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周（一四二七——一五〇九），字啟南，號石田，晚年又號白石翁，明代蘇州府長洲縣相城裡人。瀋周是吳門畫派領袖，與文征明、唐寅、仇英並稱“明四家”，王穉登《吳郡丹青志》稱：“先生繪事為當代，山水、人物、花竹、禽魚，悉入神品。”瀋周不僅繪事為有明之冠，“吮墨之餘，綴以短句，隨物賦形，各極其趣”，惜其詩為畫名所掩，不為時人重視。瀋周終生未仕，足不出吳越，但交遊廣泛，“一時名人，皆折節內交，自部使者郡縣大夫，皆見賓禮。縉紳東西行過吳及後學好事者，日造其廬而請焉”，“晚歲名益盛，客至亦益多，戶屨常滿。……風流文物，照映一時，百年來東南文物之盛，蓋莫有過之者”。瀋周上承杜瓊、陳寬、祝顥、徐有貞、劉玨等，下啟“吳中四纔子”文征明、祝允明、唐寅、徐禎卿，為成化、弘治間吳中文壇盟主之一。
瀋周一生著述宏富，然或“旋復棄去”，或“自顧不足，晦莫示人”，或“藏於家，非遇知者，斂不自受”，且所作多未刊刻，“行世刻集十不及三，可見遺珠甚多”，故其詩文多不能保存，至明代萬歷間就已“所題詩詞至多,今十不得三四”。全面考察瀋周現存作品，努力鉤稽已佚著作，盡力復原其作品原貌，是研究瀋周詩文創作、師友交往之前提，亦是全面、客觀地對瀋周進行評價之基礎。有鋻於此，筆者對瀋周現存、亡佚著作逐一考辯，為進一步開展相關研究奠定基礎。
瀋周現存著作，計有《石田稿》（稿本）、《石田稿》（明弘治刻本）、《石田詩選》、《石田先生集》、《石田先生詩文鈔》、《客座新聞》、《瀋氏客譚》、《石田雜記》、《吟窗小會》、《杜東原先生年譜》等，以下分別敘之。
（一）《石田稿》不分卷，稿本。半頁十六行二十三字，四周雙邊。後有清繆曰藻、陳鱣二跋。繆跋曰：“石田翁詩稿兩本，計一百八十四葉。……此稿自正統十四年己巳起，是時翁廿三歲，至成化十九年癸卯，翁五十七歲止，其中三十五年制作。……尾頁文待詔録翁未入稿中詩三首，更為可證可喜。”
按：是書共收詩歌一千三百餘首，多刪改塗抹痕跡，疑為刊刻所用底本。據繆跋知，此稿主要彙集瀋周二十三歲至五十七歲三十五年間所作詩歌，自成化九年（一四七三）瀋周四十七歲開始明確繫年，每年起始之作，皆於天頭注明干支。此書現存國家圖書館，浙江省圖書館有清張宗祥抄本。張跋曰：“原稿疑子弟所書，其所改字則真石田親筆。”亦可備一說。
（二）《石田稿》三卷，明弘治十六年黃淮集義堂刻本。半頁九行十九字，白口，左右雙邊，版心鐫“弘治癸亥集義堂刊”，卷端題“長洲瀋周著”。前有彭禮《瀋周詩引》、成化二十年童軒舊序，後有弘治癸亥（一五〇三）靳頤、黃淮二跋。彭禮《瀋周詩引》雲：“弘治壬戌春，巡行至蘇，偶見長洲布衣瀋周啓南氏者，……其為詩諸體具備，章什頗富，可傳於後世……乃命有司並其鄉士之賢者，刪校其詩，梓行之。”靳頤《跋石田詩後》雲：“縣學生黃淮，遊從先生頗久，嘗手録其平日詩如干首，歸而謀之於其父鎮，欲鋟諸梓，父曰：“是吾志也。”無何，鎮以疾沒，未訖其工。”黃淮跋曰：“茲因大彭撫公知重，命刊於長洲。先生恐累生育之邦為辭。淮念曰：“此先人之志也。”遂謁行臺，請任之。撫公亦囑我父母靳侯助所不及，以示必成。”可知是書原由石田弟子黃淮裒集，擬與其父黃鎮一起謀求刊刻行世，適逢彭禮巡撫蘇州，願刊瀋周詩集，黃淮遂毛遂自薦，以自抄本為底本，刪校編輯，靳頤助之刊於蘇州。
按：是書不編年，不按體分類，是瀋周現存早詩集刻本。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天津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均有藏。國家圖書館藏本尚有吳寛、李東陽二序，李序作年（一五〇六），在此書梓行之後，當是後人補入。
