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玲瓏婉轉少年時：豆蔻年華，吟風弄月

節  井旁梧桐，一語成讖     /     003

第二節  蕭蕭清風，悠悠此情     /     005

第三節  蟬鳴聲聲，不與人同     /     011

第四節  鴛鴦草香，隻爭朝夕     /     019

第二章薛家有女初長成：墮入樂籍，瑟瑟清音

節  飄搖身世，水面魚花     /     027

第二節  悠悠水長，草木生香     /     033

第三節  灼灼纔情，即興酬贈     /     037

第四節  靡靡寸心，柳翠煙深     /     040

第三章千古纔情格自高：唱和吟詩，情緣深重

節  掃眉纔子，三月春愁     /     049

第二節  蘭心蕙質，願托此心     /     056

第三節  邊城畫角，一番哀怨     /     059

第四節  世事艱難，十離遺恨     /     067

第四章花開花落相思處：浣花溪畔，離群索居

節  美人似竹，綺麗無雙     /     077

第二節  百轉千回，兩處相思     /     083

第三節  凌雲寺中，再展詩纔     /     087

第四節  清酒一杯，泯盡恩仇     /     093

第五章多少心事付東風：饋詩贈友，女校名傳

節  青山依舊，日月生光     /     101

第二節  聲名遠播，豪情滿懷     /     104

第三節  吟詩贈友，旖旎花香     /     110

第四節  人比黃花，素居茗茶     /     116

第五節  流光匆匆，水波淒冷     /     119

第六章一紙紅箋賦情殤：真情相負，轉眼成空

節  金風玉露，相逢恨晚     /     127

第二節  執手相望，依依惜別     /     131

第三節  一念到秋，往事難尋     /     138

第四節  一紙紅箋，聊寄相思     /     144

第五節  煙濤微茫，一信難求     /     152

第七章人間總是別離處：故人已遠，長恨離亭

節  多少邊關，多少悲歡     /     167

第二節  花落梧桐，午夜夢回     /     171

第三節  笙瑟相伴，和曲作別     /     174

第四節  千裡今夕，離夢悠長     /     178

第八章世間冷暖皆嘗盡：青衣素裳，舊時相憶

節  心戀故園，夢斷長安     /     189

第二節  亦悲亦喜，櫂歌迢迢     /     194

第三節  芙蓉空老，紅梅正俏     /     199

第四節  褪去紅裳，且著青衣     /     205

第九章山水雲間鎖名花：朱顏辭鏡，遠水長流

節  幻出江南，夕陽滿山     /     215

第二節  金菊寒花，獨對寒秋     /     220

第三節  涓泉長流，禪心一片     /     224

第四節  孔雀雖老，其鳴未絕     /     228

第十章此生空負浣溪水：孔雀已逝，風濤不盡

節  芙蓉空老，紅淚滴落     /     235

第二節  掃眉纔子，遺墨飄零     /     238

尾 聲       /     241

前言

薛濤是唐代女詩人，字洪度，祖籍長安，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被稱為“大唐女校書”，後人又把她與李冶、魚玄機、劉采春並稱為“唐朝四大女詩人”。曾居浣花溪上，制箋、寫詩，揚名蜀地。

她像一隻大唐的孔雀，展屏劃出炫麗的獨舞。她幸運地在時代的禍亂中保全了自己，嘗遍了人生所有的滋味：少年流落飄零，青年迎送酬唱，中年忘我愛戀，晚年淡然隱居。她為愛追逐，求而不得，一世繁華，終成落寞。

她纔貌雙全，敢愛敢恨，既不忘他人之恩情，亦不掩自身之悲憤。她一生經歷坎坷，不幸落入風塵，她也有過熱烈的愛情追求，與風稹的一番痴戀，終落得“月照千門掩袖啼”，她的執著終成虛幻。後，一襲青衣道袍換下紅裝，褪去繁華，守本心度餘生，在經歷無盡的痛苦相思之後，寂寥一笑，發出“芙蓉空老蜀江花”的哀嘆。

薛濤的詩大多立意深遠、氣魄不凡，被明人胡應麟贊為“無雌聲”。她的詩篇閃耀著寂寞的清輝，在星月暗淡的漫漫長夜，慰藉著孤獨的旅人。

薛濤憑著她的纔情、智慧和風骨，硬是在理想與現實的夾縫中生存了下來。正是命運的百轉千回，纔造就了這隻大唐美的“孔雀”。經歷過人生的起落，她終選擇了離群索居，素衣一襲，沉澱內心，理去繁雜，年復一年，鉛華終盡。

年華似水流，一去不回頭。薛濤一生歷經繁華與孤寂，讓人不禁慨嘆，孔雀易老，韶華易逝。世間冷暖皆嘗盡，別恨離情付東流。

章玲瓏婉轉少年時：豆蔻年華，吟風弄月

節   井旁梧桐，一語成讖

   

