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譯者序言(王晉新)
序言
導論各種網絡與歷史
**章人類的成長歲月
第二章向食物生產的轉變(距今１１０００—３０００年前)
第三章舊大陸的各種網絡和文前３５００年&mdas２００年)
第四章舊大陸和美洲地區網絡體繫的成長(２００—１０００年)
第五章不斷密集化的網絡(１０００—１５００ 年)
第六章世界性網絡的編織(１４５０—１８００ 年)
第七章打破舊鏈條?拉緊新網絡(１７５０—１９１４ 年)
第八章世界性網絡的張力(１８９０ 年以來的世界)
第九章宏大圖景與未來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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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引
譯後記

導論 各種網絡與歷史

幾乎沒有任何人能比這一對在天明之前孤寂時分行進至此的天涯孤客更為孤獨或更能自我克制了……然而，他們此番孤獨的行程並不是同某種設想毫無關聯，這是在從威特海到合恩角這片廣袤空間中，人類所編織起來的巨大網絡圖案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托馬斯·哈代：《林地居民》
（Thomas Hardy，The Woodlanders，1887）

這本書是陳釀與新酒的勾兌，混合之後，又傾注在一個新酒瓶裡。書裡的觀念和見解，有一些早在50年前就有人提出了，在這裡又做了些加工提煉；還有一些觀念，則是**次出現。而讓這本書得以定型的那個“新酒瓶”，是這樣一個概念：在人類歷史上處於中心位置的，是各種相互交往的網絡。
一個網絡，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就是把人們彼此連接在一起的一繫列的關繫。這些關繫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比如說，邂逅之交、親屬、朋友、群體敬拜、對手、敵人、經濟交往、生態交流、政治合作，甚至還有軍事競爭，等等。通過上述這些聯繫，人們彼此交換信息，並且使用這些信息來指導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他們也彼此交換或傳輸各種有益的技術、物品、農作物、觀念等等。更進一步，人們還可能在無意間交換著各種疾病、無用的廢物，以及那些看似無用但是卻關繫到他們生存（或死亡）的種種事物。塑造人類歷史的，正是這些信息、事物、發明的交換與傳播，以及人類對此所做出的各種反應。
歷史的驅動力，就是人們改善自身處境、實現個人欲求的願望。然而，人們可以希望得到什麼，無論物質的或精神的，以及他們如何去追求這些希望，皆有賴於他們所能加以運用的各種信息、觀念和範例。因此，各種網絡所起的作用，就是日復一日地輸送、協調人們的願望和行動——現在依然如此。
雖然在漫長的時光中，人類之網總是在不斷大幅度地改變著自己的性質和內涵，以至於我們談及人類交往的網絡時不得不使用復數形式。但在其*基本的層面上，人類之網還是得回歸到人類語言的發展之上。我們那些遠古的祖先們通過相互之間的交談、信息和物品的交換，在狹小的群體中創造出了某種社會的穩定性。逐漸地，各個人類群體彼此之間開始了相互的影響和交往，但這些往往是暫時性的和偶然性的。盡管不斷的遷徙使我們的祖先散布到除南極之外所有的大陸地區，然而在悠悠歲月中經歷了不同群體之間的基因和配偶的交換之後，我們人類時至今日依舊保持著同一種屬的特性。而且，在漫漫時光中，弓與箭逐漸傳播到除了澳洲之外的世界大部分地區的這一事實，也顯示出一種實用技術從一個群體向另一個群體擴散所達到的廣度。這些交換，就是當時存在一種非常松散、非常遙遠、非常古老的人類相互交往和相互影響的網絡的證據：這就是人類交往的**個世界性網絡（the first worldwide web）。但是，由於當時人類的數量過於稀少，地球還十分廣袤，故而，及至距今12000年左右時，這一網絡還一直保留著松散的特性。
隨著大約12000年前農業發明的出現，人類的數量開始增長，人口變得愈發稠密，各種新型的較為緊密的網絡開始從那種松散的原始的網絡中興起。雖然**個世界性網絡並沒有消失，但是它的各個部分之間的相互影響變得更加明顯、頻繁，所以它們逐漸地形成了自己的各種小規模網絡。這些網絡的出現，在環境上是有所選擇的，即在那些出現了農業或魚類極為豐富，從而使得定居生活更加方便的地區纔有可能，因為這種環境使得更多的人可以保持經常性的、持續性的相互交往。這類更為緊密更為稠密的網絡在空間範圍上具有地方性和地域性的特征。
漸漸地，大約在6000年以前，這些地方性和地域性網絡中某些網絡變得愈發緊密，這應歸因於各地城市的發展，這些城市對於各種信息、物品和各類傳染病來說，具有彙集地和儲藏庫的功用。它們演變為各種都市網絡（metropolitan webs），這類網絡是以各個城市同其農業或牧業的腹地的聯繫以及各個城市之間的聯繫為根基的。都市網絡並沒有將所有的人類都涵蓋進來。時至今日，仍有些民族尚保留著經濟上的自給自足、文化上的獨特性和政治上的獨立性。**個都市網絡在6000年前首先形成於古代蘇美爾諸城市的周邊地區。一些都市網絡向外擴展，將其他都市網絡吸收或者合並進來。還有些都市網絡一度相當繁榮，但*終又逐漸地頹廢破敗、支離破碎：都市網絡的構建過程曾出現過多次逆轉。大約在2000年前，隨著各種小網絡逐漸合並，**的舊大陸網絡體繫 （The Old World Web）形成了，它涵蓋歐亞大陸和北非的絕大部分地域。晚近500年間，海路大通，將世界上各個都市的網絡（以及幾個以往留存下來的地方網絡）都連接成為一個**的世界性（Cosmopolitan）的網絡。而在*近的160年間，隨著電報技術的發明使用，世界性網絡開始迅速地電子化，從而使得人類交往的內容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時至今日，盡管人們所使用的相互交往方式有著巨大不同，但是每一個人都已處於一個巨大的全球性網絡之中，這是一個將合作與競爭合為一體的巨大漩渦。這些相互交往和相互影響的人類網絡的發展歷程則構成了人類歷史的總體框架。


