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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覲見中國大皇帝

第二章這家伙瘋了

第三章濁世翩翩佳公子

第四章海山仙館

第五章羊城飛雪

第六章天子南庫

第七章1024箱退貨

第八章武夷茶香入夢來

第九章倫敦茶市場的NO.1

第十章不配做鄉賢

第十一章悅來三傑

第十二章借了高利貸

第十三章都是“鬼婆”惹的禍

第十四章冤家路窄

下冊

章 “商欠”之痛

第二章又見“哥德堡”號

第三章 “哥德堡”號的沉沒

第四章種痘觀音

第五章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第六章花艇女

第七章告御狀

第八章怎一個“情”字了得

第九章世界之王

第十章第二次叩門

第十一章東印度公司解散

第十二章野蠻人的眼睛

第十三章欽差大臣致英國女王的一封信

第十四章鴉片戰爭

      
夜色深邃。北國大地展開寬厚的臂膀，墨藍的天幕仿佛一塊巨大的天鵝絨沉沉垂下，稀稀綴了幾顆寂寥星子；整個熱河行宮便如嬰孩般酣睡在這片天地裡。然而，對於距此幾裡外的館驛中的英國使團而言，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因為，就在這一天，1793年9月14日，距大清帝國偉大的統治者乾隆皇帝的83歲壽誕隻有三天的時候，英國使團接到通知，皇帝將在熱河的行宮裡予以接見。


    “托馬斯，起來，快起來！”

    
 一個男人進了房間，走到床邊，用手輕輕拍打著一個十二三歲、正在熟睡男孩的臉頰。

      男孩“嗯”了一聲，迷迷糊糊撥開男人的手，翻過身去，又睡著了。

      男人站直身子，用不大然而嚴厲的聲音叫道：

      “托馬斯?斯當東！”

      男孩一下子睜開眼睛，從床上跳起來：“父親！”

    
“乾隆皇帝今天接見使團，一個鐘頭後我們出發！”男人嚴肅地說道，轉身走出房間。

      牆上的自鳴鐘“當當”響了兩下。

      
男孩看一眼窗外，窗外一片黑暗。他嘟噥了兩句，手慌腳忙地開始穿衣，洗漱。雖然隻是使團裡的一名見習侍童，但托馬斯卻感覺到：人類歷史上一個重要時刻即將來臨！想想看吧，大英帝國，雖然隻有800萬人口，但已經是世界上強大的國家，與中國，這個擁有3.3億人口、並認為自己是天下的文明國家，就要在幾個鐘頭後相遇，這多麼令人激動！

     
與托馬斯一樣，整個使團都陷入一團緊張又興奮的忙碌中。人們在館驛狹仄的通道間擦肩而過，間或傳遞句匆促的隻言片語。寬綽的特使房間裡，桌案燭臺上的每一根蠟燭都點燃剔亮了，把屋內照耀得一如白晝。


  
“在中國的戲劇中，隻有鬼怪纔穿緊身的衣服。”對著一面落地穿衣鏡，大英帝國使團的特使喬治?馬戛爾尼勛爵端詳著鏡中穿著天鵝絨緊身外衣、套褲和長襪的自己，嘴角是一絲嘲諷的笑容。


     侍立在一側的小斯當東上前一步，將一件華麗的外套雙手捧給他。

  
“所以，我要在我的天鵝絨服裝上，再套上這件巴茨騎士的外套。這樣，我們便尊重了中國人的習俗，他們認為，隻有穿著寬大下垂、把身體各部分都幾乎遮蓋起來的衣服，纔是含蓄和體面的。明白嗎，托馬斯？”馬戛爾尼鄭重地在外套上綴以表示他勛位的頸飾、金剛鑽石和星章後，緩緩轉過身來。


     小斯當東：“明白，大人。”

     英國使團副使、小斯當東的父親喬治?斯當東走進房間。

    
馬戛爾尼贊賞道：“啊，托馬斯，你看你父親，他穿上這件牛津大學法學博士的深紅色綢長袍，多麼的瀟灑、富有風度！”

     斯當東：“這是用上等的蘇州絲綢制成的。”

     馬戛爾尼：“但願天朝的官員能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

     斯當東：“他們明白，但他們不需要；而他們需要的尊重，我們卻拒絕給予。”

    
馬戛爾尼：“你是說給乾隆皇帝叩頭嗎？不，我絕不會給他叩頭的，即使他是掌握著人類三分之一人口命運的中國大皇帝，我也隻能用覲見英王陛下的禮節來覲見他。”


