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 1 
第二封信 17 
第三封信 27 
第四封信 43 
第五封信 53 
第六封信 81 
第七封信 103 
第八封信 123
第九封信 145 
第十封信 167 
第十一封信 191 
第十二封信 205 
第十三封信 219 
第十四封信 233 
第十五封信 247 
第十六封信 263 
第十七封信 277 
附錄 伊莎貝拉·伯德小傳 291

懷俄明州夏延鎮，12 月 12 日
最後一晚終於來到。當我看到月光中閃耀的白雪山峰時，我真不願意這一天到來。在明年 5 月以前，公園中不會看到任何女人。年輕的萊曼以誇張的語氣道出女人的存在所造成的影響，其中多少有點真實的成分。他告訴我，自從我回來後，“粗俗、低級、卑下”的言語不見了，它們“自動停止”了，還有卡萬先生及巴肯先生曾對他說他們喜歡一直像有女士在場時那樣安靜有禮。“到 5 月，”他說，“我們的態度至少不會過分粗暴。”在過去的兩年裡，不論是在海上還是在陸地上，我見過一些粗俗的男人。越覺得安靜、文雅、自重的女子的“任務”是多麼重要，就越覺得那些自說自話、吵鬧不堪、過分男性化的固執女子是多麼不該放棄這些任務。在這荒野的西部，女性的影響僅次於宗教的影響，隻有在女性不幸不存在的情況下，宗教纔能不斷發揮它有限的力量。最後的一個早晨來到了，我清理好我的房間，坐在窗邊欣賞鼕日初陽的金紅色燦爛光彩，以及一個接一個亮起的山頭。我曾說過，這景色並不可愛，但我卻不忍離去。
……
第二天一早，當太陽升起，我們就出發踏上 30 英裡的旅程，那幾乎是一步一步完成的，特別是其中一匹馬載著我的行李。我不願意想到這是我最後一趟的騎旅，也不願意去想這是我 
與山中人的最後聯繫。我學會了去信任，或甚至有些崇敬這些山中人。再也不會有機會在松節噼啪作響的火邊聽獵人的故事；再也沒有關於印第安人或巨熊令人毛骨悚然的探險傳奇；再也聽不到單獨生活在大自然中的人們談論大自然或它創造的奇景。平地的憂郁已經開始侵襲我了。聖弗蘭峽谷光彩萬千，但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渡過那條明亮的河。此河，除了中央有令人頭痛的兩英尺寬的間隙之外，全結了冰。紐金特先生必須把嚇壞了的馬趕過河，我則由較下遊的地方踩著木段渡過，在對岸把嚇得發抖的馬接應上岸。然後我們就踏上了冰雪晶亮的廣大平原。突然襲來的強風使空氣冷得無法忍受，我不得不躲到一間屋子裡去取 
暖。這是今晚到達目的地前所見到的最後一間屋子。我從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山嶽——包含了層次透明的藍，壯麗的朗斯峰傲然聳立，還有戴著無暇白雪頂冠的暴雨峰高高映在空中。山峰閃著生動的光，峽谷落在深處的紫影中，100 英裡外，派克斯峰突起一片藍幕。總之，那一個光彩富麗的下午，山嶽都罩上了一層生動的藍色面紗，卻絲毫不減光彩，使它們看起來像是在那遙遠地方的夢幻之山。直到日落時分，它們又清晰地沐浴在紫與乳白的光影中，而整個地平線，有好長一段，都映滿了夕陽的深玫瑰紅與鮮橘色。當我們在日光下穿過孤寂的草原，一切宛如在夢中。右邊，靠近遠處的地平線，草原漸漸平坦；左邊，則是雪白如波 
濤的平原，直抵落基山脈。那一整天，我們沒有看見任何人或鳥獸。吉姆大部分時間是沉默的。就像所有真正的山之子那樣，即使是暫時的離開都使他憔悴。
日落時，我們抵達了一處房屋聚集、名叫納馬誇的地方，卻失望地聽聞我們要去的位於聖路易斯的小旅店今晚有舞會。我可以想見，到時候就沒有可以私下靜處的地方，沒有寧靜，無法安眠，隻剩喝酒與喧嘩。最糟的是，吉姆跟人起了衝突，還用了手槍。他還為另一個理由而感到不自在。他說他前一晚做夢那裡會有舞會，他必須射死一個人以表達不滿！日落後的最後三英裡路冷不可擋，但是沒有東西能比得上夕陽的光彩，以及夕陽下起伏草原上的白雪奇景。當我們到達聖路易斯收留陌生人的奇怪小旅店時，他們很客氣，說是晚飯後我們可以獨占廚房。我發現了一個說話滔滔不絕、能干又忙碌的胖寡婦，十分矮壯，能夠應付所有的男人及所有的事情。還有一個與她同樣艷麗的姊妹，蓬松的頭發使她看起來頭重腳輕。除此之外，廚房裡有兩個煩人的孩子，他們不停地啼哭，一會兒又不停地開關門板。除了爐邊的一把椅子之外，沒有可以坐下的地方，爐上正煮著十人份的晚餐。那忙碌與喋喋不休是無法形容的，女房東問了一大堆的問題，似乎可以裝滿一整個房間。