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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雷雨 王昭君(文學文庫)
    該商品所屬分類:文學 -> 戲劇
    【市場價】
    198-288
    【優惠價】
    124-180
    【作者】 曹禺 
    【所屬類別】 圖書  文學  戲劇文學 
    【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 
    【ISBN】9787540232276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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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開本:大32開
    紙張:膠版紙
    包裝:平裝-膠訂

    是否套裝:否
    國際標準書號ISBN:9787540232276
    作者:曹禺

    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3年07月 

        
        
    "

    編輯推薦

    ◆中國現代話劇成熟的標志,中國現代**出真正意義上的悲劇。
    ◆傑出劇作家和“當代語言藝術大師”曹禺的處女作兼成名作,情節扣人心弦,語言簡練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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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一個雷雨前的悶熱夏日。煤礦企業主周樸園的家中。周樸園的專橫令封閉在周公館內的繁漪近乎窒息,她與年紀相仿的繼子、大少爺周萍發生了不倫之情。當周萍愛上了年輕單純的侍女四鳳之後,想結束這種尷尬局面一走了事。而年輕的二少爺周衝也真誠地愛戀著四鳳。四鳳的母親魯媽來到周家看女兒,驚異地發現四鳳的東家竟是30年前拋棄了自己的大少爺周樸園,而心愛的女兒與大少爺的愛情更使她痛苦萬狀。魯媽迫於無奈,答應四鳳跟隨周萍私奔出走。而繁漪突然出面阻攔,並呼出周樸園,當眾揭穿了周萍、四鳳的關繫。周樸園承認了魯媽即是周萍的生身母親,此時,四鳳和周萍纔恍然大悟,發現他們原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痛不欲生的四鳳衝進雷雨中,觸電身亡,同時連帶了前去救她的周衝;周萍無顏苟活,飲彈自盡……

    作者簡介

    曹禺(1910.9.24 -1996.12.13),原名萬家寶,字小石,祖籍湖北潛江,生於天津一個沒落的封建官僚家庭,中國現代傑出的戲劇家,著有《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著名作品,他一生共寫過8部劇本。

    目錄


    雷雨
    序幕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尾聲

    王昭君

    第二幕
    第三幕



    雷雨
    序幕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尾聲

    王昭君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第五幕

    前言

    曹禺創作《雷雨》,從初醞釀、構思到完稿,歷時五載。他把這部戲命名為《雷雨》,一如他寫戲時那種郁熱焦灼激憤的情感。
    《雷雨》是一部傑出的現實主義的家庭悲劇,通過血緣倫常糾葛與性愛衝突,探索人性復雜性與人的悲劇。戲劇集中於一天時間(上午到午夜兩點鐘),兩個舞臺背景(周家客廳、魯家住房),從周樸園家庭內、外各成員之間前後三十年的錯綜糾葛深入進去,寫出了封建家庭中人性的悲劇。故事被安放在長達三十年的背景上展開,悲劇的衝突建築在歷史的積累與醞釀中,從歷史發展的過程探索人性的復雜與人的生存悲劇。


    曹禺創作《雷雨》,從初醞釀、構思到完稿,歷時五載。他把這部戲命名為《雷雨》,一如他寫戲時那種郁熱焦灼激憤的情感。
    《雷雨》是一部傑出的現實主義的家庭悲劇,通過血緣倫常糾葛與性愛衝突,探索人性復雜性與人的悲劇。戲劇集中於一天時間(上午到午夜兩點鐘),兩個舞臺背景(周家客廳、魯家住房),從周樸園家庭內、外各成員之間前後三十年的錯綜糾葛深入進去,寫出了封建家庭中人性的悲劇。故事被安放在長達三十年的背景上展開,悲劇的衝突建築在歷史的積累與醞釀中,從歷史發展的過程探索人性的復雜與人的生存悲劇。
    周樸園是《雷雨》的中心人物。周樸園形像的復雜性,在周樸園對婦女與家人的態度中被揭示得淋漓盡致。他年輕時愛上了女傭梅媽的女兒侍萍。就三十年前的情況言,侍萍的年輕美麗確能牽動這位青年的心。但是為了娶一位有錢有門第的小姐,周家人逼使侍萍投河自盡。盡管此事主要是封建家長做主,但周樸園本人默認了。因此,他後來的內疚、懺悔是必然的,真誠的。但活著的侍萍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立即逼問:“你來干什麼?”這暴露出他的本性。對待妻子蘩漪等人的態度,支配著周樸園在劇中的主要動作。戲劇通過周樸園威逼蘩漪“喝藥”這個典型的戲劇動作,讓人們看到他的封建家長統治。周樸園在劇中的貫穿動作就是維持家庭的固有秩序,“我的家庭是我認為圓滿,有秩序的家庭”。這就形成對他人精神意志的壓抑。
    歷來的評論都認定周樸園是一個封建家長的典型,在“仁義道德”之下的冷酷、專制是其個性思想特征。曹禺在剖析周樸園靈魂時,始終把他作為一個“人”來寫,寫他與侍萍年輕時的真情,寫他深深的內疚與沉痛的回憶。劇終,當侍萍再次出現在周家客廳裡,經歷了一天人世滄桑的周樸園以沉痛的口吻命令周萍去認生母,並向侍萍懺悔。作者的這一筆曾受到不斷的批評和指責,實際上這一描寫正體現出劇作者深入人物心靈深處的真實性。這是周樸園形像塑造成功的奧秘。
    蘩漪的悲劇靈魂中響徹著受到“五四”個性解放思想影響下的一代婦女的抗議與追求的呼聲。在這個悲劇女性身上,閃發出曹禺藝術纔華的獨特光輝。劇作家對蘩漪傾注了深厚的同情,懷著詩人的充沛激情塑造這個形像。劇中,蘩漪在雙重的悲劇衝突中走完她心靈的全部歷程。作為一個追求自由的女性,蘩漪在家庭生活中陷入了周樸園的精神折磨與壓抑的悲劇;周萍背棄愛情的行為,又使這位要求擺脫封建壓迫的女性在愛情追求中遭受拋棄,再一次陷入絕望的悲劇。若問蘩漪為什麼會愛上周萍這樣弱不禁風的小草,“這隻好問她的命運,為什麼她會落在周樸園這樣的家庭中”。這是時代的不幸。而周萍的卑怯靈魂又繫由周樸園直接造成。雙重的打擊與痛苦,使蘩漪成為一個憂郁陰鷙性格的女性,終於從她那顆受盡蹂躪的心靈中升騰起不可遏壓的力量。
    《雷雨》的獨特戲劇構思在於,將蘩漪與周萍的戲劇衝突作為結構全劇衝突的主線。她在劇中的貫穿動作是抓住周萍不放。戲劇著力表現她不顧一切地追求周萍的愛情,不顧一切地反抗與報復,對生活與愛情熱切渴望。正是這個女性的精神覺醒與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在“殘酷的愛和不忍的恨”的性格交織中,她的內心向變態發展。愛變成恨,倔強變成瘋狂,這就對悲劇進行了更獨特而深入的發掘。蘩漪這一悲劇形像,是曹禺對現代戲劇的一大貢獻。
    《雷雨》的初版本原有序幕與尾聲,寫十年後周公館改為教會醫院,皈依基督的周樸園去探望兩位瘋病人蘩漪與侍萍。兩個版本對讀,可以啟發我們對《雷雨》的思考。
    曹禺,是一位傑出的戲劇詩人,中國現代戲劇之魂!
    朱棟霖

