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

氣

機

時

清靜

藥

靜

動

玄隱

虛

修

玄

道化

慈

願

化

引言：影像背後之“道”

今年4月的一個下午，我坐在紫竹林道院慈航殿前,仰望煙雨迷蒙的天空，對面山頭的寺塔隱約可見。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了三天。殿堂內地面上的水可以淹過小學生的生字本，對於常年生長生活在北方的我，這像是一場水災。在殿堂前的走廊裡可以感受到似有溫和的春風吹來，盡管是帶著雨水的，但走進屋內，濕冷的空氣籠罩著整個房間，不禁叫人唏噓一聲打個寒戰，轉身又跑出房門。

我是利用業餘時間來這裡做田野課題的，崗位工作很難允許我做過多停留，盡管在我看來是在堅持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道院的李道長對中醫養生很感興趣，出家後除每日功課外又研學道醫，主要讀《黃帝內經》《周易》等古籍經典，偶爾還用六壬做預測遊戲。據說六壬預測很有意思，還可以預測天氣，我懷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殿堂找她，想問問天氣明日晴否，雲海能否出現。李道長看看我：“蔡老師你信嗎？”我說當然信，要不怎麼能住在廟裡，還能做這麼多事呢！她說：“那倒是，那就晚上吧，現在香客多，廟裡白天也太忙，晚上山門關了我試一下，反正是小遊戲，準不準我也不知道，你可別當真啊！”傍晚的紫竹林是一天中美的時光，尤其是夏季的晴天。天空淡淡的藍色上偶有幾塊白雲，像用畫筆抹上去的；空氣通透得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漫山郁郁蔥蔥，漫步在後山的石階路上，幾十米高的蒼松翠杉密布左右，仿佛可以聞到綠色的味道；淡淡的樹蔭灑在道長白色的衣衫上，遠處是層層的山巒，這豈止是一幅畫？似乎已不是在人間！

在梅雨季節，散步山林當然是有些困難的，由於下雨，下午4點鐘以後，朝山的香客和遊客就很少了，
接近5:30的時候，在財神殿值殿的劉道長起身關閉了山門。晚齋5:30開始，以敲鐘為準，鐘聲一響，道友們就紛紛到齋堂用飯，一年四季如此。紫竹林道院常住道長不多，除當家的朱道長外，一般常住出家道士也就三五位，還有常來廟裡做義工的居士兩三位，加上負責種菜、做飯、衛生等的工作人員兩三位，常住總共也就十幾個人，所以每天在香客退去後，顯得格外清靜。

細雨飄落在廟前的竹林裡發出沙沙的聲音。正當我在院中亭子裡發獃的時候，李道長小步跑過來，她說她試著測了一下，可能會讓我失望，結果顯示，真正的雲開天晴要三天以後，至於雲海，在天晴的時候會有，但不會很理想。我問：“明早雨能停嗎？”她說：“不知道，我分析不了那麼細，我也隻是當個遊戲玩玩，你可別當真，還是多關注一下天氣預報，如果問明天雨能不能停，按這個季節和現在的天氣看，可能會停，不過停不了多久還會下，這個季節就是這樣的，經驗比預測還準，你就信吧！”說完我們哈哈大笑。當家的朱道長好像聽到了我們的笑聲，從樓上和我招手說：“明天上午趁雨停或雨小的時候我們開車上山，去看雲海！”我說：“當家的您確定會有雲海嗎？”她說：“看你愁的樣子，看上去很好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說不定會有呢！”

