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總序（節選）

大江健三郎——從民本主義出發的人文主義作家

許金龍

在中國翻譯並出版“大江健三郎文集”，是我多年以來的夙願，也是大江先生與我之間的一個工作安排：“中文版大江文集的編目就委托許先生了，編目出來之後讓我看看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至於中文版隨筆·文論和書簡全集，則因為過於龐雜，選材和收集工作都不容易，待中文版小說文集的翻譯出版工作結束以後，由我親自完成編目，再連同原作經由酒井先生一並交由許先生安排翻譯和出版……”

秉承大江先生的這個囑托，二〇一三年八月中旬，我帶著與人民文學出版社外國文學編輯室負責人陳旻先生共同商量好的編目草案來到東京，想要請大江先生撥冗審閱這個編目草案是否妥當。及至到達東京，並接到大江先生經由其版權代理人酒井建美先生轉發來的接待日程傳真後，我纔得知由於在六月裡頻頻參加反對重啟核電站的群眾集會和示威遊行，大江先生因操勞過度引發多種癥狀而病倒，自六月以來直至整個七月間都在家裡調養，夫人和長子光的身體也是多有不適。即便如此，大江先生還在為參加將從九月初開始的新一波反核電集會和示威遊行做一些準備。

在位於成城的大江宅邸裡見了面後，大江先生告訴我：考慮到上了年歲和健康以及需要照顧老伴和長子光等問題，早在此前一年，已經終止了在《朝日新聞》上寫了整整六年的隨筆專欄《定義集》，在二一三年這一年裡，除了已經出版由這六年間的七十二篇隨筆輯成的《定義集》之外，還要在兩個月後的十月裡出版耗費兩年時間創作的長篇小說《晚年樣式集》（In Late Style），目前正緊張地進行後的修改和潤色，而這部小說“估計會是自己的‘後一部長篇小說’”。對於我們提出的小說全集編目，大江先生表示自己對《偽證之時》等早期作品並不是很滿意，建議從編目中刪去。

在準備批十三卷本小說（另加一部隨筆集）的出版時，本應由大江先生親自為小說全集撰寫的總序卻一直沒有著落，終從其版權代理人酒井先生和坂井春美女士處轉來大江先生的一句話：就請許先生代為撰寫即可。我當然不敢如此僭越，久拖之下卻又別無他法，在陳旻先生的屢屢催促之下，隻得硬著頭皮，鬥膽為中國讀者來寫這篇掛一漏萬、破綻百出的文章，是為代總序。

在這套大型翻譯叢書即將出版之際，我想要表達發自內心的深深謝意，也希望親愛的讀者朋友們與我一同記住並感謝為了這套叢書的問世而辛勤勞作和熱忱關愛的所有人，譬如大家所敬重和熱愛的大江健三郎先生，對我們翻譯團隊給予了極大的信任和支持；譬如大江先生的版權代理商酒井著作權事務所，為落實這套叢書的中文翻譯版權而體現出良好的專業素養和極大的耐心；譬如大江先生的好友鐵凝女士（大江先生總是稱其為“鐵凝先生”），為解決叢書在翻譯和出版過程中不時出現的問題而不時“拋頭露面”，始終在為叢書的翻譯和出版保駕護航；譬如同為大江先生好友的莫言先生，甚至為挑選這套叢書的出版社而再三斟酌，終指出“隻有人民文學出版社纔是合適的選擇”；譬如亦為大江先生好友的陳眾議教授，親自為組建叢書編委會提出人選，並組織各語種編委解決因原作中的大量互文引出的困難；譬如翻譯團隊的所有成員，無一不在兢兢業業地辛勤勞作；譬如這套叢書的責編陳旻先生，以其值得尊重的專業素養，極為耐心和負責且高質量地編輯著所有譯文；又譬如我目前所在的浙江越秀外國語學院，為使我安心主編這套叢書而提供了良好的工作環境並協助成立“大江健三郎文學研究中心”……當然，由於篇幅所限，我不能把這個“譬如”一直延展下去，惟有在心底默默感謝為了這套叢書曾付出和正在付出以及將要付出辛勤勞作的所有朋友、同僚。感謝你們！

