遞到一名波蘭收費員手中,小伙子長得蠻英俊,穿著一件巨大的防水衣,從一臺智能售票機中取著票。 接著,我興奮地把車子開下渡輪,開上斯雷特通往奧恩塞的主干道——我們有船了!一條真正的屬於我們自己的船!我興奮地踩下油門,加快車速,翻過南奧恩塞的後一座山峰。 這裡本是一片荒涼的曠野,但卻異常繁忙——因為當地人任何時候都可以把汽車停在這裡,去搜索正常的手機信號,或者用智能手機上一下網。這裡也是遠眺奧恩塞的後一道屏障。下山的時候,我放慢車速,就看見它,我的新家。 一看到它,我的心跳也加快起來。 托蘭。美麗的艾琳托蘭。 自從我們搬到這裡以來,我還是次對它產生如此依戀的感覺。我們的新家,雖然原始簡陋,但我卻為它周圍美麗的風景而著迷,為向南湧動經過薩爾瑪戴爾的壯闊洋流而著迷,為峽灣之間傲然屹立的挪依德特而著迷。這是一種刺痛人心的美,是那種開始自愈的疼痛。 我再也不想回到倫敦,我想待在這裡。 艾琳托蘭。屬於我們的島。 我心馳神往地把車子開下山坡,穿過小鎮,後停在碼頭外的賽爾基停車場上。安格斯果然站在那裡,摟著穿著粉紅外套的科斯蒂,一臉嚴肅。科斯蒂倒是羞澀地微笑著。 他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知道,出問題了。 “那麼”我盡量掩飾自己的擔心,現在能出什麼問題呢?“你花了多少錢?” “花五百英鎊從因弗內斯的代理商蓋爾福斯公司買的,喬希幫我把它運回來的。兩點五米,可充氣。算是砍過價的。”他有些心虛地對我咧嘴一笑,顯得很帥氣——然後把我領到碼頭,手指向一艘鮮艷的橙色充氣救生艇。隻見它漂浮在奧恩塞港口平靜的水面上。“喬希擔心這艘船太娘,不適合開著到酒吧去喝大酒。不過,他純屬瞎扯。” “是啊。” 科斯蒂一手緊緊攥著她的小獅子,另一隻手牽著爸爸的大手,等著跟爸爸媽媽一起坐船回家去。他爸爸繼續說道:“見過很多大渡輪的人,都是開著這種快艇返回輪船的。它也夠輕,一個人就能在沙灘上拖動。而且,我們沒有安全的拋錨點,似乎隻能選這種船了,對嗎?”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對船一無所知。雖然心裡還是為船而開心,但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我先上船,”安格斯說道。“然後扶你們倆上來。” 他跳下石階,然後爬進救生艇,小艇在他體重的作用下晃個不停。他轉過身,朝著女兒張開雙臂,說道: “好吧,科斯蒂,你想不想在媽媽前面先上來呀?” 我睜大眼睛瞪著他,心裡滿是疑問。科斯蒂望著我說道: “假設你有一條狗,一隻貓,和另一隻貓,分別叫‘你好’‘再見’和‘過來’。有一天,你帶它們逛公園,你就喊。” “什麼?” 她自己小聲笑了起來,雪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小牙在長,有一個有點晃動了。現在,她終於正常地笑了。 “要是你帶著它們逛公園,媽媽,帶著小貓和小狗,你就叫它們‘你好’、‘再見’和‘過來’,結果呢,就看它們到處亂跑,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勉強擠出笑容。這屬於那種——那種冷笑話——要是在過去,科斯蒂會跟莉迪亞倆人玩得不亦樂乎,她們會編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然後把它誇大、誇大,直到兩人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可如今,再也沒有人能跟她玩這樣的遊戲了。 我努力大笑出來,假裝著被逗笑。科斯蒂盯著我,後面大海藍色的波濤的映襯下,她的小臉顯得有些哀傷。 “我做了個夢,”她說,“又是噩夢,夢見外公站在一個白色的房子裡。” “什麼?親愛的?” “莎拉!” 安格斯的聲音比奧恩塞的寒風還要犀利。 “莎拉!” “什麼?” “你就不能幫幫她嗎?”他瞪著我,繼續說道,“幫科斯蒂到船上來。” 我抓起科斯蒂的雙手,把她拎到船上,然後跟著跳下船。