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講

為什麼要臨帖？

常有人問：寫書法，為什麼要臨帖呢？

本書討論臨帖問題，不妨在開篇即對此作一解答。

先看臨帖的“帖”，是何意思？清人梁章矩說：“今人臨摹古人書者，統曰臨帖。不知帖之名，起於晉而盛於宋，秦漢以前之鐘鼎款識，及石鼓等，皆當謂之金石文字。李斯各篆刻，但當謂之摩崖。至兩漢以後，樹石書丹者，則謂之碑碣，而皆不可以帖名。帖者，始於卷帛之署書，凡後世一縑半紙，珍藏墨跡者，皆歸之帖。宋以後閣帖，如鐘、王、郗、謝諸書，皆帖非碑。”“帖”本來是指書寫於帛、絹、紙上的墨跡，以及宋以來的刻帖。後來，一般人所說“臨帖”中“帖”的概念，既包含了帖，也包含了碑，以及銘刻於青銅器等器皿上的文字。於是，“臨帖”成為臨帖與碑的泛指。照著碑上的字寫，也可說“臨帖”。

臨帖，就是照著範本字帖寫，又因為範本往往是古人碑帖，所以也叫“臨古”。

本書所說的臨帖，除了特別指出外，一般沿用習慣用法，臨帖之“帖”，不僅含了“帖”，也把“碑”含在裡頭。

一、臨與摹之別

“臨帖”也常常說“臨摹”。譬如經常會有人問：你近在臨摹什麼？其實，臨與摹有別，它們是兩個概念。“臨摹”合用，成為“臨”的指代，是後來的習慣。

 



 





宋人黃伯思辨析臨與摹的區別說：“世人多不曉臨、摹之別。臨，謂以紙在古帖旁，觀其形勢而學之，若臨淵之臨，故謂之臨。摹，謂以薄紙覆古帖上，隨其細大而搨之，若摹畫之摹，故謂之摹。又有以厚紙覆帖上，就明牖影而摹之，又謂之“響搨”焉。臨之與摹二者迥殊，不可亂也。”臨，是對照範本寫。而摹則是用另一張紙覆蓋在原帖上，先鉤寫字的輪廓，而後填墨。摹的方法有點類似今天的復印機（激光掃描），能把範本的形體、點畫位置把握得很準。如唐太宗時期馮承素摹王羲之《蘭亭序》（圖1），武則天稱帝時期萬歲通天二年（697）弘文館所摹《萬歲通天帖》（圖2、圖3），均達到了很高的逼真程度。

臨與摹兩種方法不同，對書法學習者來說，效果也不一樣。

 



 

兩種方法差別在哪裡？南宋書家姜夔說：“臨書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筆意。臨書易進，摹書易忘，經意與不經意也。”明代書家王世貞也持同樣觀點：“臨書，易得意，難得體；摹書，易得體，難得意。臨進易，摹進難。離之而近者，臨也；合之而遠者，摹也。”臨，容易得到古人的筆意、筆法，而摹容易得到字形之準確。不過，書法以用筆為上，筆法的重要性要勝於結體。因此，在字形的精準方面，臨書的方法固然不若摹的方法，尤其是在學書一開始的階段。但是從長遠來看，書法的提升，臨的方法要強於摹。摹久了，容易依葫蘆畫瓢，容易成為不動腦子的“體力勞動”，也容易形成“描畫”的習慣。盡管摹熟了以後，“描畫”的痕跡也會相應地減少，但是書法的“書寫性”不能得到充分的實現，主體精神意趣很難施展，遠不如臨熟了以後那樣有很大的自由性。有許多書法學習者，會摹不會臨，所以到了自己書寫創作，就舉步維艱；反之，以臨為主事者，自己書寫即能遊刃有餘。臨之愈久，主體性之自由愈可更大地舒展。如王鐸53 歲臨王羲之《闊別帖》。（圖4—5）王鐸這時期的臨帖，由於之前數十年的工夫積累，所以既能揮灑自如又能不違背法則。

因之，學習書法，一般還是主張臨，不主張摹。如此說來，是不是摹的方法就完全棄之不用呢？也不盡然。由於摹的方法可以幫助學習者把握字形的準確，因此在書法初學階段，可以把摹作為臨的輔助手段。在摹的過程中，對間架結構與位置的精準會更有體會。特別是對於那些臨帖時總抓不準字形的學書者，甚至可以多花一點時間摹一摹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