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苑》是南朝劉宋時期劉敬叔撰寫的志怪小說。此書歷史上曾一 度散佚。今天所看到的版本，早是明代人胡震亨同友人姚叔祥、呂錫侯，在臨安的廢書堆裡發現的宋抄本，胡震亨又將其收入叢書《秘冊彙 函》中，使其重新流傳於世。

關於劉敬叔生平，並無多少記載。胡震亨搜集散落於史書中的材料， 為劉敬叔做了一個小傳，說他“起家中兵參軍，司徒掌記”，東晉義熙 年間做過南平國郎中令，後被免官。劉宋初年，被召為征西嘉 三年，為給事黃門侍郎，幾年後因病被免官。太始年間去世。 胡震亨還稱劉敬叔為彭城人士，但北宋地理志《太平寰宇記》說他是廣陵人，明 清時期揚州地區的方志也基本沿襲了這個說法。根據《異苑》卷三中劉敬叔的自述，還可知他於義熙年間做過長沙景王驃騎將軍。

今本《異苑》共有三百八十三則神怪之事，分為十卷，每卷均有大 致的主題，但不是很嚴格。其中卷一主要是對自然現像的探索，例如虹的稀奇傳說，山川風景中暗藏著的玄機。卷二是生活及植物異聞，如共 鳴現像所引起的疑惑，晉惠帝武庫大火中被燒的三件寶貝，石頭的幾種 神奇變化，乃至棗樹、白桑葚、瓜、山藥、人參等的記錄。卷三包含了許多關於動物的怪事，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輪番上陣。卷四主要是關於朝代更替、國運祚福、個人命運等預言以及吉兇征兆。卷五 多為民間信仰等神靈之事，梅姑、宮亭湖神、項羽、泰山府君等等，都在其中。卷七以墓葬題材和夢題材的小說為主。卷八搜羅大量精怪故事，還有一些人變動物的怪事。卷九講述的是古代占卜與幻術。卷十收錄了許多歷史人物的故事。

從以上簡介可知，《異苑》的內容包羅萬像，天上地下，現實和非 現實，各路題材不說是包圓，也基本差不了太多。但其實，從文采上看,《異苑》並不是一部精彩之作。

是的，你沒看錯，《異苑》讀起來可能不那麼令人愉快。

   《四庫總目提要》對這部書的評價是：“詞旨簡澹，無小說家猥瑣 之習，斷非六朝以後所能作。”意思是說，《異苑》是典型的六朝小說， 語言非常簡練平實，和六朝以後的那種跌宕起伏、描寫細致的小說路數 完全不同。翻開《異苑》原文就可以看到，除少數篇目外，大部分的內 容隻交代了幾句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很多甚至是碎片化的驚鴻一瞥。 除非是對歷史背景相當了解，對文化常識有足夠的把握，否則這部書讀 起來，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好在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異苑》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它的很多內容被直接收入《晉書》《宋 書》《魏書》《南史》《北史》等史書之中，或者在其中有相關線索 及背景資料。《幽明錄》《宣驗記》《述異記》等筆記小說也有相同 或類似的故事。這些外部文獻為《異苑》的解讀提供了廣闊的歷史背景， 很多看起來“無釐頭”的碎片記載，在豐富材料的加持下，更體現出 它別具一格的內涵。

例如卷一《白虹入室》：

“長沙王道憐子義慶在廣陵臥疾。食次，忽有白虹入室，就飲其粥。 義慶擲器於階，遂作風雨，聲振於庭戶，良久不見。”

這一則直譯過來就是：劉義慶在廣陵生病臥床。喫飯時有白虹進入 室內喝粥。劉義慶往臺階上扔了一個東西，白虹便興風作雨，在庭院發 出很大的聲音，很久之後纔消失。

這一則著重描寫了白虹如何作怪，似乎就是在展現這一自然現像的奇異性。但如果結合劉義慶當時的處境，就可以知道，這幾十字記載的事件，實則是對劉義慶心理防線的終極衝擊。因為當時的宋文帝劉義隆 刻薄少恩，殺了不少大臣和宗室，作為臨川王的劉義慶，必須時刻小心 謹慎，為了避嫌，表明自己並無野心，他甚至連馬都不敢騎。

不僅是《異苑》所說的“白虹入室”，另據《宋書·宗室列傳》載，劉義慶在廣陵生病期間，還發生過“白虹貫城，野麋入府”的怪事。白虹本就是不祥之兆，加之長期的心理壓力，身體抱恙的劉義慶終於扛不住了。他向宋文帝請求回到京城，“太祖許解州，以本號還朝。二十一 年，薨於京邑，時年四十二”。  

《異苑》中還有一些橋段，看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有疑問卻找 不到答案。或者干脆在閱讀過程中無意識地滑過去，忽略了許多隱藏的 “干貨”，這樣讀起來，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例如卷七《燃犀照渚》：

 “晉溫嶠至牛渚磯，聞水底有音樂之聲，水深不可測，傳言下多怪物， 乃燃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幘。其夜，夢人謂曰：‘與君幽明道隔，何意相照耶？’嶠甚惡之，未幾卒。”

溫嶠聽見牛渚磯的水底有音樂之聲，但“水深不可測，傳言下多怪物”。 在這些不利因素下，好奇心爆棚的溫嶠依然想辦法要看個究竟。他燃燒 了一隻犀牛角照向水底，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導致後死亡。這裡有 一個“燃犀角而照之”的細節，是很值得一說的。在古人看來，犀牛角 是一種神通廣大的物件。它可以避水，所謂“有犀角通天，向水輒開”； 犀牛角還能夠夜明，《南州異物志》載：“犀有特神者，角有光曜。白 日視之，如角；夜暗之中，理皆燦然。光由中出，望如火炬。欲知此角 神異，置之草野，飛鳥走獸過皆驚。”這樣的神通，用來照牛渚磯的水 底是再好不過了。

本書以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 年出版點校本為底本，解讀 的部分參考了諸多學者的研究成果，盡可能查閱了有趣、有料的文獻材 料，嘗試從歷史以及文化兩個方面，為讀者還原時代背景，挖掘文化內 涵，補充歷史常識，以期將這部“不太好讀”的志怪小說，能夠有血有 肉、有聲有色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使大家有一個較為愉快的閱讀體驗。

《異苑》中的玄像異聞

“西河有鐘在水中， 晦朔輒鳴， 聲響悲激， 羈客聞而淒愴。”

 ——《卷一·鐘鳴水中》

“西域苟夷國山上有石駱駝，腹下出水。以金鐵及手承取，即便對過，惟瓠蘆盛之者則得飲之，令人身體香淨而升仙。其國神秘，不可數遇。”

                                               ——《卷二·石駱駝》

“走進《異苑》，就相當於走進一個廣闊的想像空間與歷史現場。而注譯者的工作，就是在字句的注釋及翻譯的同時，廣泛搜集資料，深入解讀小說背後的時代背景與文化密碼，使“詞旨簡澹”的《異苑》，充滿歷史與文化的溫度。”

                                                                      譯者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