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張雋（一六〇二—一六六三），字文通，號西廬，又號僧願。世居吳江洚溪，曾祖父張正入贅吳漊之儒林裡馬氏，遂家焉。少卽穎珙督學南畿，撥爲吳郡，目爲大器。屢試不第，棄諸生，硏味濂、洛、關、閩之學。所與遊者皆爲名彥，如孫淳、楊維鬥、章拙生、朱鶴齡、陳三島、魏耕輩，皆訂道義交。與董二酉、吳炎、潘檉章被稱爲“吳江四子”，又與閔聲、張道岸、瀋皇玉被譽爲“苕溪四隱”。藏書甚富，手錄者千餘卷。順治後期，遷居浙江南潯，爲莊氏所招，作有明理學諸人傳。明史案發後，與其三子張任、張伸、張儼俱坐獄。著述頗豐，皆未刊行，存世者有《像曆》、《賣菜言》、《與斯錄》、《易序測像》、《古今經傳序略》等。

一、張雋家世生平及相關文獻考訂

相關地方志中，關於張雋生平的記載大多語焉不詳，如汪曰楨《南潯鎮志》、陳和志《震澤縣志》、李銘皖等《蘇州府志》、民國陳去病《五石脂》以及今人鄭偉章的《文獻家通考》等，所作傳記相互徵引，各自因循，令人難以瞭解真相。與張雋同裡的潘檉章撰有《松陵文獻》一書，康熙三十二年（一六九三），其從弟潘耒續補付梓。《松陵文獻》卷十《人物志》關於張雋的記述成爲諸家文獻記載之源：

張雋，字文通，少有學珙督學南畿，撥，益厲志聖賢之學。操行方嚴，繩趨矩步，學者翕然宗之，有經師、人師之目。著述甚富。綜括帝堯以來至明代事，跡年排月，次爲《三蔀略》，每蔀有二十紀。又以三蔀之年配之《易》卦，以興衰治亂，協爻像吉兇，作《像曆》；以五緯二十八宿分直卦爻，作《測像》。敘次理學諸儒，列爲八門，一一考其行事，著書作《與斯錄》，凡數百卷。居湖濱之吳漊，去南潯近。莊氏刻史，羅列諸名士，置諸簡端，不問知與不知，雋亦廁名其間，遂坐死，年六十餘矣。

同治時，傅以禮取《恭庵筆記》、《榴龕隨筆》等關於莊氏史案的記載，輯錄《莊氏史案本末》。其中，關於張雋的傳記，是總結性的，更多地爲他書所援引：

張非仲，雋，一名僧願，一字文通，爲博士弟子員。於經史百家，無不得其旨趣，所與遊皆名彥。樓居積書甚富，手錄者千餘卷，擁列左右，己則坐臥其中。後爲莊氏所招，作有明理學諸人傳。其稿另錄出，名曰《與斯集》。禍未發時,已知其非，逃於僧舍，年已七十餘。丁母憂，煢然縞素。有詩雲：“空樓獨夜雨牀牀，卻把平生細較量。災異日新憂患短，悲歌不足寤思長。曾無入巷哀王烈，徒有拋娘學範滂。好個《與斯》題目在，輕謳緩板赴排場。”就逮時談笑自若，與潘、吳諸人同死。所著有《西廬詩草》四卷。

清末民初扶輪社所刊佈的古籍，有張雋《西廬文集》。時人王文濡爲之作序，該序對於張雋的介紹爲簡要：

憶丁亥歲，館於湖濱張氏，其族人廉伯孝廉爲餘道其族祖西廬先生事甚悉。先生諱雋，字非仲，一字文通，別號西廬。世居吳江洚溪。其曾祖贅湖濱吳漊馬氏，因家吳漊之儒林裡。生而有文在左股，曰“楊慎”。少卽穎悟，弱冠卽璐（應爲“珙”）倪公，目爲大器。一時名賢，如張天如、楊維鬥、章拙生輩，皆訂道義交。

