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章  “國光計劃作業室”

第二章  船民的兒子麥賢得

第三章  敵艦悄悄駛出高雄軍港

第四章  一場海戰的前夕

第五章  “八六”海戰是如何打起來的

第六章  英雄是如何產生的

第七章  與死神的毫釐之差 

第八章  第四次手術取彈片

第九章  主席的單獨接見

第十章  誰來撫慰英雄

第十一章  一個弱小身影的出現

第十二章  五味雜陳的蜜月

第十三章  英雄落寞的眼淚

第十四章  “家不能散了”

第十五章  把心揉碎了愛

第十六章  一個純粹的人

第十七章  堅守英雄本色

第十八章  做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這是 1965 年 8 月 6 日凌晨的南海，在臺灣海峽的南邊，我人民海軍南海艦隊的 4 艘護衛艇和 6 艘魚雷艇組成的海上突擊編隊，與臺灣國民黨海軍的第二巡防艦隊的兩艘大型美制軍艦，於福建東山島附近海域對峙。戰場形成一個奇怪的力量對比：我方快艇數量遠多於敵方，可10 艘快艇加起來的總噸位，也比不上敵方一艘軍艦的噸位。這場戰鬥後來被主席稱為“以小打大，螞蟻啃骨頭”。

戰鬥在午夜打響，海面上炮火連天，敵艦打出的照明彈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我10艘快艇緊緊咬住敵艦不放。“新中國海軍史上，迄今以來，殲敵多、戰果、影響深遠的著名的‘八六’海戰”（摘自時任南海艦隊司令員、“八六”海戰的直接指揮者吳瑞林的回憶）正在異常激烈地進行中。

突然，轟——的一聲，一發炮彈打進了我海軍一艘高速行駛護衛艇的機艙裡。隨著一聲爆炸，四散的彈片在機艙裡的金屬鋼板上彈跳著，噼裡啪啦地響成一片，留下了無數個坑坑窪窪的彈痕。

在爆炸的煙霧中，一塊高溫彈片，烙鐵一樣扎進了一位青年輪機兵的頭顱，從他的右額骨穿進，插進左側的額葉，深入顱內二寸多。輪機兵一米七八的血肉之軀，隨著被彈片的擊中，像是被人猛擊一拳向左側倒下，然後癱軟地昏迷在地上。腦脊液和血從那個頭發下黑黑的傷口裡，緩緩流出，流進了他的眼窩，糊住了他的眼睛。

強大的爆炸氣浪，在狹窄的機艙裡顯得威力更大，不僅使所有在機艙裡的戰士都倒下了，而且竟讓艦艇的一臺發動主機停車了。海面上，高速追擊敵艦的護衛艇突然失去了部分動力，像一匹急馳的戰馬立刻減速，跑不動了？！

這位年輕的輪機兵從昏迷中醒來，在腦漿溢出，眼睛都無法睜開的情況下，他竟在艦艇機艙的黑暗裡，從後艙摸索著來到前艙，靠著一雙手，從數千顆螺絲中，一顆一顆摸索著找到了造成艦艇一部主機停車的那顆松動了的油閥螺絲，並用扳手把它復位擰緊，然後又用身體頂住移位的變速箱，使損壞的艦艇推進器復原，讓停轉的主機重新運轉，戰鬥中的艦艇立即恢復了動力，又加速追上了敵艦，與兄弟快艇一道終擊沉了敵艦。

戰鬥結束後，艇長下到機艙，看到年輕的輪機兵像一尊雕塑一樣，屹立在主機的旁邊，身體依然頂著那個變速箱，人，卻沒有了意識。血，仍然從被戰友們匆忙包扎後的繃帶下滲出，順著面頰、頸脖、身體，一直流到腳下，在地板上留下了兩個殷紅殷紅的腳印。

於是，本書的所有故事就從這一雙腳印發散開來了。

艇長流著眼淚把他抱住，喊道：“麥賢得，小麥，醒醒，醒醒啊——，我們勝利了！我要帶你回家。”護衛艇在大海上搖晃著，遠處仍有隆隆的炮聲。

這位名叫麥賢得的戰士，仍然沒有反應，因為長時間頂著主機錯位

的變速箱，此時身體已經僵硬得像是一尊銅像，牢牢地鑄在他的崗位上。

這場戰鬥就發生在 1965 年 8 月 6 日的那個凌晨，它在歷史上留下的名字叫“八六”海戰。這位名叫麥賢得的輪機兵，後來被人們贊譽為 “鋼鐵戰士”。

全國人民都被英雄的事跡感動了，共和國主席一直惦念著這位英雄，國家總理周恩來親任搶救指揮小組組長，《人民日報》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頭版頭條發表了其英雄事跡，當年全國幾乎所有的報紙廣播，都從各個角度報道了英雄。英雄的事跡，還走進了中小學課本，感動和教育了千千萬萬青少年。

