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今宵好向郎邊去 小樓吹徹玉笙寒

第二章

是倉皇辭廟日 人生長恨水長東

第三章

春花秋月何時了 別時容易見時難

第四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 當時明月彩雲飛

第五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如無恨月長圓

第六章

羅帶同心結未成 暗香浮動月黃昏

第七章

紅杏枝頭春意鬧 一樹梨花壓海棠

第八章

庭院深深深幾許 水晶雙枕墮釵橫

第九章

今年花勝去年紅 明年花好與誰同

第十章

多情自古傷離別 為伊消得人憔悴

第十一章

春風又綠江南岸 他年夜雨獨傷神

第十二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 故鄉無此好湖山

第十三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老夫聊發少年狂

第十四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我被聰明誤一生

第十五章

唯有朝雲能識我 始信東坡眼目長

第十六章

萬裡歸來年愈少 笑時猶帶嶺梅香

第十七章

自在飛花輕似夢 金風玉露一相逢

第十八章

日日思君不見君 錦瑟華年誰與度

第十九章

家山回首三千裡 一曲當時動帝王

第二十章

東籬把酒黃昏後 自是花中流

第二十一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江山留與後人愁

第二十二章

怒發衝冠憑欄處 瑤琴弦斷有誰聽

第二十三章

提兵百萬西湖上 幾曾著眼看侯王

第二十四章

紅酥手送黃滕酒 千載名與漢江流

第二十五章

塞上長城空自許 細雨騎驢入劍門

第二十六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第二十七章

亙古男兒一放翁 映日荷花別樣紅

第二十八章

提攜漢節同生死 幾時真有六軍來

第二十九章

花開花落自有時 萬紫千紅總是春

第三十章

西風不見季鷹歸 紅巾翠袖英雄淚

第三十一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天涯芳草無歸路

第三十二章

男兒到死心如鐵 別有人間行路難

第三十三章

天下英雄誰敵手 將軍百戰聲名裂

第三十四章

二十四橋波心蕩 小紅低唱我吹簫

第三十五章

山河破碎風飄絮 不指南方誓不休

第三十六章

寧可枝頭抱香死 正氣凜烈萬古存

附錄

作為中國歷史上武功強盛、文化繁榮、心態自信的偉大朝代，唐朝常常令人悠然神往。將近三百年間，在優越的環境中養育出的天纔詩人們如同璀璨群星，讓我們在仰望中目眩神迷。拙作《唐詩為鏡照汗青》用一根繩子從初唐一直串到晚唐，連起了眾多歷史人物之間的典故軼事。
然而正如《三國演義》開篇句話所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史的規律不因人的情感而改變，前朝敗亡的舊事終在唐朝照樣重演。朱溫篡唐後，中國進入五代十國大半個世紀的分裂亂世，直到趙匡胤建立宋朝，中國纔在某種程度上進入新的統一時代，耿耿星河再現於文化的天空中。大宋，以其無與倫比的優雅和寬容，與大唐相比別具一格，書寫了中國古代文化史上又一輝煌篇章。
近世偉大的歷史學家之一湯因比說過：“如果讓我選擇，我願意活在中國的宋朝。”這是一個結束了唐末五代十國百年戰亂、帶給人民逾百年和平的時代；這是一個當時中國GDP占當時全球GDP約70%（盡管此說法有爭議）、經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的時代；這是一個有著“不殺士大夫及言事者”傳統、政治相對開明的時代；這是一個範仲淹、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蘇軾、柳永、張擇端、瀋括、李清照、嶽飛、陸遊、辛棄疾、文天祥等無數巨星次第閃耀、令人目不暇接的時代。
宋詞，是中國文化史上的峰之一。與唐詩相比，宋詞更自由、更細致、更深刻、更變化多端。不同於唐代因為尚無活字印刷導致的資料保存困難，宋詞和詞人的歷史故事保存下來的原始資料較為豐富，這使得本書的史實性比《唐詩為鏡照汗青》的史實性更強。
宋詞與唐詩是中國文學史上並峙的巍峨雙峰，而宋朝那些大名鼎鼎的詩詞作者彼此之間有著更為緊密有趣的關聯和故事。現在就讓我們沿著晚唐到五代的歷史文化脈絡，漫步進入宋朝這個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朋友圈吧。