    媒體評論
    《雷雨》是一部不但可以演,也可以讀的作品。
    ——巴金

    一出動人的戲,一部具有偉大性質的長劇。
    ——劉西渭(李健吾)

    說到《雷雨》,我應當告白,虧了它,我纔相信中國確乎有了近代劇。
    ——黎烈文

    《雷雨》是一部不但可以演,也可以讀的作品。
    ——巴金

    一出動人的戲,一部具有偉大性質的長劇。
    ——劉西渭(李健吾)

    說到《雷雨》,我應當告白,虧了它,我纔相信中國確乎有了近代劇。
    ——黎烈文

    《雷雨》幾十年的演出史,同時也是一部中國話劇導演藝術史和社會接受史。
    ——田本相

    在線試讀
    雷雨
    人物
    姑奶奶甲(教堂尼姑)
    姑奶奶乙
    姊姊——十五歲。
    弟弟——十二歲。
    周樸園——某煤礦公司董事長,五十五歲。
    周蘩漪——其妻,三十五歲。
    周萍——其前妻生子,年二十八。
    周衝——蘩漪生子,年十七。
    魯貴——周宅僕人,年四十八。
    魯侍萍——其妻,某校女傭,年四十七。
    魯大海——侍萍前夫之子,煤礦工人,年二十七。
    魯四鳳——魯貴與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宅使女。
    周宅僕人等——僕人甲,僕人乙……老僕。

    序幕在教堂附屬醫院的一間特別客廳內。——鼕天的一個下午。
    幕十年前,一個夏天,郁熱的早晨。——周公館的客廳內(即序幕的客廳,景與前大致相同)。
    第二幕景同前。——當天的下午。

    雷雨
    人物
    姑奶奶甲(教堂尼姑)
    姑奶奶乙
    姊姊——十五歲。
    弟弟——十二歲。
    周樸園——某煤礦公司董事長,五十五歲。
    周蘩漪——其妻,三十五歲。
    周萍——其前妻生子,年二十八。
    周衝——蘩漪生子,年十七。
    魯貴——周宅僕人,年四十八。
    魯侍萍——其妻,某校女傭,年四十七。
    魯大海——侍萍前夫之子,煤礦工人,年二十七。
    魯四鳳——魯貴與侍萍之女,年十八,周宅使女。
    周宅僕人等——僕人甲,僕人乙……老僕。

