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道 / 3

徵聖第二 / 21

宗經第三 / 33

正緯第四 / 50

辨騷第五 / 62

卷 二

明詩第六 / 74

樂府第七 / 93

詮賦第八 / 110

頌讚第九 / 124

祝盟第十 / 138

卷 三

銘箴第十一 / 156

誄碑第十二 / 173

哀弔第十三 / 188

雜文第十四 / 205

諧讔第十五 / 219

卷 四

史傳第十六 / 239

諸子第十七 / 268

論說第十八 / 290

詔策第十九 / 316

檄移第二十 / 340

卷 五

封禪第二十一 / 359

章表第二十二 / 380

奏啓第二十三 / 395

議對第二十四 / 419

書記第二十五 / 441

下     卷

卷 六

神思第二十六 / 475

 體性第二十七 / 495

風骨第二十八 / 511

通變第二十九 / 526

定勢第三十 / 541

卷 七

情采第三十一 / 552

鎔裁第三十二 / 569

 聲律第三十三 / 578

章句第三十四 / 591

麗辭第三十五 / 604

卷 八

比興第三十六 / 617

誇飾第三十七 / 635

事類第三十八 / 652

練字第三十九 / 667

隱秀第四十 / 681

卷 九

指瑕第四十一 / 694

養氣第四十二 / 709

附會第四十三 / 722

總術第四十四 / 735

時序第四十五 / 748

卷 十

物色第四十六 / 788

纔略第四十七 / 800

知音第四十八 / 818

程器第四十九 / 834

序志第五十 / 853

跋 / 872

凡  例

一、本書以養素堂本爲底本，並旁引諸本作爲參考。 二、全書以〖集引〗、【發義】、〖雍案〗作爲體例。

三、〖集引〗所引用之文皆源於與劉文有關聯的典籍或訓詁 書籍。舉例：高卑定位。〖集引〗《小學蒐佚•切韻》：“卑， 下也。”《易•繋辭》上：“卑高以陳。”孔穎達《疏》：“卑
謂地體卑下。”

四、作爲條目的【 發義】 ，是本書的主要組成部份，用作闡 發劉文義理。舉例：高卑定位。【發義】彥和所謂高卑定位，義引

《易•繫辭》。高卑者，乃謂高下矣，是以兩相對應，定位所陳之 處也。卑乃尊之充也，其爲尊，實乃德之基，其卑讓於天，故處下 之位。

五、〖雍案〗爲著者按語。舉例：鎔鈞六經。〖雍案〗今文家 說《樂》本無經，附於《詩》中；而古文家說有《樂經》，秦燔書 後亡佚。陽虎爲政，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
而修《詩》《書》《禮》《樂》。

六、書中所列原文皆依照養素堂底本，凡底本原有脫字，著者

參考諸本於〖雍案〗文中補脫，並於原文及條目脫字中加上〔〕符 號。舉例：爲五行之秀〔氣〕。

七、對原底本訛字之考正，附於 〖 雍案〗 ，盡量徵引別本考 正，並在考正之字加上（）符號放在原文訛字之後。舉例：辯立有 斷辭之義（美）。〖雍案〗“義”，唐寫本作“美”。“義”與上
文不接，且無內蘊深義，非劉文本旨，實乃“美”之譌。

八、凡書中所列原文字位錯易的詞，皆於更正之詞加上〔〕符 號放在錯易之詞後。舉例：變通會適〔適會〕。

九、書中〖集引〗所引典籍之文及《文心雕龍》原文遇有異體 字於同文並出者，如“於”“於”；“疏”“疎”，皆按原文引錄 不作更改。

十、凡《文心雕龍》原文有誤衍之字，皆以［］符號括之。舉 例：睿旨［存亡］幽隱。

十一、〖集引〗和〖雍案〗引文句中凡附《注》者，皆以小字 列出。舉例：漢初草律，明著厥法。〖集引〗《漢書•藝文志》： “漢興，蕭何草律 顏《注》：“草，創造也。”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
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爲史。……’六體者，古文、奇字、 篆書、隸書、繆書、蟲書。”興則環譬以記（託）諷。 〖 雍案〗 “記”乃“託”之譌。《漢書•敍傳下•司馬相如傳述》：“寓言
淫麗，託風 顏《注》：“風讀曰諷。”終始。”

