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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中國硬漢塑像

自從1952年海明威著名的小說《老人與海》問世後，形像冷峻、意志剛強、性格粗獷、寧折不屈的硬漢形像，便越來越受到文學藝術界的密切關注。

其實，在人類文明的進步史中，在人類踏著血和火的曲折路徑而跌跌絆絆的前行中，各個民族都曾出現過數不清的包括男性和女性在內的“硬漢”。沒有他們，一樁樁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便無從完成，各民族的進步也難以想像。

   感受著新時代的召喚，加之人生體驗的強烈衝動，使本書作者賀貴成先生不能自己，他用20年時間創作出了3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雪域高原》，嘔心瀝血地歌頌了解放軍基建工程兵戰士那“熱愛國土、熱愛人民的赤誠之心”和那“一副壓不倒、摧不垮的鋼筋鐵骨”，樹起了中國硬漢的鮮明形像。

誰都知道，在海撥5000米左右的永久凍土帶修築青藏公路，是個啃硬骨頭的任務；同樣，創造一部歌頌築路英雄的作品也是一個啃硬骨頭的任務。可是，讀完這部厚厚的作品，我可以有把握地說，賀貴成干得不錯，他出色地實現了自己的創作初衷。

這部作品具有很強的可讀性——僅這一點就相當難能可貴。一群大兵，在荒無人煙的雪域高原上修公路，苦是夠苦的了，他們的經歷和精神非常值得記載和贊揚。可是，作為小說，又是30多萬字的長篇巨作，怎麼表述讓人（特別是那些對此事並不十分關注，也並不知道關於青藏公路修築過程的讀者）讀得下去並印像深刻呢？賀貴成緊緊地抓住了人物感情深處的復雜衝動，以普遍性的人性本身，打動著讀者的心。作品一開始，隨著後來被確認為是一場“笑話”的“炊事員持槍殺團長”事件，管理員秦擎天、炊事員黃寶寶、團部警衛班長李俊傑……反正這次事件所涉及的人，統統被盛怒中的團長“發配”到工程尖刀連，到青藏路線去承擔艱苦的任務。戲劇性的開端，喚起了讀者對人物命運的關注。我們看見，秦擎天懷著復雜的心態，謝絕戰友的相送，一個人悄悄地到工程尖刀連去上任就職去了。黃寶寶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工程尖刀連去了。其實，在工程尖刀連裡，戰士們都有著真實而又各不相同的感情活動。這是些貼近現實的描述，是出自每個人的切身處境。比如，有的想立功、入黨、提干；有的卻隻想干夠年限爭取當個志願兵，把每個月幾塊錢的津貼變成幾十塊錢的工資，以便給貧困的農村家庭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啊。賀貴成從平易近人的這個角度切入，首先在讀者與人物之間建立起親切感、認同感，讀者自然就會關切地設想，這些同自己一樣，有著復雜難言的情感活動，有著放不下丟不開的牽掛的普通人，就要到遠離城市、遠離家庭的雪域高原去了。在那種難以描繪的艱苦環境中，干著難以描繪的重活險活，他們會怎麼樣？撐得住嗎？會發生什麼事呢？人關注的是人，是人的情感活動，是人的心靈激蕩。當作品引起讀者對人物的關切時，下面的敘述就好展開了。

接下來，在唐古拉山、風火山、沱沱河大橋的三大工程中，作品讓我們看到了從工程尖刀連中，冒出來的一個又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並且十分成功地展現了這個群像中豐富的層次和斑斕的色彩。他們並不是從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他們有著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有著各不相同的個性，對同一事物也往往有著並非一致的感受。他們有共同的一面，在惡劣的自然條件和艱巨至極的工程任務面前，都能咬緊牙關，絞盡腦汁，苦撐苦干，決不後退。但他們身上更引人注意的，卻是那各不相同而都合情合理的特殊性格。在閱讀過程中，正是這些真實、鮮活的個性，在我們的心頭刻下了凹凸鮮明的印像，乃至你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中認出某一個人來。

