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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商品所屬分類:哲學 -> 哲學知識讀物
    【市場價】
    227-329
    【優惠價】
    142-206
    【作者】 李石岑 
    【所屬類別】 圖書  哲學/宗教  哲學  哲學知識讀物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ISBN】9787510464362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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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開本:16開
    紙張:膠版紙
    包裝:平裝-膠訂

    是否套裝:否
    國際標準書號ISBN:9787510464362
    作者:李石岑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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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推薦

    著名哲學大師李石岑先生的哲學公開課 


    深度透析中國古代哲學大繁榮時代的經典力作


     一部融權威、通俗、趣味於一體的中國哲學簡史



     讀經典  學哲學  用哲學 
    內容簡介
    本書是李石岑根據自己的講演稿整理而成。書中從哲學發展歷程和哲學思想實質兩方面對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的異同進行了形式和內容上的比較,見解獨特。是一部融權威、通俗、趣味性於一體的經典力作。
    作者簡介
    李石岑,
    湖南醴陵人。中國近代著名哲學家。先生一生著作頗豐,重要著作有《哲學公開課》《人生哲學》《希臘三大哲學家》《哲學概論》等。
    目錄

    自序


    講中國哲學和西洋哲學的比較研究


    第二講儒家的倫理觀


    第三講墨家的尚同說及其實踐精神


    第四講道家的宇宙觀


    第五講名家之觀念論的辯證法與形式論理


    第六講《中庸》的哲理


    第七講禪家的哲理


    第八講什麼是理學


    第九講體用一源論


    第十講生的哲學

    在線試讀
    第十講 生的哲學
    今天是講戴東原的“生的哲學”。戴東原的思想體繫,雖不若王船山那樣來得博大,但是在清代的思想史上,除開王船山以外,隻有戴東原一人。東原思想,頗受王船山和顏習齋兩氏的影響,而為反對宋、明理學有力之一員。船山雖攻擊姚江之學,但對宋儒尚相當推崇;東原則對宋、明之學,同樣加以攻擊。習齋的思想,處處看重一個“事”字,以針對宋、明之學的空疏;東原則處處看重一個“欲”字,對於宋、明理學,加以根本的掊擊,這正是東原的思想之所以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我們在敘述東原思想以前,請先說明清代思想產生之各方面的關繫。
    一、清代思想發生的幾個原因
    清代思想發生的原因,我們可以從幾方面來觀察。,宋、明理學的反動。宋、明諸儒思想的來源,有幾方面:一為老、莊的思想,一為禪宗的思想,一為孔、孟的思想。他們集合這三方面的思想,而建樹一種儒表佛裡的新哲學。宋儒言理,每視同渾全之物,或予以之稱。朱晦庵說“一理渾然”,“太極隻是一個理字”。程伊川說:“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這是把理視同渾全之物的看法。宋儒以理為實物,朱晦庵說:“人之聽以生,理與氣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窮,然非是氣,則雖有是理而無所湊泊。故必二氣交感,凝結生聚,然後是理有所附著。”又說:“止此氣凝聚處,理便在其中。”這是把理當作實物的看法。宋儒又以勢言理,朱晦庵說:“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虛……人心亦然。止這些虛處便包藏許多道理……推廣得來,蓋天蓋地,莫不由此。此所以為人心之妙歟。理在人心,是謂之性。……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天而具於心者。”這是把理當作一種勢的看法。到了晚明王學極盛而敝之後,學者習於“束書不觀,遊談無根”,理學家不復能維繫社會上的信仰,於是清儒起而矯之。顧亭林首倡“舍經學無理學”之說。王船山攻擊王學甚力,曾說:“侮聖人之言,小人之大惡也……姚江之學出,更橫撚聖言之近似者,摘一句一字以為要妙,竄入其禪宗,尤為無忌憚之至。”顏習齋則主張:“學問固不當求諸冥想,亦不當求諸書冊,惟當於日常行事中求之。”至戴東原出,更能洞察宋、明儒言理的害處,他說:“苟舍情求理,其所謂理無非意見也,未有任其意見而不禍斯民者。”這是何等削切沉痛的話。反對宋、明理學,是清代思想發生的一種原因。

    第十講 生的哲學


    今天是講戴東原的“生的哲學”。戴東原的思想體繫,雖不若王船山那樣來得博大,但是在清代的思想史上,除開王船山以外,隻有戴東原一人。東原思想,頗受王船山和顏習齋兩氏的影響,而為反對宋、明理學有力之一員。船山雖攻擊姚江之學,但對宋儒尚相當推崇;東原則對宋、明之學,同樣加以攻擊。習齋的思想,處處看重一個“事”字,以針對宋、明之學的空疏;東原則處處看重一個“欲”字,對於宋、明理學,加以根本的掊擊,這正是東原的思想之所以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我們在敘述東原思想以前,請先說明清代思想產生之各方面的關繫。


    一、清代思想發生的幾個原因


    清代思想發生的原因,我們可以從幾方面來觀察。,宋、明理學的反動。宋、明諸儒思想的來源,有幾方面:一為老、莊的思想,一為禪宗的思想,一為孔、孟的思想。他們集合這三方面的思想,而建樹一種儒表佛裡的新哲學。宋儒言理,每視同渾全之物,或予以之稱。朱晦庵說“一理渾然”,“太極隻是一個理字”。程伊川說:“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這是把理視同渾全之物的看法。宋儒以理為實物,朱晦庵說:“人之聽以生,理與氣合而已。天理固浩浩不窮,然非是氣,則雖有是理而無所湊泊。故必二氣交感,凝結生聚,然後是理有所附著。”又說:“止此氣凝聚處,理便在其中。”這是把理當作實物的看法。宋儒又以勢言理,朱晦庵說:“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虛……人心亦然。止這些虛處便包藏許多道理……推廣得來,蓋天蓋地,莫不由此。此所以為人心之妙歟。理在人心,是謂之性。……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天而具於心者。”這是把理當作一種勢的看法。到了晚明王學極盛而敝之後,學者習於“束書不觀,遊談無根”,理學家不復能維繫社會上的信仰,於是清儒起而矯之。顧亭林首倡“舍經學無理學”之說。王船山攻擊王學甚力,曾說:“侮聖人之言,小人之大惡也……姚江之學出,更橫撚聖言之近似者,摘一句一字以為要妙,竄入其禪宗,尤為無忌憚之至。”顏習齋則主張:“學問固不當求諸冥想,亦不當求諸書冊,惟當於日常行事中求之。”至戴東原出,更能洞察宋、明儒言理的害處,他說:“苟舍情求理,其所謂理無非意見也,未有任其意見而不禍斯民者。”這是何等削切沉痛的話。反對宋、明理學,是清代思想發生的一種原因。


    第二,民族革命的反抗運動。清初諸大師,若顧亭林、黃梨洲、王船山諸人,都是親身參加民族反抗運動的有力分子,事敗退隱,著書傳世,希望把這種民族革命的精神,深深地散布到社會裡面,留傳後世。他們認為明代所以滅亡的原因,是由於一班士大夫空談性天的流弊所致,所以他們對於這一方面力加攻擊。李塨說:“宋後二氏學興,儒者浸淫其說,靜坐內視,論性談天,與夫子之言,一一乖反。而至於扶危定傾,大經大法,則拱手張目,授其柄於武人俗士。”又說:“當明季世,朝廟無一可倚之臣,坐大司馬堂,批點《左傳》,敵兵臨城,賦詩進講,覺建功立名,俱屬瑣屑,日夜喘息著書,曰,此傳世業也。卒至天下魚爛河決,生民塗炭。嗚呼,是誰生厲階哉?”惟其他們看清了社稷覆滅生民塗炭的原因是在此,所以他們要提倡致用的精神,以求挽救這種空談的頹廢的習氣。顧亭林說:“孔子刪述六經,即伊尹、太公救民水火之心,故曰:‘載諸空言,不如見諸行事。’……愚不揣有見於此,凡文之不關於六經之旨、當世之務者,一切不為。”黃梨洲說:“明人講學,襲語錄糟粕,不以六經為根底,束書而從事於遊談,更滋流弊,故學者必先窮經。然拘執經術,不適於用,欲免迂儒,必兼讀史。”致用的精神,是清儒矯正時弊的一個特點,也正是清儒反抗精神的一種表現。這種反抗的精神,在黃梨洲的《明夷待訪錄·原君》裡面,更是明目張膽地充分地表現出來。他說:“後之為人君者……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又說:“今也天下之人,怨惡其君,視之如寇仇,名之為獨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規規焉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至桀、紂之暴,猶謂湯、武不當誅之……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這是何等大膽的革命的言論。民族革命的反抗運動,是清代思想發生的第二種原因。


