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I

引 言 / 1
第一章 聖安布羅斯學院 / 1
第二章 河上劃船 / 15
第三章 德賴斯代爾的早餐 / 31
第四章 劃船俱樂部招新 / 49
第五章 工讀生哈迪 / 61
第六章 釣魚記 / 75
第七章 爆 發 / 101
第八章 哈迪的故事 / 111
第九章 布朗發怒 / 133
第十章 歷史課與債務危機 / 145
第十一章 城鎮與長袍之爭 / 167
第十二章 隊長的觀念 / 191
第十三章 首次追擊成功 / 213
第十四章 船隊換人及其結果 / 231
第十五章 風雨欲來 / 249
第十六章 風雨大作 / 263
第十七章 新天地 / 277
第十八章 恩格爾村莊 / 291
第十九章 風雨之後有陽光 / 311
第二十章 和 解 / 327
第二十一章 哈迪艦長受到款待 / 333
第二十二章 意料之中和之外的離別 / 347
第二十三章 恩格爾的治安官 / 365
第二十四章 考試院 / 381
第二十五章 畢業慶典 / 399
第二十六章 在長步道上散步 / 415
第二十七章 給一頭母獅子講課 / 437
第二十八章 大一結束 / 453
第二十九章 漫長假期的信件 / 467
第三十章 巴頓莊園之旅 / 487
第三十一章 幕    後 / 497
第三十二章 危 機 / 509
第三十三章 保護人布朗 / 529
第三十四章 適可而止 / 555
第三十五章 大學第二年 / 573
第三十六章 河 邊 / 589
第三十七章 守 夜 / 603
第三十八章 梅費爾區的瑪麗 / 617
第三十九章 守夜的結果 / 631
第四十章 追捕犯人 / 647
第四十一章 中尉的情緒和問題 / 661
第四十二章 第三年 / 677
第四十三章 午後訪客 / 693
第四十四章 被截查的信函 / 707
第四十五章 碩士學位學期 / 729
第四十六章 從印度到恩格爾 / 741
第四十七章 婚禮日 / 753
第四十八章 結局的開始 / 765
第四十九章 結 束 / 779
第五十章 後 記 / 793

序不是為了說明書的意義和主旨，就是為了訴說感情共鳴，依我看，兩種行為都很令人反感。任何值得一讀的書都會說明其寫作目的和主題思想。一本書遭受的批評越多，被審視和閱讀得越深入徹底，對該書及其作者來說反而越有益。在我看來，小說是最不需要作序的——至少首次面世時不需要。盡管有此信念，我還是懇請讀者先花上三分鐘耐心看看這篇序言，再試著往下讀。
這個故事的第一部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歡迎，我自然很高興。可是喜悅中也夾雜著一絲憂愁，因為許多人（有熟人也有陌生人）堅持認為（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主人公就是作者本人。本續作的前幾章在《麥克米倫雜志》上刊登以後，同樣的事情發生了——事實上，情況越來越嚴重，我也因此對小說做了些修改。對這一點過於敏感似乎很愚蠢，但是，一個人一想到在一部虛構作品中塑造了很像自己的人物形像就感到厭惡，讀者若能體會這種感覺，就不難理解我的心情了。所以，既然這部小說寫完了，於我而言湯姆•布朗的故事也徹底完結了，我就必須趁此機會（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機會）表明：我不是湯姆•布朗——不兜圈子了，事實上，無論是作為男孩還是男人，他都比過去的我更加勇敢、高貴和純潔。