     
斯當東：“古羅馬的暴君愷撒，他專斷的行為也沒有引起過共和主義者的反應，但他有一次忘了老院議員面前起立，這種傲慢態度卻導致了他被謀殺。勛爵，我想提醒您的是，沒有比違反他人的禮儀更讓人憎恨的了，因為這是蔑視他人的一種標志。”


     馬戛爾尼笑起來：“你擔心我被謀殺嗎？親愛的喬治。”

    
斯當東：“我擔心我們不能完成英王陛下交給我們的使命，實現與中國的自由貿易。”

    
馬戛爾尼收斂了笑容，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如果因為叩頭這個小小的細節讓我們的使命落空，甚至影響到歷史的進程，那我隻能說，這不是我的錯誤，也不是大清帝國官員的錯誤，而是整個人類的錯誤……托馬斯，你是否這樣認為？”


      小斯當東：“大人，我同意，是人類的錯誤。”

     館驛院子內傳來鼓聲和短笛聲。

     馬戛爾尼：“是我們的樂隊嗎？”

     斯當東：“是的，他們在催促我們，應該出發了。”

     馬戛爾尼掏出懷表，時針指著3點整。

   
 這正是黑暗的黎明之前，異國的夜路因陌生更顯得漫長坎坷。英國使團的隊伍跌跌撞撞行進著，樂隊卻堅持演奏著，深夜的音樂引來遠近村莊的狗吠。


     
小斯當東和父親坐在一頂轎子內。他掀開轎簾往外看，卻隻能看到夜色中，隨行英國衛隊士兵頭上高高聳起的黑熊皮帽的輪廓。他問父親：“從我們住的館驛到大皇帝的行宮有多遠？”


      斯當東：“3英裡。”

    
 小斯當東：“那他們為什麼不給我們提供火把或燈籠，而要讓我們在黑漆漆的山路上奔波？”

      斯當東：“也許是表達他們的不快吧。”

      小斯當東沒有再問。

      遠遠地，前方出現一片明亮的燈火，熱河行宮快到了。

      隊伍前面特使的轎子卻突然停下，馬戛爾尼從轎內走出來。

    
 斯當東也趕快讓自己的轎子停下，下轎走到馬戛爾尼面前：“怎麼？”

    
馬戛爾尼指著氣喘吁吁的士兵和隨從：“我不想讓英國使團這個樣子出現在中國人面前。”他命令道，“轎子留下，使團衛隊和其他人員都返回館驛！”


     
黑暗中響起了口令聲，人影憧憧。很快，隊伍整肅好了。一聲口令，隊伍向後轉，隨著鼓聲與短笛聲，消失在來路的黑暗之中。

     
經歷過這一路蹭蹬，自黑暗中走出的馬戛爾尼實難想像，中國皇帝的行宮會是這樣的富麗堂皇、莊嚴恢宏而又擁擠熱鬧！

     
御花園中搭起了一個華麗的金色圓頂大帳篷，燈火煌煌。所有前來祝賀乾隆皇帝83歲壽誕的外國使節、屬國君主以及王公大臣們，都聚 
集在帳篷外寬闊的廣場上，等候著皇帝的接見。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熱鬧得竟像一個集鎮！

  
置身其間，馬戛爾尼和斯當東覺得渾身不自在，但他們都沒有表現出來，隻是高傲而矜持地站在那裡，兩個人偶爾交談幾句，對周圍的喧嘩視而不見。


    
小斯當東站在兩個大人身後，手捧一個鑲嵌著珠寶的金盒子，他知道，盒子內裝有英王喬治三世致乾隆皇帝的書信。雖然他也想盡量像特使大人和父親那樣顯示出英國紳士的風度，但眼睛還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他發現左邊幾個人穿著華貴的皮袍子，大概是蒙古王公吧？他們肆無忌憚地大聲談笑著，眼睛卻乜斜過來，“紅毛鬼子！”“紅毛番！”小斯當東知道他們是指英國人；而他右邊的一個使臣卻皮膚黝黑，頭上包著頭巾，光著腳，口中嚼著檳榔。見小斯當東注意到他，他友好地遞過來一顆檳榔，示意小斯當東品嘗，小斯當東微笑著對他連連擺手。


   
 東邊天際的黑暗在等待中慢慢消退，逐漸擴充為一片青白，又生出幾抹橙紅……驀然，雲蒸霞蔚，太陽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