    第三,歐洲資本主義的侵入。1497年,印度航路發現,歐西各國先後東來,首為葡萄牙,繼之有西班牙、荷蘭、英吉利等國。此時與中國發生關繫多的,則為葡人;沿海各省,多有葡人足跡。明嘉靖十四年,葡人租澳門為通商的地方。二十四年,寧波居民,屠殺教徒,焚毀葡船。二十八年,泉州的葡人,亦為吏民所逐。西班牙則以菲律賓的馬尼拉為中、西兩國的市場,因此墨西哥的銀幣,間接傳入中國內地。他如英人攻陷虎門炮臺,因而允許通商;荷人援助清軍,傾覆廈門鄭氏的根基,都可以看出當時歐洲資本主義之咄咄逼人。由資本主義的侵入,遂使中國的思想界,直接間接地,起了一個莫大的變動。商業資本毛義所反映出來的東西,不是那些空洞的“天理”“良心”的思想,而是與實際生活發生密切關繫的“實用”“實證”的思想。王船山講“用”,講“動”,顏習齋講“事”,講“行”,戴東原講“生”,講“欲”,都未嘗不是社會環境的反映。當時的資本主義,除經濟侵略以外,還著重文化侵略,這便是基督教的傳布。教士以傳道為侵略的法門,不過關於學術思想的鼓吹,亦有相當的影響。如數學、地理、天文等科學思想的灌輸,便是很顯然的事實。明臣徐光啟、李之藻、楊廷筠輩,服習教士利瑪竇之說,折節與遊。明、清之際,教士在中國著書的人很多,內容雖多膚淺,但亦不無影響。杭世駿在梅文鼎的傳上,曾說:“自明萬歷中利瑪竇入中國,制器作圖頗精密……學者張皇過甚,無暇深考中算源流,輒以世傳淺術,謂古九章盡此,於是薄古法為不足觀。而或者株守舊聞,遽斥西人為異學,兩家遂成隔閡。鼎集其書而為之說,稍變從我法,若三角比例等,原非中法可賅,特為表出,古法力程,亦非西法所有,則專著論,以明古人精意。”全祖望曾經說過:“梅文鼎本《周髀》言天文,世驚為不傳之秘,而不知宗羲實開之。”我們可以看出,黃、梅兩氏關於天算方面的知識,直接間接都有受到歐西學術影響的地方。就以戴東原所著的《原像》《續天文略》《勾股割圓記》《策算》等書而論,亦不難尋出其中與歐西學術思想的關繫。東原曾說:“知得十件而都不到地,不如知得一件卻到地也。”這種求真的治學態度,亦與歐洲的科學精神相合。可以說歐洲資本主義的侵入,是清代思想發生的第三種原因。


    二、王顏兩氏給予戴東原的影響


    戴東原的思想,頗受王船山、顏習齋兩氏思想的影響。我們為明了東原思想的來源起見,有先說明王、顏與東原的關繫的必要。關於船山的思想,在第九講中已經有過較詳細的介紹,現在僅作一個簡單的說明。


    船山給予東原的影響,是他的“動”的觀點。船山的哲學完全站在“體用一源”的立場上,他特別著重宇宙間一切變動的現像,這不能說不是船山思想的一種特色。他認為:“乾坤有體則必生用,用而還成其體。”由體生用,由用產生新體,新體更生新用,這種體用相生的關繫,正是說明一切現像變動的道理;他把這種進化不已的現像,稱之為“日新之化”。譬如江河的水,就表面看來,現在的水好像和往昔的水一樣;燈燭的光,就表面看來,昨天的光好像和今天的光無別。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現在的水絕不是往昔的水,昨天的光也不同於今天的光。不但近而易知的水火是如此就是遠而難察的日月,也未嘗不如此。不過因為距離太遠,不易察覺而已。現在的日月,既不是往古的日月,也不是未來的日月。身外的一切現像,固然是時刻不停地變動著,但是就我們本身來看,又何嘗不是時刻不停地變動著。我們的爪,我們的發,是時刻不停地在那裡生長著新爪新發出來,以代替那些消退了的舊爪舊發,這是人人所容易覺察的。但是我們的肌肉,又何嘗不是同樣地在生長著新的肌肉出來,以代替那消退了的舊的肌肉,不過我們不易覺察罷了。我們不能因為不易覺察,就認為沒有新陳代謝的變動的作用。因此我們知道,少壯的肌肉,絕不是初生的肌肉;衰老的肌肉,也絕非少壯的肌肉。這就是船山所主張的“日新之化”。船山對於這種變化不息日新不已的關繫,曾經說過一句極有價值的話,便是:“有像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正蒙注》)在像的本身裡面,發生一種與之相對立而相反的作用,因而至於相仇,相仇之後,便達到“和而解”的地步,結果產生新像。不用說,在新像的本身當中,又有一種與之相對立而相反的作用,隨之而生。這正是說明由體生用,由用產生新體,新體更生新用的關繫。船山的思想,是從體用一源的觀點出發,他在說明體和用的關繫的時候,也正是處處在說明變動的關繫,這是船山思想所以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船山的“動”的觀點,對於東原的思想,發生極大的作用。東原全部思想,看重一個“生”字,他認為宇宙間一切的現像,都可以歸結到“生”。他說:


    生生者化之原,生生而條理者化之流。(《原善上》)


    “生生”和“生生而條理”,雖然是表現兩種不同的作用,但它們同樣地是一種“化”的關繫,同樣地是一種變動的現像,不過“生生”表現出“化之原”,“生生而條理”表現出“化之流”而已。“生生”和“條理”,僅僅是一種“原”與“流”的分別,所以“生生”和“條理”這兩種現像,是同時存在而不能分開的。假使說隻有“生生”而沒有“條理”,那就等於說有源而無流;假使說隻有“條理”而沒有“生生”,那就是一條無源之水了。所以東原認為“未有生生而不條理者,’;同時又說明:“失條理而能生生者,未之有也。”東原把“生生”和“條理”間的聯繫,看得何等明白!他更補充地說:


    生生之呈其條理,顯諸仁也;惟條理是以生生,藏諸用也。(《原 善上》)


    在這裡我們可以說明東原和船山兩人在思想上的關繫。東原所謂“生生”,就是船山之所謂“用”;東原所謂“條理”,就是船山之所謂由“用”而生的“新體”;東原所說的“生生之呈其條理”,就是船山的由“用”發生“新體”的關繫;東原所說的“惟條理是以生生”,就是船山的由“新體”更生“新用”的作用。講到這裡,我們可以很正確地推定東原的“生的哲學”是從船山的“動的哲學”而來的。東原和船山對於“息”之一字的解釋,微有不同,我們也不妨在這裡順便說明。船山在說明動和靜的時候,認為“息”是“廢然之靜”,是“不動”。東原則把“息”和“生”對立,視“息”為“生”的另一種作用。所以他認為“生則有息,息則有生”。“生者動而時出,息者靜而自正”。“顯也者,化之生於是乎見;藏也者,化之息於是乎見”。“生者,至動而條理也;息者,至靜而用神也”。所以他要我們從“卉木之枝葉華實”以“觀夫生”;從“果實之白,全其生之性”以“觀夫息”。船山尚對於所謂“廢然之靜”,或不動的“息”,加以攻擊,以說明“不動”的現像不能存在,若東原便連“不動”的觀念都消去了。所以他把“息”和“生”對立,而認為“息”是“化之息”了。東原所謂“息”,相當於船山之所謂“靜”;東原所謂“化之息”,相當於船山所謂“動之靜”。船山言靜,東原言息,正是一樣的看法。他們處處說明變動的關繫,足見清代哲學另是一個輪廓。


