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小說_犯罪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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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少女失蹤案、保險殺人案、挪用公款案、鄉村大型命案、前職業棒球選手行兇案。 ★ 即將改編為電影《樂園》，由綾野剛、杉咲花、佐籐浩市等出演。

內容簡介

以五起案件作為切入口，本質寫的是日本社會的各個層面。少女失蹤案、保險殺人案、挪用公款案、鄉村大型兇案、前職業棒球選手行兇案。每一起案件的罪犯，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是如何犯下重大罪行的？人，會在怎樣的情況下跨越不該被跨越的界限？

作者簡介

吉田修一 Shuichi Yoshida 兼具文學性與娛樂性，筆觸跨越溫柔與冷硬的日本實力派作家。生於1968年，1997年以《後的兒子》獲文學界新人獎出道。其代表作有《同棲生活》《公園生活》《惡人》《橫道世之介》《怒》等，並有十餘部作品被影視化。

青田Y字路曼珠姬午睡百家樂餓鬼萬屋善次郎白球白蛇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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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Y字路

漸入盛夏，稻田裡綠意盎然。田間的灌溉渠水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愈發清澈透明。風吹稻秧，掀起一片稻浪。
田園風景中延伸出一條筆直的公路，鋪著沙石的道路在陽光下閃爍著白色的光芒。被這灼眼的光芒吸引著邁步前行，隨即來到一個Y字路口。一棵巨大的杉樹立在路邊。
往右走，是茂密幽暗的杉樹林。朝左走，是一片荒廢的住宅基地，那一帶原本將山林農地改造，計劃建成住宅區，卻在泡沫經濟破滅後被置之不理。
立於Y字路口的是一棵樹齡過百的老杉，樹干漆黑粗壯，在連日熾熱的驕陽下，將它深沉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喂，說話呀，臭婆娘！啞巴啦！
這時，從某處傳來叫喊聲。
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中前神社院內。今天剛巧是“夏越祭”［1］［1］夏季六月份舉行的祭祀慶典，驅除半年來的阨運。的後一日，狹窄的參拜道上擠滿了販售炒面、烤紫菜年糕、雞蛋仔等小喫的各式攤子，嘈雜喧鬧。參拜者們滴落的汗水與食物中的醬汁、醬油、白糖混雜在一起。
院內深處陰涼的石板路上，正展開慣例的古董集市，沿路擺放著舊衣物、陶瓷器，還有一些雜貨。叫喊聲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你們瞎了狗眼嗎？這能是路易威登？這他媽是香奈兒？
院內更深處遠離嘈雜的竹林裡，停了一輛白色面包車。後部車蓋打開，後備箱裡擺放著成排的假名牌。
當地小混混態度惡劣地大聲叱罵一個中年女人，她好像就是兜售那些仿冒品的老板娘。不知是因為男人罵聲太大，蟬鳴纔更加嘹亮；還是因為蟬噪，男人纔罵得愈響。
男人剃著光頭，後腦勺上的刺青是一條錦鯉。魚尾朝著魚頭的方向翹起來。男人滿頭大汗青筋暴起，每當他大吼，那尾鯉魚就好似靈活地跳來跳去一般。
剛纔還在挑選假名牌的顧客們，此刻都聚集在遠處注視著這邊的騷亂。他們中不乏有人回頭張望，希望有誰能快點過來控制局面；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挺身而出。
“在這擺攤兒，得到許可了嗎？從哪兒鑽進來的？”

