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月的後幾天，他為租一間便宜的房子，四處奔走，費盡周折。這個地區人口稠密，又住滿了大學生，他們都爭先恐後地租屋頂平臺上的那間閣樓。後他終於在吉扎廣場附近的傑爾科斯大街一棟新公寓裡物色到了一間閣樓。但這是棟新房子，房東怎麼也不肯以低於四十個皮亞斯的價格出租，這使他大傷腦筋，後隻好無可奈何地租了下來。他告訴朋友們，他將遷往一棟新樓居住，還擠眉弄眼地對他們說，他這樣做是有特殊原因的。他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明白，他再不能與撿煙頭的姑娘鬼混了，他寧可騙人，也不願傷害自己的尊嚴。搬家需要花錢，還得買盞油燈，他望著那幾件簡陋的家具，除了那個像隻箱子一樣的小衣櫥外，再找不出可以賣的東西了，他讓門房幫忙把小衣櫥偷偷賣了三十個皮亞斯。二月一日，他捆上行李，告別了朋友，搬到了新居。預付房租後，他當月的全部花費隻剩下六十個皮亞斯了。每天喫飯、買燈油需要兩個皮亞斯。衣服不能不洗，還要理發—房間就不用人打掃了，至於喝咖啡，那是再也享受不到了。剩下的幾件破家具即使能賣，也不值幾文。床墊成了他的主要財產，雖然連半鎊錢也不值，可用處之大卻無法估量：床墊上面晚上可以睡覺，床墊下面可以存放衣物。他搖晃著頭發卷曲的腦袋，喃喃自語道：這三個月會像往日一樣平安度過的，無論如何不會餓死的。就這樣，他在新居度過了個夜晚。

翌日清晨，他鎖上門便離開了房間。門房要為他打掃房間，但他婉言謝絕了。實際上這是逃脫，因為他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他來到吉扎廣場，環顧了一下四周，後看中了一爿燜蠶豆鋪，便悶悶不樂地朝那邊走去。隻見一伙工人正坐在小鋪前的長凳上，一邊狼吞虎咽地喫著飯，一邊在說笑。他心裡想：“這下可好，我也成了阿裡·塔哈憐憫的那些工人中的一員了。”他要了半張大餅，走到一邊津津有味地喫了起來。喫罷半張餅，肚子還沒飽。他的食欲一向很好，早點除了洋蔥和泡菜外，還得喫一盤蠶豆、一張餅。可如今，他隻能每日兩餐，餐餐半飽了。他聳聳肩，朝學校走去，心裡想：“我非常需要清醒清醒，現在是不成功便成仁！”他像往常一樣在學校上完幾節課，見了每個朋友，和他們一起在奧爾曼公園待了很長時間，討論上課的內容。午飯時間一到，同學們紛紛走向學校食堂，他卻回到吉扎廣場。昨天，他還和阿裡、馬蒙、艾哈邁德·巴迪爾在學校食堂一起喫午飯，喫的是一盤肉丁炒菠菜，外加米飯和橘子。可今天……他來到蠶豆鋪，老板一邊問好，一邊對他笑臉相迎。老板的問候深深地刺傷了他的自尊心。小鋪旁邊有個烤肉鋪子，風一吹，烤肉香味撲鼻而來，使他垂涎欲滴，更覺饑腸轆轆。他買了張大餅，便逃之夭夭了。回到宿舍，剛一開門便聞到一股臭氣，原來窗戶忘了打開。再看寫字臺和書上都落滿了灰塵，床上的毯子也沒疊。他明白，從現在起，他應該是學生兼僕人，也許還得是個“洗衣婦”。他無可奈何地做著家務活，心裡直冒火。新的生活又苦又累。毫無疑問，他將堅韌不撥地繼續學習下去，一連幾個小時彎腰拱背、四肢冰冷地坐在寫字臺前，饑餓難熬地度過一個個夜晚，也許他的外表會引人發笑，說不定會餓得一病不起。

然而，他隻有頑強地奮鬥，用憤怒、憎恨，甚至是瘋狂來向人們挑戰，向命運挑戰，向全世界挑戰。這一天他一直干到深夜纔離開寫字臺上床休息，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嘴裡嘟囔著：

“個多災多難的夜晚總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