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塞下秋來風景異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

無可奈何花落去

綠楊芳草長亭路

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雲破月來花弄影

步障搖紅綺

劉郎已恨蓬山遠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

堂上簸錢堂下走

柳外輕雷池上雨

更重重遠水孤村

誰念玉關人老

東武城南新堤就

明月幾時有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休將白發唱黃雞

杜宇一聲春曉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石榴半吐紅巾蹙

我也逢場作戲

鶉衣百結渾無覺

春庭月午，影落春醪光欲舞

天涯何處無芳草

揀盡寒枝不肯棲

望長橋上

波聲拍枕長淮曉

淚濕闌干花著露

山抹微雲，天粘衰草

畫角夢斷斜陽

可憐一陣白顏風

郴江幸自繞郴山

碧桃天上栽和露

飛紅萬點愁如海

醉臥古籐陰下

微波澄不動，冷浸一天星

虛名浮利終無益

凌波不過橫塘路

居下位，隻恐被人讒

春風一拐，談笑有丹砂

妾本錢塘江上住

西風昨夜穿簾幕

竊取金杯作照憑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

應折柔條過千尺

任流光過卻

望斷斜陽人不見

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大廈吞風吐月，小舟坐水眠空

忽然性命隨煙焰

萬裡雲帆何時到

又攪碎，一簾花影

路隔煙霞甚時遇，許到蓬宮

雁字成行，角聲悲送

長記歌時酒畔，難忘月夕花前

風流不在人知

風吹平野，一點香隨馬

隻因貪戀此榮華

西塞山前白鷺飛

遠宦情懷誰問，空勞壯志銷沉

夜聞數聲鳴鶴，盡道王師將至

塞上風高，漁陽秋早

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回首鄉關歸路難

紅藕香殘玉簟秋

好把音書憑過雁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雲梯知不遠，平步躡東風

一日忍饑猶不耐

花易老，煙水無窮

來為相思苦，又空將愁去

一鞭直渡清河洛

昨夜寒蛩不住鳴

笑談渴飲匈奴血

忽覺天風吹海立

目盡青天懷今古

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

長劍倚天氛霧外，寶弓掛日煙塵側

單方隻一味，盡在不言中

梅花無語，隻有東君來作主

淚痕紅澠鮫綃透

不合畫春山，依舊留愁住

虎踞龍蟠何處是，隻有興亡滿目

青山欲共高人語，聯翩萬馬來無數

千古風流今在此，萬裡功名莫放休

截江組練驅山去

帶湖吾甚愛，千丈翠奩開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我見青山多嫵媚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柳永，初名柳三變，字耆卿，因排行第七，時人又稱之為柳七。柳永在詞的創作上可謂是承前啟後的一代宗師，宋代的詞人不論秉承哪一種風格，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柳永的影響。但由於他生性放浪，不拘小節，常年混跡於花街柳巷，詞作中不僅飽蘊為假道學家所不齒的世俗情調，而且還常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不得志文人對時政的不滿情緒，因此遭到士大夫們甚至皇上的忌恨。

傳說柳永因屢次科舉不中，酒後一時興起，隨手寫下了這首《鶴衝天》，聊以消解心中的郁悶。不想此詞被廣為傳唱，並一直傳到仁宗皇帝的耳中。皇上大為不悅，不免心存芥蒂。

此後，柳永再度參加科考，終於進士及第。不料殿試中點到柳三變的時候，仁宗皇帝皺起眉頭：“此人莫非就是寫《鶴衝天》的那個柳三變？既然如此熱衷於‘淺斟低唱’，何必來此求取‘浮名’？還是讓他填詞去好了。”大筆一揮，柳永便被除了名。

盡管柳永在仕途上屢遭挫折，但受封建文人的弱點局限，一直不肯完全放棄功名。景裱末年，他將名字柳三變改為柳永，終得及第，但此後也一直未得重用。皇祐年間，一位姓史的內官十分同情柳永的遭遇，借司天臺上奏老人星出現的瑞兆，讓柳永應制填詞，以期受到皇上的賞識。柳永運動纔思，一氣呵成，揮筆寫下了一首《醉蓬萊》：

漸亭皋葉下，隴首雲飛，素秋新霽。華闕中天，鎖蔥蔥佳氣。嫩菊黃深，拒霜紅淺，近寶階香砌。玉宇無塵，金莖有露，碧天如水。正值升平，萬幾多暇，夜色澄新，漏聲迢遞。南極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際宸遊，鳳輦何處，度管弦聲脆。太液波翻，披香簾卷，月明風細。

詞成後，柳永本以為借此得意之作，終於可以熬得出頭之日。不想，史公公將此詞呈給仁宗後，皇上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起首一個“漸”字，龍顏就被蒙上一層日薄西山的肅殺的秋涼；讀到“此際宸遊，鳳輦何處”，恰又與仁宗寫給真宗的挽詞暗合，秋涼中驟然間又陰雲密布；將近結尾，一句“太液波翻”，直把仁宗心中的一汪“太液”打翻，他把這首“大逆不道”的詞狠狠地摔到地上，厲聲說：“柳三變，這種人豈配做官？我看還是花前柳下‘淺斟低唱’，填他的詞去好了！”

柳永在皇上跟前踫了釘子，轉而去求當朝重臣晏殊。晏殊雖然也是位填詞高手，但也同樣鄙視柳詞的“俗”。柳永曾有一首《定風波》：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鶯傳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撢，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隻與蠻箋像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撚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這首詞刻畫閨怨之細，可謂鞭闢人裡，而在晏殊眼裡，則為胸無大志者無聊心態的赤裸裸的描摹。所以，他面對前來拜訪的柳永十分輕蔑，隻淡淡地問：“你作曲子嗎？”柳永回答說：“跟丞相一樣，也作幾首曲子。”晏殊哂然而笑：“我是作曲子，但卻從來不寫‘針線閑撚伴伊坐’。”柳永自知話不投機，訕訕告退。

從此後，柳永雖為生活所迫，也偶作小吏，但自知仕途無望，愈發放浪形骸，整日眠花睡柳，醉生夢死，每日隻以填詞為務，因仁宗多次斥責他“填詞去好了”，所以他自我解嘲為“奉旨填詞”。終其一生，柳永的詞盛極一時，唱柳永詞成為當時的市井時尚，所謂“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直到他在窮困潦倒中死去，京西的妓女們湊錢將他葬在棗陽縣花山。每逢清明，常有遊客在柳墓前聚會飲酒，稱之為“弔柳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