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退休前，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個人專集《問君能有幾多愁――薛允璜戲文選集》，收錄了《忠魂曲》《舞臺姐妹》等十個越劇本和二十七篇文章。本想作個小結告別梨園，沒想到退休後十八年裡，又陸陸續續為多家戲曲院團寫了十五個上演劇本。轉瞬年屆八十，愧選12本集為“退耕錄”。除了兩個集子的二十二本大戲外，尚有演出或未能上演的大戲小戲二十來本，攝制或未能攝制的電視劇十餘部一百多集（有一部分作為電子書發在上海作協“華語文學”網）。這一生就做了編劇這一件事，水平一般，貢獻不多。自知根基淺薄，隻有勤學苦練，方不虛度年華。退休之後，尚能繼續筆耕，踐行、弘揚社會主義價值觀，為廣大觀眾服務，唯此老有所樂，聊可自慰。

回顧半個多世紀的創作，難忘師友情誼，時時溫暖心頭。

我參加創作的個劇本，是話劇《我們就是神仙》。那還是在上海戲劇學院學習時，記得是1960年吧，學院組織一個創作組，由朱端鈞老師任導演，陳加林、徐聞鶯兩位老師加上我這個兩年級學生擔任編劇，我跟隨三位老師從搜集素材、深入生活、調查采訪到提煉構思、討論提綱、分場初稿、修改提高到投入排練，次經歷了一個劇本從無到有再到演出的全過程。愧為編劇之一，主要是跟師學習。這個學習實踐過程獲得的教益，比課堂上獲得的書本知識更為生動鮮活，更加難忘受用。

畢業後分配到上海越劇院工作。我對越劇並不熟悉，沒想到開頭兩個小戲劇本十分順暢，竟無絲毫折騰。1963年的《一包工資》由金采風、曹銀娣主演，1964年的《勤儉姑娘》（又名《“小氣”姑娘》）由傅全香主演。那是我從事越劇編劇的初始習作，不可能成熟，但能受到著名演員的親自扶植、搬上舞臺，沒有一點兒挑剔，後來兩個小戲還分別出版了袖珍小本子，這對一個青年編劇的起步和成長是多大的支持和鼓勵呀！常憶小戲大受益，半世紀後仍難忘。

有些事做起來艱苦，回味時甘甜更多。

1964年我參加市裡組織、以越劇演出為主的文化工作隊，赴郊區金山縣，三個月裡走遍全縣所有鄉鎮和部分大隊。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個點提前一天出發，獨自趕到下個點搜集先進事跡，好人好事，選擇生動感人的當夜寫成越劇開篇。第二天大隊人馬一到，馬上交給演員準備，晚上正戲之前加演。這樣連續打前站趕寫雖然十分辛苦，但寫的唱的都是當地真人真事，受到觀眾熱烈歡迎，辛苦點也覺得很有價值。1965年我參加組織的文化工作隊華東隊，入列援越部隊開赴越南前線。大半年時間都分散在連隊與戰士同生話共戰鬥。中間有半個月左右，我與美影廠的導演錢運達兩人臨時奉調，隨支隊政委深入團、營、連巡查，每到一處，政委邊視察邊說：這個好，畫一下，哪個不錯，多畫幾幅。錢運達急忙速寫作畫，我便構思配詩。他畫完，我得給每幅畫配上八句以上詩句。因為與唱詞相近，倒也不難。唯內容必須真實，思想必須準確，還得有戰士生活情趣。政委一路視察結束，把積累的好幾十幅詩配畫陳列出來，召開了生動形像的現場展覽會，令基層領導都來參觀學習。我真佩服這位部隊首長的領導方法，看到這個詩配畫現場展覽時，一路的緊張艱辛早己化作甜美的收獲。這兩次文化工作隊的經歷，都屬苦差使，那些開篇、配畫詩也不可能留存下來。但青年時代經歷的艱苦鍛煉，終身受益。

有些事幸得好友開路，方始邁開腳步。

退休前幾十年，除了深入生活、五七干校，我幾乎沒有離開過上海越劇院，為其他劇團服務。退休之後沒幾年，上海戲劇學院陸軍教授覺得我還有餘熱，不該擱筆，便把他忙不過來的創作任務交給我一起來做，這便有了我們二人合作的粵劇《蝴蝶公主》、黃梅戲《紅樓探春》、越劇《探春》等新戲。陸軍教授還多次讓我輔導戲文繫本科生、研究生的畢業創作，擔任畢業論文的答辨，讓我直接感受藝術青春和新鮮氣息，不至於落伍太多。沒有好友的熱心幫助，我不可能邁開退而續耕的腳步。同樣，是好友周中庸導演，熱情，把我引向滬劇界。從十年前的《廢墟上的愛》開始，竟然接連為四家滬劇院團寫了九個滬劇演出本，觀眾還以為我是滬劇專職編劇呢。說來慚愧，地方戲曲共性相通，個性獨特。不論越劇、滬劇，我都還在繼續學習中。收錄在此的幾個滬劇本，開始往往不敢答應，有時斷然拒絕。都是在各劇團領導的執著、真誠和熱情感動下，纔逼上梁山，全力以赴。難忘長寧滬劇團陳甦萍團長四次上門，反復動員，竭力相邀，同赴宜賓，訪問烈士故鄉和親人，纔有後來的滬劇《趙一曼》。

戲曲創作是為劇團演出服務的，收錄在此的十二部戲曲劇本中，都浸潤著劇團領導和導演、演員、作曲、舞美等二度創作的心血。回望過來路，難忘得助多。在此謹向眾多師友和合作者致以衷心敬謝。

2018年1月30日 於水仙苑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