    東原的思想,受顏習齋的影響,亦復很大。我們為說明顏、戴兩氏思想上的關繫起見,先把習齋的思想,作一個較詳細的介紹。


    習齋的思想,看重“事物”兩個字。戴望傳》上說:


    先生之學,以事物為歸,而生平未嘗以空言立教。


    “以事物為歸”,不“以空言立教”,這兩句話把習齋思想的全部面目完全顯露出來。戴望傳》上引用習齋自己的話,說道:


    必有事焉,學之要也。心有事則存,身有事則修,家之齊,國之治, 皆有事也,無事,則道與治俱廢。故正德、利用、厚生,曰事,不見諸事, 非德非用非生也。德、行、藝,日物,不征諸物,非德非行非藝也。


    正德、利用、厚生,都叫做事,隻有在實事裡面,纔可以看出德之正、用之利、生之厚的關繫出來;如果離開了事,根本就沒有所謂正德、利用、厚生了。德、行、藝都叫做物,隻有在實物當中,纔可以看出關於德、行、藝的不同處來;如果離開了物,也就失去了德、行、藝的根據了。總之,離開了事物,便一切俱廢,不但是治廢,同時道亦廢。這樣看來,大而言之,治國、齊家,小而言之,修身、存心,無一不以事物為基礎。所以說“學之要”,“必有事”。習齋在《存學編》裡面說道:


    見理已明,而不能處事者多矣。有宋諸先生,便謂還是見理不明,
    隻教人明理。孔子則隻教人習事。追見理於事,則已徹上徹下矣。此 孔子之學與程、朱之學所由分也。


    習事和明理,雖可分而為二,但在“事”當中,實包含著“理”。當我們處理一件事體的時候,我們必定要先研究這件事體發生的種種原因,認明這件事體的重心所在,然後決定應付的步驟,並推測應付後的影響。這些經過,都屬於明理。所以必須一個習於事的人,纔能夠做到明於理的地步。但是一個所謂明理的人,就未必能夠處事。譬如說,一個學習遊泳的人,他不到水裡實地練習,隻在陸地上學習了許多關於遊泳的方法,自以為知道遊泳了,這樣的人,未有不遭滅頂之患的。習事和明理的關繫,正是如此。習事好比是遊泳,明理好比是知道遊泳的方法,離開了事要想明理的人,與那些離開了水來學習遊泳的人,是同樣的錯誤。所以不習事而要想明理的人,纔真是“見理不明”的。隻有見理於事的人,纔能夠徹上徹下地看清前因後果的關繫。我們隻要看習齋對於王法乾的一件事體的批評,就可以看出他的主張是異常的正確。在李塨、王源所撰的習齋的年譜裡面,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記載:


    王法乾為定州,過割地畝,於己名下,書狀不如式,氣像郁郁然。 先生日:“為愛靜空談之學,久必至厭事,厭事必至廢事,遇事即茫然,
    賢豪不免,況常人乎!予嘗言誤人纔,敗天下事者,宋人之學,不其 信夫?”


    我們看了這一段記載以後,可以知道習齋的“見理於事”的主張,不是一句空話,是從實際生活裡面體驗出來的。“見理於事”這四個字,是習齋全部思想一個標志。習齋本身既然是處處以“事物為歸”,當然他不能不強烈地反對宋人的“空談立教”。關於習齋對宋儒的反對,我們可以從幾方面來觀察。


    (一)反對讀書


    宋儒頗看重讀書,習齋對此,力加攻擊,著有《存學》一編,其動機即對此而發。他在與陸道威書的上面說道:


    著《存學編》,申明堯、舜、周、孔三事,六行、六府、六德、 六藝之道。明道不在章句,學不在誦讀,期如孔門博文約禮,實學實習,
    實用之天下。


    “道不在章句,學不在誦讀”這兩句話,是習齋反對讀書有力的口號。“實學實習,實用之天下”這句話,卻又是習齋建樹自己主張的一種明白的宣言。他為什麼要反對讀書呢?他自己曾經舉過一個例子,來說明他的意見。他說:


    譬之於醫,《黃帝素問》《金匱》《玉函》,所以明醫理也;而療疾 救世,則必診脈制藥,針灸摩砭為之力也。今有妄人者,止務覽醫書 千百卷,熟讀詳說,以為予國手矣;視診脈制藥,針灸摩砭,以為術 家之粗,不足學也。……一人倡之,舉世效之,岐黃盈天下,而天下 之人病相枕,死相接也。可謂明醫乎?(《學辯一》)


    博覽醫書,熟讀詳說,是指誦讀方面而言。診脈制藥,針灸摩砭,是指實學實習方面而言。如果一個醫生隻在熟讀醫書一方面下工夫,對於診脈、制藥、針灸、摩砭等等方法的實習反而忽略了,他還能認清病狀,明了病因,恰到好處地替人家治病嗎?結果恐怕不是手足無措,就要膽大妄為。他接下去說:


    愚以為從事方脈藥餌針灸摩砭,療疾救世者,所以為醫也;讀書 取以明此也。若讀盡醫書,而鄙視方脈藥餌針灸摩砭,不惟非岐黃,
    並非醫也,尚不如習一科、驗一方者之為醫也。


    所謂醫,乃是指對於那些方脈藥餌針灸摩砭的“從事”而言。假使說一個學醫的人,不“從事”於方脈藥餌針灸摩砭等醫治的方法,他還配稱為一個醫生嗎?所以習齋認為“讀盡醫書,而鄙視方脈藥餌針灸摩砭”的假醫生,反不如“習一科、驗一方”確能替人治病的真醫生。我們從他所舉的這個例子上面,可以看出他聽以反對讀書的態度。無怪他要說:


    讀盡天下書,而不習行六府、六藝,文人也,非儒也,尚不如行一節、 精一藝者之為儒也。(《學辯一》)


    然則習齋是主張不讀書的麼?我們知道他並非如此。我們隻要看繼承習齋思想的李塨,就可以明了。李塨不但是讀書,而且是一個好讀書的人,他讀書幾乎有萬卷之多,豈有一個老師主張不讀書,而他得意的弟子,反讀書有萬卷之多的道理?在馮辰、劉調贊所撰的李塨的年譜裡面,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記載:


    先生(指李塨)嘗言,吾少年讀書,強記四五過始成誦,比時同 學者多如此。而予迤後,閱書幾萬卷者,好故也。故學在好,不在質高。
    我們看了這一段話以後,可以知道習齋並不是一個主張不讀書的人。他所以反對讀書,是指那些“專以讀書為博學”,卻離開了實事實物的人。所以他說:


    周公之法,春秋教以禮樂,鼕夏教以詩書,豈可不讀書?但古人 是讀之以為學,如讀琴譜以學琴,讀禮經以學禮,博學之,是學六行、
    六府、六德、六藝之事也。專以多讀書為博學,是義已誤,又何 暇計問思辨行也。(《學辯二》)