萬山起伏，群峰如浪。可是，峰峰嶺嶺卻又風姿迥異絕不雷同。真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同樣，出現在《雪域高原》裡的眾多山峰式的人物，也都以各具特色的個性，活脫脫地展現在讀者的面前。在這群人當中，被刻畫得比較出色的，無疑是秦擎天、何玲和王大寨。秦擎天具有硬漢子的鋼鐵般的意志，但他又是現代意味的硬漢。他情感充沛，想像豐富，知識面寬，求知欲強，他樂於與人溝通，而且善於與人溝通。不論是文化水平較低而又心事重重的士兵，還是團長的女兒、心細如發、感覺敏銳的連裡的知識女性——女軍醫何玲，他都能掏出真心來同對方交流。甚至就連一直把他視為眼中釘的心胸狹隘、嫉賢妒能的張德彥，後都在他的精神感召下，與他坦誠相見，並且在人生軌跡上發生了重大的轉變。何玲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負、有責任心的現代女軍人，她在張德彥與秦擎天之間的感情轉移，貫穿在三大工程的進展之中，被寫得細致入微，真切動人。到何玲終於做出自己的選擇時，你會覺得，這是情之所必至，勢之所必然。連長王大寨是全連官兵敬重的帶頭人，但他同別人一樣，也有著豐富深厚的感情。隻是不善表達的他，在形勢嚴峻、任務沉重之時，面對全連官兵，他總是疾言厲色、威嚴有加，而悄悄把這份情深深地藏在自己內心深處。他的疾言厲色之下，掩藏著對士兵的真心疼愛；他的厲聲呵斥之中，滲透著對人的深深理解，王大寨嚴厲，嚴厲得可愛。是的，文中描述的是中國軍人修築青藏公路的故事，但同時也是或者說其本身更加是：人的精神在嚴峻中升華。透過這部陽剛大氣充沛的作品，一個個富有現代特性的中國軍人硬漢形像，像雪山，像峻峰，聳立在人們眼前，豎立在人們心上。

在頁頁是嚴寒、冰雪、工地、工程的《雪域高原》裡，處處流淌著滾燙的綿綿情，處處展現的是火熱的戰鬥場面。對遠方的戀人、妻子的說不盡的相思之情，對病勢垂危的父母的歉疚之心，對陷入危機的婚姻的鑽心的痛，對自己未來的浮想聯翩，對文學的愛好，對音樂的向往，對戰友的體貼、掛念、負疚、猜疑……如果說，每一個人的經歷，都是一部長篇小說的話，那麼，在這與世隔絕的冰天雪地裡，同生死共患難的經歷，便大大地縮短了人與人間的距離，使人們都進入了別人的故事，人們的思念交織在一起，人們的歡樂與痛苦也交織在一起。他們為著祖國的安全和建設，履行著人民軍人的神聖使命，他們服從命令，奮不顧身，團結合作，攻堅克難，完成了一項項重要的任務。於是，這部長達30多萬字的《雪域高原》，在你的閱讀過程中，便不再是關於某一工程的描述，而是一幅長長的濃墨重彩的關於人民軍隊聽黨指揮，敢於犧牲，勇於奮鬥的動人畫卷。

   百年潮正闊，風起再揚帆。邁進新時代，走好新征程，需要每一名黨員干部把艱苦奮鬥的精神作為一種政治品德來傳承、一種黨性修養來堅持、一種生活方式來倡導，矢志拼搏，永遠奮鬥，凸顯硬漢風格，不斷書寫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篇章。