可是，彈片擊中腦袋，腦漿都流出來的英雄，又是如何活下來的？那手術搶救後留下的嚴重外傷性癲痫及偏癱而引起的蹣跚腳步，是怎樣走過人生艱難的幾十年，後又於 2019 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70 周年大慶，應邀以“人民英雄”稱號獲得者的身份，登上了北京天安門，參加國慶觀禮。

那長長的、深深淺淺的、扭扭曲曲的腳印，記錄了他怎樣的人生？帶著這個問題，我於 2019 年的 1 月 23 日，在海軍某部政治工作部曾和好主任的陪同下，走進了位於廣東汕頭市英雄的家，見到了這位傳奇式的“人民英雄”。

廣東的汕頭，是個歷史悠久的沿海城市，位於廣東省的東部，瀕臨南海，別名鮀城。鮀，這個字，在電腦五筆輸入法中是找不到的，經過翻查地方志纔得知：鮀，是古代一種生活在淡水中的吹沙小魚。拿一種吹沙小魚作為一個地方的別名，可見這座城市的人文內斂低調。而如今，這個鮀字，也隻僅僅用在汕頭這座城市的地名上，成為中國極少的單一指向的字，難怪電腦五筆輸入法的字庫中，已經沒有了這個字。

我們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個人的出生和成長，其家鄉的文化和傳統，對其是有一定影響的。麥賢得的一生，幾乎沒有離開過廣東，沒有離開過汕頭。

在我所創作的《大國商幫》一書中，曾追溯過廣東的歷史。先秦以前，現如今的廣東地區包括汕頭屬於南越，在這兒主要生活著百越族。 “百越”之稱謂源於古代中原人對南方沿海一帶古越部族的泛稱，之所以稱為“百越”，是說他們不是一個民族。因這些古越部族眾多紛雜，因此中原人對其不甚了解，故《呂氏春秋》上統稱這些越族諸部為“百越”，其他文獻上也有“百粵”“諸越”等稱謂。古代的“越”與“粵” 是通假字。粵，後來成為廣東省的簡稱。

如今的汕頭境內有韓江、榕江、練江三江入海，這也許是產生吹沙小魚——鮀的自然環境。其中韓江長，干流達 470 公裡，由梅江和汀江彙合而成，流經汕頭注入南海。江水和雨季的洪水帶來的泥沙，萬千年來逐漸形成了濱海衝積地，唐末宋初時現在的汕頭已成聚落，即有先民居住。宋宣和三年（1121）重置揭陽縣時汕頭屬其轄區。從雍正 (1730)到乾隆年間，遷到這裡居住的人口日益增多，除了捕魚、耕田之外，還利用海水曬鹽。鹽，歷來都是一個有著高利潤的商品，因此吸引各地鹽販到此販鹽運銷。鹽，也是政府的重要稅收來源，後清政府在此設站征收鹽稅，簡稱“汕頭”。汕，其字本意為：群魚遊水的樣子。可能是指這兒三江入海，魚遊水貌，又是一個內斂的地名。這是汕頭之名的由來。 1861年正式開放汕頭為商埠，汕頭因此繁榮起來，成為一個重要的港口，慢慢變成了“嶺東門戶、華南要衝”。

現如今的汕頭已經發展成為一座現代化的港口城市、中國早開放的經濟特區之一，其常住人口已達 500 多萬。

我來到汕頭時正值春節前夕，在這個產生吹沙小魚“烝然汕汕”的地方，探訪英雄麥賢得。

我們走進了汕頭老城區一條並不太寬的巷子裡，巷子的深處就是麥賢得的家。

麥賢得滿面笑容地從一幢老舊的一樓院子裡走出來迎接我們，他給我的印像，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南方漢子，身高竟有一米七八，而且盡管已經進入老年，又多年被巨大的傷痛所折磨，但其腰板仍然筆直，一舉一動都不失為一個軍人的風貌。

這時，不由得在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那個畫面：這樣的身高，當年在頭部中彈，腦漿溢出糊住了眼睛時，他是如何摸黑穿行於狹窄的機艙裡，讓炮艇重新恢復動力，從而追上並擊沉了敵艦，而因此成為一名英雄？！

在麥賢得那整潔而簡樸的家中，我們促膝交談……

 “國光計劃作業室”

如今，人們如果不走進中國軍事博物館，知道“八六”海戰的人，可能不太多了。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海軍史上影響深遠的一場海戰，就是這場海戰，造就了英雄麥賢得。

“八六”海戰發生於1965年8月6日的凌晨，是與敗退臺灣的國民黨海軍在福建東山島附近，打的一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的海戰，後以我方完勝結束戰鬥。這場海戰，與後來19月跟當時的南越海軍，在西沙海域打的那場西沙自衛反擊戰，其規模和影響，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發生的重要海戰。

