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YI章 不可能做朋友

第二章 《顧衍大全》

第三章 不會分手

第四章 來接你回家

第五章 當面表白

第六章 拿出氣質

第七章 隻喜歡一個

第八章 陪我聊天

第九章 一點點喜歡

第十章 齊溪，是我

第十一章 見見世面

第十二章 你還要我嗎

下冊

第十三章 沒法對你說“不”

第十四章 有你就夠了

第十五章 對你負責

第十六章 這場仗，她要贏

第十七章 我能做到

第十八章 她願意

番外一 晚春

番外二 皺眉的小松鼠

番外三 勇敢的小松鼠

番外四 宣示主權

番外五 愛你，我也是

番外六 套路與反套路

第YI章：不可能做朋友

六月驕陽似火，體育館窗外的樹上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蟬鳴，齊溪坐在主席臺的後臺，心情混雜著些微的緊張、恍惚和一點點惆悵。

畢業典禮即將開始，很快，她也將作為容大法學院的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自此，她四年的法學院生涯便要落下帷幕。

坦率說，因為長得漂亮，還是法學院的高纔生，齊溪的大學生活可謂順風順水。讓她不滿的，是勁敵顧衍給她找的各種不痛快——同窗四年，齊溪被顧衍搶走的機會和獎項簡直數不勝數。

整整四年，齊溪如苦行僧般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終也沒能考過顧衍，哪怕一次。

他永遠是名，齊溪則永遠是第二名。

雖然有時候隻有幾分之差，但誰會記得第二名？

令齊溪無法接受的是，顧衍贏得幾乎毫不費力、輕而易舉——他不像齊溪一樣放棄了所有的娛樂和社交去拼命學習，他參加了幾乎所有法學院的活動，不論是辯論賽、籃球賽、模擬法庭還是法律援助。

他光鮮亮麗地活躍在幾乎每個舞臺，用無懈可擊的臉和身材賺足了女生們的贊美，像精神污染一樣不斷在齊溪面前刷著存在感。

他又像個遊刃有餘的時間管理大師，完美得能在幾乎所有領域面面俱到，然後輕而易舉地打敗孤注一擲的齊溪。

這種拼盡全力仍然敗北的感覺讓齊溪充滿了挫敗感，久而久之她還連帶著對顧衍有了點遷怒。

理智上，齊溪明白顧衍什麼也沒做錯，他們兩個人甚至沒有太多交集，但她就是忍不住討厭他。

不過這次被選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的是自己，而不是顧衍，混雜著扳回一城的隱秘快感，齊溪又默念著背誦起演講稿來。

她想了想，給自己的爸爸齊瑞明打了電話：“爸爸，你到哪兒了？待會兒畢業典禮就要開始了——”

隻是話沒說完，齊瑞明就打斷了齊溪：“什麼到哪兒了？爸爸在市中級人民法院還有個庭要開，我馬上得過去……”

齊瑞明果然忘了！

齊溪有些崩潰：“爸爸，今天是我的畢業典禮，你說了會來的！我今天作為學生代表，要在——”

可電話那端的齊瑞明顯然沒把這當回事，他打斷了齊溪，隨意哄道：“溪溪，爸爸太忙了，客戶的庭審總不能拖；何況你那麼多外地同學，他們的家長都來嗎？能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家長就沒幾個，你找人錄個像拍個照，回頭給爸爸看。先不說了，掛了啊。”

齊瑞明甚至沒給齊溪講完後那句話的機會，隻留給了她一如既往的電話掛斷音。

能參加畢業典禮的家長確實沒幾個，但能在畢業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榮譽，也就那麼一次。

齊溪又一次被自己爸爸掛斷了電話，她瞪著自己手裡的講稿，有些煩躁起來。

這稿子雖然是齊溪起草的，但被輔導員修改過三四次後，其實終成品早就失去了齊溪原本想表達的主旨，變得中規中矩沒有靈魂，但為了能上臺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齊溪接受了這些改動。

