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姥姥／1

母親的病／12

難忘大舅／37

我的二舅／51

小谷的風流韻事／57

作家老秦／68

編輯老吳／74

書商小汪／82

伯母／92

師兄／103

胖子／111

周大夫／118

神秘馬麗雅／126

校花唐婉瑩／134

惡鄰老崔／142

惡鄰老崔／141

玩伴小鳳／154

於家小傑／161

發小柱子／168

強哥／176

二寶／182

瘸三／187

郭大頭／191

江小勇／195

房客田老蔫／198

算盤王／205

眼鏡張／209

大毛筆／214

陳老師／217

鐵匠劉／220

剃頭匠老肖／227

鋦盆匠老林／231

姜嬸／235

柳姑／239

傻子／242

保姆小侯／246

閱讀片段

書 商 小 汪

夜裡夢見小汪，突然就睡不著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子裡全是他的影子，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目光抑郁……心裡惦記著，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和小汪認識應該超過二十年了。機緣很巧合，二十多年前，孩子還在上幼兒園，幼兒園在市中心一條寬敞的馬路邊上，離我供職的單位不遠。平時接送孩子是他媽的任務，偶爾遇上她有事，纔輪到我去接。有一天我去接孩子，記錯了時間，去早了，沒事可干，便信步走到附近一家書店去逛逛。書店在樓群的一條過道旁，地理位置稍偏，門面也不大，店堂有二十幾個平方米，店名卻起得很響亮，開明書店，喜歡讀書的人都知道，那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鄒韜奮創辦於上海的一家著名書店。

我隨便進去看了看，屋子裡滿滿當當，四壁及中間的臺子上擺的全是書，全是社科類的書，品種比較全，檔次比較高。看著看著，發現我寫的一本書也擺在書架上。店裡的營業員隻有兩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姐坐在那負責為顧客裝書收銀，另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小伙子在那整理著書架，小伙子精明強干，中等個頭，身材適中，面相俊秀，一雙凹陷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我好奇地指著自己出版的書，問道：“這本書你們賣得怎麼樣？”

小伙子抬頭看了看我，面無表情道：“還行吧，動得不快，但是還能賣。”

忘了還說些什麼，記得他好像問我是哪個單位的，我說是文藝大樓，清楚地記得他用懷疑的目光盯著我說：“你是文藝大樓的？我怎麼不認識你？”這句話讓我心裡產生了一絲不快甚至反感，好像我說了假話，聽口氣似乎他和樓裡的人很熟，怎麼會突然冒出我這麼個人來。我本能地回敬了一句：“你這話好像說反了，應該是我問你怎麼不認識你呢。”那時候也是年輕氣盛，心裡藏不住話，稍有不快馬上就表現出來。還說了些什麼不記得了，就是從那次開始我們認識了，而且漸漸成了朋友。

那些年經常買書，逛書店一度成了我的愛好。小汪的書店離單位不遠，品位也比較高，我成了那裡的常客。相互熟悉以後，我除了買書，還常到書店裡的小辦公室坐坐，倆人抽支煙，隨便聊幾句，話題基本上離不開圖書。去書店的次數多了，經常能踫到一些熟人，至少有些人的名字是熟悉的。經過他的引薦，還真在書店認識了幾位同好。他經營的書店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在讀者圈子裡卻影響不小，不少愛讀書的人經常光顧小店，這些人的職業、年齡不一，基本上以教育界、文化界、政府機關為主，共同的愛好就是讀書，小汪和他們相處，彬彬有禮，談吐得當，根本不像一個書商，倒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文化人、讀書人。其實後來接觸多了我纔發現，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商人，他的品性並不適合做生意。

二十多年前，喜歡讀書的人還比較多，圖書市場一度比較繁榮。小汪經營的書店，因為特色明顯，經營得相當不錯，書店效益好的時候，他養著三臺車，還開著分店和文化工作室，員工有十幾二十人。當然，這些利潤光靠店面零售不行，他還搞批發，自己編書出書向全國發行。那時候全國走紅的作家有不少書都是他出過的，約名人的稿子找出版社買書號，然後自己印刷發行，賺取一點利潤。這裡面有賠有賺，總體上收益應該不錯。他那時每個月都搞一次文化講座，約請名人免費給讀者講課或簽名售書，有些名人甚至是從北京等外地請來的。類似的活動搞過不少，小汪和他的書店當時聲名遠播，在讀者中有相當的影響。他不同於一般的書商，他出的書都有一定的品位，雖不暢銷，卻能常銷，他的眼光獨到，了解市場，也充滿了自信。