我開始決定寫作本書的時候，盡量結合自身經驗，弄明白了英國上層中產階級男孩最常見的類型；後來，我始終參照這個類型，一心想要寫好這類男孩。當然，在塑造這一形像時，我將背景設定在自己最為熟悉的鄉村，原因很簡單，這些場景我最了解，描寫時不太可能犯大錯。
至於他的名字和姓氏（也許是“招致誤解和責罵”的主要原因），其實很簡單，我選擇“布朗”這個姓氏，是因為它在“布朗”“瓊斯”和“魯濱孫”三者中排第一，而這三者已然成為英國中產階級的同義詞。恰巧，我自己的姓氏和“布朗”沒有一個字母相同。至於教名“湯姆”，既然姓氏選擇了布朗，我就忍不住要把它作為名字放在前面。這兩個名字在英格蘭已有兩百年歷史，二者組合而成的人名也不見得有多受人尊敬。這正好符合我的要求。我想要找的正是最普通的姓名，不想讓姓名含有任何英雄色彩、貴族氣質或高尚意味。所以，我自然會選擇這個現成的組合。唯一讓我有些猶豫的名字是“約翰”，不過我相信“湯姆”比“約翰”更有英國特色。不論這是因為托馬斯•貝克特是長久以來英國最受愛戴的聖徒，還是另有原因——“托馬斯”這個名字在英國要比在其他國家更加普通，這一點肯定是事實。雖說在英格蘭的湯姆家族看來，“笨蛋湯姆”“假小子湯姆”等詞語也許不是好話，但無疑也說明了湯姆家族的龐大。綜上所述，我決定保留這個始終與姓氏“布朗”聯繫在一起的教名。我承認，這恰巧是我自己的名字，在最終造成讀者不可挽回的誤解之前，我對此並不反感。
最後我要說，主人公不是我的自畫像，兩本書中也沒有描繪他人的形像，除了使用真名的阿諾德博士。我由衷地感激他、尊敬他，誠摯而濃烈的情感鼓勵我以他為原型來塑造一個角色，當然，前提是這個角色在作品中不可或缺。話不多說，最後，我將這本書交與各位讀者品評。

T.休斯
林肯律師學院
1861年10月

第五章 工讀生哈迪（節選）

沒過多久，湯姆就達到了部分目的。他好幾次在方庭撞見哈迪從教室或者禮拜堂出來，都纏住對方不放，甚至經常陪哈迪走到房間門口。但是也僅止於此。哈迪彬彬有禮，似乎很高興湯姆自願陪伴他，但身上仍有一絲湯姆沒有察覺到的冷漠。不過湯姆越來越喜歡哈迪，越來越想要見到他，決心主動突破現狀，至少不隻是追求一場泛泛之交。
一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陪哈迪從食堂走到房門口。他們站著聊了會兒天，哈迪半開著門說道：“嗯，晚安，也許我們明天會在河上見。”哈迪正要進門，湯姆看著他的臉脫口而出：“喂，哈迪，我希望你能讓我進去坐一會兒。”
“我從不邀請我們學院的人進我房間，”哈迪答道，“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就進來吧。”就這樣，他們一起進屋了。
那是湯姆見過最差的房間，無論是室內環境還是家具，都很糟糕。房間在一樓，隻有一扇窗戶，對著學院辦公樓所在的後院。從早晨到晚上9點鐘，院子和辦公樓裡都擠滿了校工，清理靴子和刀子的男孩，倒污水和聊丑聞的寢室管理員，在廚房裡削土豆皮和聽丑聞的僕人，還有屠夫和菜販派到學院送貨的人，他們會在做生意之前閑逛閑聊，嘗一嘗學院的麥芽啤酒。哈迪的房間雖然不小，但是光線和通風都不好，地板也不平坦……這都是湯姆趁機借著火光觀察到的，爐火燒得很旺，主人從櫥櫃裡取出一對黃銅燭臺點上，又拉上窗簾。為了不傷害對方的感情，湯姆下意識地中斷了觀察（同樣的道理，假如這兒是品位和舒適的典範，他就會繼續觀察，並對房間陳設發表評論），把方帽長袍扔到沙發上，坐在溫莎椅上。
“多麼舒服的椅子啊，”他說，“你從哪裡弄來的？我想買一把。”
“是的，是很舒服，”哈迪說，“不過，我買它們是因為這是最便宜的扶手椅。我喜歡扶手椅，但是除了這兩把，別的我都買不起。”
