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書摘：對談——令人畏懼的謀劃者三島由紀夫 

佐伯彰一

川端香男裡

往來書簡的譜繫

佐伯彰一（以下簡稱佐伯）這次由於偶然的原因，得以完整地閱讀這些往來書簡，踫上這樣的好運，真是太讓人高興了。原先確實沒想到，書簡竟能以如此完好的形式存留下來。

川端香男裡（以下簡稱川端）其實，早在編撰新潮社版的川端全集時，我就以往來書簡的形式通讀過。三島君致川端的書簡其後返還給了三島家。遺憾的是，川端全集中雖然收入了川端的書簡，卻沒能收進往來書簡，隻是在征得三島未亡人的許可後，登載了三島君的幾封信函。在撰寫解說文時，曾私下瀏覽了其餘信函的內容。當時我想，倘若讀者對三島書簡有興趣，去向三島家誠懇地請求就好了。

佐伯是私下裡那麼想的吧。

川端從以往的經驗來看，書簡一旦撒手，散逸的危險性是非常之高的。

佐伯三島君似乎很愛寫信，也很善於寫信，這其中還有嚴守交往禮節的因素。而且，由於三島君是天生的文纔，信函中洋溢著獨特的生氣，因而在編撰新潮社版的全集時，我曾考慮設法以書簡的形式予以發表，記得當時還在編輯會議上提出過這個想法。但是，一旦這樣集輯發表，各種各樣的書信或許都會出現，尤其是三島君去世前不久的各種信函可能全都會顯現出來。而且，在與未亡人瑤子商量此事時，對方也曾表示“不，那是不行的”。總之，當時便斷了念頭，覺得此事隻好期待將來了，也就沒能把三島書簡收入到全集中來。

川端既然存在著這樣的伏筆，川端全集也就不好例外收入往來書簡了。就這個意義而言，這次的公開發表，真可算是奇跡般的問世。

佐伯正如眾所周知的那樣，說起作家的往來書簡，歐洲一直就很多。其中廣為人知的例子，就是德國的歌德和席勒，在十年間寫下了逾千封的龐大書簡集。至於現代，人們談論較多的，是逃亡作家納博科夫與美國的批評家愛德蒙多·威爾森之間的往來書簡。納博科夫於一九四〇年來到美國，正當他因為不熟悉周圍環境而為難時，威爾森伸出援手，為他介紹出版社等等，兩人間有著各種親密的交往。雙方都幾乎完整地把信函保存了下來，後來出了書，所以我得以閱讀了該書。據說倆人非常親密，從身邊的瑣碎小事到文學論都要進行直率的爭論。然而，當威爾森嚴厲批評了納博科夫晚年耗費巨大心力譯出的普希金的《奧涅金·葉甫根尼》時，兩人之間長年的友誼便煙消雲散了。威爾森去世後，寄給他孩子的一封表示和解的信函登載在後，令人感到兩人的交往甚至可以被提升到戲劇的高度。

日本也不乏其例，比如漱石就寫了很多親切、誠摯和漂亮的信件，因而弟子們也一定給漱石回了相當熱烈的信函。說起往來書簡，漱石書簡集或許更是妙趣橫生吧。可不知什麼緣故，在日本，往來書簡集竟然從沒有刊登過。我一直認為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川端毋寧說，日本的中世倒是盛行互贈一些富有情趣的信函。但是，自芭蕉以後，就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了。

佐伯芭蕉的書簡被精心保存了下來，賴山陽的書簡也有很多。不過，在外國都是通信雙方予以保存的。

川端既有本人抄寫下來的，好像也有不少讓對方給抄錄的。

佐伯伏爾泰等人的書簡數量之多令人驚嘆，幾乎都是對秘書口述而成的。即便如此，也很認真地做了復制工作。

川端在伏爾泰那個時代，即便定期刊物，謄寫員也是經常要復制若干份的。在不夠印刷份數時，就要根據預約數來進行謄寫復制工作。

佐伯的確是這樣。俄國作家的往來書簡又是怎樣的呢？

川端如同西歐諸國那樣，以《往來書簡集》的形式大規模出版的並不多見。不過在出個人全集時，卻盡量把書簡也收入其中，有時甚至比作品本身的分量還重。然而，能夠整然成書的那些往來書簡，卻隻能產生於高知識階層之間，那些能夠直言不諱地進行激烈爭論的人之間。

佐伯這其中也包含著西方人的社交因素吧。

川端較之外國作家，日本作家對信件便顯得漫不經心了，例如小林秀雄1，就好像把收到的信函幾乎全都丟棄了，隻留下一兩封他認為不錯的信件以作紀念。在這一點上，像川端和三島這樣完好保存信函的，或許可以說是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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