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一樽酒對一張琴（朱晞）

壹 琴事雜記

素琴與寶琴

“反彈古琴”之謎

贗琴

變革之曲多為佳品

琴人與酒

“二十四琴況”與“二十四琴品”

彈琴不出富貴壽考

贈琴

古琴之“雅”與“俗”

口上要有髯

識音者稀

古琴之變

琴學貴精

得意為主

以意背臨：習琴一法

劉禹錫之“調素琴”與“聞弦尚驚”

陶淵明“無弦琴”事跡

“羯鼓解穢”與“意在山水”

古琴的“三聲”與“三纔”

古琴的“第四聲”

“絲弦”種種

琴派與畫派

咬文嚼字說“撫琴”

彈琴與焚香

關於“琴道”

膝上鼓琴

關於“吟猱”

琴曲有文、無文之爭

琴為文房之器

琴亦為大眾之樂器

畫中琴

詩中琴

素弦·冰弦·朱弦

白居易與琴

指法與筆法

“按譜鼓曲”與“詩無達詁”

“琴歌”五題

六朝建康琴人錄

青溪藝文小志

貳 傳說與辨正

鐘山之玉

關於言子

《蔡氏五弄》之青溪

《琴聲十六法》非冷謙所作

《琴聲十六法》與《溪山琴況》

金陵琴人瀋琯對《溪山琴況》的批評

“琴心”小識

“九嶷”之謎

“無故不徹琴瑟”辨

“鼓琴八則”兩種

周桐庵琴事

《伯牙心法》（又本）中的三個金陵琴人

《伯牙心法》（又本）的成書年代

楊掄琴譜又三種

《廣陵散》辨

“琴歌”非唯“江派”特有

釋空塵的號應為“雲間”而非“雲閑”

駁“金陵琴派源於皇家樂官”說

憑虛閣是楊表正的“寓舍”嗎？

參 琴人與派傳

琴派之惑

近世名琴家之派傳

“白下”琴派或與“金陵”琴派並存

“白下”琴派與“金陵”琴派的派傳

梅曰強與五福街、五福堂

周冠九琴學李子昭

青溪琴社的存續時間

夏一峰琴譜及其淵源

“吳關津”與金陵琴人吳官心

金陵琴人與廣陵琴派

關於張子謙的琴風

陳繼儒琴話

夏一峰、趙雲青、梅曰強、劉正春曲目

胡恩燮“書約琴師喬子衡”

顧孝珣其人

大休琴事

肆 琴曲本事

《瀟湘水雲》的“慢”與“快”

兩首“金陵曲”

“四歌”“三蘭”存見時間及其他

“四歌”“三蘭”之總解題

琴曲《秋江夜泊》解題之密鑰

《歸去來辭》的文化意像及其譜本流變

《漁樵問答》的文化意像及其譜本流變

巢許本事及琴曲《箕山秋月》

文人參與創作的閨怨之歌：《梨雲春思》

梧桐的多重文化意像與琴曲《梧葉舞秋風》

淒絕之調——《春山聽杜鵑》

從史傳到藝文：琴曲《圯橋進履》的文化意涵

《鷗鷺忘機》的譜繫和派傳

琴曲《關雎》的譜繫、題旨及風格特征

琴曲《漁歌》《欸乃》小識

琴曲《佩蘭》的文化意涵、譜繫及其演奏要領

琴曲《關山月》溯源及夏一峰的貢獻

金陵派琴曲《雁落平沙》小識

琴曲《塞上鴻》的審美特征

“悲士不遇”之作——《長門怨》

附錄

丙申鼕夜琴會十四首並序

代跋

我們要怎樣彈琴

素琴與寶琴

“素琴”，是指不加裝飾的琴。《晉書·隱逸傳·陶潛》：“（潛）性不解音，而蓄素琴一張，弦徽不具。”唐劉禹錫《陋室銘》中有“可以調素琴，閱金經”之句。

相對“素琴”來說，“寶琴”就是有種種裝飾的琴，亦稱“寶裝琴”“彩琴”“彩裝琴”。

鄭珉中先生《論日本正倉院金銀平文琴—兼及我國的寶琴、素琴問題》一文，對我國“寶琴”的興起與消亡、“素琴”的由來有詳細的論述。文中引嵇康《琴賦》雲：“華繪雕琢，布藻垂文。錯以犀像，籍以翠綠；弦以園客之絲，徽以鐘山之玉。爰有龍鳳之像，古人之形。伯牙揮手，鐘期聽聲。華容灼爚，發采揚明，何其麗也。”—說明嵇康所描繪的琴，即世人所謂的“寶琴”。鄭珉中先生文中說：“嵇康的琴上有嵌犀角、像牙、孔雀石雕刻和彩繪的花草、龍鳳及伯牙和子期相遇彈琴的故事圖像，其色彩的華麗可想而知。”

