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就我所知，關於自然和生命起源問題的大量討論，有一個階段，既不被那些主張物理化學觀的人考慮，也不被那些代表生機論或唯心論的人考慮。我指的是生命在整個存在計劃裡隻承擔一小部分，沒有它偉大的宇宙將同樣繼續下去，它與整體的關繫看來好像有點不同於一個人在他的整個歷程裡的訓練。生命依靠機械和化學力量，但是它似乎不成為它們的一部分，也不等同於它們，因為它們在它之前存在，並將在它逝去之後繼續。
在宇宙裡永恆的、包含一切的事物，似乎是無生命的物質和它所掌握的能量，而輕輕掠過的偶然的事物似乎是有生命的物質。無機物質從永恆到永恆，分布在整個空間並持續在全部時間裡。而比較起來，有機物質僅僅屬於這兒和現在，它昨天不在這裡，且明天也許不在這裡，它來了復離去。生命像候鳥，落下停留一段時間，然後飛走，尋找棲息、築巢的地方安身，並引領不再知道它的一窩向前。顯然，它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遷徙正如偉大的宇宙的春天來到每一個事物，而離去則如同宇宙的鼕天回到每一個事物。它是一個訪客，一個移民，一個脆弱、膽小的東西，它等候四季到來並逃離暴風雨的降臨和環境的變遷。
在我們的太陽繫裡，生命秩序似乎多麼偶然、不確定和不合邏輯——一個純粹的偶然事件或宇宙進化的副產品！天文學探測到宇宙深處的聲音，並且看到僅僅機械和化學力在那裡起作用。幾乎確定，行星表面隻有一小部分成為生命的居所。在整個行星和衛星的大家庭裡，隻在地球上，生命秩序纔開足馬力運行。它也許仍在火星上逗留，但是顯然暗淡無力。在內行星上，它很久以前可能存在過，在它到達外行星前的數百萬年，假如它曾經到過它們那裡。多麼巨大而不可思議的時間與能量的消耗換來這小小的回報！顯然，生命秩序僅僅是一個插曲，是恆星進化過程裡一個短暫的或次要的物質階段。天體空間遍布死亡的世界，如同新英格蘭大地上的漂石。幾乎不懷疑，生命到達並等候在它們上面的每一個地方，但是假如它是任何超出偶然事件的東西，夜裡一聲嬰兒的啼哭，臉頰上的一片紅暈，路邊盛開的一朵花，它們的出現都以它為襯托。
我們按照強烈的自我中心理解我們的天文學和地質學，一切都是適合我們自己的。但是科學發現我們在這裡的出現，不比在河流上旋轉、跳動些許時間的泡沫更重大。泡沫有它們存在的理由；分子吸引與排斥的一切秘密也許都包含在它們的作品裡；沒有太陽能，沒有地球繞著它的軸旋轉，它們將不會出現。然而，它們不過是河流上的泡沫，正如我們是流經宇宙的能量流上的泡沫。顯然，與我們身體上大量滋生的寄生蟲相比，或者與鼕天我們的窗玻璃上形成的霜相比，宇宙的遊戲並不更多地為我們而進行。太陽和太陽繫的創造在太空深處進行，無疑還將永遠進行下去，而生命秩序並不比化合物有更特殊的含義。
就我們所洞察的，宇宙裡全部的有生命物質與無生命物質相比較，其結果仿佛使春天早晨的大地和小丘變白的一場陣雪，與它下面數英裡的岩石和土壤相比；而與地質時期相比，它大約是一閃即逝的。在我們頭上巨大的太陽繫河流裡，我們隻看到死亡的物質，而它的大部分存在於熾熱的金屬蒸氣的條件裡。無疑有某種活著的生物體在某些看不見的行星上，但是它們大概就像我們地球上那些難以捕捉的暫時存在的東西一樣。地球表面大多覆蓋著明亮的生命的外衣，早先的地質時期，似乎比現在被更加嚴實地包裹著，正如北極和南極區域都有煤層和其它豐富的植物化石殘留的跡像。
像剝去蘋果皮一樣剝去地球薄薄的土壤層，你便剝奪了屬於它的生命。或者，搶走屬於它的空氣裡的潮濕的水蒸氣和二氧化碳，二者都在它的進化的舞臺上，那麼你就會得到一個死亡的世界。在太空裡旋轉的巨大星球不過像大量無生命的岩石。如此有限和易逝的是有生命的物質世界，如此巨大和持久的是無生命的世界。這樣看來，按照自然科學，我再說一遍，生命似乎僅僅是宇宙進化的一個短暫階段，在物質飛逝的短暫的階段裡，生命經歷了冷卻的星球表面的一繫列變化。在熾熱的星雲的薄霧和寒冷的堅實的地球之間，有一個狹窄的範圍，其溫度大約為一百二十度，生命的出現和有機進化在那裡發生。比較整個溫度的數值範圍，從絕對零度到最熱的星星的白熱，大約是一個手掌的寬度相對於一英裡。