隻是如今，她背到後一段時，總覺得前後不連貫，這種不連貫帶來的不順心在被掛了電話後更強烈了。

看了下時間還來得及，齊溪起身，還是想找輔導員再溝通下是否可以由自己臨時發揮加寫一段來過渡。

齊溪是在後臺的門口找到輔導員的，他正背對著自己，和學院裡一個教務處老師聊天。

“時間過得真快，又一屆要畢業了。今年畢業典禮上發言的是誰？”

“是齊溪。”

“齊溪？那個第二名？為什麼沒找顧衍？他不是更好嗎？”

聽見他們聊到自己，齊溪的腳步頓了頓，她突然也有些好奇輔導員終找自己的原因。是因為輔導員看到了自己更堅韌的學習態度嗎？

然而沒想到，齊溪得到的並不是肯定——

“顧衍是更好，長得帥，臺風穩。法學院女生多，他發言的話估計下面的觀眾鼓掌都更積極。但有什麼辦法？他不願意配合改發言稿，說如果找他發言，必須完全尊重他的意願，發言稿不接受任何修改。”

教務處老師笑起來：“沒辦法，男生嘛，就是比較有個性，但個性越強，能力也越強；女生雖然都很服從，但就沒什麼創新能力，也沒領導別人的本事。”

輔導員忍不住嘆了口氣：“其實畢業典禮這種大場面，男生心態更穩，齊溪一個女孩子，我擔心她臨場發揮時會緊張。”

不過很快，輔導員的語氣又輕松起來：“不過畢竟是女生，齊溪很聽話，叫改哪裡就改哪裡，後的稿子我修改了好幾遍，讓她提前通篇背誦了。她應該不會出問題，今天學院領導都要來呢，可不能出岔子。”

這兩人很快聊起了別的，然而齊溪隻覺得手腳冰涼，一個字也沒有再聽下去。

她沒有再找輔導員，而是捏著手裡的講稿，沉默地走回了後臺休息區。

原來即便是這畢業典禮的優秀學生代表，自己能被選上，也僅僅是因為撿了顧衍不要的東西。

顧衍，顧衍，哪裡都是顧衍，所有人都喜歡顧衍。

甚至就在來體育館提前彩排畢業典禮的路上，齊溪還意外撞見了顧衍被人表白——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我有喜歡的人。

“今天會和她表白。

“你沒有機會。”

表白的女生忐忑而緊張地說了一堆，請求顧衍給自己一次機會，然而顧衍隻回復了這樣冷淡的四句話。他沒有看到齊溪，拒絕完後便轉身徑自離開，禮貌但疏離，不給對方留一點餘地。

這麼不留情面的男人，也會喜歡別人？

是誰倒了血霉，被這種人喜歡啊？

此刻因為一篇演講稿的插曲，齊溪心裡對顧衍的遷怒幾乎達到了頂點。

她希望即將被顧衍表白的女生狠狠地拒絕他！

“齊溪。”

因為正在心裡怒罵顧衍，對方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齊溪簡直嚇了一跳。

她抬頭，纔看到身前站著的確實正是顧衍本人。

坦率來說，顧衍的長相萬裡挑一，身材高挑比例優異，擺在哪裡都是陽光清爽的校草形像。此刻他沐浴在穿過體育館頂棚的細碎陽光裡，在明明暗暗的光影裡，他的臉帶了少年人特有的干淨和走在成熟風韻途中的雛形——不出意外，他應該會變成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如果穿著西裝多笑笑，會讓很多女生腿發軟的那種。

即便齊溪沒有太關注過顧衍，都知道顧衍好幾次在校外逛街被隨手的街拍照片都被刷上了熱搜，還頻繁被選秀節目的工作人員搭訕，有一個經紀人甚至不屈不撓地半夜爬牆進法學院，差點被誤會成小偷扭送派出所。

齊溪的心緊張地跳動起來，見顧衍的嘴唇輕抿著，她有些色厲內荏地瞪向了對方：“什麼事？”

顧衍像是想要說什麼，但終沒有說，頓了頓，把手裡的東西拿給了齊溪：“你的書。”

齊溪一看，是自己一本LSAT真題集。

“你忘在圖書館了。”

顧衍說完，又看了齊溪一眼，放下書，然後轉身走了。

齊溪感覺莫名其妙，不過這本LSAT真題集此刻倒是讓她百感交集，這代表的可是她在圖書館裡學習的無數個日夜。

輔導員那一番對話讓齊溪此刻心裡很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翻開了這本真題集，然後一張信紙掉了出來——