十二、本書所引典籍書名已於〖集引〗中標明，故書後不再詳 列引用文獻書目。

文 心 發 義 卷 一

文心雕龍原道

文之爲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
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像；山川煥綺，以鋪理 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 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纔；爲 五行之秀〔氣〕，實天地之心〔生〕。心生而言立，言立
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 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踰畫工之妙；草木 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 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
聲發則文生矣。夫以無識之物，鬱然有彩，有心之器，其 無文歟！

，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像惟先。庖犧畫
其始，仲尼翼其終，而乾坤兩位，獨制文言。言之文也，

4   | 文心發義

天地之心哉！若迺河圖孕乎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
鏤之寶，丹文綠牒之華，誰其尸之？亦神理而已。自鳥跡 代繩，文字始炳，炎皡遺事，紀在三墳，而年世渺邈，聲 采靡追。唐虞文章，則煥乎首載歌，既發吟詠之 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夏後氏興，業峻鴻績，九
序惟歌，勳德彌縟。逮及商周，文勝其質，雅頌所被，英 華日新。文王患憂，繇辭炳曜，符采複隱，精義堅深。重 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羣言。至夫子繼 聖，獨秀前哲，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情性，組
織辭令，木鐸起而千裡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 光，曉生民之耳目矣。

爰自風姓，暨於孔氏，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
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取像乎河洛，問數乎蓍龜， 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 憲，發輝事業，彪炳辭義。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 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
乎辭。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迺道之文也。

贊曰：道心惟微，神理設教聖，炳燿仁孝。
龍圖獻體，龜書呈貌。天文斯觀，民胥以傚。

原道

【發義】 本乎自然，乃爲原道。

卷一  | 原道 | 5

所謂道者，本乎自然，隨化而生也。文原於道，乃彥和本旨。
蓋權輿發指，揆引緒耑，詮論道本，以明文軌，以昭文心耳。

文之爲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

〖集引〗

《說文》曰：“文，錯畫也，像交文。”又《說文解字序》
曰：“……文者，物像之本。”（此六字原脫，段依《左傳•宣公 十五年孔疏補》）《易•小畜•大像》：“君子以懿文德。”《隋 書•文學傳序》：“然則文之爲用其大矣哉。”

【發義】

文非以載道，本乎自然而生，其大也至德。文本無義理，蓋
以道統敷其義理，非文之本也。文爲造化之跡，蓋與天地並生。聖 人得之，言立成文，文成於思心，本乎原道，用以文明，是以性情 功用於天地，故爲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言陰氣斂其形質，陽
氣發而散之，華實彪炳，奐有文章，故謂之文。文者，德之總名。 經緯天地曰德，蓋文乃德之至也。德能經緯順從天地之道 ， 固 聖 人得之，言立成文，其用大矣哉。孔子稱堯、舜，曰：“煥乎其
有文章。”

〖雍案〗

文以載道之說，肇乎宋儒，厥以道統敷義理，於文之本，渺
不相涉。《周濂溪集六•通書二•文辭》雲：“文所以載道也，輪 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題注：“此言文以載道，人 乃有文而不以道，是猶虛車而不濟於用者。”紀昀蹈襲畦畛，敷暢
其旨，亦雲：“文以載道，明其當然；文原於道，明其本然。”黃 侃不律固見，摧陷廓清，微言大義，曰：“道者，玄名也，非著名 也。玄名故通於萬理，而莊子且言‘道在矢溺’。今曰文以載道，

