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從生活細節入手,有著朝聖者般的細膩與真誠,在古典美學與現代生活的夾縫中,她找到某種黠慧的表達方式,這是她的生命體驗,區別於他者的地方。值得稱道的是,她成功地避開了“女性主義”或“女人主義”的諸種窠臼,沒有重蹈那些易於過剩的老套——不論是傳統的柔弱、還是現代的放縱,而是以自然和平等的審度,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新境界,一種“自然和健康的愛欲觀”。無論是任何性別的讀者,都會對詩集體現出來的觀念有包容性。
對於詩人賈淺淺來說,不管如何去敘寫這個時代,千萬條河流都彙成一個主題:那就是愛。從身體到存在,從存在到精神,從精神到宇宙,這都是不斷精進與*越的漫漫旅程。自《□□百個夜晚》《行走的海》後,賈淺淺第三本結集出版的詩集,體現了她個人獨特的生命體驗和詩藝探索。
賈淺淺,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魯迅文學院第32屆高研班學員,參加第35屆青春詩會,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於《詩刊》《作家》《十月》《鐘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詩集《百個夜晚》《行走的海》。第八次全國青創會代表,榮獲第二屆陝西青年文學獎。
那年,那月,那書
連翹花開過的春天
我背著雙肩包在城裡晃悠
那個時候頭發齊肩
並且剛剛喫完
一頓西葫蘆餡的餃子
西安的寺廟很多,臥龍禪寺的
午後虛空著
大悲殿前的臺階上
光芒乍長乍短
我躲在屋檐下
翻看包裡隨身攜帶著的一本書
那是一本我□初無法打開的書
從□□個字,□□句話,□□頁
往日的生活就和書中的故事
糾纏在了一起
我是一個多麼特殊的讀者啊
像是絳珠仙草隻能用眼淚來報答
現實與小說中的裂縫
在我腳下越變越大
大到了我還來不及倉皇而逃
就滾落在無底深淵
那些灰色的記憶依托這本小說
在我體內重新復活
蒲公英脫去絨毛的時候
我的四肢依然冰冷
畫符燒水對我是管用的
城裡的每一座寺廟我都去拜過
和佛說過我眼淚的顏色
“不要對佛說你的風暴有多大
而要對風暴說你的佛有多大”
也許,揭去五行山上法帖的
還是當初那隻猴子
正字是要一筆一筆的寫
再去臥龍禪寺的時候
我已經能做到在臺階上
安心打開書來讀
恰巧這時,一個藍眼睛的老外
背著和我一樣的雙肩包
他停頓了一下,和我並肩而坐
雲朵忽聚忽散
和穿過寺院的腳步一樣
他忽然清清嗓子對我說
嗨,我叫邁克,是來西安的留學生
你看的什麼書
《廢都》我答道,並且努力把窩著的書角展了展
廢都?那是什麼意思呢
那個老外聳聳肩
就是要拆的一座城
他點點頭,然後我們一同
起身走出了禪寺
時間停留在2008年
2018.7.19
淺淺顯然已經為成為一個詩人做了充分準備,她熟悉那些外國詩人——現代詩的神祗們,她熟悉中國古典詩歌傳統——她的口音裡有本能的古意;同時,對中國詩歌當下通行的抒情風格和修辭調性,淺淺真是爛熟於心啊,有時我甚至覺得,淺淺是懷著一種兒童般的得意證明,那風格和調性對她而言是多麼輕易、輕而易舉。
——李敬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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