    序幕在教堂附屬醫院的一間特別客廳內。——鼕天的一個下午。
    幕十年前,一個夏天,郁熱的早晨。——周公館的客廳內(即序幕的客廳,景與前大致相同)。
    第二幕景同前。——當天的下午。
    第三幕在魯家,一個小套間。——當天夜晚十時許。
    第四幕周家的客廳(與幕同)。——當天半夜兩點鐘。
    尾聲又回到十年後,一個鼕天的下午。——景同序幕。
    (由幕至第四幕為時僅一天)
    序幕
    景——一間寬大的客廳。鼕天,下午三點鐘,在某教堂附設醫院內。
    屋中間是兩扇棕色的門,通外面;門身很笨重,上面雕著半西洋化的舊花紋,門前垂著滿是斑點,退色的厚帷幔,深紫色的;織成的圖案已經脫了線,中間有一塊已經破了一個洞。右邊——左右以臺上演員為準——有一扇門,通著現在的病房。門面的漆已蝕了去。金黃的銅門鈕放著暗澀的光,配起那高而寬,有黃花紋的灰門框,和門上凹凸不平,古式的西洋木飾,令人猜想這屋子的前主多半是中國的老留學生,回國後又富貴過一時的。這門前也掛著一條半舊,深紫的絨幔,半拉開,破成碎條的幔角拖在地上。左邊也開一道門,兩扇的,通著外間飯廳,由那裡可以直通樓上,或者從飯廳走出外面,這兩扇門較中間的還華麗,顏色更深老;偶爾有人穿過,它好沉重地在門軌上轉動,會發著一種久經磨擦的滑聲,像一個經過多少事故,很沉默,很溫和的老人。這前面,沒有帷幔,門上脫落,殘蝕的輪廓同漆飾都很明顯。靠中間門的右面,牆凹進去如一個神像的壁龕,凹進去的空隙是稜角形的,劃著半圓。壁龕的上大半滿嵌著細狹而高長的法國窗戶,每稜角一扇長窗,很玲瓏的;下面隻是一塊較地板略起的半圓平面,可以放著東西,可以坐;這前面整個地遮上一面有折紋的厚絨垂幔,拉攏了,壁龕可以完全掩蓋上,看不見窗戶同陽光,屋子裡陰沉沉的,有些氣悶。開幕時,這帷幕是關上的。
    牆的顏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退了色。屋內所有的陳設都很富麗,但現在都呈現著衰敗的景色。——右牆近前是一個壁爐,沿爐嵌著長方的大理石,正前面鑲著星形彩色的石塊;壁爐上面沒有一件陳設,空空地,隻懸著一個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現在壁爐裡燃著煤火,火焰熊熊地,照著爐前的一張舊圈椅,映出一片紅光,這樣,一絲絲的溫暖,使這古老的房屋還有一些生氣。壁爐旁邊擱放一個粗制的煤鬥同木柴。右邊門左側,掛一張畫軸;再左,近後方,牆角抹成三四尺的平面,倚的那裡,斜放著一個半人高的舊式紫檀小衣櫃,櫃門的角上都包著銅片。櫃上放著一個暖水壺,兩隻白飯碗,都擱在舊黃銅盤上。櫃前鋪一張長方的小地毯;在上面,和櫃平行的,放一條很矮的紫檀長幾,以前大概是用來擺設瓷器、古董一類的精巧的小東西,現在堆著一疊疊的雪白桌布,白床單等物,剛洗好,還沒有放進衣櫃去。在正面,櫃與壁龕中間立一隻圓凳。壁龕之左(中門的右面),是一隻長方的紅木菜桌。上面放著兩個舊燭臺,牆上是張大而舊的古油畫,中門左面立一隻有玻璃的精巧的紫檀櫃。裡面原為放古董,但現在是空空的,這櫃前有一條狹長的矮凳。離左牆角不遠,與角成九十度,斜放著一個寬大深色的沙發,沙發後是隻長桌,前面是一條短幾,都沒有放著東西。沙發左面立一個黃色的站燈,左牆靠牆略凹進,與左後牆成一直角。凹進處有一隻茶幾,牆上低懸一張小油畫。茶幾旁,再略向前纔是左邊通飯廳的門。屋子中間有一張地毯。上面對放著,但是略斜地,兩張大沙發;中間是個圓桌,鋪著白桌布。
    〔開幕時,外面遠處有鐘聲。教堂內合唱頌主歌同大風琴聲,好是Bach:High Mass in B MinorBenedictus quivenait Domini Nomini——屋內寂靜無人。
    〔移時,中間門沉重地緩緩推開,姑奶奶甲(寺院尼姑)進來,她的服飾如在天主教堂裡常見的尼姑一樣,頭束著雪白布巾,蓬起來像荷蘭鄉姑,穿一套深藍的粗布制袍,衣袍幾乎拖在地面。她胸前懸著一個十字架,腰間懸一串鑰匙,走起路來鏗鏗地響著。她安靜地走進來,臉上很平和的。她轉過身子向著門外。
    姑甲(和藹地)請進來吧。
    〔一位蒼白的老年人走進來,穿著很考究的舊皮大衣。進門脫下帽子,頭發斑白,眼睛沉靜而憂郁,他的下颏有蒼白的短須,臉上滿是皺紋。他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進門後,也取下來,放在眼鏡盒內,手有些顫。他搓弄一下子,衰弱地咳嗽兩聲。外面樂聲止。
    姑甲(微笑)外面冷得很!
    老人(點頭)嗯——(關心地)她現在還好麼?
    姑甲(同情地)好。
    老人(沉默一時,指著頭)她這兒呢?
    姑甲(憐憫地)那——還是那樣。(低低地嘆一口氣)
    老人(沉靜地)我想也是不容易治的。
    姑甲(矜憐地)您先坐一坐,暖和一下,再看她吧。
    老人(搖頭)不。(走向右邊病房)
    姑甲(走向前)您走錯了,這屋子是魯奶奶的病房。您的太太在樓上呢。
    老人(停住,失神地)我——我知道,(指著右邊病房)我現在可以看看她麼?
    姑甲(和氣地)我不知道。魯奶奶的病房是另一位姑奶奶管,我看您先到樓上看看,回頭再來看這位老太太好不好?
    老人(迷惘地)嗯,也好。
    姑甲您跟我上樓吧。
    〔姑甲領著老人進左面的飯廳下。
    〔屋內靜一時。外面有腳步聲。姑乙領兩個小孩進。姑乙除了年輕些,比較活潑些,一切都與姑甲相同。進來的小孩是姊弟,都穿著鼕天的新衣服,臉色都紅得像個蘋果,整個是胖圓圓的。姊姊有十五歲,梳兩個小辮,在背後擺著;弟弟戴上一頂紅絨帽。兩個都高興地走進來,二人在一起,姊姊是較沉著些。走進來的時節姊姊在前面。
    姑乙(和悅地)進來,弟弟。(弟弟進來望著姊姊,兩個人隻呵手)外頭冷,是吧。姐姐,你跟弟弟在這兒坐一坐好不好?
    姊姊(微笑)嗯。
    弟弟(拉著姊姊的手,竊語)姐姐,媽呢?
    姑乙你媽看完病就來,弟弟坐在這兒暖和一下,好吧?
    〔弟弟的眼望姊姊。
    姊姊(很懂事地)弟弟,這兒我來過,就坐這兒吧,我給你講笑話。
    〔弟弟好奇地四面看。
    姑乙(有興趣地望著他們)對了,叫姐姐給你講笑話,(指著火)坐在火旁邊講,兩個人一塊兒。
    弟弟不,我要坐這個小凳子!(指中門左櫃前的小矮凳)
    姑乙(和氣地)也好,你們就坐這兒。可是(小聲地)弟弟,你得乖乖地坐著,不要鬧!樓上有病人——(指右邊病房)這旁邊也有病人。
    姊姊
    弟弟(很乖地點頭)嗯。
    弟弟(忽然,向姑乙)我媽就回來吧?
    姑乙對了,就來。你們坐下,(姊弟二人共坐矮凳上,望著姑乙)不要動!(望著他們)我先進去,就來。
    〔姊弟點頭,姑乙進右邊病房,下。
    〔弟弟忽然站起來。
    弟弟(向姊)她是誰?為什麼穿這樣衣服?
    姊姊(很世故地)尼姑,在醫院看護病人的。弟弟,你坐下。
    弟弟(不理她)姐姐,你看,你看!(自傲地)你看媽給我買的新手套。
    姊姊(瞧不起地)看見了,你坐坐吧。(拉弟弟坐下,二人又很規矩地坐著)
    〔姑甲由左邊廳進。直向右角衣櫃走去,沒看見屋內的人。
    弟弟(又站起,低聲,向姊)又一個,姐姐!
    姊姊(低聲)噓!別說話。(又拉弟弟坐下)
    〔姑甲打開右面的衣櫃,將長幾上的白床單、白桌布等物一疊疊放在衣櫃裡。
    〔姑乙由右邊病房進。見姑甲,二人沉靜地點一點頭,姑乙助姑甲放置洗物。