    習齋並不是主張不讀書,而是主張讀書應有一個態度。他的讀書的態度,是“讀之以為學”。“讀書”和“學”通常人看作兩件事體,把“讀書”和“學”分離。因此學是學,讀書是讀書。如學琴的人隻是讀琴譜,並不是學琴;學禮的人隻是讀禮經,並不是學禮。這是因為他們不知讀書的態度。讀書應有一個態度,便是讀書的時候,應自己發問,何故讀書?或讀書之後,所學何事?如果這樣,便立時可以覺悟到應具的態度。態度是表明對實事實物認識到若何的程度,如果隻是讀死書,與實事實物不發生關繫,就根本不能表示態度出來。宋儒做學問的方法便是這樣,所以他說:


    宋儒如得一路程本,觀一處,又觀一處,自喜以為通天下路程, 人人亦以曉路稱之,其實一步未行,一處未到,周行棒蕪矣。(《年譜》)


    習齋因此特別提出“習行”兩個字來,以矯正讀書。他曾經教導他的學生李塨,注意到三減,便是:


    減冗瑣以省精力,減讀作以專習行,減學業以卻雜亂。(《年譜》)


    “減讀作以專習行”,就是習齋矯正宋人專以讀書為博學的一種方法。他把“習行”的關繫,看得非常的重要。他說:


    孔子……隻教人習事,追見理於事,則已徹上徹下矣。(《存學編》)


    何不舉古人三事三物之經世者,使人習行哉?後儒之口筆,見之 非,無用;見之是,亦無用。(《年譜》)


    孔門為學而講,後人以講為學,千裡矣。(《年譜》)


    這樣看來,習齋反對讀書,是反對讀死書,反對讀書不以為學,反對“以講為學”,反對學不求致用,這就是習齋所以反對讀書而主張習行的緣故。


    (二)反對靜坐


    靜坐是禪家的功夫,與孔門之學,完全不同。宋儒受禪宗影響極深,對於靜坐,亦頗重視。靜坐是建築在空幻的基礎之上,與習齋所主張的實學實習,完全是格格不入的。所以習齋對此,攻擊力,他說:


    靜極生覺,是釋氏所謂至精至妙者,而其實洞照萬像處,皆是鏡 花水月,隻可虛中玩弄光景。(《性理評》)


    洞照萬像,昔人形容其妙,日鏡花水月。宋、明儒者所謂悟道, 亦大率類此。吾非謂佛學中無此意也,亦非謂學佛者不能致此也。正
    謂其洞照者,無用之水鏡;其萬像皆無用之花月也。(《存人編》)


    鏡中花,水中月,去鏡水,則花月無有也。即使其靜功綿延,一 生不息,其光景愈妙,虛幻愈深,正如人終日不離鏡水,玩弄花月一生,
    徒自欺一生而已,何與於存心養性之功哉?(《性理評》)


    又說:


    今玩鏡裡花,水中月,信足以娛人心目。若去鏡水,則花月無有 矣。即對鏡水一生,徒自欺一生而已矣。若指水月以照臨,取鏡花以
    折佩,此必不可得之數也。故空靜之理,愈談愈惑;空靜之功,愈妙 愈妄。吾願求道者,盡性而已矣。(《存人編》)


    釋氏講洞照,但所洞照的,不過是鏡花水月之境。幻境的花月,是由於鏡水的關繫造成的,如果離開了鏡水,當然那幻境的花月,也就失其根據。即或能把握到幻境的花月,試問這於實事實物的認識,有何補益?習齋更用水作譬,說明永遠不能達到洞照之境。他說:


    不至於此,徒苦半生,為腐朽之枯禪;不幸而至此,自欺更深。 何也?人心如水,但一澄定,不濁以泥沙,不激以風石,不必名川巨
    海之水,能照百態,雖渠溝盆盂之水,皆能照也。今使竦起靜坐,不 擾以事為,不雜以旁念,敏者數十日,鈍者三五年,皆能洞照萬像, 如鏡花水月,功至此,快然自喜,以為得之矣。或豫燭未來,或邪妄 相感,人物小有征應,愈隱怪驚人,轉相推服,以為有道矣。(《存人編》)


    天地間豈有不流動之水?不著地,不見沙泥,不見風石之水?一 動一著,仍是一物不照矣。(《存人編》)


    水是能夠臨照百態的,當濁以沙泥,激以風石的時候,就不能夠臨照百態了。如果水能夠不為泥沙所濁,不為風石所激,平靜澄清,當然是百態映照。不但是名川巨海之水是如此,就是微細的溝渠,甚至盆盂之水,亦莫不如此。不過我們要知道:宇宙當中,沒有不流動、不著地、不為泥沙所濁、不為風石所激的水存在。人的心正復如此。因此習齋認為從靜坐而達到的那種洞照的境地,僅不過是一種鏡花水月,自欺欺人而已。習齋反劉靜坐,並不是單就理論方面說,乃是他自己“身歷”的結果。他說:


    予戊申前,亦嘗從宋儒用靜坐功,故身歷而知其為妄,不足據也。 (《存人編》)


    “身歷而知其為妄”,正是習齋的實踐的精神,所以他在反對靜坐的時候,能夠處處得力,搔著癢處,這是習齋獨到的地方。因此他認為宋儒和孔孟是不容相混的兩種不同的繫統。他曾經舉過一個極有趣味的例子,來說明這種不同。他以為我們現在可以畫兩個堂室:一個堂上坐著孔子,他身上所佩帶的是劍佩、觹決、雜玉、革帶、深衣之類,兩旁侍立的有七十二子。他們有的在演習著禮,有的在鼓瑟鼓琴,有的在羽箭舞文,干戚舞武,有的在問仁問孝,有的在商議兵農政事,他們身上所佩帶的,也同孔子一樣。四壁所放置的盡是弓矢、鉞戚、簫磐、算器、馬策,以及習禮時候所用的那些衣冠等等的東西。一個堂上坐著程子,他身上所穿戴的卻是博帶峨冠,兩旁侍立的乃是遊、楊、朱、陸等人。他們有的在返觀靜坐,有的在執書伊吾,有的在對談靜敬,有的在榒筆著述。四壁所放置的盡是書籍、字卷、翰研、黎棗等物。我們試比較一下,這兩個堂室是不是相同的呢?習齋因此說:


    予未南遊時,尚有將就程、朱附之聖門之意。自一南遊,見人人 禪子,家家虛文,直與孔門敵對;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
    乃定以為孔、孟、程、朱,判然兩途,不願作道統中鄉願矣。(《年譜》)


    這是習齋反對靜坐的堅決的態度。習齋因為反對靜坐,所以提出“實用”兩個字來。他的學生李士恭說:


    所學即其所用,所用即其所學,烏有所謂靜坐觀空,泛濫書傳以 為學者哉?(《聖經學規纂》)


    宋儒內外精粗,皆與聖道相反。養心,必養為無用之心,致虛守寂; 修身,必修為無用之身,徐言緩步;為學,必為無用之學,閉門誦讀。 不去其病盡,不能入道也。(《李塨年譜》)


    實用和靜坐,是剛剛相反的兩種態度。如果是靜坐觀空的話,結果就要成為無用之心、無用之身、無用之學。譬如我們的五官百骸,各有其用,現在有言不聽,人來不視,則耳目之用失;手不接物,足惡動作,則手足之用失;靜坐觀心,身不喜事,則身心之用失。可見實用和靜坐,是一實一虛,一有用,一無用。所以他們主張,“所學即其所用,所用即其所學”。在顏習齋的《年譜》上,曾經記載過習齋和陳同甫的會話。


    陳同甫說:“人纔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兵食以 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習齋說:“德性以用見其醇駁,
    口筆之醇者不足恃;學問以用而見其得失,口筆之得者不足恃。”


    實用和靜坐,一個是動態,一個是靜態;一個是活潑潑地,一個是麻木不仁。毋怪習齋說:“一體不仁,則一用不具。”


    (三)反對以氣質為惡


    宋儒謂人性有天坦泛性和氣質之性之分,他們認為一切的惡端,都是由於氣質之性。習齋對此,甚為反對。他認為氣質不但非性之累,而且舍去了氣質就無法做到存養的地步。這是清儒的一貫的看法。我們且看習齋曾經有過這樣的說明,他說:


