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吉班的老鴇一見來了客人，臉上的笑擠得粉都撲簌簌地往下掉。“姑娘們！迎貴客！” “喲！幾位爺好貴氣！就是面生得緊。這是剛來？” “那您可來對地方了！全北京城最漂亮的姑娘都在這兒了！包您滿意……”“別念經了！把姑娘們都叫出來，讓我們老板挑挑！”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大漢不耐煩地打斷了老鴇的自賣自誇，並且不時瞟著身邊那位不動聲色的“老板”。一聽是位“老板”，老鴇更加賣力了，一邊大聲招呼著姑娘們趕緊伺候，一邊笑得越發誇張了。在這個亂世，天下間亂成了一鍋粥，皇上剛倒臺，總統又經過了驚險的更新換代，什麼事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間變了模樣。誰都不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在這樣一個連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的情況下，是個“人物”都不能得罪，萬一他將來成為大靠山呢？有權的得好好伺候，有錢的也不敢怠慢。“生存”這回事，底線很低。為了活下去，人類好像能把自己彎成任意一種形狀。對，隻是為了活下去。這個老鴇，固然裝了一肚子的心事和算計，卻怎麼也想不到：她今天迎接的，是一個改變了她們雲吉班命運的人物。從這天開始，雲吉班就跟八大胡同裡的其他煙花之地不一樣了。因為有一段傳奇，即將從這裡走出。而卻說當時，那位英氣有餘麗市儈習氣不足的“老板”，好像毫不忌諱被別人知道他來了這種地方。他狹長的眼睛裡，滿是饅不經心，一眨跟的工夫，已經把這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看了個遍。隻是，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一絲精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抓不住。巧得很：這一幕，正好被一個清秀的姑娘給捕捉到了。她有點喫驚，也有點小小的緊張與刺激：她，是不是發現了一個秘密？電光石火間的一個眼神交彙．成就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看見的裝不知道，被發現的也作渾然無事狀。可是，不管“有心”或“無意”，總是記下了對方。喬裝成商人的將軍，與迎來送往的妓女，在這風月場上、脂粉堆裡，突兀又自然地相遇了。當時他想了什麼、她又想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隻是猜測著這場“艷遇”背後的諸多隱秘：她有沒有對這個外表儒雅斯文、骨子裡卻帶著股英氣的男人一見鐘情？他有沒有瞬間就喜歡上這個聰慧的女子？不知道，不清楚。可無論出發點是什麼、將來發生了什麼，他們當時的身份很簡單：一個是嫖客，一個是妓女。與高雅無關、與道德無關，在這種地方，隻談風月、奠談國事。“老板”最終挑中了那位清秀的姑娘。老鴇笑得異常歡快，不住地誇獎“蔡老板”有眼力。說這位“鳳姑娘”多可人、多乖巧、多搶手，既抬高了自家的姑娘．也間接證明“蔡老板”很會挑人。這是小鳳仙第一次見到蔡鍔將軍。那是1913年的鼕天，蔡鍔將軍剛被袁世凱調到北京。誰會想到：“總統”跟前的紅人，竟會跑到八大胡同來“鬼混”呢？或許男人都是一樣的。有了權、有了錢，就會變、會“墮落”、會拋棄許多堅持與信仰。誰知道呢！反正，想琢磨的人自顧琢磨去了，不想琢磨的人看得津津有味。而雲吉班的老鴇，也不過是盯上了這位“老板”兜裡的票子。他從哪裡來、為何而來，她纔懶得管呢！別人都散去了——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大多時候，就隻剩了他們倆。都不是懵懂的年紀，都有許多曲曲折折的過往，又怎能“純情”地交往？那屋子外面，散落著多少浮華的歡聲笑語！而這一室旖旎、盡是溫情的屋子裡，又有多少真心與實意呢？為買歡而來，自當盡興而去。誰提供了“服務”、在誰的懷裡笑過，並不重要，也沒有人願意去深究。說起來，不過是這風月場上又多了一樁風月之事，無非淪為別人閑時的談資而已。可在有心人心裡，這卻是一場艱難地博弈。辛亥革命後，袁世凱大手一揮，把勝利果實全“接收”了。成了總統之後，又想更上一層樓，當當皇帝過過癮。這下子，可引起公憤了。那麼多的革命志士，拋家舍業、把命都豁出去了，圖的是什麼？還不就是希望看到一個全新的、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新中國？中國需要換一種“體制”，而不是換一個“皇帝”。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