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花了五分鐘走到維魯公園，這段時間剛好夠我抽完一根煙。巴納比一路上都很歡快，拼命向前跑，脖子上拴著的繩子勒得它直吐舌頭。黑夜很快降臨，路邊的街燈在黑夜中散發出暗淡的橘黃色燈光，平添幾分神秘的氣息。空氣非常潮濕，大雪很快就會降臨。我將身上的夾克裹得更緊，但感覺一點作用也沒有。英國鼕天陰寒、濕冷的天氣幾乎能穿透極地防護服。
    “你們每次都走同一條路線嗎？”我問格雷阨姆·約翰遜。
    老人搖搖頭，“我們有好幾條不同的散步路線，要看天氣怎麼樣，我們要走多長時間等等，要知道，這個公園非常大。”
    這個公園非常大，是的，右邊是占地好幾英畝的草地，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空曠的足球場。教堂在左邊，位於遠處的山坡上。眼前是一個小湖泊，跟前面大的湖泊通過一個拱橋相連接。鴨子和天鵝在水中閑散地遊動，對寒冷無動於衷。
    這裡又暗又荒涼，是犯罪兇手拋棄帕特裡夏·梅納德的理想之地。
    “你們發現帕特裡夏·梅納德那天晚上，走的是哪條路？”
    約翰遜伸手指向大教堂那邊靠近主湖的那條路，“我們順著湖邊逆時針走的。”
    “你們是在哪看到帕特裡夏·梅納德的？”
    老人指向湖的另一邊。
    “好的，我們去那邊。”
    我們走到那裡又花了五分鐘，我讓約翰遜坐在旁邊空曠的長凳上，然後坐在他身邊。巴納比拼命掙扎，想要擺脫鎖鏈去追趕湖邊的鴨子。我看了海切爾一眼，他立刻明白了，默契地把巴納比牽走，走到我們聽不到聲音的地方去了。對於我接下來要進行的工作，干擾因素越少效果越好。
    認知采訪跟標準采訪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你要努力讓被采訪者重新感受那個場景，再現當時記憶在被采訪者腦海深處的感覺和印像。要實現這一點，不能直接面對當時的事件，而是要采取迂回的方式，從不同的視角來看待整件事情。通過這種方式激發的回憶比常規的采訪技巧獲得的陳述更加可靠而且有效。嚴格來說，我不用非得把約翰遜帶到這裡來，但是既然約翰遜住的離這裡也不遠，走到這裡也沒什麼壞處。
    “約翰遜，你把眼睛閉上，我會問你幾個問題，把你腦海中時間浮現出來的答案告訴我，我不在乎你的答案聽起來會有多荒謬，把你首先想到的東西完完整整地告訴我就可以了。”
    約翰遜疑惑地看著我。
    “好的， 我之前做過這個。”
    約翰遜又看了我一眼，然後閉上了眼。
    “我希望你能夠回憶周一的那天晚上，你正像往常一樣帶著巴納比出來散步，當時是幾點？”
    “大概十點左右，我總是在這個時間點帶他出來。”
    “十點之前還是之後？”
    老人因為專注思考而緊緊皺著眉頭，然後放松，“十點之後，當時我剛看完電視節目，新聞馬上就要開始了。”
    “當時天氣怎麼樣？”
    “正在下雨。”
    “描述下雨時的情景，雨大還是小？”
    “是那種霧蒙蒙的牛毛細雨，你知道吧，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後總是會把人全身弄濕。”
    “公園裡熱鬧嗎？”
    “在那種天氣裡，又是大晚上，怎麼會熱鬧呢，”約翰遜搖搖頭，“當時這裡沒人，隻有我跟巴納比，對了，還有帕特裡夏·梅納德。”
    我直接忽視了他提到帕特裡夏，因為我還不想過快進行到那裡。“你當時怎麼樣？”
    “說實話心裡有點火大，稍早之前我開車撞到垃圾堆裡了，被罰了六百英鎊。現在我又下著雨出來遛狗，總的來說那天簡直不能更糟糕了。”
    “你當時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濕潤泥土的氣息，”
    “你能看到什麼？”
    “腳踩在地上的鞋印，當時我低著頭走路，這樣雨不會淋到我臉上。”
    “你當時走的快還是慢？”
    “當時走的快，我想趕快回家去。”
    “巴納比當時在干什麼？”
    約翰遜臉上浮現出笑容，“還是向往常一樣拼命向前跑，把我的胳膊都拉直了。他如果不是在使勁向前跑就是跑到湖邊去攆鴨子了。”
    “你是怎麼注意到帕特裡夏的？”
    “一開始有東西引起我的注意，在湖的另一邊的道路上有東西在動，慢慢朝這裡走來。”
    老人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我瞥了一眼他所示意的方向，這裡在太陽落山後就會顯得很陰森，很不討人喜歡。
    “她當時怎麼走的？”
    “搖搖晃晃的，就像喝醉了酒的人走路一樣，我印像是覺得這個人肯定是在前面的公雞酒吧喝多了。我不想盯著她看，但在這麼晚的天氣看到一個女的獨自行走很容易引起注意，就像你看到路邊停著一輛救護車總會下意識多看兩眼一樣，你不可能直接漠視眼前的東西，對吧？總之我看著她搖搖晃晃地穿過樹林，這時我纔意識到她是一個人，身邊既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伴，要知道那時已經很晚了，又這麼黑，所以我又開始注意她，怕她會出什麼事。然後我就看到她開始直接往湖裡走，我立刻跑過去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從湖邊拉開。如果她在現在這個季節掉進湖裡，出來一定會得低體溫癥。”
    剩下的事情就跟警察報告裡記錄的一樣了，約翰遜努力想跟她說話但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所以他把她帶到公雞酒吧，讓酒吧主人打電話報警。格雷阨姆·約翰遜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的一個在這個年紀還沒手機的，他好像是原始人一樣。
    “約翰遜，我希望你能重新回憶一下，你眼看到帕特裡夏時的場景，你不要說任何事情，隻要在大腦中還原那個場景，盡可能清晰地還原，不要放過任何細節，也不要管這些細節有沒有意義。你看到什麼了？你聽到什麼了？你聞到什麼了？你感覺到什麼了？”
    我給了約翰遜一段時間讓他安靜思考，然後讓他睜開眼，老人的臉上有一種異樣的表情。
    “你想到什麼了？”我問。
    “你可能會認為我在胡說八道。”
    “別管胡說八道還是失心瘋，我都不在乎，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想到什麼了，”我篤定地微笑，等著他同樣會心一笑，“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被外星人抓走送到飛船裡面去了嗎？”我打趣。
    約翰遜的微笑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老人的面色開始變得嚴肅，甚至有些許恐懼。他指向右手邊一團茂密的樹林灌木叢。當他開始說話時，語氣十分堅定，對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肯定。
    “當時有人在那裡偷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