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一   開奶/4

二   “神父”/10

三   看孩先看娘/15

四   我要讀書/21

五   猴子變人/26

六   麻軍官/32

七   大貓小貓/40

八   我要去延安/45

九   二舅爺/52

十   肉包子打狗/57

十一   麻稈送信/62

十二   群英會/68

十三   月份牌/77

十四   “金狗”“火虎”/84

十五   叫驢子/91

十六   遛狗和瞎摸瘸子/98

十七   大堤上冒出一個人/105

十八   遊擊縣長/111

十九   馬占山/118

二十   豬哇、羊呀送到哪裡去/125

二十一   夢歸靠山窯/132

二十二   蒙古老八路/138

二十三   步槍還是機關槍/144

二十四   軍歌/152

 二十五   好葫蘆鋸好瓢/160

 二十六   老舅/168

二十七   三人行，必有我師/175

二十八   撥節/181

二十九   特殊考驗/188

三十   懸念/194

三十一   悼念/200

三十二   新三師/206

三十三   換馬/214

三十四   野豬林/221

三十五   捉豬/227

三十六   新的考驗/233

三十七   熔爐/23

引子

盤古開天地：西高東低，北雄南秀。 西高東低，黃河長江入海流，孕育了大中華文明。 北雄南秀，粗獷彪悍的草原文化以鐵蹄踏破長城，與封閉禮儀 的農耕文化衝撞、交鋒、糾纏，一次次席卷中原，直達南海，融會 成就了幾千年輝煌燦爛的中華文明史。 黃河北，長城外，大青山下的土默川，馬頭琴音漫芳草地，伴 隨著成吉思汗祭典中的悠揚綿長的贊歌：

保衛阿爾泰山十二條通路，

 成為鵬鳥之翼，

 成為繫馬之樁，

 成為長蛇陣之後衛，

成為回擊來犯之敵的偏師，

入有所得，出有所攜：

高山之敖包，大海之豐碑……

十二土默特屬國就是他呀！

蒙古土默特部源自貝加爾湖之禿馬惕部，是“林木中的百姓”。 其女首領塔爾渾是蒙古歷史上的巾幗英雄，曾率部鎮守阿爾泰山 口，衛戍十二條運輸大路，保證蒙古大軍西征的後勤供應。她出嫁 孛爾隻斤 · 鐵木真部時的頌詞是：

男雄雄一國，

 女壯壯一窩……

1551年（明嘉靖三十年），阿勒坦汗統轄下的土默特部，苦於 明廷拒絕互市，不準“以牛羊易粟豆”，決心自力更生，發展農業， 廣招漢族農民前來土默川發展“板升農業”。所謂板升就是房屋， “板升農業”就是放棄遊牧之蒙古包，板升築屋，定居下來墾田種 地。前後招來十萬漢族農民，“連村數百”“農田數萬頃”，被現代 學者譽為貿易戰引發的中華改革開放人。有民謠為證：

人言塞上苦，

 儂言塞上喜；

夫耕婦織朝復暮，

 柴門雞犬皆相依。

受農耕文化的影響，土默川蒙古族漸漸給自己冠上了漢族姓 氏，其中之黃金家族孛兒隻斤氏的後裔多冠以雲、榮、敖、奎等姓 氏。 那以後355年，奎氏家族開始了耕讀生活，雖然與土坷垃、牛尾巴打一輩子交道，但也要做識文斷字的讀書人。五歲讀《百家 姓》《三字經》，十二歲進“孔廟”，讀四書五經，將與生俱來的草 原文化與自幼吸吮的農耕文化珠聯璧合，無論盛世亂世，都走出眾 多出類撥萃的人物。 於是，我們的故事士、奎勇父子開始了…… 於是，便有了一百多蒙漢少年投奔延安，參加革命的故事……

陽婆西沉，夜幕降臨。塔拉點亮油燈，借著豆大的火苗繼續縫補那隻張開鲇魚嘴的小夾鞋，不時瞅一眼趴在腿上的奎勇。兒子快四歲了，旱地泥地滿世界跑，開春穿的新鞋芒種就開了口，正是費鞋的年齡。

