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章弒兄001

第二章離愁022

第三章大秦043

第四章美色058

第五章丹青080

第六章認母103

第七章色動126

第八章訂婚149

第九章奪嫡171

第十章失控194

第十一章征途214

第十二章濟州237

第十三章緣起261

第十四章大婚284

第十五章圍獵306

第十六章幽怨328

精彩段落 

章弒兄

酒是上好的玉瑤春，菜是宮廷御廚親手所制的御膳十八席，宴會之上，大康國四十九名皇子皇孫依次而坐，我位於左首十三位，恰恰是處在一個承上啟下的位置。我的左手旁是皇爺爺的長孫龍祈正，他今年已有三十九歲，鬢角略見斑白。我的右手旁是二十四皇兄龍胤翔，他今年十八歲，剛剛被大康國的聖上，也就是我的父親歆德皇帝封為安王。

勤王龍胤禮坐在居中位置，他舉起酒杯朗聲道：“諸位王弟，諸位王姪，今宵佳節，我大康在父皇的統領之下，國泰民安，歌舞升平，一派祥和景像，讓我們恭祝父皇福壽無疆，早日一統江山！”

勤王府內響起一片歡呼之聲，一時間觥籌交錯，所有人都顯得異常興奮。從他們的眼中我看到了希望，此情此景讓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去年，當時我們是在忠王龍胤學那裡喝酒，忠王的聲音也像勤王今天這般豪邁，一樣充滿了希望。他在五十二歲時終於熬走了三位皇兄，成為諸皇子中年齡的一個，按照大康長子繼位的規矩成為理所當然的皇位繼任者，可他的身體卻沒有成功地撐到現在，去年夏天的時候他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中風。

如果我沒記錯，勤王今年已有四十九歲，和我們今天在場人數剛好相同，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彎弓射雕，徒手搏獅，對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也許他真的能等到繼位的那天。

“胤空！你為何不飲？”勤王留意到獃獃出神的我。

我這纔回到現實中來：“五皇兄……我不會喝酒……”

坐在勤王身畔的穆王龍胤尚哈哈笑了起來：“還叫五皇兄，我們馬上就要改稱太子了！”周圍人齊聲附和。勤王的臉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他的下頜微微揚起，果真有了幾分太子之威：“胤空！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六歲！”我謙恭地回答說。

穆王再次笑道：“十六歲！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酒可飲三升，酒後還可連御五女……”聽到這裡，其他的皇子皇孫爆發出陣陣曖昧的狂笑，談到這種話題的時候，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容易就變得融洽起來。

安王主動維護我道：“諸位皇兄！胤空年紀尚小，況且父皇曾經說過，我們十八歲之前絕不許飲酒，還是讓他飲茶吧！”

所有人都記得父皇的這句話，不過原話應該是：皇子封王之前不許飲酒。根據大康律例，皇子年滿十八纔有封王的權利，所以安王會有此一說。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很難有封王的那一天，當年我的母親平貴妃隻差一步就登上皇後之位，可是後來卻忽然被打入冷宮，郁郁而終。

記得她死去的那一年，我纔八歲，轉眼之間又過了八年。我並不知道母親的真正死因，父皇自然不會告訴我，按照常理推算，她應該是後宮鬥爭的犧牲品。母親死後，我一直生長在冷宮之中，漫長的八年歲月中陪伴我的隻有母親的侍女延萍和太監易安，八年中我僅見過父皇三次，都是在祭天祭祖的時候，而且每次都沒有機會和他交談，也許他根本不記得還有我這樣一個兒子。宵佳節，是我能夠和其他皇子相聚的日子，隻要一天我們中沒有人繼位，這種形式就會繼續下去。

剛纔的插曲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馬上忘記了我的存在，互相舉杯寒暄著，隻有我慢慢品味著早已放冷的涼茶。勤王輕輕擊了擊雙掌，大廳之內絲竹聲悠然響起。近百名姿容俏麗，垂著燕尾形發髻，穿著呈半透明質薄輕料各式長褂的歌舞姬，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地舞進殿內，翩翩起舞，做出各種曼妙的姿態，奪人心魄，叫人目馳神迷。

