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牧草樣的生命
現在是2017年2月底,手機顯示在天涯區,我在南中國三亞的木棉椰風裡,在凌霄與雲彩之間的陽臺上曬暖陽,品嘗蓮霧釋迦,四下張望,發獃。
某個夜晚,聽見雨聲,挑了簾兒,俯瞰園景,原來是人工噴泉。一抬頭看見了雪山,潔白連綿,巍然屹立。愕然中,仔細辨析,並非雪山,而是崇山峻嶺般的白雲。雲山也在流動,隻是滯緩一些,靜謐一些。雲山與雲山之間,是不規則的空闊,空闊呈黛色,沒有星星,也無月亮,則有天光。
我堅信,夜空一定有星星,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成群結隊,紛至沓去,那個地方,我不想說。
或躺或臥,看藕荷色的窗簾逸動,無數的浮塵顆粒在光束中魚兒一般遊走,有的竟閃閃發光。倏忽間,想起廣袤的大陸,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生命中經歷的眾多男人和女人,依然在霧霾與冷風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西藏的空氣中有塵埃嗎?
搖搖頭,眨巴著眼睛,對心說,西藏的空氣當然純淨,但又猶豫,眼睛見到的真實,與想像中的存在是有區別的。這屬於哲學範疇,我無力判決, 也不想糾纏。
喔,怎麼又想起西藏了。我得屏蔽所有與西藏有關的信息、思緒,哪怕一點點聯想。
常常地,穿了浴袍涼鞋,散著長發,走進綠蔭裡。棕櫚疏密有致,長葉點點,仿佛曼妙的垂柳。榕樹獨木成林,氣根飄飄。木棉鶴立雞群,染紅半邊天,那木棉的青綠果實,鈴鐺一樣,在溫熱的風中搖曳。常見的自然是紅樹,根繫發達,盤根錯節,樹樹比肩。海南多紅樹,也是到三亞以後纔知道的,水邊灘塗,處處皆樹,既能防風固沙,又為小魚大蟹和鳥類,提供了良好的繁衍生息場所。
面對此情此景,總會思考一個問題,這裡的山川真熱鬧呀,沒有一寸寂寞的土地,插根扁擔大概也能長成樹吧。而有的地方,同樣是一國之土,同樣在邊疆,卻冰天雪地、亙古荒涼,插根柳樹立即會變成扁擔,扁擔也不會長久,風雪一鼕,化為灰燼。
我在蔗田稻香裡,流連忘返,驚詫復驚訝。
走過芭蕉,越過三角梅,繞過大小不一、曲直不等的泳池,終是要到美食街的。似乎所有的春夏秋鼕,生命歷程,喜怒哀樂,都是為了這一件事。
的確,我在回避,在逃離,在忘卻。
歷史又不是電腦裡的文件,樹上的鳥巢,刪除搗毀就算結束。
那一切能丟失嗎?那是我的青春記憶,是我十多年的所有經歷,一個人有多少個十多年呢。我把我的風華正茂,風華正茂中的激情飛揚,激情飛揚中的纔華錦句,全都給予了那方高寒之地。
那就是我的西藏,流淌在血脈中的雪域情懷。
次決定去西藏是2001年夏季,購買機票的時候我被告知,西安到拉薩的航班天天爆滿,青藏鐵路已經開工,大批技術人員趕赴西藏。隻好飛往烏魯木齊,打算從新疆轉機進藏,這個計劃自然落空。幾年以後我纔得知,新藏天路連雄鷹都難逾越,何況一架飛機。當然,再高的雪山也難抵擋人們對藍天的向往,十多年以後,喀什到阿裡正式通航。
2003年8月,次進藏,從西安乘火車到格爾木,再搭乘越野車到拉薩。夜宿沱沱河畔的小客棧,我被滿天的繁星震撼,頭頂,肩膀,指尖,睫毛上,無處不閃爍著星辰,河流般遊弋,這大概就是銀河吧。
那一夜,幾乎無法入眠,頭痛、惡心、嘔吐、如影隨形。
