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譯莎呈現莎劇新世界，永遠的莎士比亞！

——莫言

傅光明將把壯年和老年全部貢獻給莎士比亞，嚴格地說，這不僅是一個文學事件，而是一種信仰！需要抗衡時代中的碎片化、淺薄化、庸俗化，這是艱難的地方！

——陳思和

一個人的一生能夠做多少事？對傅光明來講，他的前半生就獻給了蕭乾和老舍，尤其是老舍，他的後半生就獻給了莎士比亞。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雖然離目標越來越近，但是還有三分之二的莎士比亞全集等待他翻譯。

——陳子善

19世紀末，莎士比亞的名字已傳入中國。此後，一代又一代學者將不同的中文譯本呈現給讀者。進入21世紀，傅光明潛心重譯莎士比亞劇作，至今“新譯莎士比亞全集”已出版十餘部，在研究者和普通讀者中都引起了關注。

——《中國紀檢監察報》

自從著手“傅譯莎翁全集”工程，傅光明就開啟了一種“以莎翁為中心”的生活方式。他把日常作息安排得像軍人一樣規律，早起直至午後，除了工作，是固定的連續翻譯時間。他斟酌譯文字句，為了得到一個妙不可言的措辭，會反復比較多種莎劇版本和注釋，不惜精力，邊翻譯邊研究。

——《文彙讀書周報》

第三幕

第二場

羅馬，中心廣場

……

布魯圖斯善良的同胞們，讓我獨自離開，為了我的緣故，留下，和安東尼在一起。讓愷

撒的遺體蒙受神恩，恭聽馬克·安東尼講述愷撒的榮耀，——經我們允許，他可以發表演說。我懇請你們，除我之外，誰也別離開，聽安東尼講完。（下。）

平民甲留下，嗬，聽馬克·安東尼的演說。

平民丙讓他上演講臺，我們要聽他講。——高貴的安東尼，登臺。

安東尼為了布魯圖斯的緣故，我感謝大家。（步入演講臺。） 

平民丁他說布魯圖斯什麼？

平民丙他說，為了布魯圖斯的緣故，要感謝我們大家。

平民丁好他別在這兒說布魯圖斯壞話。

平民甲這愷撒是個暴君。

平民丙對，那還用說。羅馬除掉他，咱們有福了。

平民乙安靜，聽聽安東尼說什麼。

安東尼你們這些善良的羅馬人——

眾平民安靜，嗬！聽他說。

安東尼朋友們，羅馬人，同胞們，親耳聽我說。我來埋葬愷撒，不是來贊美他。人死後，其所行邪惡依然活著，良善則常隨尸骨一同埋葬。讓愷撒如此也罷。高貴的布魯圖斯已告訴你們，愷撒有野心，若是這樣，那是嚴重的罪過，愷撒為它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蒙布魯圖斯和其他諸位允準，——因為布魯圖斯是位可敬之人，其他諸位也都是，都是可敬之人，——我來這兒，在愷撒葬禮上演說。他曾是我的朋友，對我忠實而公正。但布魯圖斯說，他有野心，而布魯圖斯是位可敬之人。他曾把許多俘虜帶回羅馬，那些人的贖金填補了國庫。愷撒這麼做，像有野心嗎？窮人哭泣時，愷撒跟著落淚；野心該由生硬些的東西做成。可布魯圖斯說，他有野心，而布魯圖斯是位可敬之人。你們都親眼見過，在“盧帕克節”上，我把一頂君王般的桂冠，向他獻上三次，他三次拒絕。這是野心嗎？可布魯圖斯說，他有野心，誠然，布魯圖斯是位可敬之人。我講話不為反駁布魯圖斯所說，而隻為在這兒，說我所知道的事。你們都曾敬愛他，——不是沒有理由。那，什麼樣的理由能阻擋你們，哀悼他？——啊，公正！你已逃向兇殘的野獸，人類失去了理性。——請寬容我；我的心在那兒的棺材裡，跟愷撒在一起，我必須停下來，等它回到胸窩。

平民甲依我看，他話裡很有論道。

平民乙這件事若公平來看，愷撒受了大冤枉。

平民丙受了嗎，先生們？隻怕接替他的人更糟。

平民丁你們聽他說了吧？他不願接受桂冠，因此肯定，他沒野心。

平民甲如果真這樣，有人要為此遭大罪。

平民乙可憐的靈魂，兩眼哭得火一樣紅。

平民丙在羅馬，沒人比安東尼更高貴。

平民丁現在注意，他又開始講了。

安東尼就在昨天，愷撒一句話尚可抵抗世界。現在，他躺在那兒，沒人再那麼謙卑地向他致敬。啊，先生們！倘若我有意挑起你們的精神與意志叛亂和憤怒，那我就辜負了布魯圖斯，辜負了卡西烏斯，他們——你們都知道——是可敬之人。我不願有負於他們，我寧願選擇有負於死者，有負於我自己和你們，也不願有負於如此可敬之人。但這兒有張羊皮紙，蓋著愷撒的印，（展示遺囑。）我在他內室找見的，是他的遺囑。但凡常人聽了這遺囑，——請原諒，我無意宣讀——他們會去吻死去的愷撒的傷口，把手絹浸在他神聖的血裡，甚至，乞求他一根頭發做紀念物。而且，臨終之際，還會在遺囑中提及此物，拿它當一件豐厚遺產傳給子女。

平民丁我們要聽遺囑。讀吧，馬克·安東尼。

眾平民遺囑！遺囑！我們要聽愷撒的遺囑。

安東尼要有耐心，善良的朋友們，萬不能讀。你們並不適宜知道愷撒多麼愛你們。你們不是木料，不是石頭，是人。作為人，一聽愷撒的遺囑，它定會叫你們燃燒，定會叫你們發瘋。你們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繼承人，這很好，因為，你們一旦知曉，啊，那帶來什麼結果！