青田Y字路漸入盛夏，稻田裡綠意盎然。田間的灌溉渠水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愈發清澈透明。風吹稻秧，掀起一片稻浪。田園風景中延伸出一條筆直的公路，鋪著沙石的道路在陽光下閃爍著白色的光芒。被這灼眼的光芒吸引著邁步前行，隨即來到一個Y字路口。一棵巨大的杉樹立在路邊。往右走，是茂密幽暗的杉樹林。朝左走，是一片荒廢的住宅基地，那一帶原本將山林農地改造，計劃建成住宅區，卻在泡沫經濟破滅後被置之不理。立於Y字路口的是一棵樹齡過百的老杉，樹干漆黑粗壯，在連日熾熱的驕陽下，將它深沉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喂，說話呀，臭婆娘！啞巴啦！這時，從某處傳來叫喊聲。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中前神社院內。今天剛巧是“夏越祭”［1］［1］夏季六月份舉行的祭祀慶典，驅除半年來的阨運。的後一日，狹窄的參拜道上擠滿了販售炒面、烤紫菜年糕、雞蛋仔等小喫的各式攤子，嘈雜喧鬧。參拜者們滴落的汗水與食物中的醬汁、醬油、白糖混雜在一起。院內深處陰涼的石板路上，正展開慣例的古董集市，沿路擺放著舊衣物、陶瓷器，還有一些雜貨。叫喊聲就是從那邊傳來的。你們瞎了狗眼嗎？這能是路易威登？這他媽是香奈兒？院內更深處遠離嘈雜的竹林裡，停了一輛白色面包車。後部車蓋打開，後備箱裡擺放著成排的假名牌。當地小混混態度惡劣地大聲叱罵一個中年女人，她好像就是兜售那些仿冒品的老板娘。不知是因為男人罵聲太大，蟬鳴纔更加嘹亮；還是因為蟬噪，男人纔罵得愈響。男人剃著光頭，後腦勺上的刺青是一條錦鯉。魚尾朝著魚頭的方向翹起來。男人滿頭大汗青筋暴起，每當他大吼，那尾鯉魚就好似靈活地跳來跳去一般。剛纔還在挑選假名牌的顧客們，此刻都聚集在遠處注視著這邊的騷亂。他們中不乏有人回頭張望，希望有誰能快點過來控制局面；卻沒有一個人主動挺身而出。 “在這擺攤兒，得到許可了嗎？從哪兒鑽進來的？” 小混混粗魯地推了一下中年女人的頭，女人被汗水沾濕的頭發沉重地貼在頭皮上。男人一把抓起她的頭發用力拉扯，幾乎要把頭發揪下來。女人疼得面部扭曲。 “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嘴裡道歉，語調卻帶著怒氣，口音不像日本人。這語調更加激怒了男人，“哈？” 男人毫不留情地扇了女人一耳光，對著下巴又是一巴掌，揪住她的耳朵，似乎要用自己厚重的手掌將女人低低的鼻梁碾塌。每受一擊，女人口中就發出唾液翻騰的聲響。圍在遠處觀看的人群目睹這一幕之後，紛紛逃離現場。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男子從白色面包車後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但他無力阻止這一切。男子是中年女人的獨生子，名叫中村豪士。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個高中生，其實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 “干嗎？”小混混朝豪士吼道。豪士立刻後退幾步。小混混緊逼上前，一隻手仍抓著女人的頭發，另一隻手抓起豪士的衣領。豪士緊縮成一團，稍有點內八字的雙腿微微發抖。 “……請住手。” 古董集市離這裡不過十幾米，卻異常遙遠。豪士求救的聲音似沉入水底，無法抵達那喧雜之處。為了救兒子，母親猛地抓住小混混的手臂。豪士趁機逃開，腳步凌亂地踩過卵石地，踢著枯草，一溜煙地朝古董集市主辦方的白色帳篷跑去。在帳篷中手拿罐裝啤酒談笑著的主辦人們，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突然衝進來的豪士。他渾身是汗，就像被雨水打濕了一樣。 “對……對……對不起！” 豪士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聲音。 “……對不起！請快去救人！” 主辦方負責人籐木五郎嚇了一跳。哪兒有人受傷了，還是有人打架？比起思考這些，他先想到的是：“啊，這孩子會說話呀！” 還記得年幼的豪士是跟著母親——日本名叫洋子吧——來到古董集市的。那個在母親身邊獨自玩耍的乖巧孩子，不知不覺也長這麼大了，近還開始幫忙母親搬運及管理商品。他母親人緣好，與客人和主辦方的聯絡等，都由她一手操辦。但畢竟他們母子賣的是假貨，再怎麼能招攬客人，作為主辦方來說，都不便對他們表示歡迎。