圍著犛牛糞爐子等飯喫的時候,端飯的女孩子手裡端著飯碗,眼睛卻瞅著比碗大不了多少的黑白電視機。催得急了,快走幾步,端一碗遞過來,不催不問,便雙手端碗,取暖一般,偏著頭喜滋滋樂呵呵。有人說怎麼連一點服務意識都沒有,咋做生意的。立即遭到一位資深旅人的反駁,在這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洪荒之地,有碗熱乎面條喫就不錯了,人家是積德行善, 給咱們行方便,別用內地人的觀念要求藏族人,況且,她根本聽不懂你的漢話。
我便多看了女孩子幾眼,對她充滿了羨慕和喜愛,藏族人原來這個樣子呀,皮膚黢黑,臉龐黑中透紅,從容自在,祥和歡樂。而我們的臉上,除過焦慮欲望和失落,就是得意狂妄和傲慢。
2006年7月,從成都出發,過了雅安纔知道,從成都到拉薩兩千多公裡,不出意外的話需要六七天時間。當時我穿一套單薄便裝,包裡隻背兩件內衣。每天晚上停車後,先背上輕便小包,雙手插在褲兜,瞪大眼睛看同行者從車上卸下大包小包,汽車尾氣直衝小腿肚子。終於有人發出驚嘆,你怎麼連一件裝備都沒有呢,這個樣子也敢走川藏線,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就是這一次,我不但到了珠穆朗瑪峰大本營,還沿途寫專欄稿發回內地。每天傍晚找好住處以後,驢友們還在喫晚飯,我就獨自走街串巷,四處打聽網吧在哪裡。理塘在地圖上有另一個名字,叫高城。從理塘的網吧出來,天空飄著雪花,我請網管送我,小伙子把傘舉到我頭頂,自己則遠遠地側過身子,快到旅館門口,直奔過去嘩嘩踢那卷閘門,餘音繚繞中,小伙子已經消失在無盡的風雪夜。在巴塘的網吧裡寫完稿子,大約凌晨三點。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一襲絳色袈裟走在不遠處,我頓時平靜下來,惶恐與懼怕煙消雲散。我走在後面,他走在前面,整個世界似乎隻有我們兩個人, 百靈鳥不鳴,杜鵑花不艷。忽然,我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黃昏去會情人,黎明大雪飛揚,莫說瞞與不瞞,腳印已留雪上。喔,他不會是倉央嘉 措吧。
在橫斷山脈深處的左貢縣城,一個小時就寫完了稿子,發送一個多小時,還是發不出去。深夜的網吧熱鬧非凡,打遊戲的、罵架的、唱歌的、喝酒的,吐沫星子在頭頂飛來飛去,藏刀在眼前晃來晃去。我問網管有網速快點的地方嗎?答曰,有的,在地區。地區在哪裡,地區在昌都。多遠,不遠,開車四五個小時就能到。
當時我哈哈大笑,四五個小時還不算遠,這是什麼鬼地方呀。
在拉薩街頭,晚上十點多還有兜售皮帶帽子的吆喝聲,長長的杆子上挑一隻昏暗燈泡,火鍋熱氣升騰。這個場景令我無法挪步,幾年前的此時此地,街頭一片寧靜,所有亮光來自月亮和星星。
西藏一定發生了什麼,青藏鐵路為西藏帶來的變化竟如此巨大。
然後,一路西行到了阿裡,翻越喜馬拉雅山脈,走過千裡羌塘無人區, 愈加覺得那次大笑多麼淺薄。遼闊無垠的藏北大地,幾乎隻有三種顏色,一望無際的褐色裸石,白雪皚皚的連綿山巒,河流湖泊岸邊的蒼茫牧草。同樣是草,內地的草嬌嫩水靈,藏北的牧草卻滄桑凜冽,剛冒芽就像中年男女, 肩負沉重使命一般,即便是這種牧草,也不是隨處可見。車行數日,就沒有見過一株高過腳踝的牧草,更見不到樹木。一天又一天,見不到一頂帳篷, 偶爾邂逅一位牧羊女,興奮得互相招手,如同見到久別的親人。汽車一會斷了鋼板,一會陷進冰河,一會遇見狼群。終於到了縣城,所有人靠買水度日,整個縣城沒有一輛出租車,隻有到靠近青藏鐵路的縣城,纔有幾輛出租車,每見到新綠的出租車,就亢奮得大呼小叫。