在對歷史進行簡略考察之前，有幾個同這些網絡相關的問題需要我們予以關注，並做一番深入的觀察，即：它們所具有的合作與競爭的特性、它們的擴展趨勢和它們在人類歷史中重要意義的增長以及它們對地球歷史的影響。
（1）所有的網絡都包含著合作與競爭兩個方面的內容。社會權力的*廣泛的基礎就是交往，因為它可以維繫人們之間的合作。交往使得眾多的人為了一個共同目標而努力奮鬥，還使得人們將自身*擅長的技能專業化。在一個合作組織框架中，專業化和勞動分工可以使得一個社會較之於其他組織方式更加富足，更加強大。然而，這也使得這個社會更加分層化，更加不公平。但是，倘若合作的框架能夠得以繼續維繫，那麼，這個網絡就會擴展得更大，這個社會就會更加富足，更加強大，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們之間的非公平化現像也會更加突出。
但是，與網絡這種合作功用相矛盾，網絡也同時構成了一種並行過程，即充滿敵意的競爭。競爭對抗也分享著信息，這種分享主要是以威脅方式來獲得的。當確認威脅真正來臨時，人們勢必會做出一定的反應。而各種有效反應通常與某些緊密合作形式相關。例如，一旦某個王國對另一個王國構成了威脅，那麼這個受到威脅的國王必然要尋求將自己的臣民們組織起來，以捍衛自己國家的統治。他還可能從其他國家中尋找盟友。結果，在一定層面上的競爭，卻在另一個層面上促成了合作。
（2）在漫漫的歲月中，人類的那些群體——如家庭、氏族、部落、酋邦（chiefdoms）、國家、軍隊、王朝、銀行家族、跨國公司等等——皆在它們各自所處的層面上，進行非常有效的交往與合作，從而確保自己的競爭地位和生存機遇得以改善。以使敵對群體處於較低的內部交往與合作水平的代價為基礎，它們獲得了更多的資源、財富和人力。所以，人類歷史的普遍趨勢是在現實中各種各樣競爭的驅動下——無論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朝著越來越大的社會合作方向發展。隨著時間發展，當其自身內部的凝聚力、交往和遵循共同準則的能力處於衰弱和瀕臨破裂的時刻，各種類型的合作組織皆傾向於進一步發展自己的規模。