6   | 文心發義

則未知所載者即此萬物之所由然乎？抑別有所謂一家之道乎？如前
之說，本文章之公理，無庸標楬以自殊於人；如後之說，則亦道其 所道而已。文章之事，不如此狹隘也。”又曰：“今置一理以爲 道，而曰文非此不可作。非獨昧於語言之本，其亦膠滯而罕通矣。
察其表則爲諼言，察其裏初無勝義，使文章之事，愈痟愈削，浸成 爲一種枯槁之形，而世之爲文者，亦不復撢究學術，研尋真知，而 惟此窾言之尚，然則階之厲者，非文以載道之說而又誰乎？”論辯
思力獨至，笢析入微。蓋彥和本旨乃明文心原道矣，匪所謂彊傅文 以載道者流所體認焉。

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

〖集引〗

《易•坤》：“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大戴禮記》：
“天地曰圓，地道曰方。”《資治通鑒•漢紀四十六》：“將使玄 黃改色。”胡三省《注》：“玄黃者，天地之色也。”

【發義】

此由《易》說，玄黃厝雜，方圓體分，有文及形質本乎自然
也。蓋色乃形之 ，體乃形之質焉。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是以其 形體分矣。

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像。

〖集引〗

《易•坤•靈圖》：“至德之萌，日月聯璧。”《
尚 書•顧 命》：“宣重光。”《釋文》引馬融雲：“日月星也。 十一月朔旦鼕至，日月如疊璧，五星如聯珠，故曰重光。”

卷一  | 原道 | 7

【發義】 至德之始，日月疊之若璧，在天垂曜，麗形於天之像。

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

〖集引〗

《論語•泰伯》：“煥乎，其有文章。”《注》：“煥，明
也。”《易•繫辭》上：“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正 義》：“天有懸像而成文章，故稱文也；地有山川原隰，各有條 理，故稱理也。”

【發義】 山川明其文彩，以布其條理之形像，此蓋自然之文也。

俯察含章。

〖集引〗

《易•坤》：“含章可貞。”孔穎達《疏》：“章，美也。”

《雅》曰：“出言有章。”司馬遷《史記•儒林列傳》記博士平等
議曰：“謹案詔書律令下者，文章爾雅，訓辭深厚。”

【發義】 俯察含美可正，是以美釋章。含章者，含美於內，蓋文采貞正。

高卑定位。

〖集引〗

《小學蒐佚•切韻》：“卑，下也。”《易•繫辭》上：“卑
高以陳。”孔穎達《疏》：“卑謂地體卑下。”

【發義】

彥和所謂高卑定位，義引《易•繫辭》。高卑者，乃謂高下

8   | 文心發義

矣，是以兩相對應，定位所陳之處也。卑乃尊之充也，其爲尊，實
乃德之基，其卑讓於天，故處下之位。

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纔。

〖集引〗

《說文•人部》部首：“人，天地之性貴者也。”《荀子•
王制》：“天地之參也。”楊倞《注》：“參，謂與之相參，共成 化育也。”《易•說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 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纔而兩之，故《易》
六畫而成卦。”《孝經•聖治章》：“子曰：‘天地之性，人爲 貴。’”《春秋繁露•人副天數篇》：“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 貴於人。”《論衡•龍虛篇》：“天地之性，人爲貴。”

【發義】

人貴爲有生之靈者，宵天地之
，本乎自然，秉天地之性，材 質爲其能也，蓋行倫常之德。故惟人與天地相參，共成化育，性靈 所鍾也。

爲五行之秀〔氣〕，實天地之心〔生〕。

〖集引〗

《禮記•禮運》：“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
之會，五行之秀氣也。”《後漢書•郎顗傳》章懷《注》《御覽》 三百六十引：“《春秋孔演圖》：“秀氣爲人。”《文選•王融

〈曲水詩序〉》：“冠五行之秀氣。”陸德明《經典釋文序》：
“人稟二儀之淳和，含五行之秀氣。”