“叭、叭、叭……”小院柴門被拍響，上房傳來女兒奎英的叫聲：“奶奶，來人了！”

一陣腳步聲，奶奶大聲問：“誰呀？”

“我呀，老賈。”

塔拉聽出是賈力更，可奶奶年歲大，耳朵眼睛都不靈，還在問：“誰呀？你找誰？”孫女奎英的叫聲讓她聽清了：“是賈叔叔！”柴門“吱扭”一聲響，接著傳來賈力更略顯激動的聲音：“大嬸，你看我給你帶誰回來了？”塔拉知道，賈力更裝扮貨郎在土默川開展革命活動，常帶同志們來家落腳談事，奶奶如何能記清？兀自在問：“誰呀？這、這是……後山的哪個後生嗎？”

“媽，還沒認出來？士呀！”

塔拉那顆心“咯噔”一跳，一針扎在手上，“哎喲！”她跳下炕，順手拎起兒子，“你爸回家了！快走，你爸爸回來了！”塔拉拉著兒子搶出門，東廂房的大哥大嫂也帶著一家人擁出屋，簇擁著賈力士進上房。難怪奶奶認不出她兒子，鄉下人結婚士結婚時不滿十六歲，還沒有發育完全；這些年長高了，也壯實了，還蓄了胡子。院子裡黑燈瞎火，就連塔拉也幾乎認不出自己的丈夫了。上房裡兩位老士拉到油燈下，嘴裡嘖嘖有聲地看個沒完，摸個沒夠：“長高了，結實多了，長出息了，出息了！&rdqu士脫開身，彎腰抱起女兒：“女女，想爸不想？”奎英貓叫似的一聲：“想——&rdqu士眼圈兒泛紅，用力親女兒兩口。塔拉把小勇推向前：“看看你兒子吧！&rdqu士放下女兒便去抱兒子，兒子卻怯怯地一縮，躲到塔拉身後，士張開雙臂還是拍手呼喚，就是不肯上前。塔拉抱起小勇士說：“兒子沒見過你，認生呢。”她臉貼臉，在小勇耳邊柔聲細語勸說：“兒啊，他就是你爸爸呀，媽媽每天給你唱歌的爸爸，你一直要尋找的爸爸呀！&rdqu士好不容易纔將兒子抱過來，連親幾口：“叫爸爸，兒子，叫爸爸呀。”一屋子人也跟著哄：“叫爸爸，叫，快叫爸爸。”小勇眨巴著一雙稚氣的眼睛，認真地看父親的臉，兩道火焰般的光芒漸漸熱烈地閃耀出來，卻始終不張嘴。

“怎麼了？&rdqu士有些慌神地望住塔拉，“我兒子啞，啞巴了？”

“說什麼呀，他就是不愛講話，尤其認生。心裡可裝事呢，聰明得很，親疏好壞啥都懂，已經會寫百十個字了！”

話音剛落，小勇忽然抱住父親的脖子，帶聲帶響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兒……&rdqu士哽住了，深深喘一口氣纔嘆道，“爸爸對不起你啊！”

他哭了。

奶奶將一碗腌菜兩碗開水放在炕桌上，就著腌菜喝開水是土默特待客的規矩，免得口淡。她大聲招呼著：“先喝碗水。塔拉，你去村裡找人借點兒肉士，你行李呢？就這麼個布包包？”

小勇正好奇地看著那本書皮兒上的“大胡子”，賈力更伸過頭來望一眼，失聲喊道：“啊，《資本論》！我的老天，這一路過來多少關卡，又是國民黨兵，又是王爺衛隊，還有巡警特務，你不要命了！”

“這本書比命還重要。&rdqu士一字一頓說。

“胡鬧！”賈力更臉色變嚴厲，“萬一暴露了，丟命不說，組織上交給的任務怎麼辦？”

“不怕。&rdqu士聲音淡定，“我心裡有數，這些笨蛋不可能認識外國字。這一路是遇到過幾次危險，我隻要說這本書是聖經就沒事了。”