                  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四川文化研究所原所長

                                         四川省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文藝評論家

                                                               吳野

                                                 2021年5月

章

1981年隆鼕的一天傍晚，一場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雪終於停了，白雪覆蓋了昆侖山腳下的整個格爾木。就在這天傍晚，解放軍基建工程兵青藏公路改建工程指揮師三團出了大亂子，史無前例的大亂子，誰聽了都嚇得膽戰心驚——機關炊事員黃寶寶手持步槍，酒氣衝天地來到團長何明凱辦公室兼寢室的門外，咚咚地使勁敲了兩下門。正在這時，公務員趙小剛提著暖瓶給團長送開水，目睹黃寶寶的行為後，驚慌失措地在走廊上大聲呼喊道：“不好了，黃胖子要開槍打團長……”由於緊張，趙小剛腦袋嗡嗡作響，頭發都豎起來了，他一邊跑一邊喊，突然八磅暖水瓶重重地掉在了堅硬的地面上，發出驚心動魄震撼人心的一聲巨響：“砰！”

黃寶寶因為酒精的刺激，再加上聽到趙小剛出乎意料的呼喊聲，本能地撥腿風似的跑了。

“來人呀，有人要向團長開槍！”趙小剛嚇得臉色慘白，聲音發顫地跑出走廊再次大聲驚呼。

部隊住的是土坯修建而成的平房。機關司、政、後三大部門與團首長那排房子離得很近。全機關四排房子整齊地排列在一起。排是團首長辦公室兼寢室，第二、三、四排按次序分別是司令部、政治處、後勤處干部戰士的辦公室兼寢室。

一聽到那嚇人的呼喊聲，隨即又是一聲巨響，大家都從各自暖烘烘的辦公室跑出來，圍到寒氣襲人的何明凱辦公室門外，鬧鬧嚷嚷的。

軍務股欒股長問趙小剛：“誰要向團長開槍？”

“是、是炊、炊事員……”趙小剛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了。

軍務股欒股長說：“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機關指戰員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盯著趙小剛，越是這樣，他越戰戰兢兢的，說不出話來。

保衛股吳股長拍了拍趙小剛的肩膀說：“小趙，別急，慢慢講。”

趙小剛穩定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斷斷續續地說：“剛纔……剛纔，炊事員黃胖子醉醺醺的，拿著站崗用的步槍，敲團長的門，要開槍打團長……”

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人說：“這小子簡直狗膽包天！”也有人說：“這小戰士平時表現還不錯啊！”

吳股長問：“黃胖子人呢？” 趙小剛說：“他、他剛纔跑了。”

這時，何明凱開門從辦公室裡出來，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雙手插在褲兜裡。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何明凱臉上，有人在喊：“團長，團長，你沒事吧？”

“沒事。剛纔我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正要從辦公桌旁站起來去開門，就聽到公務員的驚呼……”

政委劉相村來到何明凱面前：“沒出事就好。團長，走，到你辦公室，我陪著你……”說完，轉身對保衛股股長指示道，“吳股長，你趕緊報告師保衛科，並請他們速派人來破案。還有，通知一團、二團保衛股，請他們協助我們查一查黃寶寶是不是跑到他們兩個團的老鄉處隱藏起來了，一旦發現，立即抓捕！”“是！”吳股長給何明凱、劉相村行了軍禮，轉身跑步離去。劉相村又指示軍務股股長：“欒股長，你迅速通知正在組建的工程尖刀連前往團首長辦公室外站崗，直到抓到罪犯方可撤崗，這是件事；第二件事，你迅速組織機關和部隊，兵分四路，朝東、西、南、北方向在戈壁灘上尋找；第三件事，你指派兩名參謀組成兩個設卡小組，迅速乘坐五號、六號北京吉普車，分別在北面方向的格爾木市區、南面方向的格爾木水電廠設關卡阻截。有什麼情況，立即報告！”“是，請首長放心，一定完成任務！”欒股長敬禮，轉身跑步離去。

於是，整個三團的軍營沸騰了。政治處廣播室響起來了，播送著緊急通知：“各連指戰員注意：現有緊急行動，請你們聽到廣播後迅速集合，將部隊帶到機關禮堂前。”緊急通知在廣播裡連吼了三遍。