湯姆再次聽從直覺，不再討論椅子的話題。令人遺憾的是，這種直覺早已告訴他，貧窮是英國人的恥辱，除非你完全了解一個人，否則必須始終假定他腰纏萬貫。這時，房間主人從壁爐臺取來煙鬥和煙草放在桌上，湯姆莫名有些尷尬，想不出該說什麼好。可沉默不語總歸不好，所以他又開口了。
“你房間看起來真大。”他一邊說，一邊機械地拿起一支煙鬥。
“就空間而言，是夠大的，”哈迪回答道，“但是白天又暗又吵。”
“我想也是，”湯姆說，“你知道嗎，現在我慶幸我的新生宿舍在閣樓上。你怎麼不換房間呢？”
“我的住宿免費。”哈迪說著把長長的陶土煙鬥靠近燭臺，吸了幾大口。湯姆越來越不適應這種局面，默默地填裝煙鬥。纔抽了一口，就咳嗽起來，因為他抽不慣這種味道濃郁的煙草。
“你平時恐怕不抽煙草吧，”哈迪口吐煙霧說道，“我出去給你拿一支雪茄吧？我自己不抽雪茄，我抽不起。”
“不用了，謝謝。”湯姆羞得滿臉通紅，仿佛自己是誠心來侮辱房間主人似的。他真心希望能擺脫尷尬的局面，於是說道：“我把自己的煙盒帶來了，事實上，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想抽雪茄，因為我還不會用煙鬥。我希望你也抽幾根。”話音剛落，他連忙把雪茄全部倒在了桌上。
“謝謝，”哈迪回答道，“我更喜歡煙鬥。你想喝點什麼？我這沒有葡萄酒，但是隻要你喜歡，我可以從公共休息室弄來一瓶葡萄酒。那是的特權。”他強調“我們”這個詞時，冷笑了一聲。
“究竟是誰？”湯姆心想，“我猜是工讀生。”因為他知道普通本科生不可能從學院酒窖裡拿到葡萄酒。
“我對葡萄酒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他說完，感覺耳朵發燙，“要不來杯啤酒吧，你這裡有什麼就喝什麼吧茶也行。”
“嗯，我可以給你來一杯上好的威士忌。”哈迪說完，從櫥櫃裡拿了一個黑色瓶子，兩個不同大小的平底酒杯，幾把木制的熱甜酒小勺，還有一個裝糖的裂紋舊玻璃杯。
湯姆發誓說，這個世界上他最喜歡的便是威士忌了。他用小勺仔細按量把烈酒倒進玻璃杯，然後對著燭火搖晃酒杯，看一看，聞一聞，以表明這對他來說是種享受。與此同時，主人把水壺放在爐火上，確保水已經燒開了，等聽到撲哧撲哧的水聲，主人往兩個玻璃杯裡倒滿熱水，又把水壺放到了鐵架上。
湯姆咽下一口混合物，差點兒又咳嗽起來——事實上，這款調制酒雖然好喝，卻很烈。他努力忍住沒咳，他寧願失去一根小手指也不願意咳出來。隨後他如釋重負，隻見主人從嘴邊拿下煙鬥，詢問道：“你覺得牛津這個地方怎麼樣？”
“我還不太了解，”湯姆說，“頭幾天我很興奮，到處參觀建築物，想知道古老的學院裡都住過哪些人，還在博德利圖書館閑逛，想像自己成為一位大學者。後來遇見了幾個閑逛的老校友，他們在其他學院讀書，我隨他們到宿舍敘舊。但是我最好的朋友都不在這兒，而且除非早已非常在乎一個人，否則似乎不大可能和他在這裡成為至交，除非你們在同一個學院。” 
他停頓了片刻，仿佛在期待一個答案。
“我想不是這樣的，”哈迪說，“但我沒有讀過公學，所以沒有發言權。”
“好吧，說到學院生活，”湯姆接著說，“照目前來看，一切都很好。學院生活很自由，也有很多美食。同學們看起來也都很友善據我判斷，至少許多人是很不錯的。但是我不敢說自己會像喜歡公學生活一樣喜歡學院生活。”
“我不明白，”哈迪說，“為什麼？” 
“哦！我也不大明白，”湯姆笑著說，“我在這裡好像無所事事；這是一個原因吧，我想。還有，你知道嗎，在拉格比我可是個大人物。那兒每個人都是三百個男孩組成的集體的一分子，還要分擔很多職責；但是這裡的人隻需管好自己，別惹是生非就行了；這我可做不到。你認為到這裡的意義是什麼呢？”
“哦，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哈迪微笑著說，“首先，把自己的功課學好。”
