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一輛白色的邁巴赫停在紅燈前。
“小折，快到學校了。”嬴風的秘書程池回過頭來，衝坐在後排低頭玩手機的少年笑著說，“今天也要跟同學們好好相處啊，嬴總明天就回來了，到時候他會來見你的。”
少年額前垂著碎發，好看的眉眼蹙在一起，帶著年少的浮躁與叛逆。嬴折摁著屏幕的手頓了頓，半天纔悶聲應了一下。
“你的事嬴總和我說過一些。你們父子之間就是溝通太少，這次你過來，正好可以和嬴總多聊聊天。”程池辦事靠譜，說話又周全，這兩天嬴折轉學過來的事，都是他在辦。
“十幾年沒聊過，”嬴折往後靠了靠，目光看向窗外，有穿著和自己一樣校服的學生匆匆走過，“沒什麼可聊的。”
嬴折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他爸爸嬴風一個人去了外地，嬴折和媽媽生活在一起。
十幾年嬴風都沒有聯繫過他，直到高二的暑假，媽媽重病過世，他纔接到了嬴風的電話。電話裡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冷漠，也有些疲憊，沒說什麼安撫的話，隻告訴嬴折，他會接嬴折到他那裡。
離婚之後，嬴風有了自己的新家庭，生意也做得很大，忙得很。上周嬴折就到了這裡，可嬴風出差了。隻有程池每天會像倒計時一樣告訴嬴折：嬴總還有×天就回來了。
“到了，要認真上課啊，和同學……”
程池把車停穩，剛想回頭和嬴折說些什麼，後面的話就被嬴折甩上的車門聲截了下來。
嬴折是昨天轉來的，今天是第二天。
嬴折猶如行尸走肉一般晃進教學樓裡，剛邁進高三13班的教室，就看到自己座位那裡站著個表情不善的高個男生，他身邊還有兩個看著也不怎麼高興的女生。
“你怎麼來這麼晚？”那個男生叫王賀飛，看見嬴折過來，一臉的鄙夷，“不知道今天是咱們組值日嗎？怎麼這麼不自覺，少一個人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
嬴折往值日表上掃了一眼，他們這組分明比其他組還多了兩個人。
他沒搭茬，徑直走到後一排，把書包卸了下來。
嬴折轉身想問那男生還有什麼需要做的，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手裡捧著高高一摞練習冊從旁邊繞過來了，說：“啊，你的作業交一下。”
嬴折看了一眼，是語文練習冊，於是從書包裡翻出練習冊來放到了上面。
還沒等他再開口問那幾個人值日做完了沒有，胸口就被人扔了一塊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濕漉漉的抹布，接著，王賀飛的聲音響起：“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去把窗臺擦了！”
嬴折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濕了的一片，又抬頭看了王賀飛一眼，嘴裡發出一聲嗤笑。在大家都停了早讀看過來的時候，嬴折彎身把那塊抹布拾起來，在手裡攤開。
“轉學過來還不知道多做點事嗎？仗著自己長得好看點就以為我們班這麼好混，唔——”王賀飛刻薄的話還沒說完，嘴上就被人糊上了髒兮兮的抹布——嬴折直接把手裡的抹布摁在了他嘴上。
“用我幫你擦擦嘴嗎？”
嬴折說完就推開王賀飛。
“你——”王賀飛眼睛都紅了，他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在班裡沒少橫行，次被人這麼收拾，還是個新轉來的，他頓時暴怒了，罵了幾句。