    程、朱惟見性善不真,反以氣質為有惡,而求變化之,是戕賊人 以為仁義,遠人以為道矣。(《存性編》)


    心性非精,氣質非粗,不惟氣質非吾性之累,而且舍氣質無以存 養心性。(《存性編》)


    氣質拘此性,即從此氣質明此性,還用此氣質發用此性,何為拆 去?且何以拆去?(《存性編》)


    ……故曰人為萬物之靈,故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其靈而能為者, 即氣質也。非氣質無以為性,非氣質無以見性也。今乃以本來之氣質
    而惡之,其勢不並本來之性而惡之不已也。(《存性編》)


    氣質和性,實際上是一個東西,本沒有什麼精粗善惡的分別。所謂性,就是指的氣質,離開氣質,則無性之可言。如果強以氣質為惡,結果一定要做到戕賊人性的地步。習齋曾經舉過一個例子,說明這種關繫。譬如我們的眼睛,眶、皰、睛之屬,好比是氣質,光明能見物,好比是性。我們不能說,能見物的東西專視正色,眶、皰、睛之屬便專視邪色。我們知道,能見物的東西和眶、皰、睛之屬是不必分開的,也無從分開的。目能視,是指目之性;目見物,是指情之動;視物有詳略遠近的不同,乃是指纔之能,都沒有什麼惡之可言。隻有被外界的邪色所引動,而障蔽其明的時候,然後有所謂淫視,而發生了惡。其所以被外界的邪色所引動,不是性之咎,當然也不是氣質之咎。如果一定要歸咎於氣質,那就非先去掉能視的目不可。習齋說:


    若謂氣惡,則理亦惡,若謂理善,則氣亦善。蓋氣即理之氣,理 即氣之理,烏得謂理純一善,而氣質偏有惡哉?(《存性編》)


    正是說明這個道理。所以習齋主張:“不惟有生之初,不可謂氣質有惡,即習染極兇之餘,亦不可謂氣質有惡也。”然則“惡”是怎樣發生的呢?習齋認為是由於兩種關繫。是誤用其情,第二是引蔽習染。何謂誤用其情?他說:


    如火烹炮,水滋潤,刀殺賊,何咎?或火灼人,水溺人,刀殺人, 非火水刀之罪也,亦非其熱寒利之罪也。手持他人物,足行不正途,
    非手足之罪也,亦非持行之罪也。耳聽邪聲,目視邪色,非耳目之罪也, 亦非視聽之罪也。皆誤也,皆誤用其情也。(《存性編》)


    何謂引蔽習染,他曾引朱晦庵一段話以當說明。朱晦庵說:


    人生而靜,天之性,未嘗不善。感物而動,性之欲,此亦未嘗不善。 至於物至知誘,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 天理滅矣,方是惡也。


    習齋更補充地解釋:


    誤始惡,不誤不惡也。引蔽始誤,不引蔽不惡也。習染始終誤, 不習染不終誤也。(《存性編》)


    惡的發生,是由於誤。何以有誤,又是因為引蔽的緣故。若不加以習染,尚有覺悟的可能,若是習染已深,便終誤而永無自覺的機會。所以習齋很肯定地主張:


    氣質之性無惡,惡也者,蔽也,習也。


    習齋又拿水說明性。他說:


    澄澈淵湛者,水之氣質。其濁之者,乃雜入水性本無之土,正猶 吾言性之有引蔽習染也。其濁之有遠近多少,正猶引蔽習染之有輕重
    淺深也。若謂濁是水之氣質,則濁水有氣質,清水無氣質矣,如之何 其可也?(《存性編》)


    ……不知原善者,流亦善;上流無惡者,下流亦無惡。其所謂惡 者,乃是他途歧路,別有點染。譬如水出泉,若皆行石路,雖自西海
    達於東海,絕不加濁,其有濁者,乃虧土染之,不可謂水本清而流濁也。 知濁者為土所染,非水之氣質;則知惡者,是外物染乎性,非人之氣 質矣。(《存性編》)


    水之濁,是由於泥土的雜入,不是水的氣質。人的惡,是由於外物的引蔽習染,不是人的氣質。可見氣質本來不是惡的。不過人與水比較,究竟有不同。泥土雜入水中,在水的本身是無可如何的;但是人對於外物的引蔽習染,卻不能不負相當的責任。所以習齋說:


    水流未遠而濁,是水出泉即遇易虧之土,水全無與也,水亦無如 何也。人之自幼而惡,是氣質偏駁,易於引蔽習染,人與有責也,人
    可自力也,如何可倫?(《存性編》)


    水濁了,我們有一種洗水的方法。傳說從前的人,曾經把惠山上面的泉水帶到京師裡去。有的時候水臭了,京師裡面的人,知道一種洗水的方法,他們把沙石放在覽中,然後把水傾倒在上面,水經過了沙石流到下面,如此者數十次,水纔能夠慢慢地恢復原狀,成為一種清泉。我們要知道這種洗水的方法,是洗去了水的習染,並不是洗去了水的氣質。水濁了,有洗水的方法,人對於引蔽習染的關繫,則將何如?習齋說:


    ……然則氣質偏駁者,欲使私欲不能引染,如之何?惟在明明德 而已。存養省察,摩厲乎詩書之中,涵濡乎禮樂之場,周、孔教人之
    成法固在也。自治以此,治人即以此,使天下相習於善,而預遠其引 蔽習染,所謂以人治人也。(《存性編》)


    周、孔教人的成法,是那些三事、六行、六府、六德、六藝之道,是指的實事實物而言。我們在實事實物當中,能夠下一番存養省察的工夫,就可以做到“預遠其引蔽習染”的地步,氣質縱有偏駁也可以不為私欲所引染。惡既然是由於引蔽習染的關繫,當然氣質本身便無惡之可言了。以氣質為惡,是程、朱以後的看法。習齋說:


    大約孔、孟而前責之習,使人去其所本無;程、朱以後責之氣, 使人憎其所本有。是以人多以氣質自諉,竟有山河易改,本性難移之
    諺矣。其誤世豈淺哉!(《存性編》)


    宋人以氣質為惡,是錯誤的根源,為什麼當時都不能覺察到呢?這是由於“空談易於藏拙”的緣故。他說:


    大約宋儒仞性,大端既差,不惟證之以孔、孟之旨不合,即以其 說互參之,亦自相矛盾者多矣。如此之類,當時皆能欺人,且以自欺,
    蓋空談易於藏拙,是以舍古人六府、六藝之學,而高言性命也。(《存 性編》)


    為什麼“空談易於藏拙”?這正是“畫鬼容易畫馬難”的道理。習齋對於那些空談而自欺的學說,是盡力反對的,他所注重的仍是六府、六藝之學。他說:


    周、孔似逆知後世,有離事物以為道,舍事物以為學者,故德、行、 藝總名日物。明乎六藝固事物之功,即德行亦在事物內,大學明親之 功何等大,而始事隻日在格物。空寂靜悟,書冊講誦,焉可溷哉!(《年譜》)


    內篤敬而外肅容,體之根心也,靜時踐其形也;六藝習而百事當, 性之良能也,動時踐其形也;絮矩行而上下通,心之萬物皆備也,同
    天下踐其形也。禪宗焉能亂我哉!(《年譜》)


    總之,習齋的思想,處處反對空言立教,處處以事物為歸,所謂見理於事,便是他的實踐的精神。


    關干習齋的思想,既已說明一個大概,現在對於顏、戴兩氏思想上的關繫,可以加以討論。


    習齋給予東原的影響,是他的“見理於事”,“以事物為歸”的主張。東原的思想,雖然出發於“生生”,雖然處處看重一個“欲”字,然而他的歸結,卻是著重“人倫日用”。這種思想,是很明顯地受了習齋的影響。東原說:


