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我去什羅浦郡拜訪了那位公爵夫人。從前的時候，我曾經為她贏得過比賽，她甚至還藏有我的一副油畫，當時我正騎著她那匹心愛的賽馬。而如今，我已經不再是她心愛的騎手了。

“是的，埃利斯當然通宵都在我這兒，”她肯定的說。她個子矮小，身體瘦弱，剛開始態度很是淡漠。穿過通風良好的古屋門廊，她帶我走進客廳，我來的時候，她一直坐在這裡觀看障礙賽馬。

剛纔，前門是由一位老僕人為我打開的，他患有關節炎，看見是我，便一瘸一拐的走過去察看夫人是否在家。她所以來到了大廳，顯然是想盡早將我擺脫，然而又突然大發慈悲，待我和藹可親一如當初，仿佛是曾經丟掉了某種習慣，如今又重新找了回來。

電視屏幕上，三英裡越野障礙賽即將結束，騎手們個個奮勇，爭相朝終點線衝去，所有的馬匹都已精疲力竭，名由一位體重較輕的騎手奪去。

公爵夫人關小了音量，以免影響了兩人的談話。

“我就是難以置信，席德，”他說。“你控告親愛的埃利斯，說他居然干下那種讓人惡心的事。我知道你和埃利斯是多年的好朋友，大家也都知道的，我的確認為他在電視上對你有些不恭，可你知道，這是你自找的。”

“他當時在這兒……？”我問。

“當然了，整個通宵。大家五點或稍晚些時候纔離開的，當時樂隊還在演奏……我們都在這兒用的早餐……”

“舞會幾點開始的？”我問。

“開始？請柬上寫著十點，可你知道大家的脾性，直到十一點或午夜過後，大部分人纔算是到了。天氣預報說晚些時候有雨，所以我們凌晨三點半放了煙花，結果整整一夜都晴得好好的，謝天謝地。”

“埃利斯離開時和您道晚安了嗎？”

“我親愛的席德，上周五晚上，這裡有三百多號人，用我的話來說，那叫一個轟動！”

“這麼說，您不記得埃利斯何時離開的？”

“我後看見他時，他在和那個笨拙的姑娘跳裡爾舞。打住吧，席德，看在過去的份兒上我纔見你的，可你這樣做，對自己沒什麼好處吧？”

“我後看見他時，他在和那個笨拙的姑娘跳裡爾舞。打住吧，席德，看在過去的份兒上我纔見你的，可你這樣做，對自己沒什麼好處吧？”

“也許是的。”

她拍了拍我的手。“無論是賽馬還是別的什麼事，我都能理解你。”

“謝謝您，”我說。

“嗯，學乖些。自己出去吧，這老斯通近些日子又犯關節炎了。”

說完她調高電視音量，準備觀看下一場比賽。我離開了她家。



原來，那個同埃利斯跳裡爾舞的笨拙姑娘竟是一位伯爵的三丫頭，她本人到希臘和人玩遊艇去了。她二姐一再說道，那以後，埃利斯又跟幾十個人跳過舞。此時此刻，我，席德•哈裡，竟像是成了讓人耍弄的小傻瓜。



我去拜訪了理查森小姐和貝姍妮太太，溫沃德種馬場合伙經營者，也是近那匹受害馬駒的主人。令我難堪的是，金妮•昆特竟然也在這裡。

此時，三個女人同在種馬場的一間辦公室內，辦公室位於一幢雜亂無章的單層居室隔壁。經一位馬夫指點，我來到一處粉紅色磚牆建築。此時，我絲毫沒有料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我叩了叩門，隨即走了進去，也算是遵循了辦公場所的一般慣例。眼前是一排整齊的辦公桌，桌子上擺放著電腦、復印機、掛圖以及不計其數的文件夾。

來之前我曾做過一些準備工作，所以很容易便認出了理查森小姐。她個子高大威猛，上身粗花呢夾克，下身弔帶褲，一頭卷發短而堅硬，約莫五十歲年紀，向來也不把男人看在眼裡。貝姍妮太太身量要小一些，因而氣勢上比起理查森小姐稍顯遜色，據說母馬生仔的時候，她通宵都會守在身邊，種馬場辦得風生水起，也得益於她這種對於馬的全身心投入。

農場裡的兩匹公馬以及其他母馬並不屬於兩個女人，它們歸企業聯合會所有，溫沃德種馬場從事著代人養馬和繁殖馬駒的行當，所以經不起有關那匹受害小馬的負面宣傳。

金妮•昆特坐在一排辦公桌後面，我剛一進門，她便狂怒的一躍而起，積蓄已久的怨恨火山爆發般向我傾瀉而出，我張著嘴巴，喉頭發干，隻是愣愣的站在那裡。

“他是那麼相信你！甚至不惜為你而死！”

我能察覺到，一邊的理查森小姐和貝姍妮太太驚獃了，她們不清楚我是何許人也，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竟至遭來如此猛烈的謾罵。我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金妮身上，她長期以來對我喜愛此時已全部化作滔天的仇恨。

“你居然要告上法庭，一心要把你好的朋友送進監獄……你要害了他……要毀掉他……要葬送他！你要背叛你的朋友，你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由於情緒失控，那原本溫和的面孔變得丑陋不堪，她唾星亂飛，不停的咒罵。

事實上，這等行徑，都是她自己兒子所為，她那位金光燦燦、備受崇拜的兒子！正是他，讓我終淪為出賣朋友的猶大！



我隻是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我尤其強烈而痛苦的感到，反抗是無濟於事的。受待審理法制約，我始終無從為自己辯解，尤其是媒體那邊，總是隨時準備撲將過來，對我義憤填膺的抗議大肆詆毀和嘲弄，什麼“哼哼唧唧”、“小可憐”，什麼“老師啊他揍我……”，什麼“不公就是不公，我先下手為強”，凡此等等。

我咨詢了律師，纔知道以誹謗罪起訴一家報社倒還可以，但卻不能對所有的誹謗者提起公訴。艾利斯那些調笑是無法起訴的，而且不幸的是，我所從事的職業眼下仍為我帶來不菲的收益，因此我無法證明，他那些刻薄的言辭已使我蒙受了經濟損失。

“咬緊牙關認了吧！”他曾經樂呵呵的建議道，於是我接受了他的提議，讓自己悠哉遊哉每一天。

我已經不再指望金妮會讓我開口辯解，於是盡管心裡不悅，我還是識相的準備撤離，打算哪一天再度光臨，與理查森小姐和貝姍妮太太重新談過。剛一轉身，竟發現有人擋住了去路，新來者是兩位壯碩的警察，和種馬場主人早已熟識。

“女士，史密斯警官有事相告，”其中一位向理查森小姐說道。

她點了點頭：“什麼事，先生？”

“我們在牧場周圍的樹籬中發現一件物品，你的馬駒就是在那兒讓人得手的。”

對於我的存在，似乎沒有誰表示異議，於是我便安安靜靜的獃在了辦公室內。

史密斯警官將一梱細長的東西放到一張桌子上。“女士，請問這玩意兒是你的嗎？”

他態度頗不友善，幾乎是在責問了，看樣子他以為對方會給出肯定的答案。

“這是什麼？”理查森小姐問道，語氣裡沒有半點內疚與不安。

“就是這個，女士，”警官不無得意的說。他揭開一層層髒布，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原來是兩把長木柄，另一端連著兩個沉重的剪刀片。

修枝大剪刀！

理查森小姐和貝姍妮太太坦然的望著剪刀，金妮•昆特卻不禁面色蒼白，竟至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