接著，接受戰鬥任務的兩名參謀分別率兩名戰士乘車駛出了部隊大門。

師保衛科接到吳股長的電話報告後，科長率兩名干事急匆匆地趕到了三團，一跳下車就鑽進了團長何明凱的辦公室。

這時，正在組建的工程尖刀連指戰員頭戴皮帽子，身著皮大衣，腳穿大頭鞋，已在團首長的那排辦公室兼寢室外密密麻麻地站好了崗。在暗淡發紅的燈光下，由於天氣寒冷，他們有的在白雪覆蓋的路面上跺著腳，有的呵氣暖著雙手，他們盼望著早點抓住罪犯免受皮肉之苦。

連長王大寨和副指導員張德彥走過來了。看著士兵們又是跺腳又是搓手，王大寨發起火來，吼道：“像這樣子，就是咱們工程尖刀連的形像？軍人站沒站相，像什麼軍人？！”

戰士們停止了搓手、呵氣，也停止了跺腳。

機械排排長孫緒明說：“連長，你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實在太冷了，冰天雪地的。”

“這點冷都受不了，還算什麼軍人？這裡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明年上唐古拉山，怎麼辦？這點苦都喫不得還能干啥？大家要清楚，我們是全師的工程尖刀連，這副熊樣子，今後能拿下世界海撥、氣候惡劣、工程艱苦的路段嗎？怪事！”

在方圓10多平方千米的鋪著積雪的戈壁灘上，三團除工程尖刀連的指戰員外，其餘十多個連隊的指戰員手持電筒、火把，把戈壁灘上空照得透亮，他們在尋找罪犯黃寶寶。

“丁零零……”何明凱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辦公室裡所有人，包括劉相村、保衛科長、干事和保衛股吳股長等都停止談話，目光轉向那部紅色的電話機。

劉相村抓起話筒：“喂，哪一位？”

“我是在格爾木市裡設卡的胡參謀，我們在公路上已檢查近百輛車，沒有發現目標。”

“繼續堅守！”剛放下電話，電話鈴又響了。劉相村抓起電話，話筒中傳來：“劉政委，我在格爾木水電廠向你報告，我是參謀賈先進，我小組對向西藏方向進發的車輛進行了逐一認真仔細的搜查，沒有發現黃寶寶。”

“繼續仔細檢查，不能放過任何可疑車輛。” 劉相村放下電話，便出門去了廁所。

須臾，聽到有人敲門喊報告。何明凱喊了一聲：“進來。”

進門的是工程尖刀連副指導員張德彥，他向屋裡的人行了軍禮：“團長，我向您彙報一下我的思想情況：我不想在工程尖刀連干，為什麼老連隊干部中隻留下我一個人在工程尖刀連，卻把郭連長和李指導員調走？”

何明凱說：“你不是不知道，郭連長身體不適應，心動過速，所以團黨委研究將他調離；李指導員家庭比較困難，父親長期癱瘓在床，無人照顧，我們準備安排他轉業，他也多次要求轉業。你還年輕，身體又沒什麼毛病，家庭又沒拖累，你說你們三個誰該留下來？工程尖刀連現在正在組建中，非常缺人纔，之所以前幾天師裡從一團將懂施工的王連長調到你們連任連長，也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今天下午會上已定了，過幾天還將從一團調來一名技術員，從二團調來一位攤鋪排排長。連隊沒有指導員，你要好好配合連長的工作。你們連還缺一名副連長，我們黨委正在考慮人選。目前，我們團抽調的七十多名指戰員已陸續到達了工程尖刀連。這不，他們正在首長辦公室外站崗呢。還有二十多名新兵等新訓一結束就分配到工程尖刀連。”

張德彥說：“團長，您和我父親是戰友……其實，我更適合在政治處工作。”

