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從天而降的國度
黃金與駿馬
特洛伊（Troy），世間神奇的國度，愛琴海上的明珠。這座光彩奪目的城邦還有一個名字叫伊利昂（Ilium）。她不是一度而是兩度崛起又沒落。她把守著連接東方的交通要道，是黃金與駿馬的國度。
特洛伊孕育了大批預言家、王子、英雄、戰士及詩人。在阿瑞斯（Ares）、阿耳忒彌斯（Artemis）、阿波羅（Apollo）與阿佛洛狄忒（Aphrodite）的守護下，她傲立多年。從戰術、和談、貿易、契約、愛情、藝術到治國之道、敬奉之規及如何構建和諧社會，特洛伊都代表著各領域的成就。她的沒落令人類世界出現了一個或許永遠無法被填補的空洞，徒留記憶供緬懷。詩人必須反復吟唱她的故事，讓它代代相傳。因為若是失去特洛伊，我們恐怕也會失去一部分自己。
為了理解特洛伊的消亡，我們必須先讀懂她的開始。咱們的背景故事曲折跌宕，將出現很多地名，眾多人物和家族都將陸續登場，又會一一謝幕。我們沒必要記住每個名字、每段血緣關繫、每樁婚姻、每個王國與地區。故事會穩步推進，我保證，重要的名字你會記得住。
世間諸事，包括特洛伊，皆因宙斯起，又因宙斯終。他是諸神之王、奧林匹斯之君，是驅雷者、馭雲者和暴風雨的主宰。
很久以前，幾乎早在人類歷史的黎明到來之前，宙斯與阨勒克特拉（Electra）結合了。阨勒克特拉是提坦神阿特拉斯（Atlas）與海寧芙普勒俄涅（Pleione）美麗的女兒。阨勒克特拉為宙斯誕下一子，取名達達諾斯（Dardanus）。達達諾斯遍遊希臘諸地和愛琴海諸島，隻為尋找一片能讓自己的王朝生根發芽的土地。終，他在伊奧尼亞（Ionian）海岸停下了腳步。
我想為沒去過伊奧尼亞的人專門介紹一下。它位於愛琴海東岸，曾被稱為小亞細亞，也就是今天土耳其的安納托利亞。這裡有過偉大的王國弗裡吉亞（Phrygia）和呂底亞（Lydia）。達達諾斯在這片土地的北部扎了根，占領了赫勒斯滂（Hellespont）海峽以南的半島。當年赫勒（Helle）從金色公羊的背上跌下，墜入的就是這道海峽。若干年後，伊阿宋（Jason）將駕船從這裡穿行，前去尋找那隻公羊身上的金羊毛。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勒安得耳（Leander）也將於深夜時分從這裡遊過，隻為和心愛的赫洛（Hero）相會。
達達諾斯將建立的城邦命名為達達諾斯，王國叫達達尼亞（Dardania）——顯然這位國王毫無想像力且相當自命不凡。開國之君死後，三個兒子中的長子伊洛斯一世（Ilus）繼承了王位。伊洛斯國王死時無後，遂將王位留給其弟，即排行老二的阨裡克托尼俄斯（Erichthonius）。
在阨裡克托尼俄斯的統治下，達達尼亞國泰民安。仁慈的河神西摩阨斯（Simoeis）與斯卡曼德洛斯（Scamander）滋養著伊達山的陰面，賜予達達尼亞人民肥沃的土地。阨裡克托尼俄斯逐漸成為當世富有的人，以擁有三千頭牝馬及其數之不盡的馬駒後代而聞名。北風之神波瑞阿斯（Boreas）化作野馬，和阨裡克托尼俄斯馬群中的小雌馬交合，孕育出了超凡脫俗的駿馬品種。據說這些馬駒跑起來輕盈敏捷，踏過玉米地不會踩彎一根莖葉。駿馬和財富。沒錯，說到特洛伊，我們聊的總是有關神奇駿馬和無盡財富的故事。
第二章救世主與毀滅者
得勝英雄來也
赫西俄涅被鎖在礁石上，她開始向奧林匹斯神祈禱波塞鼕的海怪能放自己一馬。與此同時，赫拉克勒斯及其追隨者來到了特洛伊城外。英雄剛完成第九樁苦差，將亞馬孫女王希波呂忒（Hippolyta）的腰帶弄到了手，這會兒正在回家的路上。
