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序言 如果再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章：因緣際會
第二章：赴約摯友
第三章：往事不可追及
第四章：詞不達意
第五章：夜深忽夢少年事
第六章：禮物
第七章：情書
第八章：天地莊周馬
第九章：家事
第十章：背水一戰
第十一章：人間有味是清歡
第十二章：沉溺
第十三章：新生
第十四章：遷居
第十五章：聚會
第十六章：關於小區的邂逅
第十七章：瑞士之行
第十八章：王七的由來
第十九章：出差
第二十章：狹路相逢
第二十一章：春節
第二十二章：滿分日常
第二十三章：南歐自駕遊
第二十四章：生日驚喜
第二十五章：今生不必期待來生
第二十六章：守得雲開見月明
第二十七章：你是我心的一部分
後記 當我們擁有來日方長

序言
如果再見 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村莊屋頂的雪還沒有融化，鼕日的暖陽已經衝破陰霾籠成了一個鴨蛋黃。蕭瑟不停地掠過眼界，人在旅途，順風順水，總有大把閑暇思量既已存在的和尚未發生的來往。
王七，我清楚地知道我是有許多話要同你講的，雖不執手潸然，起碼也應是鄭重其事的。多少光陰我都隨了惰怠的意，話積壓得遼闊，像秋收後田野上七倒八歪的稻草垛。趁著此刻無悲無喜的情緒，我好歹開個頭，免得再來一場大雪，將一切歡喜惆悵都掩埋住了。畢竟，來年春天還有來年春天的故事。
分開半年後的某個接近凌晨的夜，我們重逢在一處清吧，旁邊一大桌年輕人喝啤酒喝得歡脫，仿佛下一刻就要跪天拜地。我們面對面地坐著，你的聲音被繚繞的音樂包裹，微微弱弱地傳來，我全神貫注地傾聽每一個字眼，眼睛卻大部分時間寄托在右前方那桌熱鬧的年輕人身上。
往昔戀人再見，除了三三兩兩地帶過近日現狀，其餘大部分篇幅都是追憶彼此共同年月的瑣碎付作笑談，有緬懷，有咂摸，有妥協，也有灑脫。但無論各自的心境如何，表面總歸通通都沒離了從容。我們心平氣和地述說，你喝紅酒，我喝牛奶，一切都是那樣波瀾不驚，直到你問：“你還記得你為什麼來深圳嗎？”我愣了兩三秒，然後脫口而出：“因為你呀。”
沒錯，是因為你。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人首先要學會直面真實，纔有可能在荒誕的世界裡大顯身手。但是你不知道，這個問題，前些天有朋友恰好問過我，而我當時找了許許多多的理由，什麼“深圳早茶有我愛喫的鳳爪”，什麼“別的城市沒有即將刷新紀錄的H700塔”。我在朋友面前侃侃而談，時而一本正經地討論城市新舊文化融合，時而張牙舞爪地描繪日常生活裡的糗事。我有心無心地找了一堆連我自己也信了的答案，卻唯獨沒有提到你。所以當你將同樣的問題拋給我，而我的回答隻有四個字的時候，我竟然特別如釋重負，真的，我甚至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當初人前那一板一眼、裝腔作勢的模樣。
當然你也不知道，我決定來深圳的那個早上，鋪天蓋地都是濃郁的大霧。我隨著車子的緩慢顛簸，望著窗外混沌的單一景像，是有那麼一刻躊躇與膽怯的。你知道，我是比較善感的人，我不曉得等待我的即將是什麼，“看大物如大霧不能大悟終將大誤”，天氣這般不明朗，以後的路是否也應兆如此。然後你同我說：“別擔心，有我在。”我信了，毫無顧慮的，仿佛在剎那間擁有了火眼金睛，能夠透徹所有霧氣背後的鮮亮。人真是奇怪得很，不勇敢好像還是上一秒的事情，下一秒就已經篤定地視死如歸了。初這段心裡戲其實挺微妙的，也決絕，對我是何其重要的開端吶。
