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嶽千靈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著。
本來她都快調整好心態了，結果顧尋來這麼一出，竟讓她想起了更多不堪的回憶。
比如，“我換工作當然是為了追他啊，不然呢？還能是為了夢想？”
又比如，“唉，不當我男朋友長那麼帥干嘛！真是的。”
……
一想到這些她極力在顧尋面前隱藏的羞恥面全都一個字不落地被他親耳聽到，嶽千靈便想找個洞把自己關進去。
以至於第二天早上，她頭暈腦脹地醒來，決定在家裡自閉一天，連外賣都不想點，怕一出門又跟顧尋迎面撞上，提醒他想起自己曾經犯過的那些花痴。
她就簡單在家裡煮了一些速凍的食物解決了一日三餐。其他時候則是裹著一條小被子窩在電腦前打遊戲，連手機都沒看一眼。
到了晚上，因為接了媽媽的電話，纔不得不看了一眼手機。
中午小麥在群裡叫嚷著打遊戲，艾特了她幾次，見她沒有動靜，這場遊戲終沒有組成。
可惜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到了周一，嶽千靈不得不出門工作。
她七點半就起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火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到公司時，一樓大廳的保安都纔剛剛上班，電梯裡也沒什麼人。
一路走到自己的工位都沒遇到什麼熟人，嶽千靈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遊戲公司常年有人通宵加班，辦公區永遠有人坐著，嶽千靈的出現也不算太突兀。
她放下東西，在座位上趴了一會兒，被一個人拍了拍肩膀。
“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嶽千靈抬頭，黃婕站在她面前，手裡端著兩杯咖啡。
“鄰居裝修，睡不著，就早點過來了。”
“誰家大清早就裝修啊？這可以舉報了！”
嶽千靈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黃婕便把其中一杯咖啡遞給了她。
“謝謝啊。”
嶽千靈隻當時黃婕給她買的，接過就喝了一口。
黃婕：“剛剛在樓下遇到了顧尋，他請我喝咖啡，說順便給你也帶一杯，喏，你喜歡的冰美式。”
咖啡剛入口，冰涼的味覺刺激著口腔，並且在同一時間得知是顧尋買的，嶽千靈突然嗆住，彎腰猛咳了起來。
“怎麼了？！”黃婕連忙幫她拍背，想到什麼，突然揶揄地笑，“至於驚訝成這樣嗎？”
順過氣後，嶽千靈用紙巾擦著嘴，低聲道：“沒有，我例假要來了，不能喝冰的。”
黃婕了然：“哦，那你快去喝點熱的。”
但那麼大一杯咖啡擺在嶽千靈桌上，餘光總是瞥見，陰魂不散地提醒著嶽千靈她想忘記的事情。
手邊正好有一支馬克筆，嶽千靈轉頭盯著咖啡看了幾秒，突然拿起筆，在上面畫了個栩栩如生的大烏龜。
一個上午過去，嶽千靈沒再動過那咖啡一口。
大家都起身出去喫飯了，因為天氣太熱，嶽千靈不想動，便定了個外賣。
接到外賣電話時，她目光再次注意到那杯咖啡。
裡面的冰塊已經融化，液體顏色變成不均勻的淺咖色，液體已經分層，還有些許沉澱物。完全不能喝了。
嶽千靈想了想，將它拿起來，朝外面走去。
站在電梯前，嶽千靈四處看了看，發現背後居然就有一個垃圾桶，於是她又轉身，走到垃圾桶前，盯著杯上的大烏龜出了會兒神，隨後搖了搖腦袋，徑直將咖啡徑直丟進了進去。
“砰”得一聲，砸出一道悶響。
但她準心不是太好，咖啡砸到垃圾桶邊緣時濺出幾滴，直接飛到了衣服上，她煩悶地“嘖”了一聲，拿出紙巾擦了擦衣服。
不耐地把紙巾揉成團再次扔進垃圾桶後，嶽千靈一轉身，倏地和顧尋四目相對。
電梯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打開的，由於沒有人進去，此刻已經正在合上。裡面站滿了人，沒有空位，而顧尋就站在前面。
他緊緊看著嶽千靈，兩人的目光遙遙相對，在空氣裡激蕩出輕微的漣漪。
嶽千靈還沒反應過來，顧尋的視線便移到她身後的垃圾桶上。