    姑乙(向姑甲,簡截地)完了?
    姑甲(不明白)誰?
    姑乙(明快地,指樓上)樓上的。
    姑甲(憐憫地)完了,她現在又睡著了。
    姑乙(好奇地詢問)沒有打人麼?
    姑甲沒有,就是大笑了一場,把玻璃又打破了。
    姑乙(呼出一口氣)那還好。
    姑甲(向姑乙)她呢?
    姑乙你說樓下的?(指右面病房)她總是那樣,哭的時候多,不說話,我來了一年,沒聽見過她說一句話。
    弟弟(低聲,急促地)姐姐,你給我講笑話。
    姊姊(低聲)不,弟弟,聽她們說話。
    姑甲(憐憫地)可憐,她在這兒九年了,比樓上的隻晚了一年,可是兩個人都沒有好。——(欣喜地)對了,剛纔樓上的周先生來了。
    姑乙(奇怪地)怎麼?
    姑甲今天是舊年臘月三十。
    姑乙(驚訝地)哦,今天三十?——那麼今天樓下的也會出來,到這房子裡來。
    姑甲怎麼,她也出來?
    姑乙嗯,(多話地)每到臘月三十,樓下的就會出來,到這屋子裡;在這窗戶前面站著。
    姑甲干什麼?
    姑乙大概是望她兒子回來吧,她的兒子十年前一天晚上跑了,就沒有回來。可憐,她的丈夫也不在了——(低聲地)聽說就在周先生家裡當差,——一天晚上喝酒喝得太多,死了的。
    姑甲(自己以為明白地)所以周先生每次來看他太太來,總要問一問樓下的。——我想,過一會兒周先生會下樓來見她來的。
    姑乙(虔誠地)聖母保佑他。(又放洗物)
    弟弟(低聲,請求)姐姐,你給我就講半個笑話好不好?
    姊姊(聽著有興趣,忙搖頭,壓迫地,低聲)弟弟!
    姑乙(又想起一段)奇怪,周家有這麼好的房子,為什麼賣給醫院呢?
    姑甲(沉靜地)不大清楚。——聽說這屋子有一天夜裡連男帶女死過三個人。
    姑乙(驚訝)真的?
    姑甲嗯。
    姑乙(自然想到)那麼周先生為什麼偏把有病的太太放在樓上,不把她搬出去呢?
    姑甲說是呢,不過他太太就在這樓上發的神經病,她自己說什麼也不肯搬出去。
    姑乙哦。
    〔弟弟忽然站起。
    弟弟(抗議地,高聲)姐姐,我不愛聽這個。
    姊姊(勸止他,低聲)好弟弟。
    弟弟(命令地,更高聲)不,姐姐,我要你給我講笑話!
    〔姑甲、姑乙回頭望他們。
    姑甲(驚奇地)這是誰的孩子?我進來,沒有看見他們。
    姑乙一位看病的太太的,我領他們進來坐一坐。
    姑甲(小心地)別把他們放在這兒。——萬一把他們嚇著。
    姑乙沒有地方;外頭冷,醫院都滿了。
    姑甲我看你還是找他們的媽來吧。萬一樓上的跑下來,說不定嚇壞了他們!
    姑乙(順從地)也好。(向姊弟,他們兩個都瞪著眼望著她們)姐姐,你們在這兒好好地再等一下,我就找你們的媽來。
    姊姊(有禮地)好,謝謝你!
    〔姑乙由中門出。
    弟弟(懷著希望)姐姐,媽就來麼?
    姊姊(還在怪他)嗯。
    弟弟(高興地)媽來了!我們就回家。(拍掌)回家喫年飯。
    姊姊弟弟,不要鬧,坐下。(推弟弟坐)
    姑甲(關上櫃門向姊弟)弟弟,你同姐姐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我上樓去了。
    〔姑甲由左面飯廳下。
    弟弟(忽然發生興趣,立起)姐姐,她干什麼去了?
    姊姊(覺得這是不值一問的問題)自然是找樓上的去了。
    弟弟(急切地)誰是樓上的?
    姊姊(低聲)一個瘋子。
    弟弟(直覺地臆斷)男的吧?
    姊姊(肯定地)不,女的——一個有錢的太太。
    弟弟(忽然)樓下的呢?
    姊姊(也肯定地)也是一個瘋子。——(知道弟弟會愈問愈多)你不要再問了。
    弟弟(好奇地)姐姐,剛纔他們說這屋子死過三個人。
    姊姊(心虛地)嗯——弟弟,我給你講笑話吧!有一年,一個國王——
    弟弟(已引上興趣)不,你給我講講這三個人怎麼會死的?這三個人是誰?
    姊姊(膽怯)我不知道。
    弟弟(不信,伶俐地)嗯!——你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
    姊姊(不得已地)你別在這屋子裡問,這屋子鬧鬼。
    〔樓上忽然有亂摔東西的聲音,鐵鏈聲,足步聲,女人狂笑,怪叫聲。
    弟弟(略懼)你聽!
    姊姊(拉著弟弟手緊緊地)弟弟!(姊弟抬頭,緊張地望著天花板)
    〔聲止。
    弟弟(安定下來,很明白地)姐姐,這一定是樓上的!
    姊姊(害怕)我們走吧。
    弟弟(倔強)不,你不告訴我這屋子怎麼死了三個人,我不走。
    姊姊你不要鬧,回頭媽知道打你!
    弟弟(不在乎地)嗯!
    〔右邊門開,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走進來,在屋中停一停,眼睛像是瞎了。慢吞吞地踱到窗前,由帷幔隙中望一望,又踱至臺上,像是諦聽什麼似的。姊弟都緊張地望著她。
    弟弟(平常的聲音)這是誰?
    姊姊(低聲)噓!別說話。她是瘋子。
    弟弟(低聲,秘密地)這大概是樓下的。
    姊姊(聲顫)我,我不知道。(老婦人軀干無力,漸向下倒)弟弟,你看,她向下倒。
    弟弟(膽大地)我們拉她一把。
    姊姊不,你別去!
    〔老婦人突然歪下去,側面跪倒在舞臺中。臺漸暗,外面遠處合唱聲又起。
    弟弟(拉姊向前,看老太婆)姐姐,你告訴我,這屋子是怎麼回事?這些瘋子干什麼?
    姊姊(懼怕地)不,你問她,(指老婦人)她知道。
    弟弟(催促地)不,姐姐,你告訴我,這屋子怎麼死了三個人,這三個人是誰?
    姊姊(急迫地)我告訴你問她呢,她一定都知道!
    〔老婦人漸漸倒在地下,舞臺全暗,聽見遠處合唱彌撒和大風琴聲。
    〔弟弟聲:(很清楚地)姐姐,你去問她。
    〔姊姊聲:(低聲)不,你問她,(幕落)你問她!
    〔大彌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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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幕時舞臺全黑,隔十秒鐘,漸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氣像是比較華麗的。這是十年前一個夏天的上午,在周宅的客廳裡。
    壁龕的帷幔還是深掩著,裡面放著艷麗的盆花。中間的門開著,隔一層鐵紗門,從紗門望出去,花園的樹木綠蔭蔭的,並且聽見蟬在叫。右邊的衣服櫃,鋪上一張黃桌布,上面放著許多小巧的擺飾,顯明的是一張舊相片,很不調和地和這些精致東西放在一起。櫃前面狹長的矮幾,放著華貴的煙具同一些零碎物件。右邊爐上有一個鐘同鮮花盆,牆上,掛一幅油畫。爐前有兩把圈椅,背朝著牆。中間靠左的玻璃櫃放滿了古玩,前面的小矮凳有綠花的椅墊,左角的長沙發還不舊,上面放著三四個緞制的厚墊子。沙發前的矮幾排置煙具等物,臺中兩個小沙發同圓桌都很華麗,圓桌上放著呂宋煙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嶄新的,一切都是興旺的氣像,屋裡家具非常潔淨,有金屬的地方都放著光彩。屋中很氣悶,郁熱逼人,空氣低壓著。外面沒有陽光,天空灰暗,是將要落暴雨的神氣。