我也情不自禁地沉浸在這歡樂的海洋之中。

樂曲之聲漸微，那近百名婀娜多姿的美女齊然向正中聚合，一曲蕩人心魄的婉轉簫聲輕揚而起，諸女長袖曼舞，仿若無數嬌艷的花瓣輕輕翻飛於天地之間，她們身上沁人肺腑的花香彌散在空氣中，令人迷醉。她們猶如綻開的花蕾，向四周散開，漫天花雨中，一個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眾人如痴如醉地看著她不屬於紅塵之中曼妙的舞姿，幾乎忘卻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巧笑倩兮，使在場每一人都心跳不已，不約而同想到她正在瞧著自己。

突然簫聲驟然急轉，少女以右腳足尖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百名美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數百條藍色綢帶輕揚而出，廳中仿佛泛起藍色波濤，少女凌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袂飄飄，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掌聲四起，驚贊之聲不絕於耳，歌舞姬在眾人的贊嘆中飄然退場。

勤王忍不住拍案贊道：“此舞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觀？”穆王呵呵笑了兩聲，搖晃著站了起來：“此情此景，皇兄是詩……意大發，我這個俗人卻是……尿意大發……我尿尿去也……”

眾人見到他的憨態齊聲哄笑起來，穆王跌跌撞撞走到我的桌前，雙腳忽然一軟，身體失去平衡靠在了我的酒桌上，把我桌上的酒菜踫得一片狼藉，我因為閃避不及，身上也被酒水和菜湯沾濕。

勤王似乎也醉了，帶頭呵呵笑了起來：“你們一個醉了，一個不喝，還是先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慌忙起身告辭。

外面不知何時起飄飄揚揚地下起雪來，穆王搖搖晃晃地走在我的前面，他追趕著前方的歌舞姬。那名領舞的白衣少女似乎預感到了他對自己的威脅，慌忙加快了腳步。穆王急步追了上去，一腳踏住了那少女的白色長裙，少女發出一聲嬌呼險些跌倒。其他舞女看到眼前情景嚇得一個個四散而逃，根本無人顧及她。

穆王發出一聲大笑，伸手捉住少女衣袖：“小乖乖！你祖上積德，本王看上你了！”

那少女嚇得花容失色：“王爺……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穆王拉住她的衣袖用力向懷中牽拉，那少女全力掙脫之下，衣袖竟然被穆王撕脫，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手臂，穆王突然拉空，因為慣性身體不由得向後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少女趁機向前方逃去。

我上前扶起穆王：“皇兄！你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穆王一把將我粗暴地推開：“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身份……不明的雜種！居然敢管本王的閑事！”

血液頓時衝上了我的腦部，我和他畢竟是一父所生，他居然用如此惡毒的話語來咒罵我。我用力咬住下唇，看著這可惡的渾蛋搖搖晃晃地向前方追去。

那少女似乎對勤王府的地形並不熟悉，驚恐之下慌不擇路，竟然迷失在後花園中，加之聽到穆王在身後不斷怪笑，她越發感到驚恐，突然腳下一絆，扭到了足踝，一下跌倒在雪地之上，剛想從地上爬起卻發覺腳踝疼痛難忍，根本無力站起。

穆王淫笑著向她逼去：“小乖乖，看來你是想和本王在雪地上大戰一場！”

少女掙扎著向後方挪去，美目之中已經是淚光盈盈，充滿惶恐之色，宛如一隻受驚的羔羊。

穆王猛然向少女嬌軀撲了過去，肥胖的身軀將她壓在了下面。

少女一邊哭喊，一邊用力地掙扎著。穆王禽獸般撕扯著她的長裙，他早已被淫欲衝昏頭腦，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悄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我確信四下無人，咬了咬牙雙手揮起一根手腕粗的樹枝狠狠地砸在穆王的腦後，穆王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後無力地倒在少女的身上。在我的幫助下，少女推開了穆王肥胖的身體，她的長裙被撕裂了多處，露出晶瑩無瑕的雪膚，我脫下長氅為她披在身上。