這麼說來，將近二十年了，幾乎每周都會與他們二人踫面，五郎卻沒有和那個孩子說過話。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因為什麼事，五郎竟誤以為豪士是不會說話的。畢竟作為晚輩不擅與自己這些長輩們交流或許亦屬正常，但就連在古董集市裡幫忙的其他年輕人，豪士也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話。眼前的豪士渾身顫抖，主辦人們終於站起身來。 “小伙子，發生什麼事了？” 五郎向院內深處的竹林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像打狗一樣在毆打豪士的母親，女人跪在地上哀聲求饒。五郎不禁咂舌。雖然不歡迎小混混來鬧場，但作為主辦方，名義上也不便為販售假名牌的商販出頭。明知自己必須出面阻止，卻邁不開沉重的腳步。淚水充滿了豪士的眼眶，他無助地等待著仍舊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的五郎他們。此刻，隻有他一個人干著急，那焦躁的神情像在無言地呼喊：“再不快去救人，母親就要被打死了。” 五郎他們不情願地朝事發現場走去。或許是因為喝了啤酒的緣故，纔走了幾步，汗水就一下子冒了出來。強烈的陽光下，五郎等人悠哉遊哉地走到竹林的陰影下。林間吹過習習涼風。 “好啦，好啦。” 五郎插到兩人中間開始勸架。小混混內心似乎也在等待五郎他們的到來，順從地放開了女人的頭發。男人力道一定很大，他松手後，女人濕漉漉的頭發依然翹起，頭皮上滲出了血漬。 “真是的……”跟在眾人後頭走過來的五郎的妻子朝子看到血跡，一臉不耐煩地說道。她扯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壓住女人流血的頭部。傷口似乎異常疼痛，女人發出低沉的呻吟。 “我說，這位兄弟，這位妹子，咱兒還是別把事情鬧大了。把警察招來了就不好收拾了。” 五郎對二人說道，分不清他在勸哪方。小混混吐了一口唾沫，冒泡的唾沫似乎散發著惡臭。五郎不由得後退幾步。五郎見過這個小混混。據說他之前在杉尾組混得不錯，但杉尾組解散後，他也沒有去找一份正經的工作，時常在當地小酒館裡吹噓已有別的組織要招他入會。然而事實上，如今這個年代，勢力強大的黑社會組織沒剩幾個。他無非是靠著低保在維持生活。想必今天他也是無事可做到集市消遣時間，看到慶典熱鬧喧雜，回憶起自己耀武揚威的過去，便向賣假名牌的女人收起了保護費。但是，女人當然沒有義務交保護費給小混混。話雖如此，如果五郎這時候站出來為這母子倆出頭的話，就等於允許販售假貨。 “啊呀，兄弟。” 五郎拍了一下小混混的肩膀，說道。即便隻是輕觸一下對方的肩膀，五郎也透露出一股氣場，讓對方瞬間猜到他以前也是個江湖商人。 “今天就算賣我這個老爺子一個面子，別跟他們較真兒。當然，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這妹子做生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是吧，妹子。” 五郎轉向女人，語氣溫和地說道。 “我，錢，沒有……有，包。包給你。成嗎？”女人商量道。她平時日語說得流利，現在卻因恐懼而嘴唇發抖，話語變得凌亂。小混混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後備箱裡的假貨，盤算能換多少錢。 “一個兩個的可別想打發我。這些假貨，賣了也沒幾個錢！” 五郎安撫他說，拿去送給經常光顧的小酒館裡的那些女孩子，她們肯定會高興。男人似乎覺得不壞。不知跑去哪兒的豪士這時突然出現，在母親身旁蹲下，將濕毛巾敷在她腫脹的臉上。原來他剛纔去為受傷的母親浸濕了毛巾。五郎的妻子朝子站起身來，對五郎輕聲囑咐道：“總之，你先把他們帶過去，我過一會兒就拿幾個包過去。” “好。”五郎點頭。 “啊呀，兄弟，先消消氣，我們到那邊去喝杯冰啤再說。”五郎推了推男人的後背。男人們離開後，朝子對受傷的女人說道：“大姐，沒事吧？撐不住的話，我帶你去醫院吧。” “沒事兒，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喂，小伙子，對面急救站的帳篷裡有冰塊，你去取一些過來，就說是籐木的太太讓你去的。