何明凱說：“德彥，把你留在工程尖刀連是我的意思，你太年輕，需要鍛煉，纔能成熟。比如說現在吧，誰敢這時跑到我辦公室來為自己的私事開後門？這你就顯得很不成熟，你別把這不當回事，這裡是戰場，隨時考驗著每一個人。你是副指導員，你的一言一行，隨時都影響著戰士。你的毛病，我知道，你這人容易衝動，這些你今後一定要改。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女婿是這個樣子！”

張德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何明凱問：“近玲玲給你來信了嗎？”

張德彥說：“來了。她說她在江油軍訓很好，等軍訓一完，她要上格爾木。”

何明凱說：“這鬼丫頭，江油多好，非要來格爾木干啥？留守處衛生隊也需要醫生。她太任性了，也不給我說一聲。你給她寫信勸勸，就在江油留守處衛生隊干，也好跟她媽做個伴！你們多通信了解了解有好處。去吧，快去和連隊一起站崗。”

在戈壁灘上尋找黃寶寶的指戰員喫不消了，不僅天寒地凍，而且體力消耗也大，不少人坐在雪地上吸起煙來。

天要亮了，有兩三個連隊開始返回營地。但工程尖刀連的指戰員還是原地不動地堅守著，個個雙手凍得像饅頭，雙腳凍得生疼發硬，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危險。

就在這時，站在團首長窗外的戰士們嚇了一跳：從三米來高的屋頂上滾下來一個人。大家已經麻木的神經一下子活躍了起來，都圍了上來，定睛一看，喫驚不小，這正是人們要抓捕的持槍罪犯黃寶寶。大家撲上去，把他抓了起來。吳股長狠狠地將一副錚亮的手銬銬在了黃寶寶的雙手上。

黃寶寶恍惚迷離中大喊：“你們這是干什麼嘛！銬我干什麼呀！”

吳股長追問：“步槍在哪？”

黃寶寶看了看雙手戴的手銬，慢吞吞地回答：“在屋頂上。”

王大寨指示兩名戰士攀著團首長窗前固定在電話杆上的鐵梯子，上到房頂，取下了步槍。

接下來，師保衛科和團保衛股的五人對黃寶寶進行了三天兩夜的突審。

審訊結果很快出來了。由師保衛科和團保衛股組成的專案組向團黨委彙報了突審結果。

那天下午，師部主管施工的趙副師長率工程技術科、軍務科、干部科、裝備物資科的科長們前往三團，給正在組建的全師的工程尖刀連敲定車輛、機械裝備以及干部和戰士的調配等問題。

按照何明凱的意思，晚上必須宴請他們一頓。三團駐地離格爾木市有12千米之遙，到市裡宴請實在不方便。所以團裡宴請師部領導，約定俗成訂在機關小灶餐廳。為了搞好這次接待，早在一天前，管理股管理員秦擎天就帶領機關大灶（負責股室以下的干部和戰士的一日三餐）的司務長和一名炊事員前往市裡采購各類蔬菜及副食品。機關小灶原本隻有黃寶寶一名炊事員。那天，秦擎天考慮黃寶寶忙不過來，特地從機關大灶抽派了兩名炊事員來幫忙。

晚飯時分，師部首長在團首長的陪同下，進入了小灶餐廳。入座後，何明凱首先舉杯，說了一些歡迎師部首長來團裡指導工作之類的話後，大家歡歡喜喜地舉杯相踫，一飲而盡。

喫了一些形美色艷、清爽適口的涼菜後，大家都交口稱贊炊事員的烹飪技術實在不錯：

“這戰士的菜做得好呀！”

“看這些菜的色彩，實在很好看。你們喫這什錦豬肚，香嫩不膩，別具風味。”

“這三色魚卷做得不錯，你們看黃、白、紫三色相間，美觀誘人，味道鮮嫩，是道佐酒佳肴。”

說話間，三杯白酒就下了肚。

趙副師長說：“何團長，你們是怎樣培養出這麼好的炊事員的呀，不簡單啊！”