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井梧吟》

對於盛世大唐，你可能先想到的是詩。確實，那是一個詩的時代，詩人的世界，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大唐詩壇群星璀璨，熠熠生輝。不過人們可能會在這些詩人中發現一個獨特的倩影，她就是大唐美女詩人薛濤。

水國兼葮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

誰言千裡自今夕，離杳香如關塞長。

《送友人》

這首（《送友人》）估計很多人都讀過、背過，多麼優美的詩句，多麼膾炙人口的名作，可在這首詩背後的傷心往事和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多少人懂呢？

據說薛濤的父親薛鄖原為大唐名將薛仁貴之後，歷來恪守祖訓一心報國，曾任兵部主事。薛濤是薛鄖的掌上明珠。薛鄖特別喜愛這個女兒，不僅是因為她相貌出眾、聰明伶俐，更是因為薛濤一出生便給父親留下了極不尋常的印像。那天，薛鄖正在為夫人臨盆而忐忑不安，突然幾聲洪亮的嬰兒啼哭從屋中傳來，丫鬟報告薛鄖說夫人生了一個女兒。女孩的哭聲如此洪亮，這令薛鄖驚異，心想這孩子將來定不是等閑之人。於是他說：“小女哭聲如濤，就給她取名為濤，字洪度吧！”

父親對薛濤十分疼愛，從薛濤幼時起就對她進行多方面的培養和教育。薛濤也確實聰穎過人，不論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書畫，一學就會，甚至無師自通。

但有一件事卻讓薛鄖心生不祥之念。

那年薛濤八歲。有一天，父親看著庭中一棵茂盛的梧桐樹，便以“詠梧桐”為題，吟出了兩句詩：“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

這兩句表面寫景，實際上薛鄖是在表達自己不隨俗流、高風亮節。父親吟完後，看著薛濤，意思是讓她往下接續。沒想到八歲的薛濤脫口而出：“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薛鄖聽了深感欣慰，直誇女兒纔思敏捷。然而事後薛鄖細細品味這兩句詩，心裡卻不由得充滿憂慮與擔心，越想越不是滋味。

其實薛濤這兩句詩純粹隻是觸景生情，並無特別之意。可薛鄖卻暗自認為是不祥之兆，擔心女兒將來的命運。這種擔心是來自於詩，還是根據女兒那種過人的纔思和美貌？後人不得而知。

不幸的是，薛濤的一生應驗了這兩句詩。在對詩後不久，薛濤父慈母愛的日子結束了，她小小年紀就獨自踏上了坎坷的命運之路。

第二節   蕭蕭清風，悠悠此情

獵蕙微風遠，飄弦唳一聲。

林梢鳴淅瀝，松徑夜淒清。

《風》

風代表著自由，代表著無拘無束。薛濤自小就喜歡風，喜歡它的輕盈，喜歡它的來無影去無蹤，喜歡它與自己心靈契合的感覺。

薛濤幼年生活還算安定，每日讀書寫字，倒也不覺無聊。但她的內心深處，卻總有著一些莫名的渴望，渴望去往遠方，渴望去見識全新的世界，渴望乘清風俯瞰大地。這或許是天性使然，薛濤雖是女子，卻也有著一顆不甘於現狀的心。

一天晚上，薛濤正在讀書，忽然一陣清風拂面而來，仿佛一種召喚。薛濤走出房門，臨風而立，心有所感，遂提筆賦詩。

微風掠過低矮的蕙草，香飄遐邇；在琴弦上輕輕地撩撥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琴音。高高的樹梢在狂風的激蕩下淅瀝作響，松林裡的小徑在嗚咽寒風的侵襲中格外淒冷幽清。年幼的薛濤臨風發此不凡之論，展露出激蕩洶湧的心境。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給普天下的詩詞都做了一個貼切的注解：“一切景語皆情語也。”薛濤年紀尚幼，未見人間種種不平之事，亦未識命運之無常，卻以獨特的慧眼觀萬物，詠出這淒淒切切的詞句來。

薛濤少負詩纔，心思細膩過於常人，短短二十字，未見直抒胸臆之句，卻以風為譬，盡展胸中山河。短短一首詠物詩，即從鼻、耳、眼、意四處落筆。風之一物，不可捉摸，卻嗅之有香、聞之有聲、視之有色、感之有情，形像而從容地描繪出風飄忽、悠遠、幽微的特質，更賦予了它情感——淒清。

草香、琴聲、鳥啼、夜寒四者，為薛濤詩裡風之媒介，她心目中的微風正是她性格的寫照。年幼的薛濤在閨房中日日讀書寫字，在書篋中領略了外面世界的風光，心中滿是渴慕，唯願像古人一般，飲馬天涯，千裡不留行。