【發義】 秀氣爲人，本乎天地之心，五行之端也。人稟天地之淳和，含

卷一  | 原道 | 9

五行之秀氣，心亦自然生也。人者，仁也。參二儀而並稱爲三纔，
故秀氣成采，文之愛耳。其爲愛，乃順之體，順天地而行其德焉。

〖雍案〗

彥和此文有所本，“秀”下脫“氣”字，本書集引《禮記•
禮運》《春秋孔演圖》《文選•王融〈曲水詩序〉》、陸德明《經 典釋文序》並可徵證。黃叔林校曰：“一本‘實’上有‘人’字，

‘心’下有‘生’字。&rdq至正本、明弘治馮允中本本、
餘誨本、《四部叢刊》景印本、張之像本、《兩京遺篇》本、何允 中《廣漢魏叢書》本、王世貞批本、王惟儉《訓詁》本、梅慶生萬 曆《音注》本、凌雲本胡震亨本、《合刻五家言》本、梁傑訂正
本、《祕書十八種》本、謝恆鈔本、《奇賞彙編》本、《漢魏別 解》本、清謹軒鈔本、日本岡白駒本、尚古堂本、《四庫全書》文 津閣本、鄭珍原藏鈔本、崇文書局本、《子苑》三二、《文儷》
十三、《諸子彙函》二四並與黃校一本同。梅慶生天啓二年校定本 “人”“生”二字無，各空一格。文溯本無“人”字。吳翌鳳校本 作“人爲五行之秀，心實天地之心。”彥和所謂“實天地之心”，
乃本乎天地之心也。

傍及萬品。

〖集引〗

《漢書•郊祀志》上：“旁及四夷。”

【發義】 人稟天地之德，秀氣成采，故心遊二儀，溥及萬庶。

〖雍案〗

“傍”何焯校作“旁”，張松孫本、《詩法萃編》皆改作
旁。楊明照《校注》雲：“按何校‘旁’是。”餘謂所改非也。

10   | 文心發義

“傍”，通“旁”，義同。《讀書雜志•墨子•尚同》“傍
薦之。”王念孫按：“傍者，溥也，徧也。”《說文•上部》： “旁，溥也。”

龍鳯以藻繪呈瑞。

〖集引〗

《管子•水地篇》：“龍生於水，被五色而遊，故神。”《韓
詩外傳》八：“夫鳳五彩備明。”《論衡•書解篇》：“然龍鱗有 文，神鳳有色。”

【發義】 龍以百鱗備成文，鳯以五采備成章，獨以五采彰施五色，其若

藻繪，乃以呈瑞。

虎豹以炳蔚凝姿。

〖集引〗

《易•革》：“大人虎變，其文炳也。”又：“君子豹變，其
文蔚也。”漢揚雄《太玄經四•文》：“斐如邠如，虎豹文如。”

【發義】 虎豹之彪文也，鮮明華麗之盛，故形於姿采。

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

〖集引〗

《藝文類聚》一引《河圖括地像》：“崑崙山出五色雲氣。”

《宋書•符瑞志》下：“雲有五色，太平之應也。”

【發義】

聚像於坎，五采   而雜雲霞之蔚，自然雕色，故有逾畫工綺繢

卷一  | 原道 | 11

之妙。

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

〖集引〗

《易•序卦》：“賁者，飾也。”《
尚 書（僞）•湯誥》： “賁若草木。”枚《傳》：“賁，飾也。……煥然咸飾，若草木同 華。”蔡瀋《集傳》：“賁，文之著也。”

【發義】 草木同華，其斑自然咸飾，故無待錦匠施飾之奇。

〖雍案〗 賁，古斑字，義同。雜色曰賁，駁文也，文彰貌也。賁，讀若

斑，逋還切，平刪幫。《易•賁》：“賁，亨。”陸德明《釋文》
引傅氏雲：“賁，古斑字，文章貌。”

和若球鍠。

〖集引〗

《說文義證•玉部》：“球，玉磬也。”《說文•金部》：
“鍠，鐘聲也。”