|睢陽齒 遼東帽|
安祿山叛亂之時，張巡率數千士卒死守睢陽孤城，前後歷經大小戰鬥四百餘場，殺敵兩萬，斬將數百，後箭盡糧絕，城破被俘。叛軍主將尹子奇問他：“聽說您每次與我軍交戰時都大聲呼喊，往往眼眶破裂、血流滿面，牙都咬碎了。咱們本來無冤無仇，您何至於此？”張巡怒道：“我要用正氣消滅逆賊，隻是力不從心而已！”尹子奇大怒，用大刀撬開張巡的嘴，隻見果然隻剩幾顆牙了。左右勸道：“此人素得士心，不可久留。”被俘當日，張巡就與部屬三十六人一同被害。這便是與“為顏常山舌”齊名的“為張睢陽齒”。
曹丕登上帝位後，以鐘繇為太尉、華歆為司徒、王朗為司空。這三公都是在漢末就名重海內的“先世名臣”，曹丕非常敬重。有一次退朝後，他很感慨地對左右說：“此三公者，乃一代之偉人也，後世殆難繼矣！”
咱們今天寫的楷書，創始人正是這位鐘繇，他與王羲之並稱“鐘王”。王朗有樂善好施之名，姬是司馬昭的夫人、晉武帝司馬炎的生母。華歆是東漢太尉陳球的弟子，與鄭玄、管寧、盧植等大儒是同門師兄弟，算是劉備的師叔。有一次，華歆和王朗同乘一條船避難，有個人求他們，讓自己上船同他們一起避難，華歆不同意，王朗很大度地說：“咱們船還有空位，為什麼不救人一命呢？”後面的賊人越追越近時，王朗又著急了，想把那人趕下船去，華歆攔阻道：“我當時不願搭載他，就是擔心現在的危險。但既然已經接納他了，怎能在危急時拋棄他呢？”終，他們帶著那人一同逃離險境，世人就以此事分出了華、王兩人的高下。
華歆當年與管寧做同窗時，一起在園中鋤地種菜，隻聽當的一聲，鋤出來一片金子。管寧視若無睹，繼續揮鋤，就像剛剛鋤到的是一片瓦石；華歆俯身撿起金子，很是開心，但偷偷看了一眼管寧的神色，想了想又將金子扔回地裡。又有一次，兩人同坐於一片席子上讀書，隻聽得街上有高官的儀仗招搖過市，管寧聽若無聞，繼續苦讀；華歆把書一丟，跑出去艷羨地觀摩。等華歆看完熱鬧回來，隻見管寧已將席子從中間割開：“咱倆志趣不同，做不了朋友。”這個典故叫作“割席斷交”。
在漢末的混亂紛擾中，華歆終位極人臣，而管寧遠避於遼東（今遼寧省遼陽市），一再拒絕朝廷的征召。他為什麼一直避不出仕呢？因為在他看來，幫曹魏篡漢，便是助紂為虐。他終生安於清貧，以講學為生，總戴著一頂標志性的黑帽，這就是“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開放觀史|
我們不能因此就認定華歆是貪慕財富功名之人。在同時代的很多人眼中，這是一位德行出眾的高士。
華歆為官清正廉潔，任豫章太守時，為政清靜，與民休息，百姓對他很是感激擁戴，以至於揚州刺史劉繇死後，揚州城的百姓共推華歆為刺史。華歆覺得無皇命而赴任，非人臣之禮，所以拒絕了，沒想到揚州的百姓們竟然在豫章太守府外守候了幾個月，終還是被他婉言勸回。
曹丕即位初期，下詔要求大臣向他舉薦獨行特立的隱士，華歆便推舉了早已與他斷交的管寧。魏文帝曹丕駕崩，魏明帝曹叡即位後，封華歆為博平候，增邑五百戶，與之前的食邑累計為一千三百戶，並於同年十二月改任其為太尉，華歆稱病請求致仕，願將太尉一職讓與管寧。而祿米及皇帝的賞賜，他都振濟了親戚與熟人，而自己家中既無百金，也無十鬥的存糧。朝廷每每將罰沒為奴的年輕女子賞賜給大臣，隻有華歆不收留，將她們全部嫁人。
同時代的統治者與纔俊中，孫策贊其為“年德名望，遠近所歸”，曹丕尊其為“國之俊老”，曹叡感念他的“深慮國計”，曹植欣賞他的“清素寡欲，聰敏特達。存志太虛，安心玄妙。處平則以和養德，遭變則以斷蹈義”，著《三國志》的陳壽對其評價為“清純德素”，西晉名臣傅玄也認為他“積德居順”。
在我們這些後人看來，不管是做蜀漢的臣子，還是做曹魏的臣子，抑或是東吳的臣子，隻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麼這名大臣便值得肯定。而在從宋至清、以蜀漢為正朔的人眼中，主持了漢獻帝禪位給曹丕的大典、在曹魏朝廷為官的華歆，是貳臣的典型代表。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安排他威逼漢獻帝、收捕伏皇後，說他“助虐一朝添虎翼，罵名千載笑龍頭”；京劇更是將其設定為兇暴奸詐的大白臉形像，總之就是典型的反面角色。不隻是華歆，在會稽太守任內深獲百姓愛戴的王朗，也作為漢室的貳臣，被羅貫中安排送給諸葛亮一頓罵死，如小丑般烘托著孔明這個天神。
小說、戲劇是文藝作品，為了藝術的需要，存在情節的虛構與誇張，以及臉譜化的人物塑造。即使是正史，不同的史官出於不同的立場，對相同的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也會有不同的評價。寫到這裡，我不禁佩服起武則天這位女皇來——留下無字碑，是非功過，任後人評說，多少夢想後世對自己歌功頌德的須眉，遠不及她坦然。
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史書中肯定存在誇大、遮掩、粉飾、歪曲的文字。某種意義上講，對於歷史，我們很難知道真相，這就需要我們以更為的視角去解讀歷史。

