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喊

自序 〇〇八

狂人日記 〇一一

孔乙己 〇一七

藥 〇二〇

明天 〇二五

一件小事 〇二九

頭發的故事 〇三一

風波 〇三四

故鄉 〇三九

阿Q正傳 〇四五

端午節 〇六八

白光 〇七三

兔和貓 〇七六

鴨的喜劇 〇七九

社戲 〇八一



彷徨



祝福 〇八八

在酒樓上 〇九八

幸福的家庭 一〇四

肥皂 一〇九

長明燈 一一六

示眾 一二二

高老夫子 一二五

孤獨者 一三一

傷逝 一四三

弟兄 一五四

離婚 一六一



故事新編



序言 一六八

補天 一六九

奔月 一七四

理水 一八一

采薇 一九〇

鑄劍 二〇一

出關 二一二

非攻 二一八

起死 二二五



野草



題辭 二三二

秋夜 二三三

影的告別 二三四

求乞者 二三五

我的失戀 二三六

復仇（其一） 二三七

復仇（其二） 二三八

希望 二三九

雪 二四〇

風箏 二四一

好的故事 二四三

過客 二四四

死火 二四八

狗的駁詰 二四九

失掉的好地獄 二五〇

墓碣文 二五一

頹敗線的顫動 二五二

立論 二五四

死後 二五五

這樣的戰士 二五八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纔 二五九

臘葉 二六一

淡淡的血痕中 二六二

一覺 二六三

《野草》英文譯本序 二六四



朝花夕拾



小引 二六六

狗?貓?鼠 二六七

阿長與《山海經》 二七二

《二十四孝圖》 二七五

五猖會 二七九

無常 二八一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二八五

父親的病 二八八

瑣記 二九一

籐野先生 二九五

範愛農 二九九

後記 三〇四

經典雜文選



娜拉走後怎樣 三一二

未有天纔之前 三一六

記念劉和珍君 三一八

讀書雜談 三二一

文學和出汗 三二五

流氓的變遷 三二六

為了忘卻的記念 三二七

打聽印像 三三三

北人與南人 三三四

拿來主義 三三五

說“面子” 三三七

再論“文人相輕” 三三九

蕭紅作《生死場》序 三四〇

論俗人應避雅人 三四一



關於魯迅



一、魯迅生平 三四四

二、魯迅交往 三四八

三、魯迅軼事 三四九

四、魯迅思想 三五〇

如果說英國文學不能沒有莎士比亞，那麼我們的民族文學則不能沒有魯迅——魯迅是現代中國文學的民族魂。


發軔於五四時期的中國新文學，無論從語言形式還是表現對像上看，都是中國文學史上一座新的高峰。而峰巔之上的領軍人物便是魯迅。

魯迅（1881～1936），中國現代文學家、思想家和革命家。原名周樹人，字豫纔，浙江紹興人。魯迅出身於一個官僚地主家庭，但在他幼年時，祖父因卷入科舉舞弊案而入獄，後來父親又因病去世，因此他並沒有過幾年“公子哥”的生活。家庭的變故對少年魯迅產生了很深的影響，他不得不幫助母親承擔起生活的重擔，過早地體驗到了人情的冷暖。當時，一些人在周家衰敗前後的態度變化給魯迅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創傷，以至於他在很多年後還非常沉痛地說：“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麼，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吶喊》自序）這段經歷使魯迅對國人的劣根性有了早的認識。



魯迅18歲時，離開家鄉進入南京水師學堂學習，後來又改入南京路礦學堂。期間，魯迅接觸到了許多外國文學和社會科學方面的著作，大大開拓了視野。1902年，魯迅東渡日本，到仙臺醫學專門學校學醫。他之所以選擇學醫，是希望將來能救治像他父親一樣被庸醫所害的病人，改善被譏為“東亞病夫”的中國人的體質。然而，後來的一些經歷使魯迅改變了這一想法。有一次，魯迅在課前放映的幻燈畫片中看到一個中國人被日本軍隊捉住殺頭，而一群中國人卻麻木不仁地站在旁邊看熱鬧，這使他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認識到，精神上的麻木遠比身體上的虛弱更可怕，要改變中國人的命運，就必須先改變中國人的精神。而改變人的精神的好方法，就是以文學來感染人。於是魯迅棄醫從文，走上了以筆為匕首的鬥爭之路。



從1907年發表篇論文《人的歷史》至1936年逝世，魯迅始終關注與思考中國人所面臨的問題，並留下大量著述，包括小說、散文、雜文、書信以及一些學術著作。特別是在小說和散文領域，他更是卓有成就。即使在生命的後階段，他仍然保持著強大的藝術創造力，筆耕不輟，並為突破他自己所建立的“吶喊”和“彷徨”式的現代小說創作規範（《吶喊》和《彷徨》分別是中國現代小說的開端和成熟之作，研究魯迅的專家嚴家炎教授曾經說過：“中國現代小說在魯迅手中開始，又在魯迅手中成熟，這在歷史上是一種並不多見的現像。”）進行了《故事新編》的“試驗性”寫作。《故事新編》這個寓言式小說集以其高超的藝術手法和獨特的“生命體驗”，引起了當代讀者的共鳴。而《朝花夕拾》和《野草》是新文學領域中堪稱經典的散文作品集，二者是完全不同的現代散文體式，魯迅由此創造了區別於其小說風格的別種“從容”。



