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東孫鎮政府的院子裡就像趕集一樣熱鬧了。自行車、
摩托車、農用三輪車——農民稱“三馬子”……吵吵鬧鬧地湧了進來。
院子裡停著三輛大客車，鐘啟祥招呼各車報人數。
一號車：全了——
二號車：全了——
……
三輛車都確認人員齊全，鐘啟祥便喊了聲：“開車，出發——”
喊著“出發”的同時，鐘啟祥跳到二號車上。在這三更半夜的，
三輛大客車像沒睡醒一樣，晃晃悠悠地駛出了鎮政府大門。
天黑漆漆的，萬物還在沉睡，遠處幾束光柱向前挪動著。塵土
被車輪子碾醒，它們從來沒醒過這麼早吧，在車燈光的照射下，興
奮得像醉舞一樣。車裡透風撒氣，又是鼕天，呼呼的風刮到臉上，
真像小刀子一般。道路顛顛簸簸，似乎增加了車輪子的煩惱，一路
稀裡嘩啦怨聲載道。噪聲通過耳朵穿進腦袋，敲打著車裡每個人的
神經。
自從東孫鎮黨委、政府號召全鎮發展葦簾產業以來，這是第七
次組織參觀學習活動了。
為了盡快掌握葦簾編織技術，鎮黨委、政府號召有學習能力的
老百姓到村裡報名，鎮政府組織車輛帶他們到葦簾產業大縣——五
溪縣參觀學習。如果有誰沒看明白，可以當“回頭客”，報名繼續
參觀。
這會兒，車內的人們隨著客車晃悠著已耷拉下的頭，昏昏沉
沉的。
008
鐘啟祥在車內扶著一根豎梁站了起來。他扯著嗓子問：“大家
困不困？”
車內稀稀拉拉幾個人說：“不困，不困。”
又有好多人被喚醒了，緊接著喊：“不困，不困。”
鐘啟祥笑著說：“好，不困就好。我五點鐘起床，你們要先到
鎮政府，得四點甚至三點多鐘起來。”
鐘啟祥挪動了一下腳跟，再次站穩，又抻了抻棉大衣，剛要說
什麼，一個人問：“鐘書記，這小葦簾子能掙錢？”
又有一個人說：“是呀，這大冷的天，黑咕隆咚地跑出來，別
白跑了。”
鐘啟祥說：“我知道大家對這個東西能不能行犯嘀咕。就這麼
說吧，你們到五溪縣一看，精神氣就會一下子提起來。那幾公裡長
的蘆葦市場，收購站一摞一堆的簾子……你心裡肯定饞得慌。咱們
扎扎實實干上一鼕，到明年，保證那錢就像下雨一樣，稀裡嘩啦地
滾到你面前。”
幾句話把滿車困暈的人們一下子給說醒盹兒了。接著傳出哄笑
聲，笑聲把客車的顛簸聲都給壓住了。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又有一個人大聲說：“鐘書記，你說得也太玄乎了吧。這東西
有嗎用，那錢就像下雨一樣稀裡嘩啦滾到面前？”
鐘啟祥說：“我保證不是向大家吹牛。這葦簾子是出口產品，
可以做窗簾、門簾，還能用於房間隔斷、房屋裝修……價值很高。
我給大家算一筆簡單賬：根據面積大小，一張葦簾子能左
右。如果一戶一月能織出十幾張，那不就是五六百嗎？那一年呢？
手頭快也不在話下。要是織出精品，那價值就更高了。如
果一家支起兩臺架子，那你再算算……”
鐘啟祥說完，沒人言語了，光剩下稀裡嘩啦的客車顛簸聲。鐘
啟祥知道，他說的數字讓大家更提神了，他們也在心裡算計呢。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問：“這東西……咱能學會嗎？”
鐘啟祥說：“葦簾子產業投資小，技術簡單。工具就是一臺木
架子，重要的是處理好蘆葦熏白。咱鎮上培訓了技術員，串村指導。
009
熏白這關鍵活，有技術員干。我這笨手拉腳的都學會了，你們那拾
棉花的巧手，肯定能織出精品。”
人們又笑了。有的自嘲說：“哎喲——咱還巧手呢。”
鐘啟祥說：“五溪縣的農民能行，咱為嗎不行？”
汽車還在顛顛簸簸地走著，還是看不見天的魚鱗白。
為了弄通葦簾的生產流程，鐘啟祥先帶著幾個人在五溪縣待了
五六天，考察了材料產地、銷售市場……還親自上架子，學著織了
一片葦簾。前幾次參觀，隻要市裡沒活動，鐘啟祥就親自帶隊，親
自給大家講解。他要求鎮干部必須先喫透葦簾子的價值、市場、編
織技術……還要求跟車干部利用在路上的時間搞好宣講，先給大家
下場透地雨。
鐘啟祥說：“咱拽著耳朵對他喊，這葦簾子，就肯定能鑽到他
腦袋瓜子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