唯一的權宜之計是我可以睡在臨時布置的小房間裡，與兩名婦人和孩子擠在一起，而且還要等到午夜舞會結束後纔能去睡。此外，除了廚房裡的一個水盆外，也沒有梳洗的地方。在晚餐前，我一直坐在火爐邊，習慣了埃斯蒂斯公園的寧靜生活，這裡的嘈雜聲響弄得我疲憊萬分。女房東急切地問，與我同來的男士是誰，她說外面的人說肯定是“落基山的吉姆”，但她覺得肯定不是。當我告訴她那些人說得對時，她驚詫道：“快告訴我！我想知道！是那位安靜、仁慈的男士！”她又說，以前當孩子們吵鬧時，她常常嚇他們，說他會來捉他們，他每星期會下山來，捉一個孩子回去喫！他能來到她的屋子使她引以為傲，好像他是美國總統，我也跟著受到尊敬！這區域的男人都聚在前面的房間，希望他出去抽煙。當他留在廚房時，客人們不停地到窗邊及走道上張望。孩子們爬到他膝上，讓我安心的是他讓他們保持了安靜，他允許他們玩他的卷發，那兩名婦人高興極了，眼睛一直不肯離開他。終於，聞起來很糟的晚餐弄好了，十個靜悄悄的男人進來狼吞虎咽，喫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吉姆。喫完後，似乎沒希望得到安靜，於是我們去了郵局，在等郵票時，我看到了西部最美麗、最像女人用的房間，是一位看起來美麗文雅的女子布置的。她來問我，與我在一起的男士是否就是 “山中的吉姆”，纔使我有機會看到那房間。她還說，這麼一位彬彬有禮的男子，不可能做出別人加諸他身上的那些壞事。當我們回來時，廚房靜了許多。誠如女房東答應的，它在 8 點鐘被收拾干淨。我們可以單獨用到 12 點，不太聽得見舞會的音樂聲。那是很高尚的舞會，附近的拓荒者每兩星期聚一次，大部分是結了婚的年輕夫婦，而且完全不飲酒。我給你寫了一封信，紐金特先生則抄了他的詩篇《峽谷中》和《沒有橋的河》的後一段，他始終帶著深深的感情朗誦後一首。整個晚上安詳又寧靜。他念了他寫得非常好的幾首詩給我聽，又告訴了我更多他的生活。我知道沒有人能像我，或願意像我一樣跟他說話，我最後一次敦促他改變生活，以戒酒開始。我甚至告訴他，我輕視一個像他那麼有智慧的人成為那種生活的奴隸。“做這樣的改變，太晚了！太晚了！”他總是這麼回答。唉！太晚了！他默默地流淚。“曾經可能有過一次。”他說。唉！曾經可能有過。除了他自己，他對每個人都很有判斷力，我曾經見到他溫文有禮、顧念別人，這些個性在男人中本就少見，更何況是在一個有著西部粗俗男性特性的人的身上。當我看著他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憐憫。我當時的思想是，我們那個“不隻付出了自己的孩子，並把他給了我們所有的人”的在天上的父，會比他更令人憐憫嗎？似乎有這麼一下子，自重、更好的期盼，甚至是希望，都進到他黑暗的生活中。突然，他說他決心戒酒，改變他亡命徒的聲譽。但是“太晚了”。12 點多不到 1 點，舞會結束，我來到擁擠的小房間——小到一次隻能有一個人站起來——一夜睡得安穩而甜蜜。女房東對她的特殊客人有很好的評語：“那位仁慈、安靜的男士，山中的吉姆！啊，我永遠記得！他是個極好的人！”
昨天早上的溫度是零下 20 華氏度（約零下 29 攝氏度）。我想我從沒看過如此明亮的天氣。那種名為“落冰”的奇景出現了。空氣中的濕氣，集聚成羽毛或蕨葉般的形狀，這美麗至極的小東西隻有在空氣稀薄的嚴寒下纔會出現。隻需吹口氣，它們就會消失。空氣中充滿了肉眼可見的鑽石般的亮晶體，它們似乎隻會閃閃發光。天空無風無雲，紫色的山脈罩上了藍色的面紗，顯得分外柔和。當格裡利的篷車來到時，我在下峽谷遇到的佛德爾先生正坐在上面。他曾表示他很想前往埃斯蒂斯公園，去找“山中的吉姆”一起打獵，因為那樣會比較安全。他現在穿得像英國的花花公子，當我介紹他們兩人認識時，他伸出戴了合手的檸檬黃孩童手套的手。當狩獵人穿著他古怪凌亂的衣服站在那裡時，他溫文爾雅的態度，使這個天生粗卑的暴發戶大大松了一口氣。
當車子緩緩離去，佛德爾先生有趣地喋喋不休，使我沒有想到我在落基山中的生活就這麼結束了。即使當我看到在陽光下頭發由金色變成黃色的“山中的吉姆”，帶著他漂亮的牡馬，還有我坐了 800 英裡的馬鞍慢慢踏上積雪的平原，回返埃斯蒂斯公園時，我也沒有意識到我在落基山中的山旅生涯已成過去！在平原上走了幾個小時，我們來到了格裡利。又走了幾個小時，在藍色的遠方，落基山脈以及它環繞的一切，都消失在如海的草原之下。 
伊莎貝拉·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