（三）《石田詩選》十卷，明正德安國重刻本。半頁十一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單邊，無魚尾。卷端題“長洲瀋周著，無錫安國重刻”。前有吳寛、李東陽舊序，後有弘治十七年（一五〇四）張鈇《石田詩選跋》。張跋雲：“……光祿署丞華公汝德，尚古而右文，暇日取先生之詩，撥其尤者，門分類別，合古今諸作得若干首，共為十卷，題曰《石田詩選》，繡梓以傳。以鈇嘗辱知於先生，俾贅言於卷尾。”知是書為華珵弘治間編選梓行，正德間安國重刻。《石田詩選》中部分詩歌作於正德間，可知重刻時又作增補。是書僅上海圖書館、雲南大學圖書館有藏，均有殘缺。
按：《四庫全書》所收《石田詩選》即據正德刻本抄録。四庫提要雲：“此集不標體制，不譜年月，但分天文、時令等三十一類，蓋仿宋人分類杜詩之例。”由於文淵閣本《四庫全書》影印普及，四庫本《石田詩選》成為諸多學者研究瀋周主要資料來源，但四庫本《石田詩選》由於采用底本殘缺及避諱等原因，較正德刻本闕詩若干，如卷一之《秋聲》，卷四之《從軍詞》、《題富翁扇》、《從軍行》、《贈少年二首》、《屈叟》、《大忠祠八首答西涯閣老匏菴吏書見寄》，卷五之《讀楊宮詹與屠太宰論事札子》，卷七之《酬吳大本邀遊善權不果》等缺失，均可據正德刻本補足。
（四）《石田先生集》不分卷，明萬歷四十三年（一六一五）陳仁錫刻本。半頁九行十九字，白口，四周雙邊，單線魚尾。卷端題“長洲瀋周啓南著，後學錢允治功甫校，陳仁錫明卿編”，前有陳仁錫、錢允治二序。錢序曰：“陳孝廉明卿既刻其先《白陽山人集》，復欲裒先生集，而苦無善本。不佞為之訪於故藏書家，稍獲一二。於是按體分類，都為若干卷，付書林翁氏。”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多家有藏。值得注意的是，上海博物館所藏清田祥校跋本，經其校勘，較他本為善。田跋曰：“石翁繪事為有明一代宗，……去鼕於廠肆中求其全集，遍討不可得。今年新正六日，忽於故書攤中見之，亟購以歸。數之得古今體詩一千二百六十餘篇，都為一集，不分卷數。其間頗有訛誤，略為校正，疑者闕焉。”
按：是書尚有多種清抄本及朝鮮抄本、民國石印本。清抄本卷數多與萬歷刻本不合，如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清康熙六十年胡二樂抄本十卷，復旦大學圖書館藏清抄本十三卷，然均自萬歷刻本抄得，內容一致。
（五）《石田先生詩鈔》八卷《石田先生文鈔》一卷，明崇禎十七年（一六四四）瞿式耜刻本。半頁十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單邊，無魚尾，版心上鐫“耕石齋石田詩鈔”。前有吳寛、李東陽舊序，崇禎甲申錢謙益、瞿式耜二序。錢序雲：“石田先生詩集凡十餘本，餘與孟陽居耦耕堂，互為評定，差擇其尤佳者若干卷……遂刻詩鈔，藏之齋中，並彙其古文若干篇，及餘所輯《事略》附焉。”瞿式耜《書石田先生集後》雲：“每得一縑片紙，為稽其歲月，而徐閲其篇詠，恍知當年作者之有在……吾師方評定本集，因搜録題款，進備采擇，間有舊刻所未載，亦補入是集中。”
按：是書共收詩五百餘首，詞二十八首，文三十九篇。按古體、今體兩類分別編年，每卷前標明起止年份。據序跋知繫年為錢謙益等考訂所得，其中不乏錯誤，故引用《石田先生詩鈔》之編年需慎重。