……

七夕同孟樸〔一〕二首

涼颸瑟瑟故相催，懷抱於今得暫開。嘉樹自能憐小草，高吟長共立莓苔。妨君半日曬書冊，笑我雙星入酒杯。莫向天孫問機杼，隻攜《梅綰》百篇來。

秋到園林亦倦看，傍人門戶事尤難。自憐弱質輕於葉，剩把幽心借與蘭。天險也曾憑一水，嫠憂還解說長安。穿絲散粉何人事，我輩相期在士冠。

【校記】

〔一〕“夕”，底本作“日”，據二集本改。

哭盛氏妹

三歲剛爲婦，攢眉竟未開。依依老母志，戚戚稚兒懷。有夢通彭澤，無書寄大雷。空墀一夜雨，爲汝泣寒莓。

七月晦日過鵬先齋讀新舊諸篇用默語理未殊句爲韻各賦五首

誰則匕箸間，依依念京國。籌時無大言，在險非小得。輒欲曩賢希，未能祖聖默。蒼然《像正》編，六籍著矜式。

翠柏挺勁姿，葳蕤失其侶。鑷髭翻豔情，炊劍作諧語。銜羽從周周，華身恧楚楚。鼃衣生陵屯，小草看賭墅。

榮枯皆波瀾，孰飲砥柱水。臨風懷名賢，剪燭話古史。孤中寒如秋，萬裡越可咫。平生劉真長，茗朾有實理。

胷次具九流，清涇而濁渭。吐辭如鼓鐘，聞者生愛畏。愛若逢故書，畏如觸先諱。自非歲寒心，入室應知未。

昭文終鼓瑟，惠子老據梧。此亦役外物，曾何當真迂。層樓卻筭手，埽室焚《說郛》。都不廢酬對，誰能待文殊。從母李夫人

夫人故侍郎來翁聲子。蘭徵弗協，掩秋暉於小星；柏矢靡它，寄霜燈於絡緯。古人實獲至性，彌敦北堂；老年情言伊賴，因出素紈，命吾賦此。

誰誇散朗謝夫人，墨竹看題繭紙勻。領略溪山曾翠幰，怨歌江汜亦秋蘋。思親忍化朝飛雉，應詔還函絕筆麟。有母尸饔同擯影，白頭長共說艱辛。

與禪客

挾傳隨車我不能，誰將詭辨誚山僧。百千年欲大開眼，些小事須三折肱。隻與逋逃爲藪澤，空教咳唾起馮淩。大都留得閒名在，生被人牽入《五燈》。

謝孟樸惠佳墨〔一〕

文錦閟髹室〔二〕，發之九子雙。大者曰隃麋，此尤尊勝幢。圭璧異體制，作者參鴻龐。方子黟水特，吳生晚未降。主人起草姿，飛瀋潤三江。《漢書》殺青寫，十指氣逢逢。題評借鹽嫫，尺牘流冉駹。對面綠洮石，長鋋或大鏦。嚴瀨汰春榜，燕山倦馬鬃。犖確濯澗路，屐齒折寒矼。著作奇屢見，如崩崖決洚〔三〕。秋水眩牛馬，兩涯失巨艭。遣汝恐辱沒，逶遲來小邦。破硯塵埃滿，中書頭若摏。秋鴉與春蚓〔四〕，顛倒遭我撞。千古文章印，器重不可扛。俗人亂玄白，惷惷同吠尨〔五〕。隴西沒久矣，吳下變新腔。寂寞比興意〔六〕，後死誰梁杠。濁醪相與飲，耆舊猶老龐。釣舟刺荷花，許我共擊樅〔七〕。灑濯試寒鑑，古香殷秋窗。拂拭必朝暉，點汙防夕缸。續君《梅綰》詩，入木流淙淙〔八〕。

【校記】

〔一〕“孟樸”，《西廬詩選》作“孫孟樸”。

〔二〕“髹”，《西廬詩選》作“縣”。

〔三〕“洚”，《西廬詩選》作“瀧”。

〔四〕“鴉”，二集本作“蛇”。

〔五〕“吠”，《西廬詩選》作“犬”。

〔六〕“寞”，二集本作“寥”。“比興意”，《西廬詩選》作“正始音”。

〔七〕“共”，《西廬詩選》作“與”。

〔八〕“木”，二集本改作“水”。

《西廬詩選》錄此詩後，附入一段注文，未知何人所作，今迻錄如下：“詩雖謝惠佳墨，篇中所言都敘孟樸經營復社事，寔隻首尾略撚題目。按復社之興，孟樸先生不惜勞苦，渡淮泗，遍歷齊魯諸郡，達於京師。當時有‘行舟太保’之目。又口號雲：‘案頭一部《漢書》，袖中一封薦書。逢人便說我裡天如天如。’可爲中一段注腳。”

壽鵬先

居鄰高樹小橋平，埽帳長容夜論兵。邪氣不干人上古，風詩有作酒橫生。先予七歲常聞過，許爾千秋足令名。北海孔融今在此，可能長發摻檛聲。叔名招集竹下

正愁密約杳難通，俄指肩輿在竹東。卻著朦朧看花眼，來觀擺脫采芝風。有時自得靜者趣，無事不將狂客同。惜醉偶然莫相強〔一〕，且聽我與王安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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