    全乎智仁勇者,其於人倫日用行之,而天下睹其仁,睹其禮義, 善無以加焉,自誠明者也。學以講明人倫日用,務求盡夫仁,盡夫禮義,
    則其智仁勇所至,將日增益於聖人之德之盛,自明誠者也。(《孟子字 義疏證》)


    又說:


    就人倫日用舉凡出於身者,求其不易之則,斯仁至義盡而合於天, 人倫日用,其物也;日仁、日義、日禮,其則也。(《孟子字義疏證》)


    人倫日用,是指的日常的事物和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繫而言。我們為學的目的,就在講明這種人倫日用,以求做到“盡夫仁、盡夫禮義”的地步。隻有在人倫日用裡面,纔可以看出仁與禮義的關繫。人倫日用是物,仁義禮是則,有物必有則,有人倫日用,必有仁義禮。東原更拿飲食和知味做例子,來說明這種關繫。他說:


    然智愚賢不肖,豈能越人倫日用之外者哉?故日:“人莫不飲食也, 鮮能知味也。”飲食喻人倫日用,知味喻行之無失。使舍人倫日用以 為道,是求知味於飲食之外矣。(《疏證》)


    我們不能在飲食之外求知味,當然我們也不能舍去人倫日用,而另求其所謂道了。所以他說:


    極言乎道之大如是,豈出人倫日用之外哉?(《疏證》)


    東原所說的人倫日用,正是習齋所說的事、所說的物。東原所說的仁、義、禮,正是習齋所說的正德、利用、厚生,以及所謂德、行、藝。東原所說的“學以講明人倫日用”,“於人倫日用行之”,與習齋所說的“見理於事,則以徹上徹下矣”,用意正同。東原以為舍人倫日用,則無道之可言,也與習齋所說的“不見諸事,非德非用非生也”,“不征諸物,非德非行非藝也”,是同一的看法。可見東原受習齋的影響很不小。


    至於清儒對理和欲的問題,似乎都是取著同一的觀點。王船山說:“天下之公欲,即理也;人人之獨得,即公也。”顏習齋說:“氣質之性無惡;惡也者,蔽也,習也。”戴東原說,“凡有血氣心知,於是乎有欲”,“生養之道,存乎欲者也”。這種看重“欲”的思想,是王、顏、戴諸氏的一致的看法,也正是清儒思想的一大特色,我們可以看到清代哲學和宋、明哲學完全立於正反對的地位。


    三、戴東原的“生的哲學”


    東原全部思想,都在說明一種“動”的現像,他用“生生”兩個字表現出來。他說:


    氣化之於品物,可以一言盡也,生生之謂歟!(《原善上》)


    “生生”這兩個字,是東原說明氣化與品物的根據,同時也正是東原全部思想的出發點。東原處處在告訴我們:氣化流行的關繫,生生不息的現像,以及發生萬有不齊的品物的所以然。“因氣化而有生生,因生生而有品物”,這兩句話可看作東原全部思想的縮影。何謂氣化?東原以為,充滿宇宙間的,隻有一種“氣”的存在。在宇宙當中,也隻有一種變動不已的“化”的作用。一切萬物的滋長綿延,都是由於“氣化”的作用。關於氣化之理,他這樣說明:


    凡有生即不隔於天地之氣化。陰陽五行之運而不已,天地之氣化 也,人物之生生本乎是。(《疏證中》)


    氣化和陰陽五行的關繫,究竟怎樣?在這裡有說明的必要。氣化和陰陽,並不是兩件東西。所謂氣,就含著陰陽二氣,二氣相反而相成。當它們相感相遇的時候,就要發生一種運行不已的變化的作用。我們對於陰陽二氣感遇而生的變化,就稱之為“氣化”。可見,氣,正是指的陰陽二氣而言;化,正是指的陰陽二氣相感相遇時所發生的變化而言。氣化和陰陽是同一的東西,並不是說,在陰陽二氣之外,另有所謂氣化的作用存在。王船山在說明陰陽和動靜的關繫的時候,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動靜者,即此陰陽之動靜,動則陰變於陽,靜則陽凝於陰……非 動而後有陽,靜而後有陰,本無二氣,由動靜而生。(《正蒙注》)


    船山認為動靜即此陰陽之動靜,東原認為氣化即此陰陽之氣化,正是同一的看法。五行的關繫,又怎樣呢?東原說:


    舉陰陽則賅五行,陰陽各具五行也;舉五行即賅陰陽,五行各有 陰陽也。(《疏證中》)


    五行的相克相生,和陰陽的相感相遇,同樣地要發生一種變化的作用。可以說宇宙間一切變化的作用,都不出相感相遇相克相生的關繫以外。而且在陰陽二氣裡面,就含著五行相克相生的關繫;在五行裡面,也就含著陰陽相感相遇的作用。所以說:“陰陽各具五行,五行各有陰陽”;“舉陰陽則賅五行,舉五行則賅陰陽”。氣化和陰陽五行的關繫,既已說明,我們就可以知道東原拿陰陽五行運而不已一點來說明氣化的原因。東原說:
    陰陽五行以氣化言也。(《緒言上》) 氣化是從陰陽五行運而不已的關繫顯現出來的,但是宇宙間的萬事萬物,卻又是從氣化裡面發生出來的。凡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都不能與天地之氣化隔離;一旦隔離,則其生機即將斷絕。因為人物的生生,正是本乎天地的氣化。東原便把握著這種關鍵,以建樹他的“生的哲學”。
    東原所說的“生生”,與“流行”的意義不同。“流行”是單指一種運行不已的變動的現像,“生生”卻包括擴大、發展、綿延、滋長的現像而言。所以他在說了一句“澎7不已”之後,還要加上一句“生生不息”。他說: 天地之氣化,流行不已,生生不息。(《緒言上》) 一陰一陽,流行不已,生生不息。(《緒言上》)
    東原把那種擴大、發展、綿延、滋長的“生生不息”的現像稱之為“化”。他處處在說明“生生”,也正是他處處在說明“化”。所以他說:
    生生者,化之原;生生而條理者,化之流。(《原善上》) 有了氣化,就發生一種變動的現像;這現像是由於一種動力,以使其“運行不已”,東原便稱之為“生生,’;有了這種動力,就產生萬有不齊的品物。各依其類,有條不紊地滋長綿延著,成為一種動向,東原便稱之為“條理”。“生生”可以說明發展的過程,“條理”可以顯現發展的關繫。假使沒有“生生”,根本不能成為“條理”;假使沒有“條理”,根本無法顯現“生生”。“條理”和“生生”,實際上隻是一件事體的兩面。就其藏諸體者而言,就稱之為“生生”;就其顯諸用者而言,就稱之為“條理”。“條理”不僅顯現了“生生”的本質,在“條理”本身就潛藏著“生生”的本質。“生生”不僅說明了“條理”的不同,在“生生”的瞬間,就潛伏著“條理”的不同。這便是所謂“化”,所謂“氣化”。關於“生生”和“生生而條理”,東原實在說得很透徹。不過說到“孳生”的“類”,東原的思想就有問題了。譬如他說:


    氣化生人生物以後,各以類孳生久矣;然類之區別,千古如是也, 循其故而已矣。在氣化分言之曰陰陽,又分之日五行,又分之則陰陽
    五行,雜揉萬變。是以及其流形,不特品類不同,而一類之中,又復 不同。(《緒言上》)


    “氣化生人生物以後,各以類孳生”,“雜糅萬變……一類之中.又復不同”,這仍是他的“由氣化而有生生,由生生而有品物”的看法。不過所謂“類之區別,千古如是,循其故而已矣”,這簡直是一種“類”不變的思想,這還談得上生的哲學嗎?不謂以標榜“生生”的東原,卻見不及此,可見成見的擺脫是一件頗不容易的事。