“但是我的課程是一出鬧劇，”湯姆說，“我把所有書都讀了一遍又一遍，每天隻需要花一個小時做準備。”
“好吧，那麼就開始有規律地閱讀例如為學位而閱讀。”
“哦，算了吧！我無法想那麼遠，我要三年後纔去考試。”
“你越早開始準備越好。你應該去找你的導師談談。”
“我找了，”湯姆說，“至少我是打算和他談談的。其實有天早上他邀請我和另外兩個新生一起喫早餐，我打算和他談心，但是到了那裡，我完全沒有機會開口。他從來不正眼瞧我們一眼，盡說些套話，態度冷淡，一本正經，居高臨下。他給我們的唯一建議是不要和劃船扯上任何關繫劃船正是我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我想說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確實很不幸，現在的導師對大家關心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不過你注意到的那種態度，主要是因為羞怯。你要知道，他比你們任何人都要難受和尷尬。”
“好吧，但現在我真的想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湯姆說，“你是我目前認識的唯一一個學長我是說我不認識其他可以談論這種事情的人。除學習劃船之外，你在第一年還做了什麼？”
“我來這兒之前就會劃船了。”哈迪說。
“除了讀書，我真記不清自己做了什麼。你知道嗎，我來這兒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讀書。我父親非常希望我成為一名優秀的學者。但當時，我在學院的處境，加上貧窮，自然使我與許多事情無緣。”
聽到“貧窮”這個難聽的詞，湯姆又臉紅了，不過沒有起初那麼紅了。他心想，哈迪並不介意這個話題，否則不會每次說到這個詞都提高音調。
“你也許想不到，”他又開始舊事重提，“我簡直無法形容，我有多懷念之前跟你說過的那種責任。我毫不懷疑，不久以後這個空缺會得到填補，但是目前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如果你發現不用竭盡全力就能在這裡管好自己，那你就是個非常幸運的人。我相信，一個人在這裡度過的時間，將是他最艱難的一段人生。我過去的大學生活和你們將來的完全不同，所以我的經驗對你也許不會有什麼幫助。”
“我希望你說說看，不要緊的。”湯姆說，“你不知道，如果有人要帶我走正確的路，我很願意受教的。你教過我劃船，你是知道的；至少把我領上了學習劃船的道路。但是，賽艇、劃船和板球以及其他所有運動，再加上閱讀，都是不夠的。對此我已經很確定了。”
“我想也是，”哈迪說，“再多的體力或是腦力工作也填不滿你剛纔說的空缺。它像裝飾一新的空房子，男孩也許是第一次見到，感覺不知所措，但是男人見怪不怪，因為它終歸會被填滿。要學會把魔鬼擋在外面，差不多要三年的工夫，到時你就會拿到學位。至少我發現是這樣的。”
哈迪站起來，在房間裡轉了一兩圈。他驚訝地發現他在和一個自己不大了解的人推心置腹，有點希望收回剛纔那些話。他離群索居，認為自己不正常、太靦腆；為什麼他要讓一個年輕人的頭腦裡充滿困惑呢？他怎麼知道兩人在思考同樣的事情呢？
但是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的，無論好壞，言者已經不能左右了。聽者盯著煙灰，這段話讓他在腦海裡把許多事情聯繫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