    〔開幕時,四鳳在靠中牆的長方桌旁,背著觀眾濾藥,她不時地搖著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魯貴(她的父親)在沙發旁擦著矮幾上零碎的銀家具,很喫力地;額上冒著汗珠。
    〔四鳳約有十七八歲,臉上紅潤,是個健康的少女。她整個的身體都很發育,手很白很大,走起路來,過於發育的乳房很顯明地在衣服底下顫動著。她穿一件舊的白紡綢上衣,粗山東綢的褲子,一雙略舊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潔,舉動雖然很活潑,因為經過兩年在周家的訓練,她說話很大方,很爽快,卻很有分寸。她的一雙大而有長睫毛的水靈靈的眼睛能夠很靈敏地轉動,也能斂一斂眉頭,很莊嚴地注視著。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紅艷艷的,很寬,很厚,當著她笑的時候,牙齒整齊地露出來,嘴旁也顯著一對笑渦。然而她面部整個輪廓是很莊重地顯露著誠懇。她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氣熱,鼻尖微微有點汗,她時時用手絹揩著。她很愛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她現在皺著眉頭。
    〔她的父親——魯貴——約莫有四十多歲的樣子,神氣萎縮,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亂的眉毛同腫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來,和他眼下凹進去的黑圈,都表示著的肉欲放縱。他的身體較胖,面上的肌肉寬弛地不肯動,但是總能很卑賤地諂笑著,和許多大家的僕人一樣。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禮節。他的背略有點傴僂,似乎永遠欠著身子向他的主人答應著“是”。他的眼睛銳利,常常貪婪地窺視著,如一隻狼;他很能計算的。雖然這樣,他的膽量不算大;全部看去,他還是萎縮的。他穿得雖然華麗,但是不整齊的。現在他用一條抹布擦著東西,腳下是他剛刷好的黃皮鞋。時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臉上的油汗。
    魯貴(喘著氣)四鳳!
    魯四鳳(隻做不聽見,依然濾她的湯藥)
    魯貴四鳳!
    魯四鳳(看了她的父親一眼)嗬,真熱。(走向右邊的衣櫃旁,尋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間的茶幾旁扇著)
    魯貴(望著她,停下工作)四鳳,你聽見了沒有?
    魯四鳳(煩厭地,冷冷地看著她的父親)是!爸!干什麼?
    魯貴我問你聽見我剛纔說的話了麼?
    魯四鳳都知道了。
    魯貴(一向是這樣被女兒看待的,隻好是抗議似的)媽的,這孩子!
    魯四鳳(回過頭來,臉正向觀眾)您少說閑話吧!(揮扇,噓出一口氣)呵!天氣這樣悶熱,回頭多半下雨。(忽然)老爺出門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沒有?(到魯貴面前,拿起一隻皮鞋不經意地笑著)這是您擦的!這麼隨隨便便抹了兩下,——老爺的脾氣您可知道。
    魯貴(一把搶過鞋來)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將鞋扔在地上)四鳳,你聽著,我再跟你說一遍,回頭見著你媽,別忘了把新衣服都拿出來給她瞧瞧。
    魯四鳳(不耐煩地)聽見了。
    魯貴(自傲地)叫她想想,還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還是她有眼力。
    魯四鳳(輕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魯貴你還別忘了告訴你媽,你在這兒周公館喫得好,喝得好,就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爺,晚上還是聽她的話,回家睡覺。
    魯四鳳那倒不用告訴,媽自然會問的。
    魯貴(得意)還有啦,錢,(貪婪地笑著)你手下也有許多錢啦!
    魯四鳳錢!?
    魯貴這兩年的工錢,賞錢,還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們……
    魯四鳳(趕緊接下去,不願聽他要說的話)那您不是一塊兩塊都要走了麼?喝了!賭了!
    魯貴(笑,掩飾自己)你看,你看,你又那樣。急,急,急什麼?我不跟你要錢。喂,我說,我說的是——(低聲)他——不是也不斷地塞給你錢花麼?
    魯四鳳(驚訝地)他?誰呀?
    魯貴(索性說出來)大少爺。
    魯四鳳(紅臉,聲略高,走到魯貴面前)誰說大少爺給我錢?爸爸,您別又窮瘋了,胡說亂道的。
    魯貴(鄙笑著)好,好,好,沒有,沒有。反正這兩年你不是存點錢麼?(鄙吝地)我不是跟你要錢,你放心。我說啊,你等你媽來,把這些錢也給她瞧瞧,叫她也開開眼。
    魯四鳳哼,媽不像您,見錢就忘了命。(回到中間茶桌濾藥)
    魯貴(坐在長沙發上)錢不錢,你沒有你爸爸成麼?你要不到這兒周家大公館幫主兒,這兩年盡聽你媽媽的話,你能每天喫著喝著,這大熱天還穿得上小紡綢麼?
    魯四鳳(回過頭)哼,媽是個本分人,念過書的,講臉,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兒叫人家使喚。
    魯貴什麼臉不臉?又是你媽的那一套!你是誰家的小姐?——媽的,底下人的女兒,幫了人就失了身份啦?
    魯四鳳(氣得隻看父親,忽然厭惡地)爸,您看您那一臉的油,——您把老爺的鞋再擦擦吧。
    魯貴(洶洶地)講臉呢,又學你媽的那點窮骨頭,你看她,她要臉!跑他媽的八百裡外,女學堂裡當老媽,為著一月八塊錢,兩年纔回一趟家。這叫本分,還念過書呢;簡直是沒出息。
    魯四鳳(忍氣)爸爸,您留幾句回家說吧,這是人家周公館!
    魯貴咦,周公館也擋不住我跟我的女兒談家務啊!我跟你說,你的媽……
    魯四鳳(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說下,媽可是好容易纔回一趟家。這次,也是看哥哥跟我來的。您要是再給她一個不痛快,我就把您這兩年做的事都告訴哥哥。
    魯貴我,我,我做了什麼事啦?(覺得在女兒面前失了身份)喝點,賭點,玩點,這三樣,我快五十的人啦,還怕他麼?
    魯四鳳他纔懶得管您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從礦上寄給媽用的錢,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會答應您!