給我愛的齊溪小寶貝。

信紙開頭那一行稱呼讓齊溪簡直虎軀一震。

這是……這是情書？

這真題集是顧衍遞給自己的，而顧衍剛纔還說今天要表白，所以自己竟然是那個倒了血霉的被顧衍喜歡的人？

顧衍竟然喜歡自己？這竟是他給自己的情書？

齊溪整個人都混亂了。

她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回想著顧衍的那張臉那個身材，難以想像那麼高冷的一個人，寫起情書來這麼肉麻，還“齊溪小寶貝”。

那麼問題來了，“齊溪小寶貝”要接受嗎？

要不還是拒絕吧，自己和顧衍畢竟有這麼多“新仇舊恨”，而且互相也不了解……

但他那個臉蛋和身材是真的不錯，次次名，智商應該也很高，要不在他身邊臥底試試“師夷長技以制夷”？

齊溪在巨大的混亂和緊張裡展開了情書，然後整張臉都黑了——

我的小寶貝，我對你一見鐘情、日思夜想，但苦於不敢表白。如今馬上要畢業了，我決定勇敢做自己，向你表白——我愛你，愛你愛得睡不著，腦海裡想的都是你，晚上都在腦袋裡和你翻雲覆雨。

我的寶貝，我想，你也一定是對我有意思的，不然不會穿那種展現身材的衣服勾引我，在我面前扭。我看到你都走不動路，夢裡都是這些東西，為你消得人憔悴，完全睡不好，人都虛了，感覺快被掏空了。

所以你對我犯下了罪，我將以我的愛，判你為我終身監禁。

以後不想再被失眠掏空了，希望未來的每一晚，身邊都有你。

…………

齊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情書嗎？這叫性騷擾！

這也太惡心了！

她什麼時候勾引過他？她穿的那個叫舞蹈服，本身就是貼身勾勒曲線的；也從來沒單獨在顧衍面前扭過，她那是被迫參加了學院的中秋舞會進行的表演！是在全學院面前的正常文藝表演！

齊溪盯著這封情書終的署名，“顧衍”兩個大字正宣告著她此刻經歷的一切並不是因為長期敵視顧衍而做了夢。

沒想到顧衍看起來那麼高冷正經的一個人，內心居然這麼齷齪！這人簡直就是“有害垃圾”那個級別的！

“齊溪小寶貝”決定不糾結了，親自送顧衍進垃圾場。

齊溪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就要上臺了，她把那本夾雜著情書的LSAT真題集交給了恰好經過的好朋友趙依然，然後把那篇被改到仿佛是輔導員寫的講稿捏成紙團扔進了垃圾桶裡。

她希望讓所有人看看，女生並不會怯場，也並不總是服從，女生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女生並不是任何男性的附屬品，不是“聽話、乖巧、溫順”這樣刻板標簽下的人偶——

“今天，在進行畢業典禮講話前，我收到了一封情書，讓我決定臨時更改中規中矩的演講稿，臨場發揮，和大家講講這個社會對女性的偏見和女性與之對抗應當有的力量。”

這是一次大膽的反叛，也是一次臨時激憤下的發揮，然而沒有哪一次，齊溪覺得自己這麼自信過，她不再是永遠屈居人後的第二名，而是真真實實的自己。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些忐忑，但一旦放開講，齊溪就越講越流暢，越講越充滿能量了。

“如今法學院裡女生的數量明明一直遠超男生，可為什麼大部分人仍覺得男生更容易成功？我們學校本碩博連讀的學姐有多少成功留校了？即便是法學院自身，也在不知不覺踐行著就業歧視 —— 招聘的時候男性優先，留校任教男性優先。整個社會需要女性，卻又壓榨女性，不尊重女性。

“我希望法學院所有的畢業生，不論是女性還是男性，都能為這一份性別平等而戰，也請每一位男性知曉，如果你喜歡一個女生，好的追求是尊重對方，而非進行言語騷擾和物化。”