道院的夜晚靜得出奇，躺在床上的我默默回想，我作為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藝術工作者，當有疑惑或想達成某個願望的時候，也會想起來預測，至於信不信，我自己都說不清楚。這就不難理解那些來廟跪拜、祈禱和求簽的香客了。他們成群結隊有組織有紀律地組成團，有的還統一服裝，服裝上還印有某某縣某某鄉某某村朝香團等字樣，手持米、油、水果不等，到廟裡排隊依次跪拜上香，所上香支一律到殿堂外的香爐統一焚燒。他們很自如地組成方陣橫成排豎成列，有人領唱，然後眾人合唱，不時地變換隊形，手舞足蹈，所唱內容大約是我們是哪裡的香客向神仙老爺進香，希望神仙老爺保佑風調雨順家人平安等等，唱念結束後，香客隊伍臨時解散，有的休息飲水，有的則針對自己的問題和需求繼續跪拜。有的求簽問卦，年輕一點的多問自己的婚姻、財運和前途，年長一點的多問子女婚姻財運；有的則訴說願望並許願，比如自己父親母親身體怎麼不好，祈求神仙老爺、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救救他們，如果他們病能好，自己願意帶多少多少錢來還願等等，訴說完畢後燒香，大致過程如此。許各種願望的都有，大的要子孫升大官發大財掙多少億，小的如自己腳上的瘡快點好，甚至自己家的雞丟了都希望神仙老爺幫他找回來。簡而言之，生活中方方面面，隻要是有願望有需求，他們都會到廟觀來向“神仙老爺”訴說求解。

廟堂上的神仙太不容易了，自然界所有的學科他們都得懂，既要當醫生又要當政客還要當媒人，不但要協調鄰裡關繫還要幫著找雞，而且各種口音都要能聽得懂，也從不講條件，供香火錢得辦，不供香火錢也得辦，三五百得辦，三五塊也得辦，無論多麼啰嗦的訴說都不嫌煩，非常有耐心。

道院的生活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部分。集體誦讀早晚功課經，這部分屬於日常宗教生活。重要的道教節日集體法會，有的要幾個道觀聯合進行，大多由道教協會組織，這部分屬於大型宗教活動，這種宗教活動不經常有。為某個事件、某個人或家庭誦經祈福消災、超度亡靈等，這部分屬於服務性宗教活動，這種宗教活動都要有信仰者祈請, 由廟裡的當家道長定奪如何舉辦、什麼時間舉辦等事宜。這三部分都屬於集體宗教活動。此外還有日常殿堂值殿，服務於參觀遊客、香客，每天如此，周而復始。後一部分也是玄妙的部分，那就是道士們的修煉生活，這一部分是要拜師傳承的，修煉屬於個人內在體驗，都是各自用功，所以很少為人所知。

本書的出版，要感謝南嶽紫竹林道院的朱當家，沒有她的支持和配合是很難實現的。她出家已經30年，是全真道華山派第二十一代弟子。20世紀90年代初從衡山玄都觀移居紫竹林後，就一直住在這裡，1995年前後她不辭辛苦帶領幾名道友在原有基礎上進行了擴建。她喜歡山林的清修生活，除了參加道教協會的會務工作和集體宗教活動，很少外出。一日三餐、早晚功課，清修靜坐，過著一種比較純粹的宗教生活。紫竹林道院所處位置在衡山半山腰，山門在公路轉彎處，兩側樹木高大，廟前竹林掩映，黃瓦建築鑲嵌其中，特別有一種深山有道的隱幽感覺。進入山門，院內面積不大，但眼前一片開朗，南臺寺寺塔聳立在對面山頭，為本已優美的自然風景又增添了幾分人文色彩。往往雨後，常有雲氣自下而生，樹木山巒隱約其中，儼然一片仙境。道長們著長衫而望雲海，有著難以形容的意境和超然。雖深居“仙境”但上下山很方便，往來遊客有旅遊公司的專車，道院也有轎車，主要用於廟內公務。在我看來這樣的道院是非常有人文美感的全真道觀，既有道教山林的出世之“隱”，又不脫離入世之“俗”。

用藝術攝影的方式，記錄一個當代道觀的道士和他們的真實生活，生動地展現中國土生土長的道教，在產生近兩千年後的生存狀態，是我多年從事藝術出版工作的一個想法。在和朱當家結緣後，得到了她的支持和許可。希望通過這些影像讓更多的人了解出家人的真實生活，出家人不僅是社會的一部分，他們的存在還可以看到古老中華文化今天的鮮活，了解中國“道”的玄妙趣味，體會現實生活中道觀道士與大自然的和諧美感，從而提升民族文化自信，同時也探索其中局限，增加自身覺知力。當然這隻是美好的願望，是不是能達到，都要留給讀者“拍磚”“點贊”了。。。