聽到那些髒話，剛要坐下的嬴折身子驟然僵在那裡，他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回過身去，一拳將王賀飛打倒在地。
王賀飛踉蹌著要爬起來時，嬴折又踹翻了旁邊的一張課桌。那課桌直直地砸在了王賀飛腿上，王賀飛頓時慘叫起來。
那張被踹翻的課桌桌肚裡飄出幾張水墨畫，輕柔地落在地上，剛拖過的地上還留著水漬，沾濕了幾幅畫，宣紙上墨色的葡萄洇作一團。
嬴折眉頭微皺，這些畫……
他沒再搭理王賀飛，從王賀飛旁邊繞過去想去撿畫，手指還沒踫到畫紙就被人撥到一邊去。他抬起頭看，對上一張漂亮的臉。
漂亮的男生頭發半長，五官精致，眉眼深邃帶點憂郁的感覺，隻不過他現在的臉色有些陰沉。
嬴折後退了一步，看著那男生把幾張畫小心翼翼地拎起來，放到窗臺上鋪平，又回來把倒地的課桌扶起。被嬴折收拾的王賀飛像是面子掛不住一樣，連滾帶爬地起來，退到了一邊。
“遊野來啦……”嬴折聽到身邊看熱鬧的人小聲說道。
昨天嬴折剛來的時候，班主任給他安排在後一排的位置，說了句他同桌叫遊野，隻不過遊野昨天一天都沒有來。
這就是他的同桌？
嬴折有些尷尬地愣了愣，還是走了過去，說道：“不好意思啊，弄濕了你的畫，那些晾干了還能恢復到原樣嗎……”
遊野把桌子扶起來，兩隻手撐在桌子上，探身看著嬴折，十分認真地接道：“不能。”
嬴折眉頭皺起：“那我賠你。”
“我妹妹讀幼兒園大班時候畫的，你拿什麼賠，”遊野嘴角帶笑，可眼裡沒有半分笑意，“穿越回去讓她再畫一遍？”
嬴折咬了咬牙，這人真是不好說話。
遊野沒再說別的，隻是笑著拉開椅子坐下，歪頭衝坐在窗臺邊的人招招手：“幫我看著點啊，別讓風刮跑了。”
大夏天的哪兒來的風，嬴折有些莫名。
那個人好像知道嬴折在想什麼一樣，又回過頭來衝他眨眨眼，說道：“妖風。”
嬴折把人家妹妹的畫弄濕了，本來就沒理，又看著“暴躁老哥”不好惹的樣子，於是在內心自我譴責了半天。
遊野沒再多說什麼，上課好好聽講，下課趴桌子上補覺，偶爾看嬴折一眼還是笑瞇瞇的模樣，弄得人渾身不舒服。

中午放學，嬴折看了看導航，找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美術用品店。
老板正懶懶散散地趴在櫃臺上玩著手機，看有人來了，立馬抬頭問道：“同學你要點什麼？”接著不停地介紹，“是要學美術吧？你高幾了，美術這東西得趁早學啊，”他跟著嬴折在櫃架間穿梭，看嬴折拿起一盒溫莎牛頓的顏料，“還是學過畫畫啊，學了幾年了？”
嬴折被說得有些煩躁，把手裡的顏料放下，扭頭看向老板：“畫國畫的材料有嗎？”
“有啊，”老板搓搓手，“你要什麼牌子的？”
嬴折撇撇嘴：“你就給我拿好的就行了。”
畫不能賠，賠一套畫材總行了吧。

下午上課的時候，遊野桌子上就被撂了一袋子國畫畫材。裡面有礦物顏料和工藝美術制的筆，還有灑金灑銀、花草雲龍的宣紙和徽州的墨，遊野看了一下，竟然還有一卷全綾裝裱用的空白卷軸！
嬴折正拖著墩布去拖走廊，遊野跟了出去。
“那些東西……”遊野開口。這回他眉眼間帶著一絲慍怒，不再像上午那樣一副看戲好笑的模樣了。
“賠給你妹妹的。”嬴折直接說道。
遊野怔怔地看著嬴折，半晌纔說：“用不著。”說完便回了教室，把那一袋子畫材放到了嬴折座位上。
沉甸甸的一袋子畫材，遊野雖然不是行家，可多少聽過一些名號，就嬴折買的這些東西，往少裡算也有好幾千了。
“干嗎？”嬴折回來後看那些東西被遊野還回來，有些不爽，自己好歹挑了一中午呢，“我把你妹妹的畫弄濕了，我賠不了畫，就賠些顏料畫筆，你干嗎不收？”
“我再說一遍，不用你賠。”遊野的耐心好像快要用光了，努力地壓著音量。
“那當我送你妹妹的行不行？”嬴折次給人賠禮道歉還這麼被人駁面子，“我又不會畫畫，留著也沒用，你帶回去給你妹妹。”