何明凱說：“小黃是去年底入伍的新兵，新訓結束後被分到江油留守處機關做飯，因人勤快，又喫得苦，表現不錯，就送到江油飯店培訓了三個月。後來聽管理股龔股長和秦管理員反映這小鬼飯做得好，所以在9月份就調來了。”

趙副師長很高興：“干脆把他調來給我們做飯，何團長、劉政委，不知你們舍得不？”

劉相村說：“給首長做飯，哪有舍不得的！”

何明凱說：“老首長，你們真需要，調去就是了。我們再培養。看來我們三團真是人纔濟濟呀！”

趙副師長笑道：“好你個何明凱，自吹自擂！”

在笑聲中，大家又喫著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熱菜。這時，軍務科科長要到外面幾十米遠的廁所去解小便，何明凱叫團參謀長陪著前往。軍務科科長不讓：“外面冰天雪地的，太冷了，風又大，我自己去。”何明凱便不再堅持了，隻好由軍務科科長自己去了廁所。軍務科科長解完小便回來，到伙房洗手時，直誇黃寶寶：“好小子，你的菜做得不錯呀，好好干，有前途！”

黃寶寶正忙著做一道熱菜，見膀大腰圓的首長一表揚，嘴裡說：“謝謝首長誇獎，我做得不好！”其實他見到這麼高大的首長心裡就發虛，右手拿著舀調料的小匙在不停地發顫，慌忙之中錯將咸鹽當白糖放進了正烹飪的炒鍋裡。他覺得白糖放得少了些，就又用顫抖的手將咸鹽當白糖舀了一匙，準備少放些，就在往鍋裡倒時，已洗好手的軍務科科長親切地拍了他一下肩膀說：“好好干，小伙子，我走了。”致使他將一滿匙咸鹽全倒在了鍋中。

菜擺上餐桌，何明凱介紹說：“這是一道味道醇厚的特色菜，大家快嘗嘗。”

趙副師長一筷子下去夾著一個排骨，放在嘴裡品嘗，趕緊吐了出來，並皺起了眉頭。

干部科科長夾住一塊排骨，放進嘴裡，臉色也由喜悅變成了嚴肅。

劉相村看了看趙副師長，又看了看干部科科長，自己夾了一筷子，嘗了嘗：“味道和以往的怎麼不一樣呢？”

何明凱也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一嚼，立馬吐了出來，筷子往桌上一放，用手猛地抹了一把嘴，呼地站了起來直奔伙房，怒目圓睜地瞪視著黃寶寶，嗓門很高地吼道：“你咋搞的？做的菜又咸又苦，叫首長咋喫！”黃寶寶端著的裝有雞湯的大碗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碗碎湯濺，他的褲腿、膠鞋上濺滿了雞湯。他木獃獃地望著團長憤憤地走出伙房。

首長們離開餐廳後，黃寶寶心不在焉地收拾碩大圓桌上的殘湯剩飯、盆盆碗碗。他覺得周身無力，於是坐在凳子上，傻獃獃地望著這滿桌的東西。他從江油調來已經三個多月了，次挨團長收拾，也是當兵一年來次遭收拾，心裡很不是滋味。當兵以來他嚴格要求自己，從來沒有讓首長和戰友們推遲過一次開飯，從來沒有遭受這麼大的打擊。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究竟為了啥？想著想著，他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滾燙的眼淚。

秦擎天來了，說：“剛纔我讓團長罵了一頓，說我對你教育不嚴，沒管好你，纔使今天那道菜出了問題。我有責任。”黃寶寶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站了起來，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大概是秦擎天的口氣比較和緩，黃寶寶的淚水又如泉湧般地掉了下來：“管理員，不怪你，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做菜時，一位大個子首長進來洗手，我見了他就心虛，慌忙中誤把鹽巴當白糖放進了菜裡。”秦擎天安慰道：“沒事，犯錯誤難免，改了就是好同志。快收拾吧，收拾完好早點休息，忙了一天了。等團長氣消了，我再給他解釋解釋。”