“可書皮上印著馬克思的照片！”

“我說那是神父，是耶穌，懂嗎？是耶穌！這些笨蛋聽見耶穌就沒聲沒氣了。”

“別說了，趕緊把它處理掉！”

“咋處理？丟掉？燒掉？這是我從莫斯科買回來的，一來還要學習，二來要傳播，三來是我在中山大學留存的紀念物，四來是冒了千難萬險……”

“喫飯嘍——”小勇冷不丁喊出一嗓子，居然驚得四座面面相覷，鴉雀無聲。賈力更回過神來，一邊揉胸口一邊說：“這就是書上說的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吧？&rdqu士早已抱起小勇歡呼：“我兒子可不是啞巴！”

“別吵了。”塔拉把一盤油潑辣子放到炕桌上，“大晚上去哪士就愛喫口辣子，狗脾氣也跟辣子一樣。”她右手抱過小勇，左手一順，將《資本論》抓在手中：“多大點兒事？不就一本書嘛，老賈兄弟，這麼大院子藏本書還不容易？真是的，交我吧！”說話間，奶奶端上來熱氣騰騰的蓨面窩窩和蔥花鹽水士誇張地吸一口香氣：“聞見蓨面味還有勁吵架嗎？”賈力更也誇張地瞪他一眼：“早上喝兩碗玉米面糊糊，爬一夜大山又走四十裡路，撒兩泡尿肚皮就貼上脊梁骨了。這樣吧，你說道理我喫蓨面，你慢慢說，我緊著喫……哎哎！”兩雙筷子在蓨面籠屜上爭鬥起來，奶奶忍住笑數落：“都是餓死鬼轉世，多大歲數了還爭食喫！學學文明人，熱了六斤蓨面四斤糕——管夠！”說歸說，還是低估了兩個後生的戰鬥力。不到半個鐘頭，風卷殘雲，喫了個碗淨、缽淨、籠屜淨。奶奶一邊收拾一邊念念有詞：“三十斤的狼喫四十斤的肉，餓一禮拜還能咬死頭牛……你說怕人不士，這次回家多住些日子吧，不然，小英小勇都不認識你這個老子啦！”

“我就在家裡下地干活呀！”

爺爺頓時急了，眼一瞪：“供你念了那麼多年書，又留了一回洋，那一肚子墨水就白喝了？胡鬧！”

雖說困到極限，回到西廂房卻仍無法入士望著熟睡的兒子，心裡有一樣事不爽：他可不想兒子變成個悶葫蘆。怪塔拉嗎？她上有老下有小，獨自支撐起這個家容易嗎？不能要求她養家育兒還要施好早教。怪自己？五年不回家是為自己嗎？他為的是蒙古人民的解放……

“還不睡，想啥呢？”善解人意的塔拉話外有音地問，“咱兒子為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不會喊老子，就會喊喫飯。”

“虧你還留過洋，兒子是為了不叫你和老賈吵架！”

“啥？他能懂這麼深……沒可能！”

“你五年不沾家，可你那些搞地下的同志把咱家當成聯絡點，每次來人，都是我帶著倆娃去望風。小孩子學事快，不出一年就變成了兩個小地下工作者了。到哪兒都是多看多聽少講話，凡事能忍就忍，不吱聲，可懂得親疏分明，內外有別。見了生人沒話說，和自己人、親人到了一起纔有話說。兒子從沒見過你，認生嘛，叫爸爸叫不出口很正常。他和他賈叔叔處得親，又知道你是他親爸，你們吵吵，他叫一嗓子不是不吵了？”

“你呀，你說這本書比命還重，你兒子就看著書上的大胡子纔入睡，這不是愛你纔愛上大胡子神父？”

“嗨，&rdqu士霍地坐起身，邊解衣扣邊說，“照這麼說，咱可以睡個好覺了！”

可惜，這個小小的願望也沒能實現。因為東方的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艾力賽村的狗已經叫成一片……