“獵”字甚奇峻，充滿了野性的力量；“唳”字亦突兀，非凡語俗句所能及。在薛濤的詩中，風一點也不安分。

未來的薛濤會如此詩中所言，詩名遠播，在人人皆能作詩的唐代占有一席之地。蕙草雖柔弱，卻借清風之力引來舉國側目；纔名流芳，在各領風騷數百年的文壇裡如琴聲悠長，引來萬世艷羨！

薛濤心性雖然疏狂，卻不失淅瀝淒清之幽微。她年紀輕輕，便洞見了世事之無常，從而領悟了喧鬧與孤獨相得益彰的真諦。自由飄忽的清風能借力摶青雲而上，亦能忍受“高處不勝寒”的寂寥。

但命運給予薛濤的饋贈遠遠不止於此，她的纔華既為她引來禍患，也拯救她於窘迫之中。她真實地品嘗到了“林梢鳴淅瀝”的滋味，無端的指摘、惡意的嫉恨、無明的怒火都向她傾瀉而來，而在那些寂寥蕭疏的夜晚，唯有“松徑夜淒清”可與之相伴。

西晉詩壇美男子潘嶽曾作《秋興賦》，詠嘆道：“月朣矓以含光兮，露淒清以凝冷。”相比之下，詩興疏闊的薛濤詩中的淒清之意表達得更加生動、真切。她筆下的淒清松徑，摒除了一切的喧鬧與纏綿，唯有幽幽芳草的清香和偶一發之的琴唳，更襯出夜晚的空寂。

所謂歌舞升平，不過是浮光掠影，對於詩人敏感的心境而言，隻是喧鬧中獨品孤獨罷了。倒是這深夜晚間的風，來得猝不及防，似乎在宣告：微風在寒夜裡激蕩，比起塵世浮華更加真實動人。

幾百年後，東坡居士填詞而歌：“美酒一杯誰與共，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魚旌旆擁。將何用，隻堪妝點浮生夢。”（《漁家傲》）亦是以詩人之眼體察萬物，詞中清曠之意與薛濤此詩不謀而合。

《歷朝名媛詩詞》評薛濤詩曰：“濤詩頗多纔情，軼蕩而時出閑婉，女中少有其比。然大多言情之作，娓娓動人。”實非虛言。

正是這樣清曠的心境造就了疏闊的性格，也決定了薛濤飄零的命運。所以薛濤在日後的生涯裡，會因孤傲的性子觸怒權貴，因真切的詩風刺破虛偽，卻不論沉浮，皆不改孤高自許之性情。

一語成讖，非但《井梧吟》之謂也，亦《風》之謂也。氣質與命運的糾纏竟是如此奇妙。

薛濤愛風，也愛月。她愛月的孤高皎潔，愛月的陰晴圓缺，愛月的清輝流布人間。自古明月便是文人墨客筆下永恆的主題，薛濤對月亮有著獨特的理解和喜愛。薛濤有一首小詩《月》，便是吟詠月亮、寄托情思的。

魄依鉤樣小，扇逐漢機團。

細影將圓質，人間幾處看。

起句即描繪夜空中月亮的姿態。“魄”指月初生或圓而始缺時不明亮的部分，泛指月亮，《法言五百》曰：“月未望則載魄於西，既望則終魄於東。”

“魄依鉤樣小”，看來是一彎新月了。一個“依”字，新奇有趣，將月亮寫活了。“扇逐”一句用團扇來比喻滿月，實則暗用了班婕妤《團扇詩》的典故。

班婕妤是漢成帝劉驁的妃子，亦是古代著名的纔女，以辭賦見長。初為少使，立為婕妤。《漢書外戚傳》中有她的傳記。漢成帝因趙飛燕姐妹入宮而逐漸冷落班婕妤，加之趙氏姐妹的迫害，班婕妤自請侍奉王太後，從此久居深宮。她感到自己就仿佛那秋後的扇子一般被遺棄了，伴隨自己的隻有無盡的孤獨和寂寞，便題詩於團扇之上，作詩賦以自傷。歷千古而餘音不絕的《團扇歌》亦名《怨歌行》，道出了封建社會中女性的悲劇命運。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扇逐漢機團”，薛濤在寫下這個比喻時，是否也想到了班婕妤的命運？古時女人的一生，不論是人還是情，都依附在男人的恩寵之上，女人如若玩物，不得自主。想到此處，她是否在輕輕嘆息，替多年前的班婕妤而感到不值？

當有一日失去父母庇佑的薛濤終淪為依托他人而生存的伎人時，那一番滋味可能更涼過大漢深宮內的秋日團扇。

而這個夜晚，在月光下，薛濤並無多少愁悲，隻是隨口道出：新月的纖細精致，滿月的豐盈圓滿，都是那麼美麗，世界上有誰能夠評判孰優孰劣呢？“細影將圓質，人間幾處看？”

薛濤詠物，總能別出心裁。她不評月，不悲月，反而在月的各種形態裡發現了不同的美，如同各種風格的詩、描摹迥異的畫、劇情多變的戲，如同時順時逆的處境，如同或喜或悲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