在兩位好友忒拉蒙（Telamon）與俄刻勒斯（Oicles）的陪伴下，赫拉克勒斯被引至特洛伊國王面前。拉俄墨鼕表示，大英雄到訪，不勝榮幸。其實他心裡惦記著瘟疫肆虐的城邦和日漸虧空的國庫，實在沒心思招待他們，盡管赫拉克勒斯的確是名揚天下、受人愛戴的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隨行人員不多，但拉俄墨鼕知道他們都渴望飽餐一頓。光是赫拉克勒斯一個人的飯量，就相當於一百個人的。
“萬分歡迎您，赫拉克勒斯。尊駕預備在我們這兒逗留多久呢？”
赫拉克勒斯見特洛伊上下一片愁雲慘霧，有些驚訝：“你們怎麼都拉著個臉？我可聽說特洛伊是世上富有、幸福的國家。”
拉俄墨鼕在寶座上挪了挪屁股說：“我們都隻是神的玩物罷了，這事兒您清楚不過。也許天神們隻是一時興起，也許是妒意激起了他們的復仇心，反正人類永遠隻是淒慘的受害者。阿波羅讓我們得了傳染病，波塞鼕又派出海怪堵住了出海口。”
拉俄墨鼕可憐巴巴地對赫拉克勒斯講述了赫西俄涅成為祭品的始末，當然，是經過他大幅改動後的版本。
“我感覺此事不難，”赫拉克勒斯說，“你無非想找人除掉海怪，清理航路，再救出你女兒。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赫西俄涅。”
“對，就是她。要我說，瘟疫很快就會過去，一般都是這樣……”
拉俄墨鼕被弄糊塗了：“那倒是挺好的，可我女兒怎麼辦？”
赫拉克勒斯鞠躬道：“救她易如反掌。”
和每個希臘人一樣，拉俄墨鼕也聽說過有關赫拉克勒斯苦差的故事：清理奧革阿斯（Augeas）的牛圈，馴服克裡特公牛（Cretan Bull），捕捉阨律曼托斯山（Erymanthus）上長著獠牙的巨型野豬，獵殺涅墨亞雄獅（Nemean Lion），消滅勒拿湖的海卓拉（Lernaean Hydra）……如果面前這位穿著雄獅皮，舉著整棵橡樹做的木棍，愣頭愣腦的壯男果真完成過如此不可思議的偉業，打敗過如此可怕的海怪，那麼，沒準兒他真能疏通赫勒斯滂海峽，解救赫西俄涅。不過，報酬始終是個問題。
“我們國家並不富裕……”拉俄墨鼕說。
“用不著擔心，”赫拉克勒斯說，“我隻想要你的馬。”
“我的馬？”
“就是我父親宙斯送給你祖父特洛斯的馬。”
“哦，那些馬呀，”拉俄墨鼕擺了擺手，仿佛滿不在乎，“我的英雄，隻要您能除掉海怪，疏通海峽，救出愛女，馬就是您的。沒錯，還附贈銀轡頭。”
不到一小時後，赫拉克勒斯已經咬著刀一頭扎進了赫勒斯滂海峽，迎向波塞鼕騰起的巨浪。赫西俄涅被綁在礁石上，水已經漲到了齊腰的位置。她驚訝地看著這名魁梧的壯男在水中有力地蹬著腿，徑直遊向海峽的窄處——海怪潛伏之處。
拉俄墨鼕、忒拉蒙和俄刻勒斯在岸邊觀戰，赫拉克勒斯忠誠的希臘追隨者們站在他們身後。忒拉蒙對俄刻勒斯耳語道：“瞧那位姑娘！你見過比她更美的人嗎？”
當時的赫西俄涅的確十分迷人，可俄刻勒斯更想看首領和巨型海怪纏鬥的奇景。簡單粗暴的打法正是赫拉克勒斯為人稱道之處。他徑直撲向海怪的面門，對方不僅不害怕，還張大了嘴，也朝赫拉克勒斯撲了過來。
俄刻勒斯自認為很了解這位朋友兼指揮官的戰鬥風格，可赫拉克勒斯的下一步舉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隻見英雄毫不遲疑地徑直遊進了海怪張開的大嘴裡。