後 記

在這本影集出版之際，再次感謝衡山紫竹林道院的朱嘉誠道長。她為本書的拍攝付出了大量時間和辛苦。我是利用節假日業餘時間來完成這個項目的，而且時間拉得很長，每次到衡山她都安排交通食宿，以方便我工作。為了配合我拍攝一個比較理想的畫面，一天之中往往山上山下跑兩三次，拍雲海的時候，一等就是幾個小時。坐在河邊，流水虛化的那張合影，拍攝於張家界金鞭溪，那是12 月份的一個下午，河邊的石頭已經有些涼了，她們坐在石頭上本來是隨意修息的，但我見畫面極美，喊她們不要動。虛化水面的效果，每張照片曝光要40 秒左右，為了拍到一張曝光和虛化都比較理想的畫面，朱道長和幾位道友在石頭上足足坐了半個小時，而且每次聽我口令後，都要保持1 分鐘時間絲毫不動，結束後朱道長說，再不結束就要堅持不住了。拍攝一位道人夕陽西下站在廣闊天地之中那張照片時，劉道長徒手爬上巨石，四周是竹海深淵，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這些影像雖然都是他們的生活，但要拍出這種真實感，卻是道長們付出了很多辛苦纔得以完成的。除了冒險不說，重要的是我拍攝的照片大部分都是人物背影，而且人很小，道人在畫面中隻是一種點綴，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這真的需要道長們無私無我的奉獻精神。本書大部分影像拍攝於紫竹林道院，但立意基於整個南嶽衡山，四個時段的拍攝中，還分別得到了南天門曾明清道長、黃庭觀文祥通道長的大力支持，由此我們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曾明清道長熱衷慈善，她所在的南天門祖師殿，收養了好幾個孤兒，孩子們的影像在本書中也有收錄，我想這是個很好的紀念。

在此我真誠對她們道一聲感謝，謝謝她們的支持和信任。道友們沒有義務和任務要做這件事，縱然我有再多理由和偉大意義對她們來說都無關緊要，她們是可以推脫的。但她們沒有這樣做，而是非常認真地配合我完成了所有拍攝，一句感謝在這裡顯得太輕描淡寫了。

本書的出版還要特別感謝黃至安會長，2003 年我與黃會長在中國道教協會王宜峨老師辦公室結緣，當時我和王老師正值操辦紀念老子誕辰活動書畫展。之後幾年，我與黃會長在道教文化藝術方面的合作頗多，往往都得到她的支持和幫助。每年她到京開代表會，我和王老師都一起去看她，她都熱情地接待我們，還送她百忙之中創作的書法作品和湖南道教雜志。非常慚愧的是在拍攝本書期間，一直沒機會去拜訪她，每次都去也匆匆回也匆匆。不過我想這些都不重要，她更希望我們能在道教文化方面推出更多的精彩作品，而且一直堅持下去。

說到王宜峨老師，我和道教的緣分都是由她開啟的，和王老師交往十幾年來，我們合作出版了有關道教藝術的大型藝術出版項目已不下十種，在此期間我雖以美術編輯、攝影的身份和王老師一起工作，但我覺得她更像我的導師，而且在指導一個外行學生。我原本學美術出身，主要興趣點都在中國書畫上，對於道教藝術了解甚少。十幾年的工作中，從哲學思想到具體藝術形式，王老師都對我做了繫統而細心的指導，還有她眼快手勤、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謙虛學風，都對我有很大影響。對於王老師我不能說感謝，而是要感恩。還有，在本書的思考方式和觀察方式上，我還要感謝趙匡為老師在宗教理論上的指導，他在擔任我們圖書項目主編期間，對宗教和藝術的關繫，提出過很多理性的觀點和深刻思考，對我來說這都是莫大的財富。

後要感謝的是紫航文化藝術公司的工作團隊，在我拋下工作投入拍攝期間，他們替我分擔了大部分工作。在編排過程中，對圖片制作和文字編排都精益求精，這當然也是他們的一貫作風。還有五洲傳播出版社的同仁，對本書的出版都提了很多指導意見，在此對他們一並表示感謝。

蔡程2016 年9 月14 日記於京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