沉默兩秒後，他緊抿著唇，在目光黯淡得太明顯之際收回視線，垂下了眼，不再看她。
電梯門徐徐合上，他也逐漸消失在嶽千靈的視野裡。
不知為何，顧尋剛剛那個眼神竟讓嶽千靈感覺到一陣恍惚，心髒和喉嚨都莫名哽了一下。
她在原地站著，沒有再上前。
直到下一趟電梯停在這裡，有人走了出來，嶽千靈纔如夢初醒一般連忙走進去。
整個下午在埋頭工作中過去。
六點半一到，嶽千靈是一個高效率完成了工作任務的人。
她收拾好東西，禮貌性地跟尹琴打了聲招呼，然後準備離開。
黃婕突然叫住她：“你等我一下吧，我馬上做完了，晚上一起喫飯？”
嶽千靈看了一眼時間，俯身在她耳邊說：“我要去樓上。”
“樓上？”黃婕想了一下，忽然明了，“你去第九事業部啊？”
嶽千靈點點頭。
上周五她和衛翰約定好之後，也把這個事情告訴了黃婕。當時黃婕覺得她給自己找麻煩，白白犧牲自己休息時間。但見嶽千靈一臉雀躍，她也沒說什麼。
嶽千靈拿上東西離開後，尹琴敲了敲鼠標，似閑聊一般問：“她去第九事業部啊？干什麼呢？”
“沒干什麼呀。”黃婕拿筆撓了撓額頭，並不想跟尹琴和盤托出，隨口道，“找朋友玩唄。”
尹琴喃喃地“哦”了一聲，“她人脈還挺廣的嘛。”
第九事業部沒有硬性規定的上下班時間，平日裡很多人幾乎是住在了公司。
不過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去喫飯了，嶽千靈一路走到衛翰的辦公室，途中並沒有遇到顧尋。
衛翰正在喫外賣，見嶽千靈來了，讓她稍微等了一會兒，隨後狼吞虎咽地喫完飯，一邊用手機通知開會，一邊帶著她往會議室走去。
兩人坐下沒多久，原畫師、3D建模師以及策劃們都陸陸續續進來了。
有的人嶽千靈沒見過，有的略微眼熟，大家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後，衛翰指著一個年輕男人，問道：“阿正，你先來嗎？”
宿正是第九事業部的遊戲策劃，他打開投影儀，開始發言。
西格莉德的原畫進度依然停滯不前，大家已經在這個boss上嘗試了無數條路，依然沒有得到滿意的成功，這些曾經的思路反而組成了迷宮，讓大家都在這樣的思維中走不出去。
而這些迷宮，在初次到來的嶽千靈面前是不存在的。
她隻知道西格莉德初的人物設定，思考也由此出發。雖然很多想法不成熟，但卻像是帶著大家回到了幾個月前，剛剛開始設計西格莉德的時候。
他們時不時糾正一下嶽千靈對西格莉德理解不合適的地方，在這個過程中，順便也找到了他們初的想法。
那些曾經走過的彎路對他們的思維禁錮在回歸初心的過程中漸漸變淡，一群人聊到後，像是進行了一場大腦清理。雖然空白了一大片，卻又感覺有無限可能。
衛翰長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急需一個合適的新人加入的原因。
四個小時下來，衛翰說得舌干口燥，卻沒感覺累。
見天色已經不早了，纔關上電腦，說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想了想，又說：“千靈，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直接跟阿正聊。”
嶽千靈聞言，朝宿正笑著說：“好的，宿策劃。”
她上一次像這樣真正感受到遊戲設計的樂趣，還是在校招的時候，跟一群人進行無領導小組討論。
“別這麼客氣。”宿正揮揮手，“叫我阿正就可以了。”
會議到此結束，離開時，策劃宿正和嶽千靈並肩朝電梯走去。
剛剛的會議上，他和嶽千靈兩人很多想法都一拍即合，初次見面卻像多年老搭檔一樣，離開的時候，他還滔滔不絕地繼續著剛纔的話題。
“其實我之前也提出過嘗試克蘇魯風格，但是吧，咱們畫了太多次西格莉德了，不管怎麼設計，總跳脫不開舊思路——”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下，朝身旁的打了個招呼：“顧尋，纔走啊？”
嶽千靈聞言，神經下意識繃緊了些。
顧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們旁邊的，沒聲沒息，淡淡地看著電梯門，像是沒注意到他們一般。
“下樓買杯咖啡。”
宿正對他們開發的工作時間見怪不怪，也沒多問。
