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個磁鐵指南針也抵不過一個男人的決心。……我的判斷每件事的惟一標準就是好玩，絕不屈從經濟利益，由此獲得的自由。……多年來我一直愛惜名譽勝過生命，我重要的名聲就是無所畏懼。現在我要把我的“無所”再次投向正確的方向，用雙腿負載著自由的靈魂肆意遨遊，用自己所長腳踏實地地為中華文明增光添彩，使我的民族在世界各地受人尊敬。

“乞力馬扎羅是座白雪覆蓋的高山，高19710英尺……在靠近西峰之巔，有具凍得硬邦邦的豹子的干尸。誰也說不清豹子到那樣高的地方去尋找什麼。”我就是海明威說的那隻凍死的豹子。眼看著近視眼的功利社會墮落到金錢爵位以外毫無興趣，我開始按自己的道德準則單獨行事。我崇拜的無數革命先輩董存瑞、彭德懷都曾為“解放新中國”破壞紀律，其實革命本身就是在破壞中發展壯大的。

由於天降暴雨，時間不夠，我們沒能去亞美尼亞教的城區。春雨如酥，奧麗特小姐在雨中美麗地狼狽著，迷離了我的眼。奧麗特把我領進一家基督教堂避雨。這裡空無一人，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我們坐在一排長椅上默默無言面對上帝，萬籟俱寂，天地純潔。我雙目緊閉，享受緊張工作中這短暫的寧靜，仿佛自己變成了一股蒸氣，上升，上升……耶路撒冷這座幾千年的古城，不僅孕育了基督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也孕育了這裡神奇古怪的民族。為了爭奪這塊土地，幾千年血流成河……難怪《聖經?舊約》講：“聖地是不賣的。”

在參加了所有現代戰爭之後，德高望重的卡帕在印度支那的熱帶叢林中踏響了。就在他的軀體被自下而上地撕成碎片之際，還本能按下快門，這張照片就是著名的《羅伯特?卡帕眼中的後世界》。他生來一文不名，死時兩袖清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約翰?斯坦伯格在獻給這位好友的挽詞中寫道：“他不僅留給我們一部戰爭編年史，更留給我們一種精神。”正如卡帕畢生所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是靠得不夠近。”

羅伯特?卡帕隻活了40歲，短短的一生中參加了5次戰爭。卡帕嘗言：“那些在勝利到來之前壯烈犧牲的人們是傑出的，可活著的人卻馬上忘了他們。”卡帕一生追求的就是讓歷史永遠記住那些西班牙內戰中衝鋒陷陣、飲彈身亡的普通戰士，記住第二次世界大戰行將結束時在萊比錫陽臺上中彈倒地的美軍大兵……

兩杯黃湯落肚，我總是產生我就是卡帕轉世的錯覺，仿佛我真的經歷過卡帕經歷的一切，我滿身的臭汗也帶著卡帕身上纔有的老公山羊特有的刺鼻味。至少有一點是千真萬確的，我們倆都是18歲那年進了名牌大學政治繫。還有，就是我們倆都有著同樣狹隘的自負，仿佛隻有相機纔能記錄歷史。

阿拉法特的身高在人高馬大的阿拉伯世界顯得有些矮小。這位四處漂泊的政治家一年四季總穿一身墨綠色的軍便袋，上衣扎在軍褲中，腰懸左輪手槍，繫軍用武裝帶。阿拉法特有著超人的記憶力，對於十幾年來簽署的每一份文件記憶猶新。兩年前，在開羅外交部與埃及外長穆薩的聯合記者招待會上，阿拉法特不假思索地向我背誦十多年前的聯合國242號決議內容原文。在與阿拉法特的交往中，我覺得他是個感情外露又好激動的老頭，干厚的大嘴唇微微凸起，持久地微笑著，在中東各國首右，阿拉法特是取樂於和攝影記者合作的一位，每次公開露面都有一大幫攝影師亂哄哄地擺布好：“看這邊！阿拉法特！”“再握一次手，阿拉法特！”而阿拉法特總是寬厚地滿足大家的要求，皺起大鼻子，半瞇起眼睛，咧開嘴唇憨笑。使得整個面孔隨之縮短。當他譴責以色列在被占領土的暴行時，立即雙睛凸起，臉部鼓得像一隻充足氣的皮球，伴隨著怒吼，右手食指在空中亂舞。

阿拉法特事先從不向外界透露他動身的時間、地點和行動路線。阿拉法特聲稱：“誰也不知道今晚我在哪裡睡覺。我坐進汽車後纔告訴司機去哪裡，飛機駕駛員也隻有在飛機升空後纔被告知降落地點。”一夜之間，原本行蹤不定的阿拉法特在撒哈拉沙漠罕見的風暴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曼德拉每天三點半就起床，先鍛煉身體兩個小時，繼而開始學習。他的樂觀情緒感染了其他囚犯，促成改善政治犯待遇。他通過函授在獄中修完倫敦大學法律專業課程，又開始學習經濟和商業專業課程。曼德拉通過博覽群書了解外部世界，積蓄力量。為能看懂官方的南非荷蘭文報紙，曼德拉開始自學南非荷蘭文。由於曼德拉廣泛接觸囚犯，講述人生哲理，傳播反種族主義思想，囚禁曼德拉的羅本島監獄成了“曼德拉大學”。