這裡不適合人居,為什麼還生活著眾多藏族百姓和外來者呢。
一位縣教育局的人指著“惟餘莽莽”的雪山對我說,那邊就是鄰國了, 有的地方還屬於爭議區,邊境上如果沒有邊民居住,多年以後,這地方可能就是別國的領土了。
我暗自思忖,這裡長鼕無夏,風吹石頭跑,氧氣喫不飽,連一棵樹一株草都不長,人怎麼生存呀,這些邊民犧牲太大了,祖祖輩輩,與颶風雪山為伍,孤寂一生,窮困終老。
腦海中,次冒出邊疆這個詞。邊疆,原來不僅僅是名詞,而是真真切切的動詞,一生一世,從出生到老去,當地人,邊防軍人,援藏者, 千千萬萬,芸芸眾生,流水般來到邊疆,來到西藏,目的隻有一個,穩定邊疆,建設邊疆。治國必治邊,治邊先穩藏,邊疆穩定了,內地纔會繁榮富庶,長治久安。
當我翻過一座又一座雪山,爬過一條又一條溝壑,終於俯瞰到喜馬拉雅山脈褶皺深處的一個縣城時,有人指著荒蕪中的小城對我說,這個地方原本沒有樹木,有位縣長從新疆帶回了白楊樹苗子,幾十年過去了,縣城終於有了幾十棵白楊,風過時嘩啦啦響,那聲音真醉人噢,這是方圓幾百公裡內的樹木,許多人騎馬步行幾天,專為看一眼樹木風采。
我問縣長在哪裡。對方說,退休後回上海了,聽說回去以後也不適應上海生活,年輕時來到西藏,為了修通從縣城到阿裡地區獅泉河鎮的公路, 帶上鍋碗一走數天,翻山越嶺勘察路基。一個春節,發現他不見了,四處尋找,原來他在丈量一個溝坎。老縣長也不容易,從參加工作到退休都在西藏,同事朋友全在西藏,夫妻長期分居,得不到家庭溫暖,也照顧不了妻兒老小,回到上海多孤單呀。
有一次,我請一位當地官員幫忙尋找從阿裡到拉薩的長途汽車。他是一位藏二代,父輩是西藏和平解放以後較早一批援藏者,他興高采烈地對我說,曾經有一位知識青年,從內地千裡迢迢來到西藏,有關部門希望他留在拉薩工作,所有部門任由他挑。可他希望到艱苦的地方工作,就把他分配到藏北一個縣當老師,校園裡次響起了二胡笛子聲,人們爭先恐後地看熱鬧,兩個月以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那位老師也不知去向,有人到內地打探過,一點消息都沒有,感覺他從來就沒有來過西藏。
記得非常清楚,聽完這個故事,我倆相對而立,哈哈大笑,高原陽光照耀在臉上,刺得兩隻眼睛不能同時睜開。
在西藏自治區駐內地一家干休所,我拜訪了一位九十多歲的老西藏。他面容慈祥白皙,靠滑輪支架行走,聽力和口語都不錯。我把自己的作品《阿裡 阿裡》雙手遞到他手裡,他摸著四個大字,嘴角抽動,眼睛亮了一下。我說,中央醫生,我來看你來了。他望著我,看了許久,臉上忽地騰起 笑容。
那一刻,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因為在不同場合,聽過他的故事和傳說。他曾經在國民黨部隊服過役,新中國成立不久,隨一支中央醫療小分隊從北京到阿裡,原本援藏時間為一年,為了工作需要,往後的幾十年都在西藏度過。由於長期在高海撥地區工作生活,身體受到嚴重傷害,終身未娶,卻撫養了多名孤兒。
十多年間,數次進藏,經歷見識了許多。
一個黃昏,我在獅泉河鎮街頭攔車,想去因為氣溫升高冰雪融化,河水暴漲造成泥石流災害的現場探訪。一輛私家車停在我旁邊,問我是不是陝西來的作家,我反問他怎麼知道。對方說,阿裡這地方平時很少來陌生人,好不容易來了個女人,還是內地女人,不出三天全城人都知道。我說自己的確纔來了三天。