另外，為使以下代序正文在閱讀時較為流暢，故略去相關人物的敬稱，祈請所涉各位大家見諒。

我那時真年輕（節選）

繁君通過高中“汽車設計同好會”的學長，弄來了刊登了小說的教養繫雜志，很快閱讀後，分析了不能成為他所思考的“成功小說”的缺陷，也指出了其本質中的某些優秀之處。而且，他構思了讓我創作的“成功小說”的內容，摩拳擦掌地期待著第二天的課。

繁君原本是理科生的腦袋，看上去之前並未閱讀過大量小說，而且也不知道《禁忌的遊戲》《墮落的偶像》，或《蓬門今始為君開》等“著名電影”，那是當時的高中生為建構自己的知性品牌而看的片子。但也許因為其親戚從事美國電影進口業務，他看了一些畫面上時常出現汽車奔馳於舊金山、紐約，但報紙、周刊雜志不太評論的電影。我認為，“汽車設計同好會”也是朋友之間交換那種電影信息的平臺。

繁君思考的“成功小說”，是能改編為有汽車奔馳場景的電影腳本的小說。“如果拍成電影，能把沒讀過小說的年輕人也吸引過來，原作肯定會再次受到年輕人的歡迎。而且，把原作賣出時，要像美國作家那樣，堅持要高價。”他說這也是他從經營電影進口業的親戚那裡聽說的。“憑這就能過上富裕的大學、研究生生活，就不用當家教賺小錢了。”

繁君按此基本方針，連小說的人物和情節都設計了。我不得不先聽他講述作為原理的思路，然後催促他“不管怎樣，也要完成既定工作吧”，便開始上課。課後，餐廳裡已備好我們兩人的晚飯。喫晚飯時，就無法再次冷淡地駁回他所說的小說構思了。

兩個年輕人開車旅行，先向東縱貫日本列島，然後到達北海道。在旅途中，與姑娘們的戀愛是必不可少的，還要加上遭銀行劫匪搶車的犯素，用奪回的車送偏遠地區無醫村重病兒的人道故事因素。隨著汽車的行駛，各地的名勝也以適當的場景呈現在電影中。通過旅行，兩個年輕人的友誼經受了考驗，他們迅速成長，所以肯定也有嚴肅的青春電影的一面。

“日本還沒有這種電影，也許因為年輕人基本上都沒車，而且有車的也隻在城市裡飆車，不長途駕車旅行吧？美國已經有很多電影了。但如果沒有實際經驗，單憑想像創作，有被駕車老手識破的危險。有必要進行實際汽車旅行，並將所見所聞寫下來。車嘛，之前稍微露過面的靖一舅有一臺大眾甲殼蟲車，聽說他對媽媽說他不再開那輛車了……喜歡走路，正思考‘走路哲學’，所以隨時可以免費借到。於是，兩個年輕人出發了，他們不斷向遠方駛去。”

“但繁君隻有十六歲，拿不到駕駛證吧。”

“就是這個問題。要是到了能考駕照的年齡，我馬上考一個大型二種駕駛證。如果父母反對，我就當卡車司機什麼的，家裡管不了我。”

繁君說完，手捧紅茶杯盯著我，那也像牛眼、富於知性的眼裡，不見了平日東京孩子挑釁和嘲諷的眼神，而充滿了認真的神情，令我驚訝。

此後，繁君熱情地醞釀小說情節，從大開本公路地圖上選取具體地點，設計發生在那裡的新故事方案。我也積極回應，所以他也許認為我對汽車旅行也開始感興趣了吧？不久，他拿出具體方案，說是與他父親的前期協商已結束。那是新年放假後次上課。以今年暑假為目標，請阿K在這之前考取駕照。實際旅行時，因為我的車技比大多數司機還要好，所以我開車，也可以兩個人輪換開。阿K的主要任務是被警察叫停時，拿著駕照坐在助手席上。之前被警車攔住時，我和阿姨也上演過偷換司機座和副駕座的絕技。

上高三後，將進入真正的高考復習階段，現在看來，今年暑假是的機會了。我和爸爸說，我不去學習集訓營，而和阿K開車去北海道旅行，媽媽也幫腔，說現在很難找到願意一整天陪著的家教了，爸爸終於同意了。媽媽肯定也會找你，說支付你學車費，並支付一點日工資，請你考取駕照。阿K為“成功小說”獲取靈感，我則是盼望已久的大平原奔馳之旅，我們一定要實現這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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