此刻，萬千的目光集中在齊溪身上，學院領導臉色凝重，輔導員一臉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但齊溪都不在乎了。

她在乎的是始作俑者顧衍——顧衍正非常專注認真地盯著齊溪。明明他纔是該被譴責的人，結果竟這麼肆無忌憚地看著她，臉上甚至一點愧疚和自責都沒有。

四年來的委屈，不被承認的壓抑，被貼標簽、被打壓的不忿，以及收到猥瑣表白信的屈辱，所有的所有讓齊溪隻覺得熱血沸騰，而她的這一場演講，也讓在座的大部分女生的情緒被點燃，畢業典禮的氣氛已近白熱化。

而齊溪也終於忍不住，瞪著顧衍，發出了酣暢淋漓的激情痛陳，把這場畢業典禮推向了燃燒般的高潮——

“顧衍，你有權保持暗戀，但是要這樣表白就是犯罪了！

“希望你記住，我是你這輩子都追不上的人！法學院的女生，永遠不是你能夠騷擾的對像！”

她今天就要撕開顧衍衣冠禽獸的皮！

齊溪這番話猶如一滴水滴入了高溫的油鍋，現場嘩然，所有目光都彙聚到了顧衍身上，而齊溪站在臺上，等著顧衍驚慌失措、落荒而逃。

然而他並沒有。

顧衍隻是皺著眉，黑著臉，緊抿著嘴唇。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隻是死死地盯著臺上的齊溪。

怎麼？她還冤枉他了不成？

他有膽做，還沒膽認了？

齊溪鎮定自若地在一片混亂的現場裡彎腰鞠躬致謝，然後落落大方地走下了臺。

臺下，趙依然正用一臉“你完了”的絕望表情看著齊溪。

齊溪卻覺得相當酣暢淋漓，走下臺，坐到了趙依然身邊，淡然地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口水：“開心點趙依然，我們都畢業了，就算學院領導和輔導員不開心又能怎麼樣？這就算我青春期後一次叛逆了，想開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趙依然手裡還捏著剛纔齊溪給她的那本真題集，然而她的雙手都開始顫抖了：“齊溪，那封情書，你看完了嗎？”

“看完了啊！”

“那你再翻開看看背面。”

齊溪有些驚訝：“背面還有？”

正面不都已經落款署名了嗎？難道顧衍還覺得意猶未盡，在背後又寫了幾句獨白惡心她不成？

齊溪如今剛發表完重要講話，隻覺得神清氣爽，當即爽快地把情書翻到了背面，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封情書確實沒寫完。

因為在那個表白署名後面，翻到背面還有一行字“的室友張家亮”，所以連在一起，信的署名是：顧衍的室友張家亮。

信並不是顧衍寫的，是顧衍的室友張家亮！

敢情她罵錯人了！

她怎麼剛纔就沒想過把信翻過來再看看？

齊溪一瞬間快要窒息了。在這種被命運扼住咽喉般的沉重裡，她緩緩地轉過身體，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顧衍。

果不其然，顧衍無視了眾多探究的目光，他的視線正穿過人群，死死地盯著齊溪。

他的臉仍舊白皙英俊，然而齊溪卻覺得此刻他身上都環繞著一股黑山老妖般的索命黑氣。

此時此刻，齊溪隻覺得眼前一黑，腦門發漲。

趙依然還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完了，齊溪，你真的完了。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齊溪也知道自己完了。

想想今早出門喫早點時路過天橋踫見的算命道士拉著她滔滔不絕說了一堆專業術語，後總結說她印堂發黑，恐怕近期有一劫，如今還真被這烏鴉嘴說中了。

她此刻想買通往外太空的站票，然後當夜逃離地球。

齊溪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如坐針氈地結束畢業典禮的，以至於直到正式畢業離開學校後的當晚，她對此前幾個小時是如何度過的仍舊有些恍惚。

趙依然坐在齊溪對面。這家伙是齊溪四年的舍友兼同窗好友，信奉的從來是中庸之道，成績永遠隻保持中上，司法考試低空通過，完全沒有齊溪的爭強好勝，工作也是中規中矩地選擇了參加公務員考試，如今成功上岸，很快就要進入法院工作。