【發義】 夫球鍠之鳴，聲發而和。

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

〖集引〗

《易•繫辭》上：“形而上者謂之道。”孔穎達《疏》：“形
是有質之稱。”

12   | 文心發義

【發義】

形者，乃質之見也。形所立具，則章煥成矣，乃爲形文；聲
者，乃質之響也。聲所振發，則文衍生矣，乃爲聲文。蓋聲采本乎 自然而生。

幽贊神明，易像惟先。

〖集引〗

《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贊》：“幽贊神明，通合天人之道
者，莫著乎《易》《春秋》。”《易•說卦》：“幽贊於神明而生 蓍。”韓《注》：“幽，深也。贊，明也。”

【發義】 深明造化之妙，通合天人之道，是以卦像卜吉兇之文辭，故謂

易像惟先。

仲尼翼其終。

〖集引〗

《易•乾•鑿度》：“仲尼五十究《易》，作《十翼》。”

《詩•大雅•行葦》：“以引以翼。”朱熹《集傳》：“翼，輔
也。”

【發義】

《十翼》之文，託之玄聖，難以徵信，古今聚訟，爭之彌澥。
秦坑儒燔書，獨不禁《易》，乃卜筮之書故，傳授者不絕。漢興， 梁人丁寬（子襄）事田何，復從周王孫受古義，作《易說》三萬 言，訓故舉大誼而已，時皆著《易傳》者侈。諸家《易》說，皆祖
田何，大義略同。惟京氏獨異，以中古文《易經》，斠施、孟、梁 丘三家之《易經》，別出其轍。《易》之四家，各守門戶，不相通

卷一  | 原道 | 13

假，異說因之而起。乃以陰陽五行生克災異之說，附會漢之所以
興，秦之所以亡，明遠古以來帝祚之興衰遞禪。故漢前之筮問書， 變爲陰陽五行談天論地之說。竊謂 《周易》卦辭與《爻辭》《 十 翼》 乃不同時地之作，固難一以貫之。
《十翼》者，出漢諸儒之 手，乃託古之作，行儒家名實，糅雜雜家之言是也。

乾坤兩位，獨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

〖集引〗

《易•正義》：“夫子贊明《易》道，申說義理，釋《乾
》

《坤》二卦經文之言，故稱《文言》。”

【發義】 文飾卦下之言，是以乾坤德大，故皆文飾以爲文言，而彰乎自

然本性。

〖雍案〗

《文言》託之孔子，不可信。其文涉《左傳》，言甚雷同。

《乾卦•文言》雲：&ldq者，善之始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
義之合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 禮，利物足以知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亨利 貞。”《左傳•襄公九年傳》雲：“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
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 速出。’姜曰：‘亡是！’於《周易》曰：&lsquo亨利貞，無 咎。&rsq，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
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合義，貞固足以幹 事，然固不可誣也。是以隨無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 而有不仁，；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
利；棄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雖

14   | 文心發義

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弗得出矣！”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穆姜之言，有實有理，蓋辨章而悉《文言》迻植《左 傳》之文也。穆姜之筮後十四年而聖人生，其年六十三乃繫《周 易》，何以穆姜之言解《乾》卦，況《文言》此文不合亁卦之辭，
故《文言》僞託之孔子焉。

玉版金鏤之實。

〖集引〗

王子年《拾遺記》：“帝堯在位，聖德光洽，河洛之濱得玉
版，方尺，圖天地之形。”《說文•宀部》：“實，富也。”

【發義】 河洛所得玉版金鏤，所刻天地之形文質富也。

丹文綠牒之華。

〖集引〗

《 尚 書•中候•握河紀》：“河龍出圖，洛龜書威，赤文
綠字，以授軒轅。”《淮南子•俶真訓》：“洛出丹書，河出綠 圖。”《宋書•志序》：“據河括地綠文赤字之書，言之詳矣。”