遊野扭過頭去不再理嬴折。
本來嬴折想著下午放學直接塞遊野手裡，可這個同桌下午上了兩節課以後就跑了，窗臺上的畫也被他拿走了。
看身邊空空的座位，嬴折嘟囔一句：“學渣嗎，還逃課？”
坐在前面的女生回過頭來說：“遊野雖然會時不時地不來上課，但是他成績很好的。”
嬴折挑眉。
那個女生搖搖頭，眼裡流露一些同情：“遊野家裡條件不是很好，還有小孩需要他照顧……”
像是怕嬴折誤會遊野一樣，女生又補了一句：“遊野人其實很好，他不會記仇的。”
嬴折“哦”了一聲，他纔不在乎遊野記仇不記仇，隻是遊野嘴角隨意彎起、眼中褪不下去的疲憊和倔強讓他感覺不舒服。
倒是看女生一口一個遊野，好像他的同桌挺受歡迎的樣子。
隻有他不受歡迎。
嬴折瞥了那袋堆在一旁的畫材一眼，就好像是自己對新學校新同學的善意被扔到一邊一樣。
這一天都是什麼事啊，憋屈死了。
嬴折拎著那袋畫材走出教室，把手懸在綠色可回收垃圾桶上方半天，又把手收了回來。
校門口，程池在等嬴折。
一看嬴折出來，程池有些興奮地衝他招招手，看他提著一個大袋子，問道：“這是什麼啊？”
“藝術品，”嬴折淡淡地說，“送你了。”說完便鑽進車裡。
程池也坐上車，把袋子裡的礦物顏料拿出來看了看：“我可沒這藝術天分，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鳳凰牌的，看著挺好的。”

嬴折從來不知道原來“明天”這麼遙遠，遙遠到程池也有些沒面子，因為嬴風至今還沒回來。程池覺得好像是自己誇口纔讓嬴折等了這麼久，這幾天接送嬴折的路上話都少了許多。
倒不是嬴折有多期待見那個十幾年沒見過的父親，隻是媽媽去世後，嬴風把他接過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又有家了，可這一瞬間的想法也終於在無盡的等待中消失殆盡。
“今天晚上嬴總來接你，”程池臉上總算不再是帶著歉意的笑容了，嬴風終於要和嬴折見面了，他也挺激動的，趁著等紅燈回頭跟嬴折說，“讓你等了這麼久，嬴總也很過意不去。”
“沒什麼。”嬴折看著窗外。
這幾天他在學校過得也挺一言難盡的，班裡的大多數同學都當他是個透明人，不當他透明人的說話也沒有過好氣，像是他欠他們錢一樣。
他的同桌，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神出鬼沒的。
這個學，上得也沒什麼意思了。
原來學校一個叫張千語的朋友，覺得自己考不上大學了，就不念了，近準備做買賣，於是嬴折從媽媽留給自己的錢裡拿出一部分來給她，就當投資了。
剛纔，張千語給他回信了，說開了家特色火燒店。
嬴折隨便問了兩句，張千語嫌他敷衍，讓他別管了，好好上學。
嬴折這纔收了手機，準備下車。
剛下車，程池又把車窗搖下來喊：“小折，別忘了晚上是你爸接你啊。”
嬴折衝程池擺擺手，轉身扎進校門的人流裡。
走進教室，嬴折心裡呵了一聲，今天是什麼日子，自己那個“神秘”的同桌都來了，正趴在桌子上。
嬴折走過去，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他剛坐下，那人就抬起了頭。
“來啦。”遊野衝誰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有時候嬴折都覺得遊野不是在笑，而是天生就是嘴角上揚的那種長相。
“嗯……”嬴折應了一聲，心裡想著您也來啦。
“今天上午高三有個開學典禮。”遊野說。
嬴折翻了個白眼，平時課都不上，開學典禮來干嗎？
等到遊野站到主席臺上作為高三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時候，嬴折默默地把頭別到一邊，耳邊響徹的是遊野平緩又好聽的聲音。