    魯貴那他敢怎麼樣,(高聲地)他媽嫁給我,我就是他爸爸。
    魯四鳳(羞愧)小聲點!這有什麼喊頭。——太太在樓上養病呢。
    魯貴哼!(滔滔地)我跟你說,我娶你媽,我還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這麼個機靈人,這周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子,哪一個不說我魯貴呱呱叫。來這裡不到兩個月,我的女兒就在這公館找上事,就說你哥哥,沒有我,能在周家的礦上當工人麼?叫你媽說,她成麼?——這樣,你哥同你媽還是一個勁兒地不贊成我。這次回來,你媽要還是那副寡婦臉子,我就當你哥哥的面上不認她,說不定就離了她,別看她替我養個女兒,外帶來你這個倒霉蛋的哥哥。
    魯四鳳(不願聽)哦,爸爸。
    魯貴哼,(罵得高興了)誰知道哪個王八蛋養的兒子。
    魯四鳳哥哥哪點對不起您,您這樣罵他干什麼?
    魯貴他哪一點對得起我?當大兵,拉包月車,干機器匠,念書上學,哪一行他是好好地干過?好容易我薦他到了周家的礦上去,他又跟工頭鬧起來,把人家打啦。
    魯四鳳(小心地)我聽說,不是我們老爺先叫礦上的警察開了槍,他纔領著工人動的手麼?
    魯貴反正這孩子混蛋,喫人家的錢糧,就得聽人家的話。好好地,要罷工,現在又得靠我這老面子跟老爺求情啦!
    魯四鳳您聽錯了吧,哥哥說他今天自己要見老爺,不是找您求情來的。
    魯貴(得意)可是誰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魯四鳳(輕蔑地看著她的父親,嘆了一口氣)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樓給太太送藥去了。(端起藥碗向左邊飯廳走)
    魯貴你先停一停,我再說一句話。
    魯四鳳(打岔)開午飯了,老爺的普洱茶先泡好了沒有?
    魯貴那用不著我,他們小當差早伺候到了。
    魯四鳳(閃避地)哦,好極了,那我走了。
    魯貴(攔住她)四鳳,你別忙,我跟你商量點事。
    魯四鳳什麼?
    魯貴你聽啊,昨天不是老爺的生日麼?大少爺也賞給我四塊錢。
    魯四鳳好極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爺,我一個子也不給您。
    魯貴(鄙笑)你這話對極了!四塊錢,夠干什麼的,還了點賬,就干了。
    魯四鳳(伶俐地笑著)那回頭您跟哥哥要吧。
    魯貴四鳳,別——你爸爸什麼時候借錢不還賬?現在你手下方便,隨便勻給我七塊八塊好麼?
    魯四鳳我沒有錢。(停一下放下藥碗)您真是還賬了麼?
    魯貴(賭咒)我跟我的親生女兒說瞎話是王八蛋!
    魯四鳳您別騙我,說了實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魯貴真的!?——說起來這不怪我。昨天那幾個零錢,大賬還不夠,小賬剩點零,所以我就耍了兩把,也許贏了錢,不都還了麼?誰知運氣不好,連喝帶輸,還倒欠了十來塊。
    魯四鳳這是真的?
    魯貴(真心地)這可一句瞎話也沒有。
    魯四鳳(故意揶揄地)那我實實在在地告訴您,我也沒有錢!(說畢就要拿起藥碗)
    魯貴(著急)鳳兒,你這孩子是什麼心思?你可是我的親生孩子。
    魯四鳳(嘲笑地)親生的女兒也沒有法子把自己賣了,替您老人家還賭賬啊!
    魯貴(嚴重地)孩子,你可放明白點,你媽疼你,隻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麼要緊的事情,都處處替你想。
    魯四鳳(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鬧的什麼把戲)您心裡又要說什麼?
    魯貴(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著四鳳,佯笑)我說,大少爺常跟我提過你,大少爺,他說——
    魯四鳳(管不住自己)大少爺!大少爺!你瘋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
    魯貴別走,我問你一句,前天!我看見大少爺買衣料,——
    魯四鳳(沉下臉)怎麼樣?(冷冷地看著魯貴)
    魯貴(打量四鳳周身)嗯——(慢慢地拿起四鳳的手)你這手上的戒指,(笑著)不也是他送給你的麼?
    魯四鳳(厭惡地)您說話的神氣真叫我心裡想吐。
    魯貴(有點氣,痛快地)你不必這樣假門假事,你是我的女兒。(忽然貪婪地笑著)一個當差的女兒,收人家點東西,用人家一點錢,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這不要緊,我都明白。
    魯四鳳好吧,那麼你說吧,究竟要多少錢用?
    魯貴不多,三十塊錢就成了。
    魯四鳳哦?(惡意地)那你就跟這位大少爺要去吧。我走了。
    魯貴(惱羞)好孩子,你以為我真裝糊塗,不知道你同這混賬大少爺做的事麼?
    魯四鳳(惹怒)您是父親麼?父親有跟女兒這樣說話的麼?
    魯貴(惡相地)我是你的爸爸,我就要管你。我問你,前天晚上——
    魯四鳳前天晚上?
    魯貴我不在家,你半夜纔回來,以前你干什麼?
    魯四鳳(掩飾)我替太太找東西呢。
    魯貴為什麼那麼晚纔回家?
    魯四鳳(輕蔑地)您這樣的父親沒有資格來問我。
    魯貴好文明詞!你就說不上你上哪兒去呢。
    魯四鳳那有什麼說不上!
    魯貴什麼?說!
    魯四鳳那是太太聽說老爺剛回來,又要我撿老爺的衣服。
    魯貴哦,(低聲,恐嚇地)可是半夜送你回家的那位是誰?坐著汽車,醉醺醺,隻對你說胡話的那位是誰呀?(得意地微笑)
    魯四鳳(驚嚇)那,那——
    魯貴(大笑)哦,你不用說了,那是我們魯家的闊女婿!——哼,我們兩間半破瓦房居然來了坐汽車的男朋友,找我這當差的女兒啦!(突然嚴厲)我問你,他是誰?你說。
    魯四鳳他,他是——
    〔魯大海進——四鳳的哥哥,魯貴的半子——他身體魁偉,粗黑的眉毛幾乎遮蓋著他的銳利的眼,兩頰微微地向內凹。顯著顴骨異常突出,正同他的尖長的下巴一樣地表現他的性格的倔強的。他有一張大而薄的嘴唇,正和他的妹妹帶著南方的熱烈的、厚而紅的嘴唇成強烈的對照。他說話微微有點口喫,但是在他的感情激昂的時候,他詞鋒是銳利的。現在他剛從六百裡外的煤礦回來,礦裡罷了工,他是煽動者之一,幾月來的精神的緊張,使他現在露出有點疲乏的神色,胡須亂蓬蓬的,看去幾乎老得像魯貴的弟弟,隻有逼近地觀察他,纔覺出他的眼神同聲音,還正是和他的妹妹一樣年輕,一樣地熱,都是火山的爆發,滿蓄著精力的白熱的人物。他穿了一件工人的藍布褂子,油漬的草帽在手裡,一雙黑皮鞋,有一隻鞋帶早不知失在哪裡。進門的時候,他略微有點不自在,把胸膛敞開一部分,笨拙地又扣上一兩個扣子。他說話很簡短,表面是冷冷的。
    魯大海鳳兒!