    東原處處著重“化”的說明,即以“生生”和“生生而條理”說明“化”的兩種現像,並建樹他的思想體繫。他把宇宙當中一切的現像,分為三類:,自然的;第二,必然的;第三,本然的。“自然的”關繫,他叫做“順”;“必然的”關繫,他叫做“常”;“本然的”關繫,他叫做“德”。另外又提出一個“道”字來,叫我們在道裡面。明了“天地之順”;提出一個“善”字來,叫我們在善裡面,察知“天地之常”;提出一個“性”字來,叫我們在性裡面,通曉“天地之德”。表面上好像在說明“道”和“順”的關繫,“善”和“常”的關繫,“性”和“德”的關繫,實際上卻是處處在說明所謂“自然”“必然”和“本然”,也即是說明所謂“化”。我們現在就根據這三方面,對東原思想體繫,作一番檢討。


    (一)道


    東原對於“道”之一字的說明,是從他的中心思想的“化”出發。他對於“道”,好像說得非常復雜,實際上是很簡單的。他恐怕我們對這種表面上好像復雜的“道”,不能了解,不能認識,所以處處提出一種“自然”來解釋。他認為所謂“道”,就是那種“自然”的現像,任自然的現像自由發展,不加傷害,就可認識這個“道”,把握這個“道”。東原下“道”之一字的定義說:


    道,言乎化之不已也。(《原善上》)


    一陰一陽,蓋言天地之化不已也,道也。(《原善上》)


    “道”,指“化”而言,指“化之不已”而言。天地間何以能夠發生“化”的作用?“化”的作用又何以能夠“不已”?這是由於天地間有陰陽的兩種不同的作用的緣故。當這兩種不同的作用相接觸的時候,就發生一種“動”的作用,在“動”的作用裡面,就潛藏著“化”。“動”的作用,永無停止,那麼,“化”也當然是“不已”。為什麼在“動”的作用裡面潛藏著“化”?為什麼“動”的作用又永無停止?他曾經提出“生”和“息”兩個字來說明。他說:


    動而輸者立天下之博,靜而藏者立天下之約。博者其生,約者其息, 生者動而時出,息者靜而自正。君子之於問學也,如生;存其心,湛 然合天地之心,如息。人道舉配乎生,性配乎息。生則有息,息則有生, 天地所以成化也。(《原善上》)


    生生之呈其條理,顯諸仁也。惟條理是以生生,藏諸用也。顯也 者,化之生於是乎見。藏也者,化之息於是乎見。生者至動而條理也,
    息者至靜而用神也。卉木之枝葉華實,可以觀夫生。果實之白,全其 生之性,可以觀夫息。(《原善上》)


    關於生生和條理,我們已另有說明。這兩個名詞,對於東原的全部思想,關繫頗為重大。講到後面,我們還要詳加闡述,在這裡僅連帶地說說。東原以為宇宙當中一切的現像,可以用兩個字包括淨盡,一個是“動”字,一個是“靜”字。“動”和“靜”就表面看來,好像是相反的,其實不然。“動”,是就顯諸外的那種外表的現像而言;“靜”,是就藏諸內的那種內部的關繫而言。“動”和“靜”,實際上是一件事體的兩面。更正確地說,所謂靜者,實即是動,是動的另一種作用。因為有了動的作用就發生天下的萬事萬物,這就叫做“立天下之博”,這便是所謂“生”。又因為有了靜的作用,就潛藏著那種發生萬事萬物的原動力,這就叫做“立天下之約”,這便是布胃“息”。“生”即是那種“時出”而“條理”的“動”,“息”即是那種“自正”而“用神”的“靜”。“靜”既然是一種原動力,我們怎能說“靜”不是“動”呢?東原對“生”和“息”的看法,也正相同。他認為:“生”,不是一個單純的“生”,而是“化之生”;“息”,不是一個單純的“息”,而是“化之息”。假如我們把生和息僅僅看作一種單純的作用,那就是一種機械的看法。宇宙間萬事萬物滋長綿延的現像,是那種“生生”的作用。惟其有了滋長綿延的生生,所以就產出那許多有條不紊的品物的條理來,這就叫做“顯諸仁”。但是在那許多有條不紊的品物的條理裡面,卻又潛藏著那種滋長綿延的生生的新的作用,這就叫做“藏諸用”。由“顯諸仁”可以看到“化之生”,由“藏諸用”可以看到“化之息”。“生”是“息”的一種顯現,“息”裡面正潛藏著“生”,一生一息,形成永無停止的“動”,即形成“不已的化”。東原更恐怕我們對於“生”和“息”的關繫,不能了解得十分透徹,於是更舉例證明。他以為人倫日用是生,而我們的性卻能適合於人倫日用,這便是息。我們日新月異地研究學問,是生,而我們的存心,卻能體驗所學,見諸實行,這便是息。草木的發芽滋長、株成葉茂、華繁果熟的現像,是生,但是那些發芽滋長、株成葉茂、華繁果熟的現像,無一不包含於果實之白裡面,這果實之白便是息。一生一息,相因相倚,相反相成,無有止極,便是天地所以化之不已的原因。東原便是把這種化之不已的現像,叫做“道”。他認為這種現像是自然的現像。於是處處用“自然”以解釋“道”兼解釋“化”。他說:


    知其自然,斯通乎天地之化。(《原善上》)


    所謂“天地之化”,即是自然現像。我們隻要認識自然現像,就能通曉天地之化。但是所謂自然現像,究竟是怎樣的現像呢?東原仍舊提出“生生”兩字。他說:


    氣化之於品物,可以一言盡也,生生之謂歟!(《原善上》)


    所謂“生生”,含有生長、生動、生活、生存的意思,又含有滋長、綿延、繼續不斷的意思。這兩層意思是分不開的。前者名之為“生”,後者名之為“生生”。譬如說,一顆麥,當我們把它種植到泥土裡面以後,就慢慢地活動而生長起來,結果成為一種草本的植物,而產出了一個新的麥穗,在這個麥穗裡面,卻包含著千百顆新的麥粒。一個蠶子,得著了適當的溫度的時候,就變成一條蠶,然後成繭、成蛹,一直到成蛾,蛾又產出千百個蠶子。麥粒從種植到泥土以後,長成為草本植物,長出了新的麥穗,都是一種“生”的作用。但是等到從麥穗裡面,更產出千百顆新的麥粒來的時候,那就不僅是“生”的作用,而更含有“生生”的作用了。蠶子從成蠶、成繭、成蛹,一直到成蛾,都是一種“生”的作用。但是等到蛾又產出千百個蠶子來的時候,那也不僅是“生”的作用,而更含有“生生”的作用。一定要達到了“生生”的境地,纔算完成了“生”的使命。宇宙間萬事萬物,所以能夠滋長綿五互繼續不斷,正由於有這“生生”的作用。這“生生”的作用,就是服胃自然現像。如果我們能夠依順著這科!自然現像,就能把握住“生生”,反之,如果背逆了這種自然現像,就要失去“生生”了。東原說:


    言乎自然之謂順。(《原善上》)


    自然者天地之順。(《原善上》)


    東原特別提出了一個‘順”字,以說明自然,是很有深意的。他認為“順”就是“道”。所以說:


    上之見乎天道,是為順。(《原善上》)


    明乎天地之順者,可與語道。(《原善上》)


    言乎順之謂道。(《原善上》)


    天下之道盡於順。(《原善上》)


    東原不但認“順”就是“道”,同時他還認“順”和“生生”,也有密切的關繫。他說:


    一陰一陽,其生生乎!其生生而條理乎!以是見天地之順。故曰 一陰一陽之謂道。(《原善上》)


    總之,東原所說的“自然”,所說的“順”,所說的“道”,所說的“生生”,所說的“化”,實際是同一的東西,明白了這點,纔能把握住他的全部的思想。現在更進一步看東原對“道”的說明。他把“道”分為“天道”和“人道”。他說:


    道有天道人道:天道,陰陽五行是也;人道,人倫日用是也。(《緒 言上》)