生命過程停止，而化學和機械學的過程永遠繼續。生命像雲中彩虹一樣無常和不定，而且，像雲中彩虹被限制在有限的條件範圍裡。也像彩虹一樣，它是一個永久的創造，堅定的生成，而且它的來源不在被顯現的物質裡，盡管與它不可分。生命的物質本質像雨滴，在不間斷地流出和變化裡；它總是渴望分解和消失的臨界，當物質條件不具備的時候，而條件具備，它將再次重現。我們知道，難道不是嗎？實際上，生命對太陽的依靠就像彩虹一樣，同樣地，生命依素。但是，物質條件是否概括了它的全部事實，就像它們對彩虹做的那樣，是不能解決的問題。科學說“是的”，但是我們的哲學和宗教說“不”。我們的詩人和預言家說“不”，我們的希望和渴望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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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到哪裡尋找我們稱為生命的這個神秘事物的答案？現代生物化學不會聽從古老的生命力主張——那隻是讓我們在沼澤地裡發慌的超自然的鬼火。假如我詢問力，我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分子的吸引力和排斥力說：“它不在我們身上，因為我們來自永恆，而生命不是，我們隻構成它的物質基礎。”溫暖和潮濕說：“它不在我們身上，我們隻是它的忠實的保姆和侍女。”太陽說：“它不在我身上，我也照耀死亡的事物。我隻是使生命加快生長，在它被種下之後。”星星說：“它不在我們身上，我們看見生命來了又去了，在數不清的年代裡，在無數個世界。”對頭上的天空和對腳下的大地的詢問都不能為我們揭示這個我們尋找的秘密。
我能夠想像出殘忍的事物對生命說：“你在危險中等待我。你永遠處在我的盲目的射擊線上，交戰的隊伍裡；它們不會注意到你，你必須在我飛速的子彈中踫運氣。我的力量使它們不停地轉動，沒有變數和預兆，爾後為你悲哀，如果你穿過它們的路線。你可以帶上你的所有神——愛的神、仁慈的神、溫柔的神、利他的神，但是我不懂他們。你的祈禱石頭的耳朵聽不見，你的求助的手勢石頭的眼睛看不見，你的可憐的哭泣不能打動石頭的心。我不會成為你的敵人也不是你的朋友。我對你完全漠不關心。我的洪水將淹沒你，我的風將吹折你，我的火將燒毀你，我的流沙將吞沒你，卻不知道它們正在做什麼。我的大地是暴風雨和颶風、雪崩和地震、閃電和豪雨的劇場；我一路上遍布破壞和毀滅。所素和力樂意幫你；所有我的液體、氣體和固體；我的星星將沿著它們的軌跡站在你的一邊戰鬥，如果你擺正並保持與它們的關繫。我的原子和電子將建造你的房子，我的閃電做它們的聽差，我的風推動你的船航行，用同樣的方式。沒有我的空氣、水和溫暖，你就不能活下去；但是它們每一個都是可能碾碎、卷入、吞沒你的力量之源，在它稍稍改變它的方向之後。你的樹會被我的龍卷風連根撥起，你的美麗大地將被我的洪水和大火損毀；我的大山會倒在你的精致建築上，整個地壓垮、埋葬它們；我的冰河將覆蓋大片區域並驅逐或毀滅你親手建立的部落和種族；我的地表收縮或起皺會將你種植的大片熱帶森林攬入它的無情懷抱，使它們變成黑色的石頭，而我將使你種在大海裡的無數微小的生命成為岩石；經過無限的地質期，我的無情的、視而不見的、冷酷的力量將繼續行駛，像犁鏵埋葬一路上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草葉、每一個小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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