我要讀書

風波過去，小勇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他平日裡雖然還是啞巴一樣不言不語，心裡可活泛多了；一雙稚嫩的丹鳳眼，黑眼珠滴溜溜地靈動，沒有什麼秘密能瞞住他。

三天剛士在小舅子的陪伴下回到艾力賽村。他換了一身農民的短打扮，背個糞筐，這是真要跟土坷垃牛尾巴打交道了。奎明亮說：“從你五歲讀書，多少年來我喫苦受累，省喫儉用，費盡心思，盼你成材。沒承想到頭來還是個牛尾巴貨！&rdqu士總是打個哈哈說：“民以食為天，都不種地喫啥？”前營子李嬸在村頭攔住他問：&ldqu士，別人出去念書，都到歸綏城裡當官做事去了，你咋混來混去混成個糞簍子？&rdqu士嘻嘻哈哈道：“大嬸，啥叫混？種地不上糞，纔叫瞎胡混。”七大姑八大姨數落得緊：“這娃子不爭氣，老人白給他操碎了心！&rdqu士隻是笑著，聽著，忍著。一旦官府的人來勸士便認真解釋：“兵荒馬亂的，你方唱罷我登臺。現時就像馮道所處的五代：城頭變幻大王旗。衙門裡的飯不好喫啊，風險太大，還是回家耕讀，學陶淵明好，平安就是福！”這番說辭和道理，連衙門裡的師爺都信了，卻偏有人不信。誰？塔拉不信，小勇更不信！既然是種地，為啥早出晚歸地往外跑？為啥村頭的糞不拾，跑出幾十裡去拾別人拾剩的糞？十天半個月纔拾回一筐糞卻跑爛了兩雙鞋！怪就怪在糞拾得越來越少，親朋好友來得卻越來越多，不到半年工夫，包頭、溝門、麻花板、美岱召、沙爾沁、把什、烏素圖、畢克齊、臺閣牧……人來人往，硬把不大的一個家折騰得像個車馬店。讓小勇興奮的是父親給了他和母親、姐姐一個差事：隻要家裡來了客人就去村東邊“放哨”，一旦發現當兵的或者可疑人，他便一溜煙跑回家，隻須喊聲“起風了”，滿屋子的大爺、叔叔、嬸子、阿姨便聞風而散，蹤跡全無。哈，這是多麼神秘刺激又讓人自豪的事兒啊！

再有興趣的事重復一二年也會變得枯燥厭煩，小勇卻沒有半點兒生厭。比起姐姐和媽媽，他“放哨”的樂趣多了去了，這些都與他善良、穩重、勤勞、好學的稟性分不開。

小勇放哨不寂寞，個原因就是手邊總有一本書。他看一頁書，就朝村外的田野望片刻，盡管四野寂寥，人跡渺渺，他也必要念念有詞地發一陣“獃”。日子長了，終於有位老者立到他面前停住腳，這是高額頭、眍眍眼、下巴留一撮山羊胡子，村子裡穿長衫的孟先生。

孟先生俯身溫和地問：“你是奎明亮的孫子奎勇，對吧？”

“我認識您。”奎勇穩穩當當像個小大人，“您是私塾裡的孟先生。”

“你都讀了什麼書啊？”

“《三字經》和《百家姓》。”

“讀書怎麼還要看著遠處發獃？”

“我在背誦。”

“家裡來人了吧？”

小勇眼裡閃出警惕的神色：“誰家不走親戚？我喜歡清靜。”

孟先生手撫小勇頭頂，親昵友善地一笑：“娃娃不但聰明，而且懂事。我和你爺爺一起讀過私塾，我還教過你士，你讀過四書五經嗎？”

“爺爺說過兩年就該學了。”

“該讀的書還很多，唐詩、曲、明清小說……秀纔不出門，全知天下事，依仗的就是讀書識字。”

“我爸爸說，讀萬卷書還要行萬裡路。”

“你爸爸說得對，他是干大事的人。但你還小，行萬裡路必須再過幾年，先要多讀書識字明道理。你幾歲了？”

“年初過生日，爸爸說我已經五周歲了。”