你媽的臉，得趕緊冰敷一下纔行。” 豪士聽到朝子吩咐，順從地去取冰塊。白色面包車旁放著看店人坐的折疊椅，朝子讓女人先坐在那兒。這片背陰處涼風習習，但也有很多蚊子。有一隻蚊子停在朝子的手臂上，她迅速將蚊子拍死。豐腴白淨的手臂上留下了紅色的血跡，不知是誰的血。 “大姐，你們現在還住水無的町營小區裡嗎？”朝子撓了撓手臂，說道。 “是的……啊，不是，現在我兒子一個人住在那裡。”女人回答。她的目光追逐著去取冰塊的兒子的身影。雖說是町營小區，但也就排列著幾棟老舊的平房。房子大多無人居住，路過房門口，生鏽的液化石油氣罐映入眼簾，格外醒目。 “那大姐現在住哪兒？” “我，現在，住新裡的公寓那兒。” “一個人？” “不，和丈夫一起。” “噢，大姐你再婚了？” “證還沒領……” 聽到女人這麼說，朝子突然想起來是有這麼一件事。五郎的那些舊相識裡，有一個叫菅原的男人。年輕時到東京學習廚藝，結果沒有出師就返回故鄉，打日工維持生活，很快便迷上了賭博醉酒。幸好，當時他從去世的父母那裡繼承了站前的停車場。不時向別人吹噓：“一個車位，共九個車位。我每個月隻要有這筆收入，就餓不死。”日工也不去打了，大白天就在街上無所事事地晃悠。臉色一看就是肝不好。五郎說過，大概兩三年前，這個菅原好像和哪裡的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了。有一次，五郎偶然在小酒館裡遇到了菅原。 “那個女人是衝著我的財產纔跟了我的。”菅原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得意。 “就你那芝麻點兒大的停車場，還能叫財產呢。”五郎拍了一下他的頭，說道。菅原就此陷入了沉默，不甘心地繼續喝酒。那個和菅原同居的女人，就是眼前這位大姐。朝子是什麼時候因什麼事情得知此事的，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又有一隻蚊子停在朝子白皙的手臂上，她伸手去拍卻沒有拍著，肌膚上留下了掌痕。 “我這個老太婆啊，現在也隻有蚊子會來招惹了，真討厭。” 朝子笑著說道。女人抬起頭來。 “這個，給您。”女人從圍裙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噴霧瓶。 “什麼呀？” “驅蚊噴霧。” “咦？你自己做的？” “藥店的噴霧，我兒子噴了會過敏發癢。” “是嗎？” 朝子一點也不客氣地接過噴霧瓶，噴在自己的兩隻手臂上。驅蚊液散發出好聞的香味。 “啊呀，好香啊。” “加了檸檬草精油。” “難怪這麼香，真好聞。假包包什麼的趁早別賣了，賣這個多好。” 朝子開玩笑地說道。女人臉上也終於浮現出笑容。就在這時，她看到兒子從喧鬧的古董集市那邊走過來。豪士手裡拎著超市的塑料袋，袋子裡裝著冰塊，向外冒著白騰騰的霧氣。 “那小伙子，現在隻是幫著你賣賣包嗎？”朝子問道。 “之前打過工，但很快就辭了。” “什麼工？” “看護。” 兒子回到母親身邊，咚的一聲把冰袋放在腳邊，從母親手中接過毛巾，抓起一把冰塊裹在毛巾裡。他的手指修長漂亮，和五郎他們的不同，是一雙沒有干過粗活的男人的手。朝子不由自主地注視起他的側臉。明亮的眸子，眼神清澈。望著那閃閃發亮的眼睛，就好像看見了這個季節稻田裡的一汪清水。 “對了，今天有個外國女人在神社院內的角落裡偷偷地賣襪子，還帶著一個小男孩。你聽說了什麼嗎？” 忘了是什麼時候，五郎晚飯喝酒時，跟自己提起了這件事。現在想來，那個外國女人就是眼前這位大姐，那個小男孩如今也長這麼大了，那應該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據說，這個女人當時剛和水無地區種蔥的農民離婚。雖然不清楚她的國籍，但看上去像中國人，而她那曬得黝黑的皮膚看起來也像是菲律賓一帶的東南亞人。可是五官長得又極像日本人。總之，這個女人嫁給了種蔥的農民，來到日本生活。結婚兩年後，夫妻關繫就破裂了。女人之前結過一次婚，還有一個兒子，來日本時把兒子留在祖國老家了。這次離婚後，她把兒子接了過來，送入這邊的小學上學。長大成人的那個男孩，如今就站在朝子眼前。他好像聽明白了剛剛小混混和五郎的對話，正從後備箱的商品當中挑選要交給小混混的皮包。看著他這副樣子，朝子同情地想，好好的一個年輕人，竟然隻能靠幫母親賣假貨為生…… “大姐，這個包，一個能賣多少錢？”