    魯四鳳哥哥!
    魯貴(向四鳳)你說呀!裝什麼啞巴。
    魯四鳳(看大海,有意義地岔開話頭)哥哥!
    魯貴(不顧地)你哥哥來也得說呀。
    魯大海怎麼回事?
    魯貴(看一看大海,又回頭)你先別管。
    魯四鳳哥哥,沒什麼要緊的事。(向魯貴)好吧,爸,我們回頭商量,好吧?
    魯貴(了解地)回頭商量?(肯定一下,再盯四鳳一眼)那麼,就這麼辦。(回頭看大海傲慢地)咦,你怎麼隨隨便便跑進來啦?
    魯大海(簡單地)在門房等了半天,一個人也不理我,我就進來啦。
    魯貴大海,你究竟是礦上打粗的工人,連一點大公館的規矩也不懂。
    魯四鳳人家不是周家的底下人。
    魯貴(很有理由地)他在礦上喫的也是周家的飯哪。
    魯大海(冷冷地)他在哪兒?
    魯貴(故意地)他,誰是他?
    魯大海董事長。
    魯貴(教訓的樣子)老爺就是老爺,什麼董事長,上我們這兒就得叫老爺。
    魯大海好,你給我問他一聲,說礦上有個工人代表要見見他。
    魯貴我看,你先回家去。(有把握地)礦上的事有你爸爸在這兒替你張羅。回頭跟你媽、妹妹聚兩天,等你媽去,你回到礦上,事情還是有的。
    魯大海你說我們一塊兒在礦上罷完工,我一個人要你說情,自己再回去?
    魯貴那也沒有什麼難看啊。
    魯大海(沒有辦法)好,你先給我問他一聲。我有點旁的事,要先跟他談談。
    魯四鳳(希望他走)爸,你看老爺的客走了沒有,你再領著哥哥見老爺。
    魯貴(搖頭)哼,我怕他不會見你吧。
    魯大海(理直氣壯)他應當見我,我也是礦上工人的代表。前天,我們一塊在這兒的公司見過他一次。
    魯貴(猶疑地)那我先給你問問去。
    魯四鳳你去吧。
    〔魯貴走到老爺書房門口。
    魯貴(轉過來)他要是見你,你可少說粗話,聽見了沒有?(魯貴很老練地走著闊當差的步伐,進了書房)
    魯大海(目送魯貴進了書房)哼,他忘了他還是個人。
    魯四鳳哥哥,你別這樣說,(略頓,嗟嘆地)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們的父親。
    魯大海(望著四鳳)他是你的,我並不認識他。
    魯四鳳(膽怯地望著哥哥忽然想起,跑到書房門口,望了一望)你說話頂好聲音小點,老爺就在裡面旁邊的屋子裡呢!
    魯大海(輕蔑地望著四鳳)好。媽也快回來了,我看你把周家的事辭了,好好回家去。
    魯四鳳(驚訝)為什麼?
    魯大海(簡短地)這不是你住的地方。
    魯四鳳為什麼?
    魯大海我——恨他們。
    魯四鳳哦!
    魯大海(刻毒地)周家的人多半不是好東西。這兩年我在礦上看見了他們所做的事。(略頓,緩緩地)我恨他們。
    魯四鳳你看見什麼?
    魯大海鳳兒,你不要看這樣威武的房子,陰沉沉的都是礦上埋死的苦工人給換來的!
    魯四鳳你別胡說,這屋子聽說直鬧鬼呢。
    魯大海(忽然)剛纔我看見一個年輕人,在花園裡躺著,臉色發白,閉著眼睛,像是要死的樣子,聽說這就是周家的大少爺,我們董事長的兒子。啊,報應,報應。
    魯四鳳(氣)你,——(忽然)他待人頂好,你知道麼?
    魯大海他父親做盡了壞人弄錢,他自然可以行善。
    魯四鳳(看大海)兩年我不見你,你變了。
    魯大海我在礦上干了兩年,我沒有變,我看你變了。
    魯四鳳你的話我有點不懂,你好像——有點像二少爺說話似的。
    魯大海你是要罵我麼?“少爺”?哼,在世界上沒有這兩個字!
    〔魯貴由左邊書房進。
    魯貴(向大海)好容易老爺的客剛走,我正要說話,接著又來一個。我看,我們先下去坐坐吧。
    魯大海那我還是自己進去。
    魯貴(攔住他)干什麼?
    魯四鳳不,不。
    魯大海也好,不要叫他看見我們工人不懂禮節。
    魯貴你看你這點窮骨頭。老頭說不見就不見,在下房再等一等,算什麼?我跟你走,這麼大院子,你別胡闖亂闖走錯了。(走向中門,回頭)四鳳,你先別走,我就回來,你聽見沒有?
    魯四鳳你去吧。
    〔魯貴、大海同下。
    魯四鳳(厭倦地摸著前額,自語)哦,媽呀!
    〔外面花園裡聽見一個年輕的輕快的聲音,喚著“四鳳!”疾步中夾雜著跳躍,漸漸移近中間門口。
    魯四鳳(有點驚慌)哦,二少爺。
    〔門口的聲音。
    〔聲:四鳳!四鳳!你在哪兒?
    〔四鳳慌忙躲在沙發背後。
    〔聲:四鳳,你在這屋子裡麼?
    〔周衝進。他身體很小,卻有著大的心,也有著一切孩子似的空想。他年輕,纔十七歲,他已經幻想過許多許多不可能的事實,他是在美的夢裡活著的。現在他的眼睛欣喜地閃動著,臉色通紅,冒著汗,他在笑。左腋下挾著一隻球拍,右手正用白毛巾擦汗,他穿著打球的白衣服。他低聲喚著四鳳。
    周衝四鳳!四鳳!(四面望一望)咦,她上哪兒去了?(躡足走向右邊的飯廳,開開門,低聲)四鳳你出來,四鳳,我告訴你一件事。四鳳,一件喜事。(他又輕輕地走到書房門口,更低聲)四鳳。
    〔裡面的聲音:(嚴峻地)是衝兒麼?
    周衝(膽怯地)是我,爸爸。
    〔裡面的聲音:你在干什麼?
    周衝嗯,我叫四鳳呢。
    〔裡面的聲音:(命令地)快去,她不在這兒。
    〔周衝把頭由門口縮回來,做了一個鬼臉。
    周衝咦,奇怪。
    〔他失望地向右邊的飯廳走去,一路低低喚著四鳳。
    魯四鳳(看見周衝已走,呼出一口氣)他走了!(焦灼地望著通花園的門)
    〔魯貴由中門進。
    魯貴(向四鳳)剛纔是誰在喊你?
    魯四鳳二少爺。
    魯貴他叫你干什麼?
    魯四鳳誰知道。
    魯貴(責備地)你為什麼不理他?
    魯四鳳哦,我,(擦眼淚)——不是您叫我等著麼?
    魯貴(安慰地)怎麼,你哭了麼?
    魯四鳳我沒哭。
    魯貴孩子,哭什麼,這有什麼難過?(仿佛在做戲)誰叫我們窮呢?窮人沒有什麼講究。沒法子,什麼事都忍著點,誰都知道我的孩子是個好孩子。
    魯四鳳(抬起頭)得了,您痛痛快快說話好不好。
    魯貴(不好意思)你看,剛纔我走到下房,這些王八蛋就跑到公館跟我要賬,當著上上下下的人,我看沒有二十塊錢,簡直圓不下這個臉。
    魯四鳳(拿出錢來)我的都在這兒。這是我回頭預備給媽買衣服的,現在你先拿去用吧。
    魯貴(佯辭)那你不是沒有花的了麼?
    魯四鳳得了,您別這樣客氣啦。
    魯貴(笑著接下錢,數)隻十二塊?
    魯四鳳(坦白地)現錢我隻有這麼一點。
    魯貴那麼,這堵著周公館跟我要賬的,怎麼打發呢?
    魯四鳳(忍著氣)您叫他們晚上到我們家裡要吧。回頭,見著媽,再想別的法子,這錢,您留著自己用吧。
    魯貴(高興地)這給我啦,那我隻當著你這是孝敬父親的。——哦,好孩子,我早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
    魯四鳳(沒有辦法)這樣,您讓我上樓去吧。
    魯貴你看,誰管過你啦。去吧,跟太太說一聲,說魯貴直惦記太太的病。