由於西藏地域遼闊人煙稀少,從一個縣城到另一個縣城,通常四五百公裡,從一個鄉到另一個鄉,動輒上百公裡,翻雪山蹚冰河是常事,之間還沒有班車,加之物價昂貴,食宿困難,經常得求助各方支持。
一次我被安排到一家能洗熱水澡的旅館住宿,盡管洗澡水滴滴答答連不成線,依然感激不盡。剛住下就被請去喫飯,亢奮激動地喫過飯,有人對我拉拉扯扯,說我送杜老師,我要把杜老師送到床上。我舉起手機求助熟人, 對方奪過我的手機摔到地上,機身和電池紛飛兩地。次日清晨,還處在高原反應期,服務員打來電話,讓我馬上退房,立即走人。
我帶上所有行李,站在街道上,身旁就是萬歲山,仰望嶙峋的山巒, 寸草不生的烈士陵園,陵園裡不僅躺著解放阿裡的烈士遺骨,還有孔繁森的衣冠塚。一隻雄鷹從獅泉河以南,飛向昆侖山方向,那一刻,我哇地哭出了聲。哭了幾聲強行止住,哭泣傷神也傷身,更需要足夠的氧氣,在這空氣稀薄的萬裡碧空之下,號啕大哭是件極為奢侈的事,一口氣上不來,倒地身亡庸常如水。
次討飯,實在有些難為情。
那是從神山岡仁波欽下來,口干舌燥,肚子餓得咕咕叫。全身上下除過一根登山杖,一個空空如也的背包,連一個雪團都沒有。正在我發愁怎樣纔能填飽肚子,走完後面的幾十裡夕陽土路時,發現幾個藏族人正圍在荒灘上,喫肉干喝酥油茶。遲疑了一會,還是走了過去,連比帶畫,並說能買一點食物嗎?有人聽懂了我的漢話,把一條風干的生羊腿遞給我,還搖擺著手,意思是送給我的。我抱著討來的生羊腿,面對高高的岡仁波欽雪峰,嚼得有滋有味。
往後,無論在寺廟還是村莊,藏西還是藏東,經常能討到飯喫。一位藏學專家對我說,藏族人的理念中,乞討與布施對等,這與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位藏學專家,幾年後在歐洲講學的時候去世,隻比我年長三歲。
非常感念有機會接觸公益慈善領域,特別是西藏公益慈善,我隨志願者一起四處走訪,過縣進村,救助大病兒童,將他們送進拉薩醫院,送上去往內地的火車和飛機。回到內地,我把在西藏的所見所聞講給眾人,盡微薄之力宣傳西藏,得到了愛心人士的支持,有人因此走上援藏和支教之路,捐款捐物屬於常事。
有一次,我在陝西省圖書館講座,一位老師當著聽眾說,幾年以前,杜文娟臉上布滿惆悵嫉恨,現在滿臉都是溫和友善。這位老師的評價一點不過分,西藏的確賜予我寬容和悲憫,這種變化,以經歷死亡和無常為代價。
人到中年,自然要思考過去展望未來,希望對前半生有個總結,對十餘年行走西藏做個交代,用一部長篇小說完成這個夙願,是我多年的心願。一旦要付諸行動,發現這一工程浩繁龐雜,掌握的素材隻是冰山一角。
那位被當作笑談的知識青年,是怎樣來到西藏,又是什麼原因當了逃兵?九十多歲的中央醫生,幾十年間在西藏經歷了什麼?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這段歷史,其實就是西藏和平解放六十多年的歷史,這段恢宏的歷史星空中,幾代內地人在青藏高原如何生存,與藏文化藏民族發生了怎樣的交融與踫撞,他們的命運如何?這便有了柳渡江和老白的形像,柳渡江也攜帶著我父親的氣息。那個非正常女人南宮羽,自然有我的影子。盡管是小說, 虛構想像和感覺是主體,但歷史背景必須嚴謹,細節一定得真實。