    在天為天道。在人,咸根於性而見於日用事為,為人道。(《原善上》)


    人道本於性,而性原於天道。(《疏證下》)


    大致在天地則氣化流行,生生不息,是謂道。在人物則人倫日用, 凡生生所有事,亦如氣化之不可已,是謂道。故《易》日:“一陰一
    陽之謂道。”此言天道也。《中庸》日:“率性之謂道。”此言人道也。(《緒 言上》)


    天道,指陰陽五行而言,是“氣化流行,生生不息”;人道,指人倫日用而言,是“凡生生所有事,亦如氣化之不可已”。以氣化流行的自然現像而言,就稱之為天道。以日用事為的人物關繫而言,就稱之為人道。天道和人道,並不是對立的,而是連貫的。人道的發生,是以天道為根據。因為我們的日用事為的人道,都是根據我們的本性而發生的。《易經》上所說的“一陰一陽之謂道”,是指的天道;《中庸》上所說的“率性之謂道”,是指的人道。東原拿“體物”說明天道;拿“生養之道”說明人道;另提出一個“分”字來,以說明人道和天道的關繫;又提出“實體實事”來,以說明人道和天道的所在。我們先看東原對於天道的說明。他說:


    天道,五行陰陽而已矣。(《原善上》)


    五行陰陽者,天地之事能也。(《原善上》)


    言乎天地之化日天道。(《緒言上》)


    所謂天道即就天地化生而言。天地何以化生?乃由於五行陰陽。五行陰陽,東原認為是天地的事能,而稱之為天道。他在說明體物的時候,用五行陰陽來說明;在說明天道的實體的時候,也用五行陰陽來說明。又在說明由天道化分為人道的時候,仍是用五行陰陽來說明。他說:


    形而上者,陰陽鬼神胥是也,體物者也。(《原善上》)


    五行之成形質者,則器也。其體物者,道也。(《原善上》)


    器言乎一成而不變,道言乎體物而不可遺。(《疏證中》)


    這是說明體物。他說:


    陰陽五行,道之實體也。(《疏證中》)


    人物同本於天道。陰陽五行,天道之實體也。(《緒言上》)


    這是說明天道的實體。他又說:


    由天道以有人物,五行陰陽,生殺異用,情變殊致。是以人物生生, 本五行陰陽,征為形色。(《原善中》)


    陰陽五行,道之實體也。血氣心知,性之實體也。有實體,故可分。 惟分也,故不齊。古人言性,惟本於天道如是。(《疏證中》)


    天道,陰陽五行而已矣。人物之性,咸分於道,成其各殊者而已矣。 (《疏證中》)


    這是說明由天道劃分人道。惟其認天道是體物的,所以告訴我們:“萬物育,則天下無或不得其順者也。”(《原善下》)惟其認天道是實體的,所以說:“語道於天地,舉其實體實事而道自見。”(《疏證下》)惟其認人道是由天道劃分的,所以說:“人道本於性,而性原於天道。”(《疏證下》)這是東原一貫的說明。我們再看他怎樣說明人道,他說:


    行於人倫庶物之謂道。(《原善上》)


    人道,人倫日用、身之所行,皆是也。(《疏證下》)


    語道於人,人倫日用,咸道之實事。(《疏證下》)


    然智愚賢不肖,豈能越人倫日用之外者哉?故曰:“人莫不飲食也, 鮮能知味也。”飲食喻人倫日用,知味喻行之無失。使舍人倫日用以 為道,是求知味於飲食之外矣。(《疏證下》)


    東原從人倫日用說明人道。以為“道”隻宜從人倫日用上去求,如果離開人倫日用以求“道”,正和離開飲食以求知味一樣。顏習齋說:


    孔子則隻教人習事,迨見理於事,則已徹上徹下矣。(《存學編》)


    習齋那種“見理於事”的主張,和東原求道於人倫日用的主張,用意是相同的。所以東原說:


    出於身者,無非道也。(《疏證下》)


    道者,居處飲食言動,自身而周於身之所親,無不該焉也。(《疏 證下》)


    極言乎道之大如是,豈出人倫日用之外哉?(《疏證下》)


    人道賅括人倫日用,既已說明,但人倫日用又怎樣解釋呢?東原便提出“生養之道”來。他說:


    飲食男女,生養之道也,天地之所以生生也。(《原善下》)


    聖人順其血氣之欲,則為相生養之道。(《疏證上》)


    生養之道,就是天地所以生生的大道,實際上是飲食男女的“大欲”。東原很坦白地告訴我們,這種飲食男女的大欲,正是所謂的生養之道。我們隻要能夠依順著這種飲食男女的血氣之欲,就可以完成生養之道,也就可以完成“天地之所以生生”的大道。所以東原說:


    生養之道,存乎欲者也;感通之道,存乎情者也。(《原善上》)


    合聲色臭味之欲,喜怒哀樂之情而人道備。(《疏證中》)


    耳目百體之欲,求其故,本天道以成性者也。人道之有生,則有 養也。(《原善上》)


    又說:


    耳目百體之所欲,血氣之資以養者,所謂性之欲也,原於天地之 化者也。故在天為道,在人為性,而見於日用事為為人道。(《緒言上》)


    欲本乎天道以成性,是“原於天地之化”的,又怎樣可以去呢?主張去欲的人,無異於主張去生養之道。東原對這點特別看重,所以說:


    是故去生養之道者,賊道者也。(《原善下》)


    然則我們對於這種生養之道的欲,就可以漫無節制地放縱了嗎?是又不然。東原說:


    夫耳目百體之所欲,血氣之資以養者,生道也。縱欲而不知制之, 其不趨於死也,幾希!(《緒言上》)


    “制之”這兩個字,東原看得非常重要,這就包含在他所說的“條理”裡面。所以東原說:


    惟條理是以生生,條理苟失,則生生之道絕。(《疏證下》)


    “生生”,是指自然的關繫而言;“條理”,是指必然的關繫而言。那種 顯現必然關繫的“條理”,正含著完成自然關繫的“生生”之道的作用。假 使失去了那必然關繫的“條理”,則所謂自然關繫的“生生”,亦將不能成立。 東原以“道”之一字,來說明自然關繫的“生生”;以“善”之一字,來說 明必然關繫的“條理”,是一個很有組織的說明。現在我們說明“善”。


    (二)善


    東原對於“善”之一字,看得非常重要。可以說這是他的全部思想的主眼。他下“善”之一字的定義,說:


    善,言乎知常、體信、達順也。(《原善上》)


    怎樣叫做“常”?怎樣叫做“信”?怎樣叫做“順”?他曾逐一加以說明:


    上之見乎天道,是謂順。(《原善上》)


    實之昭為明德,是謂信。(《原善上》)


    循之而得其分理,是謂常。(《原善上》)


    但所謂“道”,所謂“德”,所謂“理”,又是怎樣的呢?他說:


    道,言乎化之不已也。德,言乎不可渝也。理,言乎其詳致也。(《原 善上》)


    對於“順”和“道”的關繫,我們上面已有說明。對於“信”和“德”的關繫,我們在後面就要討論到。在這裡我們單提出“常”和“理”的關繫來解說。東原說:


    察乎天地之常者,可與語善。(《原善上》)


    東原說明“善”,雖然提到了“信”,提到了“順”,可是他特別看重的,還在一個“常”字。我們隻要對“常”之一字,詳加闡明,就可以了解東原所說的“善”了。東原說:


    生生,仁也。未有生生而不條理者。條理之秩然,禮至著也。條 理之截然,義至著也。以是見天地之常。三者咸得,天下之懿德也,
    人物之常也。故曰“繼之者,善也”。(《原善上》)


    善,曰仁,曰禮,曰義:斯三者,天下之大衡也。(《原善上》)


    東原把仁、義、禮三者,稱之為善,又稱之為常。他以“生生”說“仁”,以“條理”說&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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