花園內靜悄悄的，並沒有他人存在，我這纔稍稍放下心來。

望著穆王一動不動死豬般的軀體，我的雙目中充滿了鄙夷之色，在瞬間下定了決心，用力抱住穆王的上身向東南角的水井拖去，少女不解地看著我。

我低聲說：“快點幫忙，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死！”

少女用力咬了咬下唇終於做出了決定，她幫著我將穆王的身體拖到水井的旁邊，看得出她十分害怕，嬌軀不住地顫抖著。我全力抱起穆王，將他的身軀塞入了水井中，聽到水花四濺的聲音，我纔長長舒了口氣。說來也奇怪，我殺掉穆王以後，竟然沒有感到任何恐懼，反倒打心底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少女一張俏臉變得毫無血色，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要暈過去，我一把摟住她的嬌軀，給她精神上的鼓勵：“記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的聲音異常冷酷，少女顫抖著點了點頭，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回去吧！”

“可是……其他人都知道……穆王在追我……”少女提醒我說。

我點點頭：“我帶你離開！”

“什麼人？”園門的方向突然有人大聲喊了一句，我們兩人的身軀同時一震。隻見一名挑著燈籠的僕人向我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知道他是勤王的總管忠福。當他看清是我和舞女摟在一起的時候，忍不住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他肯定以為小的皇子居然背著諸位皇兄干起了偷香竊玉的勾當。

“皇子殿下！有沒有見到穆王？”忠福是專程來找穆王的，我迅速鎮靜下來，裝出一副驚訝表情：“他不是去如廁了嗎？”

“奇怪了！我並沒有在那裡找到他！”忠福轉身正要離去。

我忽然捂住肚子：“哎喲！痛死我了！”

忠福慌忙來到我的面前：“皇子你怎麼了？我去請大夫！”

“算了！還是你背我過去……”我裝出極為痛苦的表情。

忠福應了一聲，背過身蹲了下去，我一拳狠狠地擊打在他的頸側，忠福一聲不吭地暈倒在了雪地上。抱起干瘦的忠福要比穆王容易得多，我讓那少女把忠福的鞋子和外衣脫了下來，然後把他也投入了水井中。

少女目睹了我連殺兩人，連牙關都打起顫來。

我確信周圍再也沒有人出現，不慌不忙的，讓她穿戴起忠福的衣物後，帶領她向園外走去，邊走邊小心地抹去我們剛纔的足跡。來到園外的角廊，人流漸漸多了起來，她刻意彎下腰躲在我的身側，好在黑暗之中並沒有人留意到她的外貌。來到馬廊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幫歌舞姬正登上馬車，她們隸屬於皇宮樂坊，是勤王專門請來為晚宴助興的。

等到她們逐一離去，我纔帶著少女來到我的馬車前。這輛馬車是所有車子中寒酸的一輛，外面的彩漆已經剝落多處，露出陳舊的木轅，車上的綿簾也從原來的明黃色，褪換成了一種暗淡的灰褐色。

車夫易安兩手抄在棉襖裡坐在車頭打著盹，我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慌忙睜開了雙眼：“皇子殿下……”他馬上留意到我身邊的少女，目光中充滿了驚疑。

“馬上離開這裡！”我低聲說道，迅速牽著少女冰冷的小手來到了車內。

易安在空中揚起一個響鞭，兩匹老馬拉著舊車在雪地上緩緩行進，沒有人會聯想到這輛車內坐著歆德皇小的兒子，這已經是我能夠享受到的待遇。車子是當年母親留下的，歲月流逝，從內飾中仍然可以看到當年繁華之像。此車原為四駕，可大內總管分配給易安的卻隻有這兩匹老馬，以老馬之力拉四駕之車，自然喫力許多。