為此,我查閱了大量資料,走訪了眾多學者專家,土生土長的西藏人, 老西藏,藏二代,援藏工作者,邊防軍人等等。隨著走訪的深入,逐漸發現生活工作在雪域高原的人,有著共同的品質,牧草樣的生命,雪蓮花般的精神。普通堅韌,生生不息,給人力量,使人堅強。為了確定雪蓮花是否與杜鵑花生長在同一植被帶,醉馬草疫苗是個什麼樣子,喜馬拉雅山地、羌塘無人區的氣候、植被、食物、裝束,動物間的食物鏈等,每一個細節,都花費了我大量精力和熱情。
如此算來,素材準備遠遠長於伏案寫作時間。
2014年11月26日清晨,洗澡沐浴,播放倉央嘉措的《那一天》,點燃藏香。香爐是紅色的蓮花瓷盆,藏香插在藏香上,前一種藏香是尼木藏香, 後一種是藏醫院一位老師送的粉末狀藏香,立著的藏香快燃盡的時候,粉末狀藏香呼呼燃燒起來,整間書房煙霧彌漫,趕緊用水潑熄。這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前面數月寫得比較順利,越往後煩躁越重,親人重病,體力透支,小說人物命運沉浮,三股力量撕扯我,使我焦慮不安,身心疲憊。我對一位魯院同學說,什麼時候寫出好作品心就安了,她說你心安了,就寫出好作品了。
還是沒有支撐住,有好幾次,趴在沙發上,呼喚著離去的親人,祈求他們保佑我寫完這部作品。一次去給學生講課,終於脫掉家居服,穿上正裝, 走著走著,裙子莫名滑到胯部,趕緊找來別針收腰,講到中途,再次滑落。一位熟人說,杜文娟咋搞的,瘦得都變形了。在藥店買完藥順便稱了一下體重,不到九十斤,小說沒有寫完,體重怎麼就減了十五斤呢。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事實的確如此。
2016年3月底,初稿已經完成。一直惦記陪母親去泰國旅行,她是一位老年以後纔喫齋念佛的居士,對佛國世界非常向往。過機場海關的時候,工作人員反復查看我的護照,盯著我的臉看來看去,並要求我出示身份證。心中的痛洶湧澎湃,一部作品不但使我身心疲憊,還摧毀了我的容顏。
從此,光鮮亮麗,不再與我相依。
前半生,就這樣在我眼皮上,永遠與我告別。
2017年春節前兩天,我將《紅雪蓮》全文發給雜志編輯,留言中寫道:這一刻,我點燃藏香,聽著《那一天》,給您發稿子,這份郵件對我是多麼重要。點著尼木藏香,聽著佛說,是寫作《紅雪蓮》的常態。十年走訪,四個年頭書寫,為了一朵雪蓮花開。此時此刻,卻是如此糾結。昨天纔知道,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日,我得買年貨了,首先得買一把掛面。
清楚地記得,點擊發送鍵以後,再次潸然淚下。
所好,一切都過去了,當又一個春天來臨,來到南海之濱,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已經到了小鹿都要回頭的天涯海角,還能干什麼呢,隻能寫 後記唄。
以上後記文字是2017年 2月至3月,在三亞完成,連同整部小說在雜志發表。
2017年6月6日,年屆八旬的母親離開了我們,與我命運多舛的父親在天國相聚。四顧茫茫,更能體悟柳巴松父子的無處話淒涼。
時光江河一般,流淌到了2019年9月3日。
再次修改這部作品的時候,無限感慨,當初沒有匆忙出版單行本,是多麼明智的選擇。在有限的生命中,完成一部盡量少遺憾的長篇小說,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