那麼，“八六”海戰是在什麼樣的歷史背景下發生的呢？這就要從蔣介石的“反攻大陸”計劃說起。

1949年，蔣介石在大陸全面潰敗以後，餘下50多萬軍隊加上100多萬官員和家屬逃到了臺灣島，此時的蔣介石基本處於苟延殘喘的狀態。

1950年間，蔣介石主要致力於防衛臺灣島、澎湖、金門和馬祖，鞏固所謂的“復興”基地。在這期間，蔣介石雖然時刻都在想著“反攻大陸”，但並未能制訂具體的“反攻大陸”計劃，除了對東南沿海有一些小規模的騷擾外，沒有能力發動大一些的行動。此時他主要的目標是如何在臺灣生存下來，同時靜觀時局發展，尋找機會。

1950年6月，美國總統杜魯門以朝鮮戰爭爆發為借口，宣布出兵朝鮮。同時，派了美國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臺灣受到了美國的保護，這讓蔣介石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1951年開始，蔣介石乘我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作戰之機，又有美國的默許，派國民黨軍對我沿海地區進行了數以百計的小股侵擾，大都遭受我沿海軍民嚴厲的打擊，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1952年，蔣介石逐步提高攻擊大陸沿海地區的規模，將軍事行動提升到團一級甚至更高。他們主要對東南沿海地區進行侵襲騷擾破壞，也以各種方式向大陸縱深派遣特務進行各種破壞，並且還在海上騷擾抓捕我正在打魚的漁民以及搞運輸的商船，進行所謂的“心戰”。他們通過對大陸搞各種破壞活動，企圖擾亂民心，破壞當時剛剛開始的個五年計劃。但這些行動屢遭我軍民的挫敗，他們派向大陸的便衣特務，大量被抓。他們的破壞行動，一直無法取得想要的預期效果。

可是在這一年的10月間，國民黨軍卻在進犯福建南日島時，取得了一次局部的勝利，對已經被解放的並建立了基層共產黨政權的南日島，造成了重大的破壞。

南日島，位於福建莆田東南部的興化灣，是福建省第三大島。據地方志記載，因山隱匿在海裡而得名，因此，古名為南匿山。南日島地理位置獨特，這裡距離臺灣的新竹港，隻有72.89海裡，歷來是軍事重地，其南日水道更是海上交通要衝，也可以成為蔣介石“反攻大陸”的前沿跳板。

南日島由111個島礁組成，陸地總面積約50平方公裡，海岸線總長60多公裡，早先有108個自然村，因此，素有“十八列島”之稱，其中的“烏丘嶼”現在仍由臺灣的金門實際管轄。由於南日島的戰略地位重要，蔣介石敗退臺灣之初，這裡一直成為國共兩軍拉鋸之地，也是駐金門島國民黨軍一直虎視眈眈的地方。

1952年10月8日，國民黨軍金門防衛司令胡璉，派了幾個特務化裝成漁民，乘一艘漁船潛入了南日島，他們在島上以修補漁船為名，對南日島進行了整整兩天的偵察，發現整個南日島隻駐扎了解放軍一個加強連的兵力。胡璉仔細分析過情報後，認為這是一個偷襲的好機會。於是，經過計劃並報蔣介石批準，於10月11日晨7時，胡璉指揮9000餘名國民黨兵，分乘10艘大小艦艇從金門島出發，由空軍8架飛機掩護，在完全掌握了制空制海權之後，突然向南日島發起了進攻。

經過激烈的戰鬥，由於我軍寡不敵眾，國民黨軍搶灘成功，大量的軍隊登上了南日島。戰鬥堅持了四天，10月15日，國民黨軍終擊敗了島上的解放軍守軍，抓走了包括民兵和島上地方干部在內共計800餘人。當日夜晚，解放軍派出1000餘人的部隊上島增援，增援部隊上島後因武器攜帶不足，人數也沒有國民黨軍多，戰鬥打得十分艱難。又經過兩天兩夜的激戰，終被人數眾多的國民黨軍各個擊破，雖然國民黨軍也傷亡了近千人，可我解放軍的傷亡加上被俘人員也增至1300多人，全島失陷三天，共產黨在島上建立的基層政權，全部遭到摧毀。國民黨兵像還鄉團一樣，拉著一些島上仇視共產黨的人，一個一個去指認抓捕共產黨的一些基層骨干，特別是女干部，認一個，抓一個。

解放軍調集重兵反攻，胡璉立即指揮國民黨軍全部撤退，回避與解放軍正面作戰，但帶走了包括傷員在內的解放軍俘虜，以及南日島基層政權男女干部800餘人。後這些人被當作戰利品，從金門經過高雄送到臺北邀功。

我軍又重新奪回了南日島，但此時的南日島已經損失慘重。

南日島戰役，是解放軍福建部隊自金門戰役失利後的第二次失利，是解放軍第28軍自解放戰爭以來又一次大的損失。

中央軍委和福州軍區經過此仗感到敲了一記警鐘，又認真地總結教訓，重新思考沿海守備和反國民黨軍隊的登陸竄犯問題，制訂了新的戰略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