而嶽千靈聽到“咖啡”兩個字，又想起中午扔掉的那杯咖啡，以及顧尋那……似乎有點委屈的眼神。
她低頭，看見衣服上那片被咖啡弄髒的小污點，嘀咕道：“大晚上喝咖啡，還睡不睡了。”
沒成想隔著一個宿正，顧尋還是把她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還是關心他的。
也沒那麼絕情。
顧尋幾不可查地笑了笑，平視著電梯，說道：“咖啡對我沒有提神作用。”
嶽千靈挑了挑眉，側頭看他：“那你……”
顧尋也看了過來，視線越過宿正，落在她眼裡。
“就是喜歡而已。”
嶽千靈對上他直勾勾的目光，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可又品不出什麼意思。
正好電梯門開了，她立刻別開臉，頭一個跨進去。
短暫的電梯下降時間，宿正也沒放過，和嶽千靈聊了兩句，直到停留在一樓。
隻有嶽千靈和顧尋走了出去，而宿正要去負一樓開車。
走了兩步，嶽千靈突然停下，轉身喊道：“阿正！”
並排的顧尋腳步突然也跟著一頓。
阿……正？
阿正？！
他側頭看向嶽千靈，而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兩三步走回電梯，拿出手機對宿正說：“咱們加個微信，我一會兒要是有什麼想法可以微信上隨時跟你聊。”
聽到“微信”兩個字，顧尋想到自己還躺在黑名單裡，耳朵頓時就像扎了一根刺。
然而他的目光盯得再緊，嶽千靈也沒注意到，跟宿正互相加了好友後，一邊改著備注，一邊從他身邊走過，頭也沒回。
買了咖啡回到HC互娛大樓，顧尋耳朵裡還在回響“阿正”兩個字。
就在他們關繫好的時候，嶽千靈也沒這麼親熱得叫過他吧？
她和宿正纔認識多久？
顧尋越想越覺得可笑。
半個小時後，手機振動了幾下。
已經放假的小麥成天無所事事，晚上不睡白天不醒，這個時候又在群裡問有沒有人打遊戲。
【駱駝】：我不來，我明天要上班。
【駱駝】：你問問她 @糯米小麻花。
【小麥】：她應該也很忙吧，一天都沒說話了。
她不是忙，顧尋無奈地想，她隻是不想跟他們說話而已。
然而沒一會兒。
【小麥】：小麻花又跟別人雙排去了QAQ。
顧尋目光倏然一緊，像是有什麼感應似的，立刻打開遊戲。
左邊好友欄裡，嶽千靈果然顯示在遊戲中。
而宿正，恰好也在遊戲中。
第六感告訴顧尋，這兩人在雙排。
可他卻不信邪似的，非要點進去觀戰。
果然如此。
顧尋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椅子上，偏著頭看著這兩人。
他們已經進入決賽，嶽千靈也已經跑進了安全區，而宿正還在跟毒圈賽跑。沒一會兒，宿正便因為喫毒過多倒在了毒圈裡。
看到這裡，顧尋抬了抬眉，心想嶽千靈指定在語音裡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然而下一秒，他卻看見嶽千靈掉頭，千裡迢迢地跑過來扶宿正。
但這圈子實在太毒了，剛扶起宿正，嶽千靈自己又倒了。
於是宿正又去扶她。
結果一樣，扶起一個，另一個立馬倒下。
“……”
顧尋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像亡命鴛鴦似的坎坎坷坷進了安全區。
跟嶽千靈認識這麼久，他什麼時候有過這待遇？
哪次不是他在毒裡來不及跑了，嶽千靈還讓他要死就先把藥丟給她再死。
什麼時候冒著生命危險千裡迢迢回來救過他？
算了。
顧尋倏地按滅了屏幕。
宿正這人在第九事業部有著“遊戲王語嫣”的稱號，他工作能力很優秀，對市面上各款遊戲也非常熟悉，談起來簡直如數家珍。
可惜就是菜得不行。
就嶽千靈這脾氣，多忍他兩局。
半個小時後，顧尋又拿起了手機，打開遊戲，他不可置信地瞇了瞇眼。
居然還沒退遊戲？
他再次進入觀戰，眼前的場景讓他開始懷疑嶽千靈是不是被盜號了。
她，居然把身上的AWM，給了宿正？
顧尋自己和嶽千靈打遊戲的時候，別說AWM，就是一把M24，她哪次不是跟他搶得頭破血流？
現在居然就這麼讓給了宿正？
而且她讓給一個高手顧尋還可以當做是她想上分。
但讓給這麼一個菜雞。
怎麼，在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