以上五種瀋周詩集，總計詩歌五千餘首，剔除重復，亦可得三千餘首，數量巨大，有待學者深入研究。
（六）《石田翁客座新聞》七卷，明抄本。半頁十三行十九字，藍格，四周雙邊，無版心，正文首頁題下署“西塘陳鵠録正”。上海圖書館藏。是書為瀋周記録客人雜談，多為明初以來朝野軼聞、吳中舊事，亦頗涉志怪。
（七）《石田翁客座新聞》十一卷，國家圖書館藏清初抄本、清抄本兩種，上海圖書館藏清顧氏小石山房抄本，南京圖書館藏清南枝堂抄本。國家圖書館兩種抄本同出一源，清南枝堂抄本與清顧氏小石山房抄本同出一源，而其祖本今皆不見。不同抄本之間多有異文，清南枝堂抄本略優於其他版本。上海圖書館所藏明抄本即十一卷本之前七卷，略有不同。
（八）《客座新聞》一卷，《古今名賢彙語》（亦名《古今名賢說海》、《類編古今名賢彙語》）本。隆慶五年（一五七一）飛來山人熊宗立刊刻，半頁十行二十二字，卷端題“東吳瀋周著”。 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湖北省圖書館等均有藏。是書共計一百則，其中四十餘則不見於十一卷本《石田翁客座新聞》，可補其闕略，價值尤大。周子美《天一閣藏書經眼録》雲《說部零種》所收瀋周《玄廬新聞》，亦即此書。
（九）《客座新聞》一卷，現有《說郛續》本、《五朝小說大觀》之《皇明百家小說》本、《明人百家小說》本。共計二十四則，其中十二則不見於十一卷本，而均見於《古今名賢彙語》本，當是擇其中簡短者摘抄而成。
按：《客座新聞》在傳抄過程中多有改動，如《夏德干御史高潔》、《楊客還子》、《王伯安遇仙》等數則時間在瀋周去世以後，明顯有後人摻入修改之痕跡，讀者引用時自需留意。
（十）《瀋氏客譚》一卷，明嘉靖六年（一五二七）俞弁家抄本。半頁十行十六字，無框，卷端題“長洲瀋周啓南”。後有“嘉靖第六春相月，約齋老人命童子録四種書藏於紫芝山館”題識與乾隆四年（一七三甫跋。共計四十六則，其中有二十四則內容與《客座新聞》大致相同，文筆敘述略有差異，或是《客座新聞》之原稿。
（十一）《石田雜記》一卷，現慶編《廣四十家小說》本、明高鳴鳳編《今獻彙言》本、清《學海類編》本。《廣四十家小說》本後有伍忠光跋雲：“先生化後二十餘年，而是記存獨於糊工故紙之中，手墨宛然，疑即先生絕筆也。豈镆铘在匣，似有為之呵護者與？友人何良輔持以示予，予因命工梓之，以補《新聞》之所未備。” 該書收童諺農謡、博物驗方、志怪軼聞等共計六十三則，頗為瑣屑。《廣四十家小說》本、《今獻彙言》本同出一源，《學海類編》本另出一源。《廣四十家小說》目前僅見民國石印本，《今獻彙言》雖有多種明刻本存世，但僅上海辭書出版社圖書館所藏《新刊皇明小說今獻彙言》、天一閣博物館所藏《今獻彙言八集》兩種收録《石田雜記》，前者略有殘缺。
（十二）《吟窗小會》兩卷，今僅存上卷。中國人民大學、合肥師範學院各藏後人過録清張載華抄本。後有乾隆己丑（一七六九年）蛻軒、張載華二跋。張跋雲：“己丑初夏，陳雲巖表姪過餘齋中，譚及所藏石田翁手書《吟窗小會》一冊，意頗珍重。……亟命鶴兒篝燈仿録，晨起校勘數葉。適以俗冗入城，未暇閲畢，因浼家思巖兄讐勘一過，卷中脫誤處悉仍其舊，旁注於下。”上海圖書館所藏清繆曰藻《敬米齋筆記》亦全文抄録此書上卷，後有嘉靖乙丑（一五六五年）陸師道跋，康熙壬寅（一六二二年）錢謙益跋。《敬米齋筆記》本優於張載華抄本繫統，而中國人民大學藏本又優於合肥師範學院藏本。《吟窗小會》共計一百一十六則，是瀋周晚年在閲讀《瀛奎律髓》等書時所作詩話，自陶淵明至明成化、弘治間詩人均有涉及，較為集中地體現了瀋周晚年詩學思想。