這人，學習還真的挺好？
等回了教室，他同桌就又沒了影子，書包也不在了。
跟在嬴折後面進來的班主任宋文看了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走向講臺，對剛纔的典禮做總結。
嬴折在下面神遊，想著晚上的事。
十幾年沒有爸爸的人，突然有了爸爸，該怎麼和爸爸相處呢？
這兩個字太陌生了，陌生到晚上嬴折見到站在學校門口那個穿著風衣的高大男人時，從嘴裡干巴巴地蹦出來一句：“你好。”
嬴折抬頭去看那個男人，半白的頭發打理得很精致，臉上皺紋不算多。
那個男人也在看著嬴折，神情冷漠，帶著一絲疲憊。
不是那種出差奔波的勞累，而是，來見嬴折讓他感覺麻煩的疲憊。
嬴折能感覺出來。
嬴風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嬴折上車。
嬴折知道，對自己來說，嬴風是陌生人，對嬴風來說，自己也是陌生人。
太強了。
一路上，嬴折都沒再說話。
嬴風把車停到了一家酒樓門口，兩邊的石像還有噴泉都隱隱透著貴氣，嬴風報了姓，服務員帶著他們往包間走去。
服務員把包間門推開，對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嬴折隻是往裡面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僵在了那裡。
包間裡，還坐著一個漂亮的中年女人和一個看著和他差不多大的，穿著和他一樣校服的男生。
“呀，你們來啦，這就是嬴折吧，”那女人看他們進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起身過來，走近嬴折，“你爸爸老和我們說起你呢，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我叫馮燕，你叫阿姨就行。”
嬴折隻覺得自己的氣血直往腦門衝。
“這是嬴騏。來，騏騏，和小折認識一下啊，你們還是一個學校的呢。”
那個眉眼一直帶著笑的漂亮男生走過來，大大方方地衝嬴折招招手：“你好啊，我是嬴騏，是高二8班的。”
高二……比自己小一歲？
嬴折僵硬地歪頭看向嬴風，嬴風還是一臉冷漠，好像站在這裡的都是陌生人一樣。
“……”嬴折的一句“爸”就卡在了嗓子眼裡，所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嬴折特別想過去揪著嬴風的領子，問問他知不知道這麼多年媽媽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是嬴折沒有，他回頭衝馮燕和嬴騏露出一個非常嚇人的笑容，然後徑直走向了餐桌。
那頓飯，他都不知道自己喫了些什麼，筷子上的咬痕卻很清晰。
嬴折的耳邊一直是馮燕有些刺耳的誇耀。
“小折，學習怎麼樣，來這邊跟得上嗎？騏騏學習很好的，你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來問他啊。
“你平時有什麼愛好嗎，你們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歡打遊戲？我們騏騏就從來不玩那些，太費眼睛，他喜歡玩航模，回頭你們可以一起啊。
“說真的，你能過來我是有些意外，也很高興的，兩兄弟就應該在一起多相處一下，你也挺想來你爸爸這兒的吧。”
“我媽死了。”嬴折的筷子搭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連帶著他啞著嗓子說出的這句話。