我言簡意賅地同你講過，但是你不太在意，都無妨的，畢竟“感同身受”是個奢侈品，我便沒有在這上面跟你濃墨重彩，就穩穩地擱心底好了。後來，每每想到你說的那句話，我都特有底氣，就特想撒開丫子去搶銀行。反正，不要怕，有你麼。
問完為什麼會來深圳，你低了眉眼凝神桌面。片刻，你說：“是，是因為我，現在的你和那時候，一點也沒變。”我笑道：“其實變化還挺大的，那時候的我傻不拉嘰的，現在除了懂事兒，還特別知道分寸。”這可不是自誇，也是在不久前，我和一個一年多沒見的朋友喫飯，人句話就是：“小丫頭長大了。”我嬉皮笑臉地問：“哪裡長大了？”人大笑後正色道：“完全不一樣了，一年多以前你還是個小丫頭，現在能看得出來，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分寸。”我點頭承認：“現在豬飼料都添加了各素，速成，速成。”
王七你看，歲月從來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任憑你再想躲避現實的槍林彈雨，命運一個巴掌囫圇得你不得不在瞬間極速成長。時間裡的我們，多少都是有變化的，隻因為彼此的生活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上了，我的胸前也沒有貼“我已經長大啦”的字條，所以一時半會兒察覺不到很正常。當然會有遺憾，我們沒有風雨同行，那些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壯志凌雲都化作了泡影。但，都不重要了。人原本就是獨立的個體，血親之間尚有紛爭離棄，同甘已是善緣，又怎能強求旁人共苦。也慶幸，這個過程到底也是有可取之處的，都過去了，接受了，就不算太差。
所以，還有什麼怨言郁積呢。當你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盡管面對面我沒有松口講一句好聽的煽情的話，但你輕描淡寫的語句，我都在心裡大寫加粗了一個“Me too”。兩個人在一起，美好總是多過蹙眉的，隻不過，我們常常將悲傷放大糾結，往往忽略了那些歡顏和初衷。我也相信，每個人在愛的時候承諾的那些天長地久，都是真心的。
人常說：“放下得自在。”寬慰眾生“舍得舍得，有舍纔有得”、“感情之事不可執念”等等。道理儲備了一籮筐，其實說白了，你就是放下了又能怎樣呢？得了自在之後呢？
照我說，愛了就是愛了，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忘不了就好好記著，何必借佛，何必刻意。人生在世，誰沒有幾段真摯且對不上號的感情呢，分開了或者還愛著不是啥丟臉的事兒，本心永遠比面子重要。曾經一起築造的幸福，是另外一個人永遠來不及參與也永遠無法被眼淚抹殺的東西，它們將永遠定格在記憶深處，不動聲色地望著你今後的悲歡離合。
我選擇記得，當然我也沒得選，倘若再次擁抱之後仍然是轉身離去的背影。我這個慫貨，我會心存感恩，然後好好生活。
啰嗦了這麼多，我當然不是企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特別深情的人，這年頭，寡情薄意其實也算自我保護的一種。我隻是拗不過自個兒的心，王七，講真，離開你以後那些陰晴不一的旅途，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總會有一個片段讓我輕輕柔柔地想起你。而那些雜七雜八的手信，各種節日禮物，我覺得好玩兒的，我想帶給你的，通通買了回來。東西堆放了很多，全是心意，但都沒有再送給你。