毋庸置疑，魯迅這些直面人生、向善求真的作品，在當下的社會語境中依然不可或缺。相對時代和民族，魯迅都是超前的，其作品中蘊藏的深厚的歷史文化內涵，使我們在繼承這筆文化遺產時並不輕松。反復研讀魯迅的經典作品，成為走近魯迅的首要途徑。讀者在欣賞魯迅的小說和散文時，有兩點需要把握：



其一，魯迅小說鮮明的時代特征主要表現在他雖然骨子裡透有悲切與彷徨，但始終進行著絕望的反抗——對人的精神創傷與病態的深度開掘，使魯迅小說在卓絕的語言張力和嚴謹的文章結構之外，顯示出靈魂之深。



其二，世人從作為精神界戰士的魯迅那裡得到震驚和自省時，較少注意魯迅對“至誠之聲”及“溫煦之聲”的呼喚（參看魯迅1907年所寫的《摩羅詩力說》，文章末尾提到：“今索諸中國，為精神界之戰士者安在？有作至誠之聲，致吾人於善美剛健者乎？有作溫煦之聲，援吾人出於荒寒者乎？”）。而魯迅散文，這種“個人的文學之尖端”（周作人語）的文字能夠幫助讀者領會其全部作品中除國民性批判之外，更為深微的關懷與慈悲。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魯迅所處的時代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白話文新文學的草創時期，當時語言文字的使用並沒有十分統一的規範。其作品中有很多字詞和語法的運用都帶有轉型時期的特征，這是一種特定的時代特征，也是魯迅作品內容大於形式的獨創性體現，讀者朋友在閱讀過程中可自行品鋻這種原汁原味的行文風格，*限度地走近大師。



為了讓讀者朋友更方便地閱讀經典，聆聽大師的聲音，編者特別把魯迅的小說集《吶喊》、《彷徨》、《故事新編》，散文集《朝花夕拾》和散文詩集《野草》，以及部分雜文重新結集為《魯迅經典文集》奉獻給讀者，衷心地希望廣大讀者能從中獲益。

狂人日記


某君昆仲，今隱其名，皆餘昔日在中學時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漸闕。日前偶聞其一大病；適歸故鄉，迂道往訪，則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勞君遠道來視，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補矣。因大笑，出示日記二冊，謂可見當日病狀，不妨獻諸舊友。持歸閱一過，知所患蓋“迫害狂”之類。語頗錯雜無倫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體不一，知非一時所書。間亦有略具聯絡者，今撮錄一篇，以供醫家研究。記中語誤，一字不易；惟人名雖皆村人，不為世間所知，無關大體，然亦悉易去。至於書名，則本人愈後所題，不復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識。




一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纔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二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又怕我看見。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其中兇的一個人，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我便從頭直冷到腳跟，曉得他們布置，都已妥當了。


我可不怕，仍舊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裡議論我；眼色也同趙貴翁一樣，臉色也都鐵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麼仇，他也這樣。忍不住大聲說，“你告訴我！”他們可就跑了。



我想：我同趙貴翁有什麼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麼仇；隻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陳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腳，古久先生很不高興。趙貴翁雖然不認識他，一定也聽到風聲，代抱不平；約定路上的人，同我作冤對。但是小孩子呢？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出世，何以今天也睜著怪眼睛，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這真教我怕，教我納罕而且傷心。


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娘老子教的！



三

晚上總是睡不著。凡事須得研究，纔會明白。


他們——也有給知縣打枷過的，也有給紳士掌過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債主逼死的；他們那時候的臉色，全沒有昨天這麼怕，也沒有這麼兇。



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個女人，打她兒子，嘴裡說道，“老子呀！我要咬你幾口纔出氣！”她眼睛卻看著我。我出了一驚，遮掩不住；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便都哄笑起來。陳老五趕上前，硬把我拖回家中了。



拖我回家，家裡的人都裝作不認識我；他們的臉色，也全同別人一樣。進了書房，便反扣上門，宛然是關了一隻雞鴨。這一件事，越教我猜不出底細。



前幾天，狼子村的佃戶來告荒，對我大哥說，他們村裡的一個大惡人，給大家打死了；幾個人便挖出他的心肝來，用油煎炒了喫，可以壯壯膽子。我插了一句嘴，佃戶和大哥便都看我幾眼。今天纔曉得他們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樣。


想起來，我從頂上直冷到腳跟。

他們會喫人，就未必不會喫我。


你看那女人“咬你幾口”的話，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和前天佃戶的話，明明是暗號。我看出他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們的牙齒，全是白厲厲的排著，這就是喫人的家伙。



照我自己想，雖然不是惡人，自從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難說了。他們似乎別有心思，我全猜不出。況且他們一翻臉，便說人是惡人。我還記得大哥教我做論，無論怎樣好人，翻他幾句，他便打上幾個圈；原諒壞人幾句，他便說“翻天妙手，與眾不同”。我那裡猜得到他們的心思，究竟怎樣；況且是要喫的時候。



凡事總須研究，纔會明白。古來時常喫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纔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喫人”！


書上寫著這許多字，佃戶說了這許多話，卻都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