那些將所有類型群體都連為一體的規模較大的相互影響的都市網絡，也傾向於不斷發展，其緣由有三：首先，凡參與它們之中的成員都擁有相互商討、磋商的優勢。隨著相互交往與合作的增強，各個社會內部的都市網絡都變得比處於社會之外的那些網絡更加強大。參與到這種網絡之中，就可通過勞動的專業化和交換獲得更多的經濟優勢。而軍事優勢，則來自於那個由眾多裝備精良的武士所構成的組織，在運用戰爭暴力方面，這些武士常常都是技藝嫻熟的專家，他們對於尖端軍事技術極為敏感（而且常常將其付諸應用）。對於出生在其中的人們，各個都市網絡也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抵御瘟疫流行的優勢，因為當某種瘟疫爆發之時，較之於那些生活在網絡之外的人們來說，生活在各個都市網絡之內的人們獲得免疫力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生活在各個都市網絡之中，人們獲得這些優勢都是有代價的。經濟的專業化和交換在創造財富的同時，也創造了貧窮。掌握殺人技藝的武士們，有時也會把他們手中的武器指向渴求他們保護的人們。而且，隻有在反復接觸那些可怕的瘟疫之後，人們纔能獲得對其的免疫力。盡管如此，同那些生活在都市網絡之外的人們相比，他們在這些劫難中生存下來的幾率還是明顯要大得多。
除了上述這一緣由之外，還有更多的力量在推動著都市網絡不斷擴展。各種網絡皆具有社會生活無意識、無組織的特征。然而無論如何，它們自身之中也包含著一些有意識的組織——如各種血緣組織、部落、教堂、公司、軍隊、匪幫團伙、帝國等等——所有這些組織皆擁有自己的領袖，他們都行使著非同尋常的權力。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這些領袖致使都市網絡不斷地擴展。任何世襲的領袖都在享受著臣屬們所貢奉的各種食物、服務、警備護衛和特權。他們通常都尋求擴展自己權勢控制的空間，以使自己所享受的各類貢奉的水準不斷提升。而他們的隨從們，或是為了避免懲罰，或是為了從中分得一點獎賞（然而這點獎賞同領袖們所獲得利益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均對領袖擴展都市網絡的行為予以支持。在以往的歲月中，由這種動機所驅使的擴展給生活在都市網絡之外的人們造成了極大的災難，在捍衛自己的民眾、財富、資源或宗教信仰方面，他們的組織相對貧乏。而在這些災難中幸存下來的那些人們發現，自己已經身陷於一個全新的經濟、政治和文化聯繫之中，簡而言之，已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網絡之中。因此，那些社會組織的領袖們為了拓展自己的權勢和地位，一直在（即便有時是無意識的）推動自己所處的網絡向外持續不斷地擴張。
交往、運輸技術的不斷改進與完善，也是致使都市網絡趨向於外部擴展的一個緣由。例如，書寫文字、印刷和互聯網等等都是信息傳遞技術的重要進步。它們之中每一次進步與改良都極大地降低了信息的成本，使創建和維持一種更大的合作與競爭的網絡體繫變得更加容易。舟船、車輪、鐵路極大地降低了運輸的成本和代價，促進了各種商品和信息在更為廣袤的空間和更為眾多的人之間進行交流。
（3）由於上述緣故，各種網絡將合作與競爭都包容在了自己的體繫之中，並且隨著時光推移，它們的規模也趨向於擴展。同樣，也是由於上述各種緣故，各種網絡皆對歷史施加了自己的影響。原始網絡缺乏書寫文字、車輪和可供馱架物品的牲畜。以當今標準來看，原始網絡中的信息和物品流通始終處於範圍狹窄和速度緩慢的狀態之中。它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能力也是很微弱的，盡管偶爾它也可能傳輸某種重大的變化。但是，大約從6000年前開始，隨著各種都市網絡編織得越來越緊密，它們所傳輸的信息和物品的數量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從而在歷史上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和影響。而且，隨著這些網絡的自身發展和相互連接，處於孤立狀態之中的社會數量愈發減少，各個社會處於一種並行並存的狀態之中，它們相互之間的聯繫交往也越來越多。在距今12000年到5000年期間，全世界至少有7個社會發明了農業，這些發明大多數都是獨立完成的：可見相同的壓力導致了並行的相同的結果。但是，蒸汽機卻不是被發明7次之後，纔傳遍世界各地的：它隻是在18世紀被發明了一次，而且這一次就足夠了。
（4）人類交往、合作與競爭所生發出來的力量，在塑造人類歷史的同時也在塑造著地球的歷史。人類各種活動的共同作用使得自然生態的各種關繫被打破，這首先是來自於人類有目的地使用火，聯合獵殺大的野獸以及對各種動物、作物的馴養與培育。漸漸地，人類學會把更大份額的地球能源和物資用於自己的目的，從而使我們人類在地球上的活動空間大為擴展，人口數量大為增多。結果，使世界性網絡的基礎結構得以建成，並且以船舶、公路、鐵路和互聯網等方式，使這個網絡的建設與維持變得更加容易。網絡的建設過程和人類所支配空間的擴展過程彼此相互支撐。假設沒有那種巨大的交往，沒有那些食物、能源、技術、貨幣等流通和交換所構成的現代世界性網絡，我們人類便不可能達到60億之巨的數量。我們已經開創了一個嶄新的地球時代——人類紀（the Anthropocene）——在這一時代裡，人類的行為已經成為影響生物演化和地球這個行星的生物—地理—化學流動以及地理演進過程的*為重要的因素。
人類是如何創造各種相互交往的網絡的？那些曾對世界不同部分加以塑造的各種網絡是如何發展起來的？它們又是如何連接成為一個世界性網絡的？以及它們又是如何改變了人類在地球上的地位與影響？這一切都是本書要加以探討的主題。倘若幸運，這種對往昔的透視探索將會對現在和未來的時空投射出幾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