從前我覺得放棄一個人和被一個人放棄都是因為不愛了或者不夠愛，我鄙夷這樣那樣的借口，也拒絕接受。後來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雖然……但是……”的事情。“雖然你的幸福不是我給的，但是隻要你是幸福的就可以了。”這是真實存在的假命題，也無須對質疑報以介懷之心，因此無奈是可以被接受的。情意熙熙攘攘，而純真永遠會在人們心裡留下一席之地。王七，管他娘的再見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總之，我很高興看到你好。

章 因緣際會

杜亨得到孟晚薇的應允後，將她拉進一個財經圈的微信群，眾人慫恿新人發紅包，孟晚薇頭一回進群，不知常日慣例，躇躊了片刻，包了一個兩千塊的紅包分作五份發了出去。
霎時間震驚四座，甜言蜜語紛起。
孟晚薇倒是不以為意，她觀察著一個叫陳界準的人，隻見他傲慢道：“哪裡來的丫頭在覬覦我‘紅包王’的位子？”
孟晚薇不喜“丫頭”這個稱呼，雖然含義親昵，但要分人來喚，非熟稔之人將此名安在自己身上，總覺得好似婢女命運多舛。她暗暗思忖，並未作任何回應。
眾又言笑：“看來陳總要出招捍衛寶座了。”
果不其然，同等金額的紅包陳界準連續甩出兩個。
孟晚薇握著手機，白眼是要翻的，紅包也是要搶的，諸行告成，她又一口氣裝了五個兩千塊炸群。
大家興致高漲，你來我往，時不時地旁敲側擊打聽孟晚薇的背景。
而迎戰者陳界準卻一反常態，他猶如一塊靜止的磐石，並未染指孟晚薇的紅包，同時保持著緘默。
孟晚薇見勢，已知凱旋，便偃旗息鼓，不再贅言。
幾日後，孟晚薇收到好友申請，是陳界準。“來者不善。”她心想：“不過不足為懼。”於是點擊接受。
擁有了彼此的社交圈，對方依然沉默，孟晚薇自是不語，因此除了群消息的偶爾搭言，二者並無多餘的私下交流。
直到孟晚薇結束一段戀情，深夜在群裡連續不斷地投放高額紅包發洩。
陳界準單獨訊息來：“別發了，何必跟錢過不去。”
孟晚薇置之不理。
陳界準又在群裡道：“以後不許搶孟晚薇的紅包，今晚拿了的都還回去。”
陳界準話音落，私信紅包紛來沓至，孟晚薇目不暇接。
“誰要你多管閑事？”孟晚薇不領情，沒好氣地回復陳界準道。
“你心情不好，我不與你爭辯。”
翌日，陳界準邀約：“我到深圳了，中午要不要請我喫個飯？”
孟晚薇剛好後悔昨晚將他好心當作驢肝肺，於是訂了萬像城的利苑酒家，欲以茶飯賠罪。
至商場門口，二人恰巧遇見。
深圳的八月日光傾城，陳界準穿了一件黑色Moncler Polo衫，頂著一個貝克漢姆頭。見孟晚薇一身素雅純色連衣裙，再無其他裝飾，便打趣道：“衣著這樣樸素，可見此次飯局的次要性。”
孟晚薇笑答：“女為己悅者容，不是同男友約會，無心裝扮。”
“恐怕已是前男友。”
“你回回發紅包輸我，現在讓你嘴上贏一次。”
陳界準稀奇她未即刻爭鋒相對，不禁偷瞄。孟晚薇的笑意並未褪去，隻是隱約藏有一絲落寞。陳界準察覺出，自慚失言，於是將話題引開：“不提紅包便罷，既然提了，我表示氣餒，被一個女孩子打敗。”
“難道隻許你發？”孟晚薇揚了揚下巴，直視陳界準，毫無怯意。
見她恢復盛氣凌人的架勢，陳界準便放下心來，笑而不答。
落座後，孟晚薇要了幾道經典菜肴，然後將菜單遞給陳界準，道：“你點你愛喫的，不必顧慮我。”
“你選的便很好，如果不夠再要。”
孟晚薇同意。