少女顯然還沒有從剛纔的驚駭中完全恢復過來，我向她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遇到我的眼光，她慌忙垂下頭去：“奴婢采雪多謝皇子相救……”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我並不記得救過你！”

她馬上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蒼白的嘴唇因為害怕而抖動起來，這讓她顯得更加誘人，讓人不由得生出呵護愛憐的感覺。我挑起車簾，夜色深深，瑞雪紛紛，無風墜玉，道路兩旁處處都是打燈夜遊的人群，夾雜著各色商販的叫賣聲，當真是熱鬧非凡。整個京城洋溢著一片太平景像，身居深宮的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景了。

前面人潮擁擠，馬車已經無法行進，易安在車前道：“皇子殿下，要不要從福生巷繞行？”

我搖了搖頭：“易安，你駕車從福生巷繞過去，在街道的盡頭等我，我趁機逛逛燈市。”

易安答應一聲勒住馬韁，我握住采雪的小手先後走下車去，采雪的手顫抖了一下，我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惶恐，可是她卻不敢掙脫開我的手掌。

路人掌燈踏雪行走，遠遠望去整條長街宛如一條流動的銀河。我和采雪並肩而行，也許是周圍的祥和氣氛感染了采雪，我感覺到她的心情慢慢地放松下來。

路邊的燈籠上寫滿了各式各樣的燈謎，我饒有興趣地駐足一觀，卻見一隻蓮花燈上寫有“憂愁幽思作離騷”，猜一七言唐詩。一旁兩名秀纔模樣的青年正在冥思苦想，我淡然一笑道：“似訴平生不得志！”話音剛落，燈下一名葛黃衫老者猛然回轉過身來，雙目盯住我道：“公子何以想到用香山居士的琵琶行來解此謎？”

我朗聲笑道：“前人有言，別解在底，乃燈謎的正格。此謎題面，顯然取於《史記》本傳，指的是楚國大夫屈原，於楚國屢敗於秦，懷王主張不定，楚國內部親秦派勢力抬頭，他的抗秦立場不受采納，見於懷王之際，發出感嘆‘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香山居士的《琵琶行》，說的是琵琶女透過‘弦弦掩抑聲聲思’的樂聲，來訴說自己不得志的生平遭遇，與屈原當年境遇又有幾分相似。”

那老者贊道：“公子果然非同凡響！”他將那蓮花燈親手摘了下來送到采雪手中，微笑道：“花燈贈佳人，也算是風雅之事。”這老者目力非凡，已經看出采雪乃是女扮男裝。

采雪俏臉微紅，越發顯得嬌艷不可方物。

老者又道：“公子破題如此出眾，不知對對聯可有興趣？”

我笑了笑：“老先生請講！”

老者道：“今年初一之時，老夫偶然得到一幅上聯，苦思多時，一直未能對仗工整，還請公子指點一二。”

隻見他直起腰板，朗聲吟道：“五百裡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萍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我劍眉微皺，沒想到這鬧市之中竟臥虎藏龍，這看似平凡的老者居然胸懷如此纔學，我來回踱了幾步，這上聯長九十字，氣勢恢宏，豪氣萬千，一時間又怎能對仗得如此工整。

就在此時，采雪突然柔聲道：“老先生果然是學富五車，我家公子以前曾經教給奴婢一些對仗之法，小女子可否替公子一試？”

那老者笑道：“有道是巾幗不讓須眉，小姐但試無妨！”

我看著采雪成竹在胸的樣子，心中一動，難道她竟是一位秀外慧中、纔學出眾的纔女？

采雪輕聲道：“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隻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此聯一出，我聽得是目瞪口獃。

那老者的驚異不在我之下，過了許久他纔一揖倒地：“小姐驚世之纔，直讓老夫汗顏。”其實應該汗顏的又何止他一個。

采雪慌忙攙起老者道：“老先生折殺奴婢了，我隻是隨便說說，何來驚世之纔，老先生快請起來！”

我們這邊的動靜引起不少路人的側目，那老者干脆舍了燈攤，拉住我的手臂：“公子請跟我借步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