岸邊的喝彩聲霎時頓住了，人們震驚得說不出話，眼睜睜地看著赫拉克勒斯消失在視野中。海怪喉頭蠕動，巨大的下巴“咔”地合上。接著，它挺直身軀，發出勝利的狂吼，隨後潛回了深海。赫西俄涅暫時得救了，赫拉克勒斯卻……遇難了。偉大、強壯、勇敢、貴的英雄赫拉克勒斯，甚至都沒怎麼掙扎，就被海怪囫圇吞進了肚子。
其實，俄刻勒斯他們還是不夠了解赫拉克勒斯。一進入海怪腥臭的體內，赫拉克勒斯便開始揮刀狂砍。這段時間對海怪而言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終於，海面開始汨汨浮出鱗片和肉塊。忒拉蒙是個看到的，他大吼著指向海面，鮮血和被撕碎的肉塊正在那裡不住地翻湧。終於，赫拉克勒斯浮了上來，隻見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海水從身上汨汨流下。圍觀的希臘人和特洛伊人歡聲雷動，剛纔他們竟然還在懷疑這位偉大的英雄！
很快，仍在發抖的赫西俄涅滿懷感激地披上了忒拉蒙熱心遞來的鬥篷，並順勢攙住了他的胳膊。她和歡呼雀躍的士兵們一起，陪伴赫拉克勒斯回到了拉俄墨鼕的宮殿。
然而，有的人永遠學不乖。為取得談好的報酬，赫拉克勒斯要求拉俄墨鼕交出駿馬。可他又嘬著牙花子，吸著涼氣，拿出了對付阿波羅和波塞鼕的那一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搖著腦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咱們的協議是‘疏通’赫勒斯滂海峽，不是用油脂、血塊和骨頭把它給堵上。我的人要花好幾周時間纔能把海岸線清理干淨。‘清理航路’，這可是你的原話，是談好的條件，你不會不認吧？”
拉俄墨鼕捻著胡須，眼神銳利地環視著身邊的大臣及王室精英護衛隊。
“是他的原話……”
“他是說‘清理’來著……”
“陛下永遠是對的……”
“瞧見了嗎？所以我不可能付你報酬。當然啦，我很感謝你救回赫西俄涅，不過那隻海怪本來也不會傷害她。等時機合適，我們自然會把她從礁石那兒接回來，而且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搞得一團糟。”
赫拉克勒斯怒吼著舉起大棒。拉俄墨鼕的護衛立即撥劍，將國王團團護住。
忒拉蒙急忙在赫拉克勒斯耳旁說道：“朋友，算了，咱們寡不敵眾。再說你還得趕回梯林斯（Tiryns）接受第十項，也就是後一項苦差。如果晚一天，咱們就前功盡棄了。十年的努力可不能白費。走吧，別跟他一般見識。”
赫拉克勒斯放下大棒，衝著圍成半圓的士兵們啐了一口，拉俄墨鼕就躲在他們身後。“你們的陛下還會見到我的。”赫拉克勒斯低吼道。他略鞠一躬，轉身離開了。
“我不是真想鞠躬。”回船的路上，赫拉克勒斯對忒拉蒙和俄刻勒斯解釋道。
“什麼意思？”
“我是在諷刺他。”
“哦，”忒拉蒙說，“我說呢。”
“天哪，這幫希臘人可真粗野，”拉俄墨鼕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目送著赫拉克勒斯的船揚帆遠去，“不懂禮節，穿著土氣，缺乏風度……”
赫西俄涅看著遠去的船，稍覺遺憾，她其實很喜歡赫拉克勒斯。她明白，不論父親如何狡辯，事實都是赫拉克勒斯救了自己的命。他的朋友忒拉蒙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君子，長得也不難看。赫西俄涅低下頭，深深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