此前早有耳聞，陳界準作為財富榜上的年輕人物，身邊女伴猶如過江之鯽。孟晚薇盯著茶盞邪魅一笑，不肯放過面對面深挖桃色新聞的機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陳界準見她若有所思，率先開口。
“我們之間不需要搭訕的套路。”
“從你一貫對我的態度，我便掌握了八九分，道聽途說永遠缺乏依據，現在我人坐在這裡，可以保證知無不言。”
“被鉗制的問題會很無趣，我打消了咄咄逼人的念頭。”
侍者過來，將盛好的湯端給二位。
“干了這碗湯，便是接受我的歉意了。”孟晚薇捧起湯碗，道：“昨夜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踐踏你的好意，是我情緒不堪。”
“說得好像隻踐踏過這一回似的。”陳界準莞爾，拿碗踫孟晚薇的碗。
孟晚薇抿了一小口，略微燙。
陳界準驟然提問：“為什麼分手？”
“舊事重提是折磨。”
“今晨我在上海談一個地產項目，會後馬不蹄停趕回深圳，目的就是同你喫這頓飯。”
“看來我早已被算計。”
“聚散緘有時，你無須在朋友圈戚哀，前途光明。”
“這是一席安慰宴。”
陳界準被她若無其事的接茬逗樂，道：“氣氛尷尬了，仿佛是我婆婆媽媽。”
“你兒時有何趣事？”孟晚薇不願在情感話題上糾纏，於是將關注點扔回給了對方。
“小學與杜亨同班，家母一心盼望女兒，一次將我渾身作粉色裝扮，下課後杜亨騎自行車載我回家，途中被他家親戚撞見，誤以為杜亨早戀，便跑去他家告狀，結果杜亨被揍了一頓。”
孟晚薇忍俊不禁：“剛纔我忘記錄音。”
“來不及了，你錯失了一個反復戲謔我的機會。”
“是杜亨拉我進的群。”
“從此開啟了罪惡的紅包生涯？”
二人相視而笑。
趁著去洗漱間的空隙，孟晚薇預先買了單。陳界準很是健談，她每次擲出去的回旋鏢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接住，但今次孟晚薇主要負責聆聽。
午餐接近尾聲，陳界準感慨道：“我發現你的思維跳躍性很強，每次我打開談話場景，你總是能夠雲淡風輕地轉移到另外一個話題，並且前後之間常常毫無瓜葛。”
“女人善變。”孟晚薇道：“多謝你的配合，這次見面纔得以圓滿。”
“今日我自我披露太多，你十分厲害，隻言片語便將我的往事經歷窺了個透。”
“所以，約飯要謹慎。”孟晚薇言笑晏晏，招呼服務生將剩餘的食物打包。
陳界準拿卡預備買單，孟晚薇制止道：“賬單我已經付過了。”
陳界準明顯一愣，道：“什麼時候的事？”
“之前假裝去洗漱間的時候。”孟晚薇得意洋洋道：“說好了是我請客。”
她的餘光拐向陳界準收卡的動作，神色忽然又變得悵惘：“你的錢包是Bottega Veneta。”
“眼光這樣犀利？”
“前男友生日，我送過他一個同款。”
陳界準暗自嗟嘆，將眼神投向桌面。
餐畢，二人朝外走。
“這頓飯喫得將就嗎？我事先未打聽你的口味，疏忽了。”
“十分對胃，改日再約，我一定預先買單。”
孟晚薇笑應，拿打包好的食物給他：“拎著吧。”
陳界準瞠目結舌，道：“這是要讓我帶走的節奏？”
“對，餐中大部分時間你都在講話，萬一返回餓了呢？”
陳界準接過食物袋，慨嘆道：“你今日點了我兩道穴，一是我從未讓女人付過賬，二是我從未有打包剩菜的習慣。”
“，我前男友叮囑過，跟除他之外的任何異性喫飯，均由我買單，這樣不容易喫虧；第二，高處不勝寒，偶爾一次接地氣的行為並不會削減緇士魅力。”孟晚薇鄭重其事道：“我這樣講，你的穴位有沒有解開？”
“這已經是你第三次提起前男友了，說明你真的很在乎他。”
“是嗎？我並非有意。”
“無心纔更顯深情。”
“烈日當頭，走了。”
“晚薇，回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