    魯四鳳知道,忘不了。(拿藥走)
    魯貴(得意)對了,四鳳,我還告訴你一件事。
    魯四鳳您留著以後再說吧,我可得給太太送藥去了。
    魯貴(暗示著)你看,這是你自己的事。(假笑)
    魯四鳳(沉下臉)我又有什麼事?(放下藥碗)好,我們今天都算清楚再走。
    魯貴你瞧瞧,又急了。真快成小姐了,耍脾氣倒是呱呱叫啊。
    魯四鳳我沉得住氣,您盡管說吧。
    魯貴孩子,你別這樣,(正經地)我勸你小心點。
    魯四鳳(嘲弄地)我現在錢也沒有了,還用得著小心干什麼?
    魯貴我跟你說,太太這兩天的神氣有點不大對的。
    魯四鳳太太的神氣不對有我的什麼?
    魯貴我怕太太看見你纔有點不痛快。
    魯四鳳為什麼?
    魯貴為什麼?我先提你個醒。老爺比太太歲數大得多,太太跟老爺不好。大少爺不是這位太太生的,他比太太的歲數差得也有限。
    魯四鳳這我都知道。
    魯貴可是太太疼大少爺比疼自己的孩子還熱,還好。
    魯四鳳當後娘隻好這樣。
    魯貴你知道這屋子為什麼晚上沒有人來,老爺在礦上的時候,就是白天也是一個人也沒有麼?
    魯四鳳不是半夜裡鬧鬼麼?
    魯貴你知道這鬼是什麼樣兒麼?
    魯四鳳我隻聽說到從前這屋子裡常聽見嘆氣的聲音,有時哭,有時笑的,聽說這屋子死過人,屈死鬼。
    魯貴鬼!一點也不錯,——我可偷偷地看見啦。
    魯四鳳什麼,您看見,您看見什麼?鬼?
    魯貴(自負地)那是你爸爸的造化。
    魯四鳳您說。
    魯貴那時你還沒有來,老爺在礦上,那麼大,陰森森的院子,隻有太太,二少爺,大少爺住。那時這屋子就鬧鬼,二少爺小孩,膽小,叫我在他門口睡。那時是秋天,半夜裡二少爺忽然把我叫起來,說客廳又鬧鬼,叫我一個人去看看。二少爺的臉發青,我也直發毛。可是我是剛來的底下人,少爺說了,我怎麼好不去呢?
    魯四鳳您去了沒有?
    魯貴我喝了兩口燒酒,穿過荷花池,就偷偷地鑽到這門外的走廊旁邊,就聽見這屋子裡啾啾地像一個女鬼在哭。哭得慘!心裡越怕,越想看。我就硬著頭皮從這窗縫裡,向裡一望。
    魯四鳳(喘氣)您瞧見什麼?
    魯貴就在這張桌上點著一支要滅不滅的洋蠟燭,我恍恍惚惚地看見兩個穿著黑衣裳的鬼,並排地坐著,像是一男一女,背朝著我,那個女鬼像是靠著男鬼的身邊哭,那個男鬼低著頭直嘆氣。
    魯四鳳哦,這屋子有鬼是真的。
    魯貴可不是?我就是乘著酒勁兒,朝著窗戶縫,輕輕地咳嗽一聲。就看這兩個鬼嗖一下子分開了,都向我這邊望:這一下子他們的臉清清楚楚地正對著我,這我可真見了鬼了。
    魯四鳳鬼麼?什麼樣?(停一下,魯貴四面望一望)誰?
    魯貴我這纔看見那個女鬼呀,(回頭,低聲)——是我們的太太。
    魯四鳳太太?——那個男的呢?
    魯貴那個男鬼,你別怕,——就是大少爺。
    魯四鳳他?
    魯貴就是他,他同他的後娘就在這屋子裡鬧鬼呢。
    魯四鳳我不信,您看錯了吧?
    魯貴你別騙自己。所以孩子,你看開點,別糊塗,周家的人就是那麼一回事。
    魯四鳳(搖頭)不,不對,他不會這樣。
    魯貴你忘了,大少爺比太太隻小六七歲。
    魯四鳳我不信,不,不像。
    魯貴好,信不信都在你,反正我先告訴你,太太的神氣現在對你不大對,就是因為你,因為你同——
    魯四鳳(不願意他說出真有這件事)太太知道您在門口,一定不會饒您的。
    魯貴是啊,我嚇了一身汗,我沒等他們出來,我就跑了。
    魯四鳳那麼,二少爺以後就不問您?
    魯貴他問我,我說我沒有看見什麼就算了。
    魯四鳳哼,太太那麼一個人不會算了吧?
    魯貴她當然厲害,拿話套了我十幾回,我一句話也沒有漏出來,這兩年過去,說不定他們以為那晚上真是鬼在咳嗽呢。
    魯四鳳(自語)不,不,我不信——就是有了這樣的事,他也會告訴我的。
    魯貴你說大少爺會告訴你。你想想,你是誰?他是誰?你沒有個好爸爸,給人家當底下人,人家當真心地待你?你又做你的小姐夢啦,你,就憑你……
    魯四鳳(突然悶氣地喊了一聲)您別說了!(忽然站起來)媽今天回家,您看我太快活是麼?您說這些瞎話——這些瞎話!哦,您一邊去吧。
    魯貴你看你,告訴你真話,叫你聰明點,你反而生氣了。唉,你呀!(很不經意地掃四鳳一眼,他傲然地,好像滿意自己這段話的效果,覺得自己是比一切人都聰明似的。他走到茶幾旁,從煙筒裡,抽出一支煙,預備點上,忽然想起這是周公館,於是改了主張,很熟練地偷了幾支煙卷同雪茄,放在自己的舊得露出黃銅底鍍銀的煙盒裡)
    魯四鳳(厭惡地望著魯貴做完他的偷竊的勾當,輕蔑地)哦,就這麼一點事麼?那麼,我知道了。
    〔四鳳拿起藥碗就走。
    魯貴你別走,我的話沒說完。
    魯四鳳沒說完?
    魯貴這剛到正題。
    魯四鳳對不起您老人家,我不願意聽了。(反身就走)
    魯貴(拉住她的手)你得聽!
    魯四鳳放開我!(急)——我喊啦。
    魯貴我告訴你這一句話,你再鬧。(對著四鳳的耳朵)回頭你媽就到這兒來找你。(放手)
    魯四鳳(變色)什麼?
    魯貴你媽一下火車,就到這兒公館來。
    魯四鳳媽不願意我在公館裡幫人,您為什麼叫她到這兒來找我?我每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自然會看見她,您叫她到這兒來干什麼?
    魯貴不是我,四鳳小姐,是太太要我找她來的。
    魯四鳳太太要她來?
    魯貴嗯,(神秘地)奇怪不是,沒親沒故。你看太太偏要請她來談一談。
    魯四鳳哦,天!您別吞吞吐吐的好麼?
    魯貴你知道太太為什麼一個人在樓上,做詩寫字,裝著病不下來?
    魯四鳳老爺一回家,太太向來是這樣。
    魯貴這次不對吧?
    魯四鳳那麼,您快說出來。
    魯貴你一點不覺得?——大少爺沒提過什麼?
    魯四鳳我知道這半年多,他跟太太不常說話的。
    魯貴真的麼?——那麼太太對你呢。
    魯四鳳這幾天比往日特別地好。
    魯貴那就對了!——我告訴你,太太知道我不願意你離開這兒。這次,她自己要對你媽說,叫她帶著你卷鋪蓋,滾蛋!
    魯四鳳(低聲)她要我走——可是——為什麼?
    魯貴哼!那你自己明白吧。——還有——
    魯四鳳(低聲)要媽來干什麼?
    魯貴對了,她要告訴你媽一件很要緊的事。
    魯四鳳(突然明白)哦,爸爸,無論如何,我在這兒的事,不能讓媽知道的。(懼悔交集,大慟)哦,爸爸,您想,媽前年離開我的時候,她囑咐過您,好好地看著我,不許您送我到公館幫人。您不聽,您要我來。媽不知道這些事,媽疼我,媽愛我,我是媽的好孩子,我死也不能叫媽知道這兒這些事情的。(撲在桌上)我的媽呀!
    魯貴孩子!(他知道他的戲到什麼情形應當怎麼做,他輕輕地撫著四鳳)你看現在纔是爸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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