| 不負相思 |
因為蔡京一心打擊舊黨，李之儀出獄後，未能官復原職，而是被貶官到太平州（今安徽省當塗縣）。黃庭堅原本在太平州當知州，後來因為受到蘇軾的牽連，被蔡京陷害而貶官閑居。兩人同為東坡門下，平素交好，這正是他鄉遇故知。
黃庭堅為李之儀接風洗塵，特意招來當地色藝雙絕的歌伎楊姝在席間助興。楊姝隻有十幾歲，居然為他二人彈了一首古曲《履霜操》。範仲淹很愛彈琴，但終身隻彈這一曲《履霜操》，所以人稱“範履霜”。仕途坎坷的黃庭堅聽楊姝彈奏此曲，追念屢被貶謫的先賢，不覺同氣相求、深為感動，填了一闋《好事近·太平州小伎楊姝彈琴送酒》：
一弄醒心弦，情在兩山斜疊。
彈到古人愁處，有真珠承睫。
使君來去本無心，休淚界紅頰。
自恨老來憎酒，負十分金葉。
楊姝選了此曲，顯然覺得黃魯直、李端叔與範文正公是同一類人。李之儀心中一動，覺得此女實是知音，也以黃庭堅詞的韻腳和了一首《好事近·與黃魯直於當塗花園石洞聽楊姝彈履霜操，魯直有詞，因次韻》：
相見兩無言，愁恨又還千疊。
別有惱人深處，在懵騰雙睫。
七弦雖妙不須彈，惟願醉香頰。
隻恐近來情緒，似風前秋葉。
黃庭堅被調離太平州後，沒有同門好友相伴的李之儀繼續在編管地過著枯燥無趣的生活。來到當塗的第三年，他的兒子、女兒和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妻子相繼去世。李之儀悲痛欲絕，將胡淑修安葬在當地的藏雲山致雨峰下，與自己的雙親為伴，並撰寫了《姑溪居士胡氏文柔墓志銘》以為紀念。
時年五十七歲的李之儀飽受病痛折磨，蘚瘡遍體、奇癢難耐，寒疾也久治不愈，再加上前途無望、孤寂無援，可謂了無生趣。
當他跌到人生谷底的時候，又有一位特別的女子來到他身邊，正是那位幾年前為他彈琴的小姑娘。楊姝為端叔斟滿一杯酒，然後將琴擺好，再次彈出了那首熟悉的曲子。曲終之後，百感交集的李之儀拿出紙筆，寫下《清平樂·聽楊姝琴》：
殷勤仙友，勸我干杯酒。
一曲《履霜》誰與奏？邂逅麻姑妙手。
坐來休嘆塵勞，相逢難似今朝。
不待親移玉指，自然癢處都消。
楊姝用清越的琴聲，撫慰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弔的李之儀，幫助他慢慢走出了親人離喪的痛苦。兩人的感情日漸加深，年近花甲的端叔終於與楊姝跨越四十歲的年齡差距，結為連理。
婚後，李之儀攜手楊姝，來到長江邊，面對著東流不回的江水，寫下了一首流傳千古的《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端叔這是借詞中人之口，抒發自己的肺腑之聲，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這份暮年愛情的堅貞不渝。後來楊姝為他生下一子兩女，陪伴他走到了人生的後一刻，彼此之間果然不相負。

|寒儉蔬筍|
“蔬筍氣”這個說法源於蘇軾。他曾說自己“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是好人”，也曾說自己“上可品玉盤珍饈，下可嘗饅頭豆粥，口中喫世間無一個不好喫”，於“對人”上能欣賞每個人的可愛，於“對喫”上亦能品味每口食物的精妙。東坡之所以能曠達至此，和他多舛的命途不無關繫。被皇帝贊為“有宰相之纔”時，有他的年少得志、春風得意；接連遭貶時，仍能接受現實、樂在其中。這樣一個無論在何種境遇下都能享受生活的“無可救藥的樂天派”，肯定是不大喜歡詩歌“寒儉有僧態”的，可能東坡覺得和尚們寫詩往往煉字周密，但內容偏狹、境界清苦、格調不高，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飯食中隻有蔬筍這類寒儉食物一般。他評論道通和尚“語帶煙霞從古少，氣含蔬筍到公無”，就是極高的贊揚了。
東坡所說的“蔬筍”，隻是一種像征性說法，並不是說他自己不喜歡清淡的蔬食，畢竟人家喫口筍，就寫出了“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的千古名句，似乎任何平淡無奇的食物，到了他的口中筆下，都能變得驚纔絕艷。
朱熹雖然師從二程，與東坡不是一路人，但在這一點上，似乎在效法東坡，“無蔬筍氣”算是給予志南和尚的評價好問對此很不以為然：“詩僧之詩，所以自別於詩人者，正以蔬筍氣在耳。”如果沒有了這股能反映寺廟真實生活狀態的蔬筍氣，那和尚們的作品還有什麼特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