偶讀晚唐釋彪《寶琴》詩，引來似可為鄭先生做一補注。釋彪《寶琴》詩曰：

吾有一寶琴，價重雙南金。刻作龍鳳像，彈為山水音。

星從徽裡發，風來弦上吟。鐘期不可遇，誰辨曲中心。

琴人與酒

《今虞琴刊》“琴人問詢錄”，凡錄琴人九十六人。其“雅嗜”一欄，有“品茗”“蒔花”“詩文”“書畫”“金石”“昆曲”種種，我們於此可見琴人的人文情懷。而“雅嗜”一欄記錄“飲酒”的也有十一人，其中金陵派徐森“飲酒可一鬥”，浙派程獨清“飲酒可五升”。飲酒而成“雅嗜”，亦琴人率性可愛之面目也。

其實，能琴而善飲者，非獨徐森、程獨清這樣的今虞琴社中人。陶淵明《雜詩》說：“觴弦肆朝日，尊中酒不燥。緩帶盡歡娛，起晚眠常早。”即杯酒弦歌、隨緣自適的生活寫照。孟浩然《聽鄭五愔彈琴》詩裡說：“半酣下衫袖，拂拭龍唇琴。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亦是琴酒互參、身心俱得的真實記錄。白居易自雲“嗜酒、耽琴、淫詩”，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先拂酒罍，次開詩篋；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宮聲，弄《秋思》一遍。白居易有《琴酒》詩雲：“耳根得聽琴初暢，心地忘機酒半酣。”

現代白、姚丙炎、林友仁也都是飲中君子。1946 白先生組織西湖月會（西湖琴社前身）。當時，這個“西湖月會”又戲稱“蝴（壺）蝶（碟）會”，凡與會者自帶一壺酒或一碟菜，席間喝酒、吟詩、下棋，切磋琴藝，研討書畫、金石白、姚丙炎、林友仁善飲，他們有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好飲紹興黃酒。

彈琴不出富貴壽考

1988年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水墨動畫片《山水情》，不知道感動了多少人，其同名主題琴曲已成為膾炙人口、並有可能傳諸後世的經典琴曲。然而，很少有人去探究片中的“老琴師”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來歷、他的生平究竟怎樣。

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攜琴訪友”“松下撫琴”之類的古代畫軸。畫中的琴人似乎都是閑逸、散淡、高致的名士，畫中描摹的似乎都是高山流水、知音環坐、物我兩忘的景像。其實，這很可能隻是士人求之不得，而聊以慰藉窘迫生活和孤獨精神的圖畫而已。真實的情況是，從前很多彈琴的，他們的境況就如同《山水情》中那個心懷高遠、琴藝精妙卻貧病交加、孤獨無助的“老琴師”！所謂“彈琴不出富貴壽考”。大約自師中、龍德、趙定先後被漢武帝、漢宣帝召入宮中之後，歷代帝王大都設有“琴待詔”。而“琴待詔”歷來是琴藝1988 年水墨動畫電影《山水情》“老琴師”超群、學養豐富的琴者好的出路。次者，或被延召去做“公卿”權門、“縉紳世家”的“門客”和“清客”，遠者如南宋徐天民、毛敏仲，近者如李子昭、吳浸陽。此外，更有浪跡江湖的“琴師”，如南朝丘明，大半生雲遊瀟湘之地，到九十七歲那年，“於丹陽縣卒”；若非《碣石調·幽蘭》小序有記，恐怕連同是南朝的操縵榮和羊蓋都不如，世人不會知曉琴史上曾經有這麼一位“妙絕楚調”的琴家。

查阜西說，從前彈琴的，有貶謫和退休的官宦，但更多的，是落第士子、失意文人，甚至是“淡季工匠”和“鼕閑農人”，他們“稍成為琴師，中成為清客，大成為待詔”。直至近代，因種種原因，琴人的這種窘迫也沒有多大改變。《查阜西琴學文萃》中有零散的記載——

管平湖少年失怙，一生貧困，身無長物，與妻幾度仳離；五十四歲那年的寒鼕時節，曾將名為“中和”的大唐雷琴作售出以度時艱。龍琴舫自雲“數十年糊口四方，一致一曝十寒”，晚年“兩鬢催霜，痼疾忽發，殆類癱瘓”，由其妻躬耕度白在年屆六十的時候，恃出售收藏，並依靠子媳度日，幾不能維持正常的生活。詹澄秋一度與妻啜豆渣度日；顧梅羹一度要借錢生活；招鋻芬晚年靠婿、女、遠親及朋友接濟。清溪琴社、今虞琴社的積極參與者徐森（芝蓀，一作芝孫）、趙雲青夫婦，晚年恃房租維持，終因生活窘困，以致將所藏名琴“長風”出售。而黃勉之的琴學弟子、民樂奇纔史蔭美更竟至活活餓死……

動畫片《山水情》中的“老琴師”，其實就是丘明、郭沔這樣隱逸林泉、浪跡天涯、無“富貴壽考”的眾多琴者的像征和寫照。他們堅持著君子固窮的那份操守，胸中懷著天地古今，安貧樂道，代代相傳，隻為那高山流水傾注畢生的心血。然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我們在朱長文的《琴史》和周夢坡的《琴史補》中，尋找不到他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