【發義】 書出綠文赤字，言之其詳，自然而成。

誰其尸之？

〖集引〗

《詩•召南•采蘋》：“誰其尸之？有齊季女。”毛《傳》：
“尸，主也。

卷一  | 原道 | 15

【發義】 此承上文，謂玉版金縷之形富，丹文綠牒之采盛，誰主而成？

夏後氏興，業峻鴻績。

【發義】 夏後氏既興，功大而盛續。

〖雍案〗

“業峻鴻績”，黃侃《札記》雲：“案‘業’‘績’同訓

‘功’，‘峻’‘鴻’皆訓‘大’，此句位字，殊違常軌。”楊明
照《文心雕龍校注》已有別議，雲：“按古人行文，位字確有違常 軌者。然亦不能一一以後世語法相繩。如《論語•鄉黨》之‘迅 雷風烈’，《大戴禮記•夏小正》之‘剝棗栗零’，其比與此正
同。”惜楊氏別議，未就此文解詁。餘謂黃侃《札記》所訓非是。 案劉文位字，非有違常軌，“鴻”當訓“盛”，徵引如次。《呂氏 春秋•執一》：“五帝以昭，神農以鴻。”高誘《注》：“鴻，盛
也。”考黃侃《爾雅音訓卷上•釋詁》第九葉：“績、武、繼 也。績、跡同聲，績之訓繼，猶武之訓繼也。”《說文•糸部》： “繼，續也。”《莊子•秋水》：“三代殊繼。”成玄英《疏》：
“繼，續也。”《呂氏春秋•上德》：“而繼其業者也。”高誘

《注》：“繼，續也。”“績”於此文當訓“續”。《穀梁傳•成公
五年》：“伯尊其無績乎？”範甯《注》：“績，或作續。”《左 傳&bull年》：“子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並其證。

勳德彌縟。

〖集引〗 王充《論衡》：“德彌盛者，文彌縟。”

16   | 文心發義

【發義】 勳德彌盛者，文亦彌縟。縟者，繁飾也。

逮及商周，文勝其質。

〖集引〗

《論語•八佾》：“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
周。’”鄭玄《詩譜序》：“文武之德，光熙前緒。”

【發義】 逮及商周，文之彰顯，勝前之樸略尚質。

文王患憂。

〖集引〗

《易•傳》：“夏商之末，易道中微，文王拘於羑裡，係以彖
辭，易道復興。”章太炎《檢論卷二•易論》：“聖人吉兇與民同 患，《易》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

【發義】 聖人之動，是以變易。文王被囚之羑裡，身爲纍俘，歎易道衰

息，患憂不已，演《易》而使之復興。

繇辭炳曜。

〖集引〗

《左傳•僖公四年》：“且其繇也。”杜預《注》：“繇，
卜兆辭。”又《左傳•昭公七年》：“且其繇也。”杜預《注》： “繇，卦辭也。”

【發義】 繇乃卦兆之占辭，周演《易》成文，辭采煥發
然。

卷一  | 原道 | 17

符采複隱。

〖集引〗

《文選•曹植〈七啓〉》：“符采照爛。”劉良《注》：
“符，光也。”

【發義】 文之光采複隱。

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羣言。

〖集引〗

《尚書•金縢》：&ldqu孫不若旦多材多藝。”《論衡•死僞
篇》“材”作“纔”。《隋書•王貞傳》：“（謝齊王索文集啟） 昔公旦之纔藝，能事鬼神。”《文選》南朝梁劉孝標（峻）《廣絕 交論》：“想惠（施）莊（周）之清塵，庶羊（角哀）左（伯桃）
之徽烈。”《尚書》：“周公居東二年，乃爲詩以貽王，名之曰鴟 鴞。王亦未敢誚公。”《國語》：“周公之爲頌曰：‘思王後稷， 克配彼天。’”《國語•周語》上：“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
干戈 ， ……允王保之。’”韋《注》：“文公，周公旦之謚也。 頌，時邁之詩。”又：“周文公之詩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 侮。’”《漢書•劉向傳》：“文王既沒，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
德，其詩曰：‘於穆清廟，……秉文之德。’”《呂氏春秋•古樂 篇》：“周公旦乃作詩曰：‘文王在上，……其命維新。’以繩文 王之德。”《文選•王襃〈四子講德論〉》：“昔周公詠文王之
德，而作清廟。”《史記•五帝紀•顓頊》：“依鬼神以剬義。”