科斯蒂此刻有些心不在焉,憂傷地盯著海浪出神。我靠到安格斯身邊,小聲問他: “發生什麼事了?” 他聳聳肩,壓低聲音悄悄對我說道。“又做夢了。昨天晚上。” “一樣的噩夢?” “是的。夢到很多臉。沒什麼大不了的,會結束的。”他轉過身,竭力振作精神,笑著說,“好吧,各位,歡迎登上默克羅夫特皇家海軍無雙號。出發!” 我看了看安格斯擠出的笑容,又看了看女兒胖乎乎的金發小腦袋,想著這個一次次重演的噩夢。她已經反復做了好幾個月了,現在,怎麼他外公也出現在裡面?為什麼安格斯要故意忽略它?它一定有像征性的意義,一定意味著什麼。隻是我現在想不出來。 

      安格斯發動船舷外的馬達,海風在耳邊呼嘯。科斯蒂靠在船舷上,低頭俯瞰著下面的海浪。我擔心她衝鋒衣的帽子被風吹掉會著涼。不過,小艇很快就帶著我們來到抵達托蘭,科斯蒂跳了出去,跑上通往家的小路,顯然是因為就要到家而開心起來。賓尼像往常一樣,在廚房門口等著我們,似乎不想進門去。 我們還在外面,安格斯試圖教會我,如何把船固定在燈塔旁的鐵欄杆上。 “不對,像這樣,”他說。“像這樣弄。” 昏暗的光線下,我努力學習如何打結,但又一次失敗了。他嘲笑我道: “米爾弗頓,你真是個旱鴨子。” “那你是什麼,格斯,老海豹?” 他大笑起來。我倆之間的氣氛顯然又好了起來,標準的家庭的氛圍:餐桌上擺著一壺熱茶,端著馬克杯,喫著蛋糕,拿著主意,我們是一對為家庭而奮鬥的小夫妻。屋子裡充滿新漆的甜香氣息,安格斯走進儲藏室,劈柴,生活,然後我開始做晚飯。 我將目光從馬鈴藷上移開,無意中瞟向窗外,奧恩塞鎮華燈初上,我們之間,又回歸到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男人和女人角色分工,很傳統,但又不失性感。 晚飯過後,我們啜飲著合作社買來的廉價葡萄酒。我握著安格斯的手說到,“那艘船買得好。”他絮叨著說了些關於海水危險和姥鯊的事情,我沒太留意他講話的內容,隻是享受著他講話的聲音。我們居然跟姥鯊住在同一個地方。 壁爐裡火苗熊熊燃燒,我們打開第二瓶葡萄酒。科斯蒂開心地捧著一本雜志回到她的房間。安格斯拿出一本關於纜繩打結的書,準備教給我一些給船繩打結的特殊方法——用一段細繩子,打出帆腳索、夾板搭、限位器等等。 我們再一次依偎著坐到地毯上。我盯著那根灰色的細繩,竭盡全力練習著。可練到第17遍,那個結還是一到我手裡就散開。 安格斯耐心地嘆了口氣。 “要是你不能掌握好打結的技能,”他說,“你就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我抬頭望著他。“難道我沒有努力學嗎?” 他頓了一下,大笑起來。那總成熟的、深沉的、極為性感的大笑。接著,他靠過來,輕吻著我的唇,這是丈夫的吻,愛人的吻。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那種化學反應還在。經歷了這所有的事,它還是或多或少地存在著。一想到這裡,我不禁萌生出一種幸福,或者類似於幸福的感覺。 那晚剩下的時間,安格斯和我又干了不少家務:他用水泥漿把衛生間抹了一下,然後修理了一些新的管道。我則心懷喜悅地把那些棚子牆壁上的塗鴉用塗料刷去:它們太可怕了。 我擺好一把椅子,準備處理第二處塗鴉,那是一個小丑。

      就在這時,我手裡打著刷塗料用的磙子,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看見那個小丑低著頭,那張悲傷的白臉,在往下看。 我忽然莫名地意識到什麼,像突然被針刺了一下。 白色的房間,悲傷的面孔,俯視。那個經常重演的噩夢,現在,又是她的外公。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科斯蒂的夢。一切再次改變,我害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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