朝子問道。 “這個小，八千左右。”洋子回答道。 “進貨多少錢？” “差不多是現價的八五折。” “就是說，就算能賣出去，也不過賺個一？” “還要扣掉運費，更少點呢。” 豪士在一旁側耳聽著兩人的對話，挑揀出三個包給母親確認。朝子重復感嘆道：那個小男孩不知不覺間都長這麼大了。明明在近旁感受到他們母子二人的存在，我們卻鮮少主動跟他們交流，就這樣生活了近二十年。 “喂，小伙子，你不想找一份正經工作嗎？” 回過神來時，朝子已經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還年輕，想找事做的話，能干活的地方很多。如果你願意，我讓老頭子幫你介紹。” 豪士把皮包裝進小小的紙箱裡，聽到朝子這麼說，喫驚地回過頭來。他並沒有看向朝子，而是將目光投向母親。母子二人並沒有拜托朝子說“請一定幫忙介紹”，朝子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活兒可以介紹給豪士。但不知為何，她頓時心情舒暢起來，似乎自己已經讓母子二人獲得了幸福。太陽西斜，廟會結束，遊興未盡的少男少女們仍舊三五成群地徘徊在院內。夜幕降臨後暑氣未消，露著白皙大腿的少女們臀下的石階還微微發燙。離她們稍遠處，少年們相互打鬧，燃放著高升煙火吸引少女們的注意。地面上火花飛濺。點火的少年蜷腿跳開。煙火咻咻地飛升，飛得再高，離夜空還是異常遙遠。少女們伸著雪白的脖頸仰望的夜空，吞噬掉燦爛的煙火，隻留下淡淡的火藥味飄蕩在空氣中。香奈兒的零錢包，全部裝箱子裡了？媽媽明天要把那些都給送回去。又要虧點錢，但應該還能退。一輛白色面包車從中前神社的停車場緩慢駛向Y字路口。四周沒有街燈，道路在車燈的照耀下，呈現出一個窄小明亮的世界。豪士開著車，身體被開得太強的冷氣吹得涼颼颼的，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汽車在Y字路口停下，繞著筆直的杉樹緩慢掉了個頭後，朝前繼續行駛。路口還能聽到車輪碾過沙石發出的細碎聲響，聲音散盡後，就隻剩下蟲鳴。駛離Y字路口的白色面包車在縣道入口處再次停下，剎車尾燈的燈光染紅了稻田。周日的這個時段，縣道上來回行駛的車輛不多。沿路什麼也沒有，在昏暗的稻田和白菜地間，塑料大棚偶爾被車燈照亮，路邊還有兩臺自動售貨機。光是兩臺自動售貨機就讓這裡看起來十分熱鬧。 “喏，你看，這個……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前兩天在壁櫥裡找到的。” 洋子手機的光照亮了昏暗的車內。豪士手握方向盤，瞥了一眼照片，“啊哈哈，什麼呀，這發型。”他從母親手中搶過手機。 “怎麼樣，漂亮吧？這可是請有名的攝影師在攝影棚給我拍的呢。” “跟以前的三線藝人似的……哈哈哈，什麼呀這是，肩膀上怎麼還有隻鳥？”豪士忍不住笑出了聲。 “媽媽以前本來就是沒什麼名氣的藝人啊，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媽媽出過一張單曲唱片，這照片就是拍了用來放在唱片封套上的。但後還是選了其他的照片。” “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日語名嗎？《你的小鳥》。” “啊哈哈，所以在肩膀上放了隻鳥嗎？能紅纔怪呢，那種歌。” “我唱給你聽吧？” “我聽的話，你給我錢嗎？” “為什麼我要給你錢？反了吧。” 聽著洋子的笑聲，豪士加重了一腳油門。什麼也沒有的縣道沿路的風景向後疾馳而去。 “媽，臉還疼嗎？”豪士突然問道。 “沒事兒，已經消腫了。” 母親語速很快地回答，似乎想把一切都拋在腦後。沿縣道再往北行駛，來到一個大的十字路口。這個十字路口幾年前就已經建好了，但到現在都隻有一家當地的便利店“Lucky”立在路口一角，其餘三角隻有混凝土地基暴露在外，無人問津。在面包車裡往右看，就能看到便利店“Lucky”，車子左拐後繼續向前行駛。道路忽然開始變窄，車子開進一個像是村落的小區裡。這裡的道路更加狹窄，再加上家家戶戶的水泥磚牆遮擋，視野變得更窄。面包車開過了兩座小橋，橋面都隻能勉強通過一輛汽車。開過木材工廠後，前方就再沒有路了。白色面包車在這裡停下。 “喫了飯再走嗎？”母親從副駕駛座下車，問道。 “還不餓呢。剛喫了方便面。”豪士回答。 “到了夜裡，又去便利店買便當吧？”母親無可奈何地問道。 “因為晚上又會肚子餓呀。”豪士笑著說。 “你就是晚上一直不睡，早上纔起不來。這樣不行。生活節奏都要亂了，變得像菅原一樣。” “誰跟他一樣啊。” 每次隻要一提到菅原的名字，豪士便會心情不佳。洋子早已習慣，平靜地說了一聲“晚安”，把車門帶上。汽車在狹窄的道路上左右折了幾下，調頭沿原路返回。洋子沒有目送車開走，便轉身回到了公寓。一二室的門牌上寫著“菅原”。用圓珠筆在硬紙板上寫下的字跡，被雨水淋過，滲了開來。打開薄薄的門，隻見穿著背心汗衫的菅原正打開冰箱朝裡面窺看，“……喂，冷凍比薩還有吧？” “還有吧。”洋子不確定地側了下頭，轉過身來。汽車早已消失了蹤跡，它剛剛停留的地方被木材工廠的防盜燈照亮。 “晚上就喫冷凍比薩嗎？”洋子又問道。 “還有別的嗎？” “我們去RaraMall吧。去那裡的牛排店。” “啊，那家有自助沙拉的店……喫完回來的路上，順便去卡拉OK吧。” “那家卡拉OK，我還有打折券。” 洋子點了點頭走進房間。房間也和車內一樣，冷氣開得太足。赤腳踩在地板上，感覺到冰一樣的寒意。豪士送完母親後，將白色面包車開出了小區，沿縣道再次回到便利店“Lucky”所在的十字路口。過了這個路口，就是豪士居住的水無小區，同樣也要從大馬路開過兩座小橋進去。駛過兩座小橋，視野突然變得開闊。左邊是廣闊的稻田，右邊是等間距排列著的六間古舊平房。面包車把車頭扎到第二間平房的玄關外，停了下來。熄滅引擎後，周圍一瞬間變得安靜，隨即青蛙鳴叫得越來越響。今夜無月，星星映照在稻田的水面上。豪士下了車，伸了一個懶腰，粗魯地把駕駛座的門關上。向北的玄關大概因為日照不好，散發著一股泥土的臭味。豪士手裡擺弄著鑰匙串，發出鈴鐺般的清脆聲響，打開了薄薄的玄關大門。半疊大小的玄關地面沒有鋪瓷磚，混凝土裂開了縫。鞋櫃的門已經壞了，堆積在裡面的髒兮兮的帆布鞋擁擠得馬上就要掉出來。玄關向裡面延伸出一條短短的走廊，走廊右邊是四扇玻璃門，打開就是外廊，左邊是廚房兼作起居室，起居室的隔門後是六疊大小的房間。走廊盡頭有浴室和廁所。豪士走進起居室，從冰箱裡拿出瓶裝可樂。可樂的碳酸氣已經跑沒了，隻剩下甜味。他打開電視機。電視裡播放的是搞笑藝人被整，掉進陷阱裡的娛樂節目。飛跑過來的年輕藝人刷地掉進了洞裡。豪士笑出了聲。電視中慢鏡頭播放藝人掉落時的情景。豪士拍手傻笑起來，笑聲誇張，像是企圖讓遠處的某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家裡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母親決定和菅原一起生活時，把所有的東西都留了下來。豪士七歲時來到日本，和母親一起生活。開始的三年，家裡隻有豪士和母親兩個人。後來，一個叫森口的男人住了進來。據說森口以前在東京當過歌手，他會教豪士唱一些歌詞露骨的過時流行歌曲。他手腳不干淨，經常在附近的小酒館和超市裡偷東西。以父親的身份來參加豪士小學的公開課時，竟然潛進職員辦公室，從老師們的錢包裡偷錢，後被逮捕。幸好，老師處於情分以調停解決，沒有起訴。這件事很快被傳得人盡皆知。即便發生了那種事，森口仍舊賴在這個家裡住了兩三年。然而，突然有一天，沒有任何預兆就消失了蹤跡。或許他和母親之間已做好了分開的決定。但在孩子的眼裡看來，某天早晨睡醒起來，森口就突然不見了。之後，豪士中學畢業後沒有升學，而是在當地的護理機構當起了看護。但不能適應宿舍生活，早上經常睡過頭遲到，不到三個月就被開除了。回到原來小區的家裡一看，母親已經和另外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了。於是，豪士在附近的公寓租了一間六疊大的房間住下。也沒有再找工作，房租和生活費都由母親負擔。晝夜顛倒，醒著的時候就是趴在電腦前玩遊戲。後來，母親和男人分開了，豪士又回到了這個家裡。再後來，母親遇到了菅原，搬了出去，豪士就一直獨自一人在這個家裡生活。喝完可樂，豪士走進廁所。廁所十分窄小，不緊縮著身體小便的話，頭和手都似乎會捅破小窗和牆壁。窗框上掛著中前神社的御守。這個祈求交通平安的紅色御守，是豪士十八歲考到駕駛證時，為了慶祝，在回家的路上買給自己的。但也不知為何，沒有掛在車上，而是懸在了廁所的小窗上。七年過去了，御守一直掛在這裡。當初掛上去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它會就這樣掛上七年。