我和小汪熟識的時候，他的生意已經不太景氣了，具體原因不清楚，隻聽說他攤上過兩起官司，賠了不少錢，這兩起官司都因為他缺少法律常識，合情不合法，後以敗訴告終。有一次聊天，他和我說起又面臨著一場糾紛，很無奈，很糾結，很氣憤。當時有兩位有點名氣的作家找到他，希望能把自己的散文出個選集，這兩位作家都小有影響，文字也不錯，但是出散文集，市場上不一定好銷，小汪覺得如果搞一套繫列，出成十本一套的精品散文也許更有賣點，成本也會降低。他和全國不少名作家都有一定的聯繫，於是便約了十個人把他們發表的散文結集出版，條件是他負責出版費用，贈送作者一部分書，但是不給稿費。那時候散文之類的作品市場行情已經不是很好，這十個人的水平、影響也不一樣，有的書好賣，有的書不好賣，有的是小汪費盡心思約來的稿，作者算是全國文壇的頭面人物，有的卻是礙於情面出於幫忙性質勉強湊上的書稿。書出來以後，市場反響一般，書發到全國各地，回款很不理想，也就是說書賣得不好，策劃是失敗的。讓小汪想不到的是，當初找他幫忙的一位作家找上門來要他付稿費。小汪反復講道理，說當時說好了的事，怎麼書印出來卻突然變了卦。

小汪和我說起這事很激動，很氣憤。我了解了一些情況，卻覺得責任在他。十個作家，他私下裡給了兩個人稿費。據他說，這兩個人腕兒，稿子難約，人家的稿子花大價錢都約不到，他是費了好大的功夫纔約到的書稿，為的就是拉這兩個名人撐撐門面，這套書全指著人家的名氣打市場，事先他就說好付稿費的，隻是其他人不知情罷了。這件事讓其他作者知道了，當然要找他討要稿費。

我勸他，這十個人在全國都有相當的知名度，文人之間，誰也不覺得比別人差，你給張三稿費不給李四，李四肯定覺得不公平，甚至覺得受到了污辱，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對人家的不尊重，關鍵是你們之間有沒有合同？有沒有文字的證據？光是口頭協議還真不好辦。恰好找他討要稿費的這位作家是我很敬重很熟悉的忘年交，便答應他找對方談談，看看能不能網開一面，原諒小汪，放他一馬。

我知道這位作家平時和小汪的關繫也不錯，否則當初也不會找他幫忙出書。於是便找到這位作家說起這件事，看看有沒有通融的可能。沒想到這位作家態度強硬，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而且顯得比小汪還激動。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的稿子就不如某某嗎？我比他強一百倍，給他稿費不給我，這不是欺負人嗎？這不是小看我嗎？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不行就上法庭討個說法。我現在還把他當朋友，不然的話，給另外幾個人打一通電話，都找他要錢，他的損失就更大了。”

小汪沒辦法，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咽進肚裡，不僅給了這位作家稿費，而且還是高稿費。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紙裡包不住火，時間長了，其他幾個作家知道了以後，都紛紛找他討要稿費。初要稿費的那位作家事後和我明言從來沒有串通過別人，他不可能要回了稿費再私下裡出賣朋友，是小汪自己心裡不平把這件事嚷得圈子裡都知道了，要怪隻能怪他自己。這話我信，這位前輩的人品德行有口皆碑，為人正直善良，他可以當面出言不遜，但絕不會干出在背後下絆子的勾當。倒是小汪心裡藏不住話，受了委屈免不了和圈子裡的朋友抱怨牢騷，後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怪不得其他作者也找上門來討要稿費。

這件事讓小汪情緒上受到很大打擊，這套散文叢書不僅讓他賠了錢，還得罪了不少作家，書給人家出了，後連一點人情也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