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前言

阨日

秘書

橫尸鐵路

可疑的外出

用雙腳詢問

保險箱

死於旅途

北陸之都

聲優知道了什麼？

仙人掌俱樂部

尋找頭部

兩個不在場證明

筱飴

意外的事實

屋頂上的對話

尾聲

創作筆記

兩大師橋

六月二日接近凌晨四點的時候，初夏的天空中數不清的星星還在閃爍著。在遙遠的前方，一架亮著紅綠頻閃燈的飛機正掠過一片漆黑的森林上方飛行，隻是飛機的轟鳴聲在這裡是聽不到的。穿著褪色的藏青色工作服、繫著帽帶的司機正坐在堅硬的座椅上，他的右手緊握著操控杆，眼睛凝視著前照燈照亮的兩條鐵軌。

助手打開鍋爐的蓋子，發出了很大的聲音。他用鏟子鏟了煤炭，接著用力投了進去。由於火車大幅的振動，他得了胃下垂，所以臉色不太好。隻是，每次打開鍋爐蓋子的時候，他的臉都會被照得通紅，隻有這一瞬間纔會讓人產生錯覺，以為他氣色很好。蒸汽火車的駕駛比起電力火車要辛苦得多，可是報酬卻意外地少。

司機一邊側視著助手的動作，另一隻眼一直不斷地凝視著前方。他比平時都要高度緊張是有原因的。這輛開往青森的七八三次火車昨晚十一點十分左右剛剛通過東十條站，在大約前方四百米處的大型道口與一輛斷路器失靈橫衝過來的大型卡車相撞，引發了交通事故。雖然責任明顯在卡車司機一方，但由於卡車司機當場死亡，因此火車司機即使右半身被蒸汽燙傷苦不堪言，仍不得不躺在床上接受警察的詢問。

卡車被撞出近一百米，不僅撞壞了火車頭，而且卡車受到強烈衝擊被撞飛後，上行貨物線和鐵軌都遭到嚴重破壞，變得極度彎曲，導致東北干線好幾個小時處於完全癱瘓的狀態。

半夜兩點多，下行的貨物線首先恢復正常，原本歇班的姥島司機被叫醒接受了駕駛的命令。列車自然也換了，隻是一想到拉著幾十車貨物的同事被蒸汽燙傷，司機內心就覺得萬分淒愴，自然也就變得緊張起來。傷者的癥狀他當然也是擔心的，隻是比起那個更讓他感到心情沉重的，是同事的遭遇。引發衝撞事故的司機，即使是由於不可抗力，通常其績效考核也會被減分，不走運的話甚至會被解雇。離開了火車的司機就如同登上陸地的河童，失去了養家糊口的能力，而且何時會遭遇這樣的命運，自己是不得而知的。

姥島雖然心情郁悶，但頭腦卻很清醒。他使出渾身解數巧妙地撫慰、鞭策、鼓勵著正在渾身顫抖咆哮不已的列車。雖然握上操控杆僅僅過去了一個小時，但他的臉已經被煤煙熏得微黑，隻有眼睛還在閃爍著光芒。

快到久喜站的時候，他使勁地鳴響了汽笛。因為在前方距離車站僅一千米的大拐彎處，有一個無人看守的道口。就在快要拐彎的時候，司機突然向前探出身子發出了詭異的一聲。

"怎麼了？"

"前面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好像是人。"

"是尸體嗎？"

司機沒有回答，而是拉下了制動器，踩了剎車。火車原本就在減速，所以僅僅滑了大約有一百米就停下了。火車仿佛是對於這意外的停車感到不滿，使勁兒地冒著蒸汽。

"好像有人臥軌自殺了。"

"是嗎？"

助手答道。自己也有注意前方，可是卻完全沒有發現類似的東西。果然是輕車熟路，他心裡想著，著實佩服前輩的注意力。根據服務規程第十五條中規定，這種情況下，必須聯絡相關部門進行事故調查。

"我下去看看。"

助手踩著踏板下到線路的旁邊。與司機鎮定的態度正相反，他的一顆心上躥下跳，他還沒有經歷過事故。不過一接觸到夜晚冰冷的空氣，他也多少恢復了些平靜。

他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向後小跑著，隨著身體的移動手電筒的光芒也在跳躍，不斷地照出廂式貨車、雙軸轉向廂式貨車以及敞篷貨車等，而這一切很快就消失在身後了。由於貨車本身很長，且車身是彎曲的，所以一眼望不到頭。貨車尾部的乘務員車廂窗戶，一隻微微發白的頭正在向外張望。

"怎麼了？"

"好像有人臥軌了。"

"女人嗎？"

"不知道，看到尸體的是姥島。"

助手喘著氣說。

正當他以為乘務員離開了的時候，手電筒的光突然晃起來，他聽到對方跳下路基的聲音。

"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像是察覺到助手害怕的心理似的，主動地走在前面。

尸體很快就找到了。從拐彎處內側線路旁邊的水溝中，露出兩條穿著褲子的腿。右腳上穿著黑色的短靴，另一隻腳上隻有襪子。一直想像著尸體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樣子，用手電筒照了水溝後，助手總算松了一口氣：尸體的四肢都是完好的。

"隻是被碾了一下，總之，先把他拖出來吧。"

如果還有氣息的話就必須搶救。兩人跳到水溝裡從兩側抱起尸體，總算是把他拉到了地面上。這人雖說很矮，但是卻很胖，因此即使是兩個人抬也費了好大的勁。平放完尸體，兩人都冒汗了。

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男人仿佛是怕刺眼般閉著雙眼。微微翹起的灰色八字胡讓人聯想到以前的陸軍大將，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乘務員把耳朵貼在男人的胸前聽了聽，回過頭看助手的時候，恰好正對著他照過來的手電筒燈光，他趕緊移開了目光。

"喂，太刺眼了！"

"抱歉。活著嗎，這個人？"

"死了。留著這麼漂亮的胡子卻死在鐵路上，真是可惜啊。"

"還真是。"

說著，助手在黑夜中點了點頭。在鐵路上自殺的人要麼是窮人，要麼是神經衰弱的患者，再不濟就是為情所困。而眼前這個臉上油光發亮，看上去精力充沛的男人，說他自殺，總覺得不太對勁。

"打電話吧。"

乘務員望著電線杆上方的電燈說道。

"久喜站就在旁邊，直接告訴那邊會比較快。"

兩人立即達成共識，他們把尸體留在那裡，跑回列車。不久，短促的汽笛響起，夜晚的空氣也跟著震顫，七八三次列車粗暴地搖晃著車身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