曼德拉是非洲貴族與英國貴族風格的混合物，教會教育使他言談像個英國紳士，衣著風格也是英國式的。祖上的皇族血統使人覺得他舉止自尊自信甚至傲慢。曼德拉身高約在1.80米以上，頭發花白，步態和緩瀟灑，怎麼看也不像75歲的古稀老人。盡管當時他參加競選總統尚無結果，可其優雅的紳士風度、敏銳的思維、略帶倫敦口音的英語表達，使他的政治魅力超過了在場的任何一首而成為眾多記者捕捉的目標。

“Poo1”采訪結束，趁與曼德拉合影留念之機，我破壞攝影記者不得提問的慣例，向這位為自由而身陷囹圄27年之的鬥士表示敬意。我低聲告訴曼德拉：我是中國記者，正在寫一篇有關他傳奇的小文。這位目光炯炯的慈祥長者和善地望著我：“無論我們對誰產生多大的敬意，也不要把他寫成天使。因為每個人都是血肉之軀。”

我還會再來

2000年5月我冒著被開除公職的危險去巴格達時，純屬被逼無奈。如果我遭受不測，所有責任由我個人承擔，因為我用的是私人護照。但我更希望成功，成功對我的國家和人民大有好處。當我告別巴格達時，我看到我老婆眼裡含著淚水，在她的淚光裡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悲壯之美。

這是我第五次來伊拉克，與以往不同的是，帶著照顧我生活的老婆；以後我還會來第六次、第七次，帶著夢想中的孩子。那時我一定坐飛機從天上來，不用再擔驚受怕走“死亡之路”。我相信21世紀會有更多的同胞自由自在地走向世界。成千上萬發明甲骨文的華夏子孫走出國門去拜訪發明阿拉伯數字的印度、發明楔形文字的伊拉克、發明像形文字的埃及……足跡踏遍文明古國以及我們所有的鄰居的國土，從萬裡長城到金字塔。

我喜歡冒險，但隻為值得冒險的事冒險。我一直崇拜那些受過嚴格訓練的出色男子漢，他們靠自己的聰明勇敢使許多羅曼蒂克的想法美夢成真。思想會有反復，信念堅定不移，事實一去不復返。人若不能主宰自己，還能為別人干什麼。佛說：“若為善事，不惜身命，罷散自事，營成他事。”事前的思考是簡單的，事後的回憶是多樣的。我們今天的所有行為不僅創造現在的美好生活，也創造將來的歷史。

跋 多媒體時代到來之前

人生重要的不是遇到什麼，而是遇到問題後采取什麼樣的態度。商業社會充滿了各種誘惑，每個人都埋怨自己長相不夠漂亮、金錢不夠多、房子不夠大、地位不夠高……無窮的商機使人的欲望永無止境。

10年前我在金字塔下萌生“從金字塔到萬裡長城”的夢想時，曾幻想得到新華社的全力支持，得到卡內基、杜邦、梅隆、洛克菲勒那樣有品位的大財團的鼎力贊助，歷史上從哥倫布到利文斯通、斯坦利的歷次探險都是如此。這種屬於上個世紀纔有的天真想法幾乎葬送我的一切。

“人生七十古來稀”，即使按70年計，也不過25550天。前20年上學後20年退休，剩下中間30年找工作、追女孩、買房子、贍養父母、繁殖後代……

作為一名四海漂泊不知所終的攝影記者，我的生命就像我手中相機的快門一樣，是以若干個1/1000秒組成的，我無法控制生命的長度，但讀書走路可以體驗生命的深度和厚度。面對有限人生的諸多誘惑，我必須謹慎選擇每一個曝光瞬間，盡量避免不負責任的空泛議論，遠離那些戲劇化的嘩眾取寵。

我希望能把“從金字塔到萬裡長城”繼續下去，如果身體狀況允許，我將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走完全程。我需要善良人的各種支持，因為我已被自稱“商業運作”的欺騙嚇破了鼠膽。漏洞百出、倉促上陣的商業表演不僅對各民族間的融合沒有積極意義，還會給國家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人類需要聖保羅、玄奘法師那樣聖徒般的遠征，隻有目標堅定、生活簡單纔能做出餘純順式的英雄壯舉。

我在寥無人跡的巴比倫買過一個阿卡德國王薩爾貢的雕塑，薩爾貢是高級祭司的私生子，出生後被扔進塗了瀝青的蘆葦筐順底格裡斯河漂流而下。薩爾貢被王宮裡的挑水人無意中撈起來，精心撫養長大成人。薩爾貢曾經開創嶄新的軍事理論，以輕裝方陣取代裝備精良的重裝步兵，先後征服敘利亞、小亞細亞、印度、埃及……薩爾貢一生打過34仗、擒獲50名國王。由於他“強迫全國隻有一張嘴”，被稱為“人類歷史上個獨裁者”。

正在走向多極化的世界需要聽到多種聲音，在CNN、美聯、路透、法新社壟斷的媒體世界，必將出現更多的中文、俄文、波斯文、印地文、阿拉伯文……就像大森林裡百鳥齊唱的晨曲。

21世紀需要從更多角度去看和記錄的歷史。那時網絡和多媒體尚未普及，作為記者，我隻對獲取的信息進行基本加工，簡單處理後立即以新聞的速度傳播。不計時間成本地對某個問題進行深入研究不是我的本職工作。我所記錄的這段歷史，就算多媒體時代到來之前早的“多種聲音”吧。當各位看到此書時，我已經從中東火海進入南極冰山。我隻希望通過《重返巴格達》一書，為推進整個世界的和平、環保貢獻自己的綿薄之力。

200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