（十三）《杜東原先生年譜》一卷，現有《過雲樓書畫記》本，羅振玉《雲窗叢刻》本、《雪堂叢刻》本。杜東原即杜瓊，瀋周曾師事之，故卷端署“門人長洲瀋周編次”。此年譜附於瀋周《東園圖卷》之後，清代顧文彬刊之於《過雲樓書畫記》中。羅振玉對此校寫增補並跋曰：“……譜文至簡質，於東原事實之大者多不著，殆以已見於匏菴所撰《墓表》中，故不復再著與？予既手自校寫，並據《東原集》中可補譜文之略者條附於文內，復録匏菴之文於後，以資參考。”
除上述現存著作外，瀋周尚有多種著作或已亡佚，現就查考所得，敘述如下。
瀋周詩集刻本除上述知見五種外，尚有瀋氏刻本、王廷瑞刻本、成化甲辰刻本等亡佚。祝允明《刻瀋石田詩序》雲：“……其集稿甚富，稍有華氏、瀋氏二刻本，淮陰王揮使廷瑞又以所得百數篇成刻。” 祝允明所雲“華氏刻本”當是華珵所編《石田詩選》，現有正德安國重刻本。瀋氏刻本、王廷瑞刻本不詳。錢允治《瀋石田先生集序》雲瀋周集曾經三刻：“先生遺集，一刻於成化甲辰，鄱陽童太常軒為之序；一刻於弘治癸亥，安城彭中丞禮為之序；一刻於正德丙寅，同郡吳文定寛為之序。”錢氏所雲“成化甲辰刻本”不詳，童軒序尚存，或由稿本《石田稿》刊刻而成。正德丙寅刻本不詳，李東陽同年所作序尚存，或即是正德安國重刻本《石田詩選》。上述亡佚刻本或有重復，然未見原書，隻能姑列於此，以備參考。祁承《澹生堂藏書目》著録：“《瀋石田集》十二卷，五冊，瀋周”，邵章為《四庫簡明目録標注》所作續録雲有“董其昌寫刊本”，均不詳，或是其中某種。
高儒《百川書志》卷二十雲：“《石田畫詩》一卷。皇明長洲瀋周啓南，詩畫馳名，凡作畫必題一詩，尤善書，人稱三絕。此其門人盛德霑所録者，共分四景，止七言絕二百七十餘首。”卷十七雲：“《石田稿》二卷，《瀋詩補遺》一卷，石田瀋周啓南著。”可知瀋周尚有《石田畫詩》一卷、《瀋詩補遺》一卷亡佚。晁瑮《晁氏寶文堂書目》中亦著録《瀋詩補遺》，或即此書。
範邦甸《天一閣書目》補：“《石田隨筆》，綿紙鈔本。存卷一、卷二，其三、四兩卷無。明瀋周著。凡著書史、立論說及碑志、篆額款式，古今廢置、事跡，隨所見而筆之者也。”可知瀋周尚有《石田隨筆》四卷。今查天一閣博物館已無此書，或已亡佚。
王鏊《石田先生墓志銘》雲：“所著有《石田稿》、《石田文抄》、《石田詠史補忘》、《客坐新聞》、《瀋氏交遊録》若干卷，獨其詩已大行於時。”文征明《瀋先生行狀》雲：“先生所著詩文曰《石田稿》，總若干卷，他雜著曰《石田文抄》、《石田詠史補忘録》、《客座新聞》、《續千金方》，總若干卷。”可知瀋周另著有《石田文抄》、《石田詠史補忘録》、《瀋氏交遊録》、《續千金方》等，均已亡佚。
《客座新聞》現存十一卷本，並非全本。據諸家書目所記，該書尚有十四卷、二十卷、二十二卷本等。祁承《澹生堂藏書目》：“《客座新聞》十四卷，二冊，俱瀋周。《石田雜記》二卷，一冊。”錢曾《虞山錢遵王藏書目録彙編》：“瀋周《客座新聞》二十卷。”焦竑《國史經籍志》：“《客座新聞》二十二卷，瀋周。”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十二小說類“瀋周《客座新聞》二十二卷”，卷十五載《司馬泰文獻彙編》一百卷中收瀋周《客座新聞》、《石田紀聞》、《石田雜記》三種。由以上著録，知《客座新聞》十一卷本遠非全貌，其十四卷、二十卷、二十二卷本等內容當更加豐富，惜今不見。《石田雜記》尚有兩卷本，今亦不見。
以上僅是瀋周成書著作，尚有大量散佚詩文可作輯佚。我們期待有更多瀋周佚作發現，希望以新材料為基礎，將瀋周研究推向新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