《正義》：“剬，古制字。”

【發義】 復以周公旦多纔藝，振揚其美好業績。制《詩》緝《頌》，刪

18   | 文心發義

削潤飾羣言。

至夫子繼聖，獨秀前哲。

〖集引〗

《孟子•公孫丑》上：“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
舜遠矣。’子貢曰：‘……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

‘豈惟民哉！……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撥乎其萃，自
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發義】 玄聖以仁爲其內，以禮爲其尚，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蓋出於

其類，撥乎其萃，獨秀前代聖哲。

鎔鈞六經。

〖集引〗

《 漢書•
董仲舒傳》：“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爲；猶金 之在鎔，唯冶者之所鑄。”顏師古曰：“鈞，造瓦之法，其中旋轉 者。鎔，謂鑄器之模範也。”《莊子•天運》：“丘冶《詩》《書》

《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爲久矣。”

【發義】

六經者，六藝者也。又曰六學、六籍者也。一曰《詩》，二
曰《書》，三曰《禮》，四曰《樂》，五曰《易像》，六曰《春 秋》。本出於古之聖王，傳爲孔子刪定，筆削去取，皆有深義，繹 之不盡，經學家聚訟焉。

〖雍案〗

今文家說《樂》本無經，附於《詩》中；而古文家說有《樂
經》，秦燔書後亡佚。陽虎爲政，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

卷一  | 原道 | 19

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

木鐸起而千裡應。

〖集引〗

《易•繫辭》：“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裡之外應之。”

【發義】 孔子退而習六藝，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

席珍流而萬世響。

〖集引〗

《禮記•儒行》：“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素問&bul紀
大論》：“響之應聲也。”

【發義】 具有美善之纔德者，聲流遠而萬世應也。

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

〖集引〗

班固《典引》：“縣像闇而恆文乖，彝倫斁而舊章闕，故先
命玄聖，使綴學立制。”《說苑•貴德篇》：“（孔子）於是退作

《春秋》，明素王之道，以示後人。”徐幹《中論•貴驗篇》：
“仲尼爲匹夫，而稱素王。”《莊子•天道篇》：“以此處下，玄 聖素王之道也。”

【發義】 聖哲垂文，非道不立，蓋本於道心，綴學立制，創典則述其訓

以敷章。

20   | 文心發義

然後能經緯區宇。

〖集引〗

《左傳•昭公二十五年》：“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緯也。”

《疏》：“言禮之於天地猶織之有經緯，得經緯相錯乃成文。”

【發義】 天地之內稱宇，經緯相錯，故織成文。

彌綸彝憲。

〖集引〗

《尚書•冏命》：“永弼乃後於彝憲。”

【發義】 包羅統括，經常大法。

旁通而無滯。

〖集引〗

《易•乾》：“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漢揚雄《法言•問
明》：“問行，曰旁通厥德。”

【發義】 融會貫通，乃無滯固。

日用而不匱。

〖集引〗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用而不匱。”《詩•大雅•既
醉》：“孝子不匱。”毛《傳》：“匱，竭。”

【發義】 日以用之，故無窮盡。

卷一  | 徵聖第二 | 21

道心惟微，神理設教。

〖集引〗

《荀子•解蔽》：“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

《尚書（僞）•大禹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發義】 天道恆一，其心幽妙，聖人乃以神道設教。

天文斯觀，民胥以俲。

〖集引〗

《詩•小雅•角弓》：“爾之教矣，民胥傚矣。”鄭《箋》：
“胥，皆也。”

【發義】

《河圖》《洛書》皆出自然，天文斯觀，民皆以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