“家裡不來人時就到我私塾裡聽課好嗎？我能教出你老子，就能教出你，不收束脩。”

小勇忽閃著兩眼：“束脩？束脩是什麼？”

“哈哈，不懂？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想弄懂就到我私塾裡來聽講吧……”

孟先生將手一拂，長衫隨風，胡須飄飄而去，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這不是賣關子，因為村裡跑出來一群娃娃，呼喊追逐著圍過來。

這就是奎勇不覺寂寞，樂趣層出的第二個原因。每次放哨，總能聚來七八個年齡相仿的小伙伴，天天變著花樣玩遊戲：跳房子、撞拐、瞎摸瘸子、打貝子、抓嘎拉哈（羊拐）、擠香油、扇洋片、彈珠珠……玩得不亦樂乎還在其次，更是小伙伴們切磋交流，互學互教，練本事長知識的大好時機。比如小舅奎生格，他算小奎勇的長輩，卻也不滿十二歲，堪稱孩子王。年齡不大，本事不小：犁鋤鐮叉，簍筢箕籮，樣樣玩得轉。跟他學本事，早晚當個莊稼裡手！再比如奶頭結拜的王知勇，比小勇還小三個月，隻用一把鋸、一支尺、一條線、一塊木，就讓小勇入了木工的門！還有與他同年出生的堂弟奎晨光，家裡保存著祖上傳下的盔甲弓箭，雖然他還拉不開那張弓，可是用羊鏟撈塊石頭，三十米遠，指哪兒打哪兒！還有李桂茂，是個孤兒，常跟著一個叫張祿的叔叔過來，他會用樹枝搭窩棚，認識十幾種野菜，在野地裡隨便生堆火就會烤螞蚱喫，保證不會餓死人。就連歲數小的特木爾都有特殊的本領——騎術！他不但能躍馬過溝，還能雙手叉腰立在奔馳的馬背上……跟這樣一群“小安達”歡聚能不長本事嗎？

然而，這些小安達不論年齡大小，本事多少，都喜歡朝小勇身邊聚。那原因說復雜也復雜，十句八句講不清；說簡單也簡單，就一句話：他識文斷字，有主見還有主意。你想吧，說話辦事誰能離開主見和主意啊？

“小勇，孟老頭跟你說啥呢？”

“晨光，你應該叫他孟先生或者孟爺爺。”小勇望著同齡的堂弟奎晨光，慢條斯理地說，“你爸和我爸可都是他的學生。”

“可我們不是啊。”

“我是，我已經決定跟孟先生去讀書。”

“你讀的書還少啊？”王知勇說，“我想識個字，比做榫卯都費神！”

“木工要練得手巧，讀書纔能腦子開竅，我爸說多讀自然會明白。”

“我跟你一起去讀。”姐姐奎英說。小伙伴們也七嘴八舌吵吵起來。有的說，“啥叫腦子開竅啊，開竅也不能當飯喫”。有的說，“認幾個字，能看懂官府發的‘大照’和布告就行，喫飯還要靠一技之長”。隻有王知勇說：“我爸叫我跟著小勇哥學，他上私塾我也上私塾！”

晚飯時，小勇突然問：“爺爺，啥叫束脩啊？”

奎明亮有些懵：“你問甚呢？樹怎麼了……”

“孟先生讓我去私塾，說不收束脩。”

奎明亮“噢”一聲：“是孟先生說的啊，我說你怎麼會冒出個文明詞兒。束脩就是孔夫子說的臘肉，就像咱家的肉干。不收束脩的意思就是不收你學費！”

“那我能去嗎？”

“當然要去。但你要記住，別學你老子，學到頭又回家種地當什麼陶淵明。要干點兒大事，至少也在歸綏城裡謀個差！”

“孟先生說我爸纔是干大事的。”

“你老子是……”奎明亮憋口氣，兩道眉毛朝一處聚。這一年多光景，他能不明白兒子在干什麼？哪裡是種地啊……忍到後，嘆一聲：“唉，殺頭的買賣啊，可別牽連上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