“我來這兒，是因為我媽走之前跟我說我得來看看自己父親是什麼模樣，不是來找他讓他養我，也不是……”嬴折掃了一眼對面的馮燕和嬴騏，自嘲地笑了一聲，後面的話又被他吞了回去。
“啊，小折，你可能是誤會阿姨的意思了……”馮燕剛要解釋，嬴風抬手制止了她。
嬴風看了嬴折一眼，面無表情地轉了一下玻璃轉盤：“喫飯。”
當天晚上，嬴折一個人打車回的程池給他準備的房子那裡。
他聯繫程池的時候，程池還挺意外：“嬴總說今天要帶你回家啊。”
“那兒和我沒什麼關繫……”嬴折又把想說的話吞了一半，“這房子你一開始租了多久。”
“我想著你後會回家住，我就租了兩個月。”程池一口一個“家”聽得嬴折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能再續上嗎？我租一年，租到明年高考，我把租金給你。”嬴折坐在有些空曠的躍層公寓的沙發上，他連燈都沒開，看著外面，外面可亮了。
“行，用再問問嬴總嗎？”程池問道。
“不用。”嬴折干脆地說道，問了房租之後，迅速地給程池轉過去。
嬴折又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感覺胃裡絞著勁地疼，他晚上沒喫什麼東西，再加上一有點情緒波動胃就不舒服的毛病，他又把手機拿起來，看了眼外賣。
“嘖。”
近的外賣也要四十分鐘纔能送到，嬴折扔了手機，準備自己下樓買點。樓下好像有家快餐店，他上次出去閑逛到十一點多回來的時候那家店還開著門呢。
嬴折隨便套了件外套，拿了鑰匙出門。
那家快餐店還開著門，他推門進去，聽到有人說：“歡迎光臨，請問您喫點什麼？”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
嬴折看過去，遊野穿著白襯衫，外面套著的是快餐店的黃綠相間的圍裙，站在櫃臺後面。
看到嬴折，遊野也有些意外，尤其是看著嬴折眼睛紅紅的，後腦勺的頭發還翹著，相當頹廢的模樣。片刻，遊野又換上了笑容。
“板栗排骨和南瓜羹挺好喫的，你要不要嘗嘗？”遊野笑盈盈地說道。
可嬴折看他笑就不舒服：“我不喫板栗，也不喫南瓜。”
“那小炒空心菜和粉蒸排骨？”
“不喫。”
“香菇蒸蛋和糖醋裡脊？”
“不喫。”
遊野嘴角笑容更甚：“出門右轉還有家燒烤店開著門呢，你去他們家吧。”
“你就這麼做生意？”嬴折挑眉看他。
“都已經十點半了，廚子早下班了，保溫櫃裡就這些菜了，你什麼都不喫，那我隻能請你去另一家了啊。”遊野攤攤手，笑得有些無奈。
嬴折愣了愣。
“要不我再問你一遍？”遊野瞇著眼睛。
“板栗排骨、南瓜羹，還有空心菜。”嬴折痛快地報了菜名。
“好，微信還是支付寶。”遊野拿出收款碼。
“微信。”嬴折說道。
遊野把綠色那面轉過來。
“你等一下。”遊野說完，掀開簾子進了後廚。
很快，他端著托盤出來。
嬴折是餓急了，顧不得跟遊野關繫還挺尷尬，就坐在一個角落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喫起來。
那小碗板栗排骨他留到了後，剛喫了一口，眼淚就啪嗒打在了桌子上。
嬴折用力地擦了眼淚，嘴裡嚼著排骨。
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嬴折把自己窩在那個角落裡，無聲地哭了半天。
等他再抬頭的時候，桌子上多了一杯熱水和一包抽紙。
他往櫃臺那邊看過去，遊野正站在那裡低著頭看書。
纖長的身子站得筆直，哪怕身上套著圍裙，也很好看。

自從知道了遊野就在自家樓下快餐廳打工之後，嬴折有事沒事就跑過去喫個夜宵。
“雞翅，土豆，紫藷粥。”嬴折站在櫃臺前面報著自己今天要喫的菜。
遊野有些無奈地把小碗一個一個地擺在托盤上：“一共五十四種小碗菜，你全都喫過了。”