或者說，沒有想過七年後，自己還會在這裡。這七年的時光與豪士的青春時代重疊在一起。看著御守，豪士仿佛看到了七年時光的短促即逝，內心忽地覺得恐慌。指尖上還殘留著在木窗框上釘釘子的觸感。但是，這觸感不可能在指尖殘存七年之久，於是他感到，這七年的歲月等於根本沒有真實存在。豪士衝了水，將重疊著自己青春時代的七年歲月一並衝進眼前泛黃的便池中。噌鼟鼟鼟鼟噌鼟鼟鼟鼟敲打呀太鼓啊聲聲遠傳來哼唱三味線小調之聲，是一首悠揚愉快的《越後獅子》。一隻烏鴉從中前神社的杉樹林裡飛起，被歌聲吸引撲動翅膀。烏鴉將影子落在稻田裡，越過縣道上空，下方是一片住宅區。烏鴉降落停在一家人的屋頂上。歡快的《越後獅子》就是從這家青瓦房裡傳來的。正興致高昂哼唱小曲的，是籐木五郎的妻子朝子。烏鴉嘎的一聲打亂了曲調。在廚房煮南瓜的朝子聽到烏鴉的叫聲，抬頭看向天花板。隻望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繼續哼起小調。廚房裡滿是煮南瓜的軟膩甜味。就在這時，堆積著桶裝方便面的桌子上傳來手機的響聲。鈴聲恰好也設置成了烏鴉的叫聲，朝子不禁笑了起來。 “來了來了。” 朝子一邊嘴裡應答著，一邊用調理筷戳了戳南瓜。南瓜已煮成了鮮亮的橙黃色，火候與時間比預想的控制得好。朝子慢悠悠地拿起手機，是住在附近的兒媳婦美由紀打來的。 “喂？” “啊，媽？……愛華在您那裡嗎？” “小愛？沒來呢。她說了會過來嗎？” “沒有……沒在您那兒啊，打擾了。” “咦？怎麼了？” “她還沒回家。” “還沒回家？已經六點了啊。” “嗯，是啊……” “朋友家呢？” “說是和小紡一起離開學校後，在老地方分開了。” “老地方？那個Y字路口？” “對。” “幾點左右？” “三點多的時候……我剛剛一直在醫院，將馬發燒了。” “啊呀，小將沒事兒吧？” “現在喫了藥已經睡下了……真不好意思，我想應該在莉奈家。之前有一次也是……但打電話給莉奈媽媽，也沒人接。我現在去她家看看。” 電話掛斷了。美由紀是個能干的兒媳婦。兒子信廣隨了父親五郎的脾性，做事沒有長性。年輕時起，就一會兒說要走上音樂之路，一會兒又說要和朋友一起開個二手商店什麼的。美由紀嫁進來後，好說歹說地哄著信廣安分下來，當上了鄰鎮一家建材超市的樓層負責人。真是多虧了美由紀。朝子想要繼續做菜，內心卻突然一陣騷亂，關掉了爐灶的火。剛纔的電話也沒說多久，鍋底的南瓜卻已經煮焦了。朝子走進起居室，從打算待會兒再收進衣櫥的一堆曬好的衣服裡，抽出一件無袖襯衫。這時她纔回過神來，問自己這是要去哪兒呢？美由紀剛纔並沒有囑咐自己幫忙找孫女。但朝子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喊著孫女的名字，在夕陽下的稻田間踱步的身影。就在這時，玄關的門開了。 “啊呀，果然還是過來了。”朝子一瞬間以為是小愛，起身去迎接。但出現在玄關的是正在脫鞋的丈夫五郎。 “哎，是你啊。這麼早。”朝子語氣暴躁地說道。 “不是說好了六點半要帶他過去嗎？”五郎說了句含糊的話。朝子聽了一頭霧水，“帶他過去？去哪兒？” 五郎推開獃立著的朝子，無語地說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永井粉刷行老板那兒了。” 啊，確實是商量好了的。朝子也對自己的記憶力感到喫驚。大概兩周前，賣假貨的一對母子在中前神社裡引起了騷亂。當時，朝子和他們聊著聊著便提出要給那家的兒子介紹份工作。但之後也就把這事給忘了。前幾天晚上小酌的時候，突然想起，便和五郎商量。 “那樣的年輕人，隻要有誰肯在背後推他一把，一定能發生很大的改變。”五郎表示贊同，並應承道，“我明天去問問粉刷行的老板吧。” 次日，五郎早早地便打了電話過去。對方說，現在店裡人手也夠，說實在的沒有條件再雇個實習生，但也不是不行，總之人先到店裡去見一面。約好的就是今天下午六點半。 “人還沒來嗎？”五郎走進起居室，問道。 “還沒，應該快來了。他媽電話裡說要一起過去，跟永井粉刷的社長打個招呼……”朝子回答。 “啊？他媽也一起？又不是小孩子了。” 前幾天，朝子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洋子的時候，洋子欣喜萬分。 “雇他的可能性大嗎？”朝子朝五郎的後背問道。 “都說了見一面再看。不過聽那說法，像是打算雇吧。” 朝子看了一眼鐘。 “喝杯大麥茶還是別的？” 嗅到五郎身上的汗臭味，朝子問道。五郎已經在電風扇前盤腿坐下，“不用，先忍著，待會兒到老板那兒去喝啤酒。” 聽到五郎這麼說，朝子無可奈何地打算離開起居室，心念一轉，又停下了腳步。 “……小愛好像還沒回家。剛纔美由紀打電話過來了。” “還沒回家？怎麼回事？” 五郎露出嚴峻的神情，超乎朝子的預料。 “就是說，還沒從學校……”朝子慌張起來。 “學校？都已經六點了呀。幾點就放學了？” “說是三點就放了……” 看著五郎驚慌的樣子，朝子也不安起來。或許因為如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對，應該是剛纔接到美由紀的電話後，內心騷亂的時候，就已經想起來了。隻是朝子努力不去打開封鎖記憶的蓋子。去年夏天，傳聞小學校附近有變態出沒，那是一個外地的中年男子。據說有中學生目睹男子向放學回家路上的女學生搭話。還有傳聞，也僅是謠傳，鄰鎮小學二年級的一個女孩有一天放學後一直沒回家。家裡人發瘋似的找了她一個晚上也沒有找到。次日清晨，女孩突然滿身疲憊地出現在家門口。不論父母如何詢問她“你到底去哪兒了？”，她都沒有回答，隻是說：“媽媽，我困了……爸爸，我很困。” 之後，女孩上了幾天學，他們全家就搬離了小鎮。連跟她要好的朋友們也不知道她搬去哪兒了。各種流言蜚語在小鎮上傳得沸沸揚揚。 “……喂，你打個電話過去啊，看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不知什麼時候，五郎已經站起身來。 “啊？電話？啊……好。” 朝子剛拿起電話，兒媳美由紀就打過來了。哎，果然是跑到莉奈家去玩了吧。朝子這樣想著，朗聲說“喂”。 “喂，媽？愛華，在您那兒嗎？” 突然，朝子的喉嚨像被堵住了一般，“……都說了，沒來呀！”語氣不由得變得強烈，“……還沒找著人嗎？” “我現在在莉奈家，愛華也沒來這兒……” “學校呢？打電話去問了嗎？” “剛剛打過了……還是說三點前就離開學校了。總之，岡田老師說他現在去放學路上找找，再到我們家裡來。說讓我們等他來了，再報警……” 聽到報警，朝子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 “怎，怎麼了？！她說什麼了？”站在一旁的五郎伸手過來要奪手機。 “……跟信廣聯繫了嗎？”朝子拼命握緊手機，向那頭的美由紀問道。 “還在上班，手機打不通……” “直接打到店裡找他呀！”被五郎的焦躁影響，朝子抑制不住激動地大喊起來。就在這時，玄關傳來人聲。 “打擾了，有人在嗎——？” 與當下緊張的氛圍極不協調的，慢慢悠悠的女聲問道。朝子把手機貼在耳旁，來到走廊上。洋子難得化了妝，她身後站著豪士。豪士也難得穿了一件廉價的外套，腳上依舊是雙髒兮兮的帆布鞋。夏日晝長，過了七點夕陽纔終於染紅了稻田。無風的日子，稻秧靜立田間，像被業火焚燒一般。小紡，你是在這裡與愛華分開的對吧？在這裡說了“拜拜”，愛華就朝那邊走了對吧？當時除了你，還有誰在嗎？有沒有陌生人和你們搭話，或者有誰剛好路過這裡？父親詢問女兒的口吻溫柔，語句中卻處處透著焦急。除了他們父女，還有七八個大人在Y字路口走來走去，腳下發出踩踏沙石的細碎聲響。豆大的汗珠從每個人的下巴、手肘上滴落下來。小紡年輕的父親踮起腳尖，再次望向通往小學校的筆直道路。據女兒說，今天下午她和愛華兩人用沿路的白車軸草編著花環，從那條筆直的大道走到Y字路口，像以往一樣在這裡分別。愛華帶著編好的花環離開。 “真的沒有遇到別人嗎？” 父親搖晃著年幼女兒的肩膀，問道。七歲的女兒被大人們包圍著，畏畏縮縮，他知道這對她來說很難熬，但想到此刻依舊行蹤不明的愛華，還是抑制不住地強烈搖晃起女兒的肩膀。 “……那裡停了一輛車。”就在這時，小紡終於說道。 “車？” 大人們齊聲問道，紛紛看向那小小的手指指示的方向。那條愛華獨自走回家的道路，前方是緩緩的下坡，有一座小橋架在灌溉水渠上。 “那裡是哪裡？” 面對父親的提問，小紡不確定地側了一下頭，“嗯，橋那邊。”說完就耷拉下腦袋。 “是輛怎樣的車？顏色呢？什麼顏色？” “白色。” “白色的車？” “……藍色。” “到底什麼顏色？” 父親不由得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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