如今因為齊溪的激情演講，兩人的這頓散伙飯不僅毫無傷感情緒，趙依然還相當亢奮。

“齊溪，我又看到有個鏈接在傳你這段畢業典禮的發言視頻呢！”

齊溪生無可戀地喝了口果汁：“鏈接在哪兒？發我。”

“你又要去投訴刪帖了？”

“那還能怎麼辦？等著被顧衍起訴說我侵犯名譽權嗎？”一想起這破事，齊溪就腦袋痛，“是我腦子進了水，是我一時衝動鑄成大錯，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消除影響，承擔所有責任，做出補救。”

其實事發後齊溪就想找顧衍道歉，可誰知道畢業典禮後顧衍就不見了，她找不著人，隻能給他發微信道歉。結果齊溪寫了一長串，發出去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復……

因為找顧衍道歉無門，齊溪憤怒之下就堵了始作俑者張家亮，結果面對質問，張家亮這奇葩還振振有詞——

“為什麼要把表白信夾在真題集裡讓顧衍帶給你？因為我是個害羞內向的人，我喜歡你太久了，連面對你表白都害怕，我怕多看你一眼就會心跳過速。正好那天看到你忘在圖書館的真題集，我就想了個這麼浪漫古典的方式，又正好顧衍路過，我就讓他帶給你咯。電影裡不都那麼演的嗎？少男少女的心事，如果直來直去地傳達就不浪漫了，總要有個傳話的中間人……

“至於署名，我這人比較幽默，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賣個關子，讓你心情像坐雲霄飛車一樣，開始以為是顧衍表白，心裡失落，後翻過來纔發現是你也喜歡的我，就有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狂喜你個頭！鬼纔喜歡你！

她就是喜歡顧衍，也比喜歡這種奇葩強！

齊溪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趙依然同情地拍了拍齊溪：“說實話，顧衍隻是不回你消息已經很有涵養了，換成一般人，可能都要打你了。”

“打我應該不會。”齊溪心有餘悸道，“他不是練泰拳的嗎？萬一一拳下來沒掌握好力度，把我打成輕傷二級，那就足夠故意傷害罪的量刑了，到時候變成刑事案件，以後做律師了都要被弔銷執照……”

但話雖這麼說，齊溪也知道，顧衍的涵養真是出奇地好了。

雖然她在學校論壇、微博都發了實名的聲明函和道歉信，然而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很快帖子就沉了，根本沒引發什麼熱度，一想想當時畢業典禮上那麼多人……

自己真是對顧衍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死罪，顧衍想怎樣都可以，就算起訴她也是合理的，齊溪願意承擔一切法律後果。

然而顧衍沒有，顧衍什麼也沒有做，沒有接受她的道歉，沒有罵她，沒有起訴她，甚至也沒有主動澄清那些流言。

可她以後還有臉面對顧衍嗎？

除了永生不相見，齊溪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大概也是否極泰來，齊溪衰到了極點，終於觸底反彈了一次。

她剛又苦惱地喝了一口果汁，手機裡“叮”的一聲傳來了郵件提醒。

齊溪生無可戀地瞥了一眼，郵件主題上那行大大的“congratulations”和發信人信息突然讓她心髒狂跳。

這是一封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錄取信！

等齊溪顫抖著手終點開郵件確認了內容，她終於忍不住，幾乎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趙依然，我被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JD申請錄取了！之前我本來以為沒希望了，結果竟然被錄取了！”

隻有法學院的纔知道哥倫比亞大學JD的含金量，趙依然當即眼睛也亮了：“天啊！齊溪！你也太猛了！我就說吧，你LSAT考試分數高成那逆天模樣，GPA也高，國內司法考試也過了，雖然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但我就說了你一定行！恭喜你轉正拿到了終offer！哥倫比亞大學欸！”

綜合來說，能申請到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對齊溪而言已經是好的狀況。

而且去M國，她就不用面對顧衍了，因為在此前的就業摸底調查裡，齊溪記得顧衍填的是直接進律所就業。

隻是當齊溪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回家，把這個驚天好消息告訴爸爸時，得到的卻不是恭喜和贊美。