秦擎天走後，黃寶寶洗刷完碗筷，收拾完鍋盆，打掃完衛生，用煤封好餐廳裡的鐵皮爐子，心裡還是堵得慌，於是提起半瓶沒喝完的酒，搖了搖，一口就灌了下去。不一會兒他就覺得臉發燙、心發燒、頭發昏。這是他生平次喝這麼多的酒。喝完半瓶酒，他猛地咳嗽了一陣，覺得心裡好受些，便猛然想到自己也該去團長那裡解釋解釋，以求得團長的諒解。他鎖好伙房門，剛邁步朝團長辦公室走，身後就傳來“黃寶寶，等一等”的喊聲。黃寶寶轉身見警衛班的班長李俊傑手裡提著步槍，氣喘吁吁地跑來。

“我老鄉的對像來了，我要去看看，請你過會兒幫我站兩小時的崗。”

黃寶寶很想推辭，但又考慮到李俊傑在新兵連當過自己的班長，便滿口答應道：“行！”

黃寶寶從李俊傑手中接過槍就朝團長何明凱辦公室走去……

由於酒精的刺激作用，當黃寶寶聽到公務員趙小剛出乎意料、大驚失色地呼喊時，他腦子發蒙，也驚慌失措，本能地撥腿便跑，跑到團首長那排辦公室外，站著喘了一口粗氣，看見了距離團首長辦公室很近的電話線水泥電杆，電杆上有用來檢修電話線的一直固定在杆上的鐵梯子，他便順梯爬上房頂。由於寒冷，他坐在了冒著濃煙的火牆煙囪邊以使身上不至於寒冷。他想過一會兒再下去向團長解釋……想著想著，酒勁大發，他頭腦眩暈，眼皮發沉，身體無力，坐著的他倒下去了，倒在了散發著熱氣的煙囪旁，呼呼大睡了……

在團黨委一班人聽取了師保衛科和團保衛股聯合專案組的“關於黃寶寶持槍打團長未遂案”的彙報後，真相大白，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就連以嚴肅而著稱，很難從緊繃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的保衛科科長也哈哈大笑了。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呀！但隻有何明凱淡淡地笑了一下後，板著臉說：“我看這事真不好收場呢！”

劉相村誠懇地說：“我看我們有必要向黃寶寶同志道歉。”

黨委一班人各抒己見，都說政委的意見是對的，但向一個戰士道歉，需要勇氣。

劉相村說：“我去向黃寶寶同志道歉。”

何明凱一抬右手制止道：“不行，這樣，我這團長就一點面子都沒有了。”

劉相村說：“何團長，有錯必糾，這是我們黨的一貫政策。”

何明凱態度堅決：“沒必要有錯必糾！”

大家都很嚴肅地看著何明凱。

何明凱說：“將這次事件所涉及的人，統統下到正在組建的工程尖刀連去。”

“不行吧？”有人反對。

“什麼不行？工程尖刀連是全師三個團在我團組建的一個英雄的連隊，他們去會感到無比高興，其他人爭著都去不了呢。除黃寶寶外，警衛班班長李俊傑也下！他身體素質好，又帶過兵，到工程尖刀連會發揮很好的作用！”何明凱嘴裡這麼說，同時，心裡在想要不是李俊傑因看望老鄉的對像，就不會將槍交給黃寶寶替他站崗，也就不至於發生此次“大笑話”。

“那麼，管理員秦擎天也下？”

“也下，工程尖刀連差一名副連長嘛！”其實，何明凱覺得秦擎天平時在教育黃寶寶時功夫不夠，纔導致此次事件發生。想是這麼想，但這些都是提不到桌面上來的話，他隻好藏在心裡。

其他人想反對，但被盛怒中的團長一錘子定了音。大家看著何明凱黑沉沉的臉龐，都嚇得不好多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