“怎麼，”嬴折趴在櫃臺上，有些兇狠地瞪了瞪眼睛，“你又要趕我去隔壁喫燒烤？等我下回見到你們老板娘，我告訴她你是燒烤店的臥底。”
“那你快去說吧，沒準她還能為了留住我給我加點工資，”遊野笑了笑，抬頭看嬴折，“我下周就不在這兒干了。”
嬴折愣了愣，那句“為什麼”又被他留在了嗓子眼裡。
沒意思，他撇撇嘴，端著托盤離開。
他突然反應過來，他和遊野並不熟，隻是因為他在這裡跟誰都不熟，所以纔顯得和遊野好一點的樣子。
他誰也不是。
嬴折有些落寞地搓了搓臉，今天的可樂雞翅還有酸辣土豆絲都意外地難喫。
“在這裡打工總要上晚班，我妹妹跟我鬧脾氣了，”遊野接了杯熱飲過來，放在嬴折手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得找個離我家近一點的。”
“你不上課就是在打工嗎？”嬴折看他。
遊野笑了笑：“是啊，我兼職挺多的，有的時候去做模特就會耽誤課。”
“但是掙得挺多的。”他又補充一句。
這還是嬴折次聽遊野說這麼多自己的事。
遊野還做模特嗎？嬴折下意識打量遊野，瘦高的身材，頭發長了會在後面扎個辮子，眉眼間有點小憂郁，真的還挺適合當模特的。
“你天天跑出來喫東西，是家裡沒人？”遊野問嬴折。
“我一個人住。”嬴折說。
遊野空了半拍：“噢，那挺好的。”
“你妹妹，多大了？”嬴折問他。
嬴折想起來自己還弄髒了遊野妹妹幼兒園時期的大作。
“快八歲了，三年級呢。”遊野說道。
“那上次我把她的畫弄髒了，她和你生氣了嗎？”嬴折又問。
遊野搖搖頭：“她早就不記得自己還畫過那些了，我是想把那些畫和她這幾年的照片放一起，做個紀念冊，給她當生日禮物。”
嬴折張了張嘴，說了句：“真好。”
“好什麼？”遊野笑了笑，“她跟個假小子一樣，估計不喜歡這種東西。”
“不會的，”嬴折突然抬高音量，“她肯定喜歡的。”
遊野眼睛笑得瞇起來：“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歡的？”
“還行吧，”嬴折把頭別到一邊，“反正你做好了給我看看就行。”
“好，”遊野從他座位上離開，“你喫慢點，別一口吞啊。”
嬴折目送著遊野回了櫃臺，看他拿起一本書來看，纔又低下頭，啃起了一塊雞翅。
第二天嬴折到學校的時候，遊野也來了：“早啊。”
“早。”嬴折沒睡醒，有些煩躁。
這幾天嬴折沒再讓程池接送，他隻能起早一點去掃共享車來騎，每天都困得不行。
“怎麼這麼個表情，不想見到我嗎？”遊野佯怒。
“我困。”嬴折把頭搭在了冰涼的課桌上。
“那你喫點煎餅清醒清醒？”遊野說著，把一份熱氣騰騰的煎餅果子放在了嬴折鼻尖前。
“給我的？”
“給小狗的。”
嬴折拿過來，好像是被熱氣熏濕了眼睛，小聲說了句：“謝謝。”
“喫吧，我走了。”遊野笑了一聲，起身。
“啊？你不剛來嗎？”
“我一兼職的老板有急事，讓我去頂班。”遊野說著，拍了一下嬴折肩膀，出了教室。
嬴折手裡還握著那煎餅果子。
前桌女生把頭扭回來，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了，遊野人很好吧，他是不是特別暖？”
“他，對你們也挺好？”嬴折問。
“嗯……”那女生想了想，“還好吧，因為他平時不常在學校，說實話相處不多啦，不過他心很細，有一次學校搞活動，好幾個女生都低血糖了，遊野看到後，塞了我們巧克力呢。”
“對，而且遊野畫畫也挺好的，後黑板那個板報就是他做的，上回教室窗簾掉了也是他弄好的。”女生的同桌也扭過頭來說。
“他在學校的時候，我們來問他題，他也會耐心地給我們講。”
嬴折撇著嘴，中央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