齊瑞明不僅沒有開心，反而幾乎可以用暴跳如雷來形容：“不是說好了畢業以後考公務員的嗎？你偷偷去考了LSAT？偷偷去申請了學校？”

“可是爸……”

“你不是答應我考公務員找個朝九晚五的安穩工作嗎？我知道公務員考試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爸爸也不是一定要你進公檢法工作。你要考不上，我在容市日報認識人，給你托托關繫，你進去當個法制刊物部的編輯不是問題，平時很輕松，你就復習復習，等明年公考再戰。”

又是這些老三套的話。齊溪憋住內心的難受，據理力爭道：“可我想當律師。如果我能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不論是在當地就業還是回國就業，進律所都更有競爭力，收入也不會差，能選擇的就業平臺隻會更好——”

齊瑞明沒有給齊溪講完的機會，再次打斷了齊溪，這次帶了點語重心長：“溪溪，你就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用活得那麼累，輕松點，找個朝九晚五的穩定體面的工作，以後找個好點的對像結婚，未來的任務就是培養下一代，當好賢內助。你看看你媽媽，和你、我一樣是容大法學院畢業的，現在的生活不是很輕松開心嗎？有哪裡不好？”

齊瑞明皺緊了眉頭：“至於做律師，那是男生做的事。你知道律所工作壓力多大嗎？爸爸是過來人，真心不想你活得那麼累。你看看律所裡合伙人有幾個是女的？做律師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也要應酬交際，還要會搞人脈拉活兒，你看看爸爸有多忙，你一個女孩子，想過這種生活嗎？”

他循循善誘道：“你現在就是葉公好龍，等你真當律師了，你會干一行恨一行，何況女的本身在法律邏輯思維上也比男的差。你自己看看，你在法學院四年，哪次考過你們班那個什麼顧衍了？你不是每次都被他壓一頭？學校裡是這樣，進了社會、職場，隻會更是這樣。

“外面有大把大把優秀的男律師，比你在學校遇到的更多。你這孩子性格太爭強好勝，不夠柔軟，一進律所，就你這心態，隻會加強你的強勢性子，未來婚姻生活不會幸福的，爸爸也是為了你好……”

齊瑞明軟硬兼施，終於引出了他終想表達的意思——

“反正，你要去M國，我不會給你出錢。”

當初明明說好了，隻要自己考上哥倫比亞大學的JD，他就出學費的！

“可爸爸，你當時說好了……”

“，女孩子不用讀那麼多書，你本科學歷夠看了；第二，我沒這麼多錢，留學一年光學費就要很多，那邊的生活成本你也知道，爸爸沒這麼多錢，律師也沒你想的那麼能賺錢。爸爸也不容易，這麼晚我還有個案子材料要準備。”

齊瑞明的態度很堅決，他講完，還有些惱怒地看了一眼在一邊的齊溪的媽媽奚雯：“你管管你女兒！女孩子還這麼不懂事！”

齊溪總算是明白了，其實從一開始，爸爸就沒打算給她出錢去M國讀書，他當初一口答應，是因為他覺得齊溪根本申請不上哥倫比亞大學的項目。

可爸爸雖然不算是多成功的律師，但也算個小律所的小合伙人，收入支撐她出國留學的學費是沒問題的；自己又是獨生女，也沒別的未成年兄弟姐妹需要花錢了。

齊溪心裡充滿了委屈和難受，等齊瑞明一走，她就和奚雯訴起苦來：“他就是看不起女孩，我要是個兒子，考上哥倫比亞大學的JD，他就是砸鍋賣鐵都會讓我去上。”

奚雯的聲音溫和而無奈：“溪溪，別和爸爸鬧了，他工作壓力也大。怪媽媽沒用，如果媽媽也有工作，爸爸就不會這麼累，也有錢供你讀書了。不過爸爸說的也有道理，女孩子安安穩穩是福。”

齊溪甩上門，撲到自己床上，不想再聽父母的這些陳詞濫調。

國外的法學院大部分都是私立學校，學費昂貴。像齊溪這樣的留學生，本身能被錄取都要謝天謝地了，哪裡還能奢望什麼獎學金，又不像本土學生一樣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齊瑞明的態度讓齊溪徹底死心了——她的JD夢想怕是要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