平民丁讀遺囑。我們要聽，安東尼。您要把遺囑讀給我們——愷撒的遺囑。

安東尼你們能耐心點嗎？你們能等一下嗎？把這事告訴你們，我說過頭了。我怕對不住那些可敬之人，他們用短劍刺死了愷撒。我真怕對不住。

平民丁他們是叛徒。可敬之人？

眾平民遺囑，遺囑！

平民乙他們是惡棍，兇手。遺囑，讀遺囑！

安東尼這麼說，你們要強迫我，讀遺囑？那在愷撒遺體周邊圍成一圈，讓我向你們展

示一下立遺囑的這個人。我能下來嗎？你們準許嗎？

眾平民下來吧。

平民乙下來。

平民丙準許了。（安東尼下演講臺。）

平民丁一個圓圈。圍成圈兒。

平民甲離棺材遠點兒，離尸體遠點兒。

平民乙給安東尼挪地兒，貴的安東尼。

安東尼不，別這麼擠我，站開些。

眾平民往後站！騰出空兒！退後！

安東尼你們如有淚水，現在就準備流。你們都認得這件披風。我還記得愷撒次穿上它。那是一個夏夜，在他帳篷裡，就在那一天，他戰勝了內爾維。——瞧，卡西烏斯的短劍從這兒刺穿。看狠毒的卡斯卡弄出多寬一道裂縫。深受愛戴的布魯圖斯，從這兒刺入，那惡毒的兵器撥出時，注意愷撒的血怎樣隨之噴湧，好像正衝出門，要確認一下，是不是布魯圖斯如此兇狠地敲門，因為，布魯圖斯，如你們所知，是愷撒的天使。——啊，眾神，你們來判斷，愷撒對他多麼摯愛！——這是其中兇殘的一刺，因為當高貴的愷撒見他行刺，忘恩負義，比叛徒的雙臂更有力，把他徹底擊敗。因此，他強大的心碎了，鬥篷捂上臉，就在龐培雕像的底座——血一直那麼流——偉大的愷撒倒下了。啊，那是怎樣一種陣亡，我的同胞們！然後，我，還有你們，大家全倒下，與此同時，血腥的叛逆戰勝了我們。啊，現在你們哭了，我看出你們感受到悲憫的力量。這些是賢德的淚滴。善良的靈魂，怎麼，剛看到愷撒衣服上的創傷，你們就哭了？你們看這兒，（揭開披風，露出尸體。）這是他本人，如你們所見，毀於叛徒之手。

平民甲啊，悲慘的場景！

平民乙啊，高貴的愷撒！

平民丙啊，痛心的日子！

平民丁啊，叛徒，惡棍！

平民甲啊，血腥的景像！

平民乙我們要復仇！

眾平民復仇！——行動!——搜尋！——燒掉！——開火！——殺死！——痛擊！——叛徒一個不許活！

安東尼等一下，同胞們。

平民甲安靜啦，聽高貴的安東尼說。

平民乙我們要聽他的，我們要追隨他，我們要與他同死。

安東尼好心的朋友們，親愛的朋友們，別讓我把你們激成一股如此突發的暴亂的洪流，干這件事的人都是可敬之人。——有什麼私怨，唉，我不明白，叫他們這樣干。——他們聰明又可敬，無疑，一定有理由回答你們。朋友們，我來不是為了要偷走你們的心。我不是演說家，布魯圖斯纔是。不過，你們都了解我，一個說話直白的人，愛我的朋友，他們也十分了解，因而允許我公開談論他。因為我既無纔智，又不善言辭，毫無長處，沒有手勢，拙於表達，話語無力，激不活大家的血液，我隻會有話直說。我告訴你們的，都是你們自己知道的；我把親愛的愷撒的傷口，那些可憐的、可憐的、啞了的嘴巴1，給你們看，叫它們替我說話。可如果我是布魯圖斯，布魯圖斯是安東尼，那就會有一個安東尼，激怒你們的靈魂，在愷撒每一處傷口裡插上一條舌頭，把羅馬的石頭都鼓動起來，暴動。

眾平民我們要暴動。

平民甲我們要燒掉布魯圖斯的房子。

平民丙那走啊，來，去找密謀者。

安東尼但聽我說，同胞們，先聽我說。

眾平民安靜，嗬！聽安東尼說，——貴的安東尼。

安東尼哎呀，朋友們，你們並不清楚要去干什麼。愷撒因何值得你們這般敬愛？唉，你們有所不知。——那我必須告訴你們。——你們忘了我說的那份遺囑。

眾平民對極了。遺囑！——咱們等一下，先聽遺囑。

安東尼遺囑在這兒，有愷撒的印。——他贈給每位羅馬市民，每個人，七十五枚德拉克馬。

平民乙貴的愷撒！——我們要為他的死報仇。

平民丙啊，尊貴的愷撒！

安東尼耐心聽我說。

眾平民安靜，嗬！

安東尼此外，他把臺伯河那邊，他的所有園林，他的私人花園和新栽植的果園，都留給了你們。他把這些都留給你們，由你們的後代永久繼承，——供你們自己散步、享樂的公園。這是曾幾何時的愷撒！何時再有這麼一位？

平民甲永不，永不再有！——來，走，走！咱們找處神聖之地把他的遺體火化，然後用燃燒的原木火燒叛徒們的房子。抬起遺體。

平民乙去取火種。

平民丙拆毀長凳。

平民丁長凳、百葉窗，有什麼拆什麼。（眾平民抬尸體下。）

安東尼現在，讓它發揮效力。——罪惡，你動起來了，走到哪一步，隨你所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