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動物世界

天空的盡頭，抵達了第一隻交嘴鵬。 它渾身褐黃，翼展足有 3 米長。

“啾，啾……”

這是交嘴鵬獨有的叫聲，來自上下兩片側交的長喙，它們難以合攏，即使到達了陰雲密布的天際，看起來也再無飛躍的可能，交嘴鵬體內依舊湧動著往上飛的悸動，這讓它焦躁難安，貼著厚厚的雲層不斷扇動翅膀。翅膀“唰”地一下，掃過一截白色的圓柱體，圓柱體從雲中伸出，在交嘴鵬抵達之前就已經立在那兒。 而現在，圓柱體一下縮進了雲層，隻等交嘴鵬飛遠了，纔慢慢又伸出來。 圓柱體節節相扣，筒口處還壓著一片反光的薄片，那似乎是個鏡頭，正不斷關注著交嘴鵬的抵達情況。抵達天際的交嘴鵬越來越多，叫聲震天，它們都困惑地扇動翅膀，想要尋找繼續往上飛的路徑。 一隻體型中等的交嘴鵬突然像蝙蝠一樣倒掛在雲層上，用它附滿羽毛的爪子摳住一塊雲片，這塊雲片立刻就不再是冰晶的結合物了，內裡生成了千絲萬縷，一下掛住了這個龐然大物。 但雲層中突然伸出一塊冰冷的物體，抵住這隻交嘴鵬的腳掌，將它一把推離了雲層。 跌落的交嘴鵬重新找回飛行狀態，原來，雲層中伸出了一架竹梯子！

梯子一架接一架地從雲中探出，每架梯子上還站著一位腳穿白色中筒棉靴的人。 他們每個人都擺著相同的姿勢，一隻提著布袋的手臂牢牢箍住扶梯，另一隻自由的手從布袋裡抓出棕褐色的東西往身前撒。

那些物體是一個個松塔，而松塔裡面長滿了成熟的松子。 交嘴鵬蜂擁而上，搶到松塔的大鵬落到一塊塊斑駁的雲片上，雲片踫上它們的利爪，變得強韌起來。 交嘴鵬將松塔踩在雲層上，從松塔外部的鱗片中取出松子，交錯的長喙有了用武之地，那簡直就是為了嗑松子而生的，上下一合，美味的松仁就下肚了，這還是交嘴鵬自出生以來的第一次進食。

等待喂食的交嘴鵬很多，但站在扶梯上的“飼養員”們，似乎都是有目的地投喂。 他們認真關注每隻喫下自己食物的交嘴鵬，打量它們的個頭、身體狀態。 當短暫的喂食結束後，被梯子圍成一圈的中間雲層突然出現了松動，那裡的雲片開始變薄、變亮，雲層上瀉下縷縷金光。 交嘴鵬立刻躁動起來，那是通往雲上的路徑，它們要往上飛！往上飛！飼養員開始模仿“啾啊啾啊”的聲音，喫下松子的交嘴鵬準確地飛向不同的投喂者，每架扶梯前都圍了好多隻交嘴鵬，而飼養員又依照各自的標準，從面前的交嘴鵬中指定一隻。

“啾啊，就是你了。”

一位理著寸頭的少年，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紅藍相間運動服，白色的棉褲已黑一塊、灰一塊。 他用力吸了一把鼻涕，指著一隻體形中等偏上的交嘴鵬，“去吧，衝破那層漏光雲，你就可以回春城了，用力地向上飛吧！”每位飼養員都交代著差不多的話，他們選定一隻交嘴鵬，賦予它往上飛的資格。 而其他躁動的交嘴鵬隻能在一旁著急地抽打翅膀，到了天際，沒有飼養員的許可，它們就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往上飛了。

“上吧！”

“往上飛吧！”

漏光雲的出現讓這些飼養員情緒激動，交嘴鵬飛得越快，他們就喊得越大聲。 但當第一隻交嘴鵬進入金光後，穩健的飛行姿態就出現了卡滯，黃褐色的身體開始抽搐。

“飛飛飛！往上飛！”飼養員的聲音就像皮鞭。

聽到呼喊後的交嘴鵬毅然振翅，但情況變得有些慘不忍睹，那看似柔和的金光，具有刀刃般的殺傷力，飛進金光的交嘴鵬都被打掉了羽毛，露出一塊塊鮮紅的皮肉。

“啾啊啾啊！”

“上啊上啊！”

血淋淋的肌膚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交嘴鵬瑟瑟發抖，但還是依照命令不斷往上飛，飛羽飄零，天際飄蕩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斷飛衝的交嘴鵬已不再具備往上飛的實力，它們慘叫著掉落，此番飛衝的結果是——“全軍覆沒。”

“果然每年的第一趟都一樣，不會有什麼奇跡。”

飼養員們用司空見慣的口吻交談著。

“不對啊，上面是不是還有一隻？”

當金光散去，漏光雲又重新變得厚重，一隻歪著身子的交嘴鵬居然跌跌撞撞地飛了回來。

“怪了，還是頭一回見到往回飛的。”

這隻往回飛的交嘴鵬衝著鼻涕少年飛去，它被金光劃傷了右翅，翅膀上的羽毛褪掉了一大片，鮮血滴滴答答，但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南扎，是你的交嘴鵬吧？”

“哈哈，它逃回來找你了。”

笑聲中，那個叫南扎的鼻涕少年衝著交嘴鵬大吼起來：“回來做什麼！飛啊！就算死你也得往上飛啊！”

受傷的交嘴鵬發出痛苦的“啾啊啾啊”，幾顆松子，已經讓它認定了眼前的主人。 可它的主人與其他飼養員是一樣的想法，沒有哪隻交嘴鵬會往回飛，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南扎在眾人的議論中，將手摸向腰間，松開纏在腰上的籐鞭，當受傷的交嘴鵬再一次衝他發出“啾啊啾啊”的叫聲時，鞭子準確地抽在了交嘴鵬的傷口上。

“咔！”它的右翅被抽斷了，身邊的飼養員都閉上了嘴。

交嘴鵬痛苦地跌落，接連撞了好幾片雲，纔用爪子鉤住一塊雲片。

“別再飛過來！”南扎滿臉通紅地警告道，“我可沒多餘的松子喂你！”

落入雲片的交嘴鵬痛苦不堪，它蜷縮著身子，將腦袋沉進雲層。 無論是翅膀的傷，還是飼養員的態度，都讓它感到心灰意冷。 它決定不再理會頂上喂食圈的熱鬧，淒涼地待在雲裡，等待死亡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