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緒論

章讓-雅克·盧梭（1712-1778）

——遭受迫害的哲學家

第二章阿瑟·叔本華（1788-1860）

——讓人討厭的菩薩

第三章弗裡德裡希·尼采（1844-1900）

——病態的超人

特寫：尼采和納粹

第四章伯特蘭·羅素（1872-1970）

——研究人類行為的數學家

第五章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1889-1951）

——憤怒的禁欲主義者

第六章馬丁·海德格爾（1889-1976）

——魔術師，掠奪者，農夫，納粹分子

特寫：愛洛伊絲情結

第七章讓-保羅·薩特（1905-1980）

——魅力無窮，風流倜儻的思想暴君

特寫：行為糟糕的女哲學家

第八章米歇爾·福科（1926-1984）

——瘋狂，性，懲罰

特寫：德米特裡阨斯：雅典的哲學家國王

後記

延伸閱讀

譯名對照表

譯者的話

緒論

每種偉大的哲學都是它的創立者的自白，一種秘密的，不情願的個人傳記。

——尼采

思想偉大的人，犯的錯誤肯定也大。

——海德格爾

2500年以來，哲學家們經常遇到同一個問題：他們的理性思考與課堂之外的生活到底有什麼樣的關繫？被公認為是西方偉大的哲學家的蘇格拉底（柏拉圖的老師）就說不動腦筋思考的人就“不配活著”。他勸說雅典大街上的同胞思考他們的生活，以便作出適當的改變。可是他自己的生活很難說是讓人感到鼓舞的典範。雅典人終厭煩了他不斷的質問前399年投票將他處死。

以柏拉圖為首的哲學家們看到蘇格拉底的可怕命運後，決定退回到書齋中去。柏拉圖有意在城外創建了個私塾，決心不與政治發生任何關繫。在其描繪美好社會藍圖的《理想國》中，柏拉圖聲稱隻有哲學家纔真正適合當統治者，因為隻有他們是完全理性的，能夠壓抑自己的生理衝動，看到真正的利益所在。《理想國》隻是理想，不能指望在地球上實現，但是柏拉圖仍忍不住要關心政治。他拜訪位於西西裡錫拉丘斯的暴君狄奧尼西奧斯不下三次，希望喚醒狄奧尼西奧斯的兒子狄奧尼西奧斯二世的哲學靈感。結果帶來了災難，這個小狄奧尼西奧斯成為操哲學家腔調的暴君。他被趕下臺的部分原因就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性欲。柏拉圖脫不了干繫，錫拉丘斯也卷入無休止的內戰中。此後，大多數哲學家有很長時間和政治脫離關繫，雅典法勒羅姆的短暫的獨裁者德米特裡阨斯是個滑稽的例外。這個哲學家國王的糟糕進一步強化了哲學和政治不能攪和在一起的觀點。

哲學家不是正人君子或聖徒，從來沒有宣稱要過無可挑剔、完美無缺的生活。按理說，隻要他們的思想是深刻的，生活上的怪癖不應該自動否定其理論的合理性。不過就算哲學家不是牧師，他們也不能聲稱完全和自己的作品脫離關繫，這點和其他形式的藝術家不同。畫家、音樂家和詩人可以在行為上表現得非常糟糕，但同時不影響被稱作偉大。

然而，我們期望哲學家更高貴、更聰明，至少表現出試圖按照自己的理論來生活的努力，這個願望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不管怎麼定義，“哲學家”的意思是熱愛智慧的、聰明絕頂的，不摻和任何利益地追求真理和美德的人。許多哲學家做到了這些：在古希臘，斯多葛學派的芝諾，伊壁鳩魯學派的創始人伊壁鳩魯都是標杆式的人物，不僅充滿智慧，而且生活無可挑剔。荷蘭17世紀哲學家斯賓諾莎和德國18世紀哲學家康德也都是誠實正直、不張揚的人。斯賓諾莎是個隱士，孤獨而堅強，其大膽犀利的觀點惹惱了當時幾乎所有的人。康德生活在寬松的年代，由於喜歡社交，經常定期招待一幫朋友和同事。不過兩個人都巧妙地避開進入公眾生活的誘惑。雖然都接到名牌大學的邀請，但是他們都更喜歡得到少數同行或學生的稱贊或批評而不是有權勢者的奉承恭維——用當今的話說，媒體的獻媚。

然而，有些哲學家，甚至名氣很大的人也抵擋不住名聲、權力和性的誘惑——有時候三者一起，但很少有人提到金錢。這些誘惑讓他們離開像牙塔，希望用他們的智慧在根本不關心學術的塵世撈上一把。不過他們的表現要麼很糟糕，要麼很可悲，因為這些哲學家雖然在思想領域簡直像神一樣威力無比，但是在權力和金錢的世界裡就像可憐的孩子。可悲、糟糕的例子就是海德格爾，他在1933年拋棄黑森林的世襲財產，充當新納粹政權的臭名昭著的宣傳者。其獨裁者崇拜哲學並沒有讓他從納粹那裡得到好處，因為納粹分子像別的獨裁者一樣需要的不是出類撥萃的怪異天纔而是馴服聽話的平庸者。海德格爾事實上在專業領域受害不小，他曾在1933年短暫擔任弗萊堡大學的校長職務。在第三帝國垮臺後的31年裡，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過錯。在政治領域的另外一個，20世紀中葉許多人眼中的存在主義權威讓－保羅·薩特一直是蘇聯共產主義的同情者，即使在古拉格的罪惡被暴露多年以後仍然如此。

和哲學家的生活格格不入的領域不光有政治。伯特蘭·羅素在1913年與懷特海合作完成裡程碑式的著作《數學原理》後，感到有義務作為權威對人類所有問題發表看法，尤其是婚姻、兒童教育和性關繫方面。他撰寫大量文章——估計一天2000字——這些被20世紀早期的進步人士奉為典範。但是他自己的婚姻生活糟糕透頂，根本無法成為別人的榜樣。三次大吵大鬧的離婚讓當事人傷心欲絕，讓子女受到極大傷害，可以說把他們的生活徹底給毀掉了。

那些對政治和公眾生活都不感興趣的哲學家提出令人信服的新觀念，發表觀察世界的新觀點。幾乎被迷惑的追隨者試圖把這些人當作神仙一般的先知或權威來尊敬。維特根斯坦以他無比的魅力主宰了1930年到1940年劍橋大學的哲學生活，追隨者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模仿他穿衣服的方式。維特根斯坦在生活上故意地清心寡欲，一絲不苟。他拒絕繼承巨額家產，避開基本的舒適生活條件，過一種準修道士的禁欲主義生活。這樣的態度無可指責，許多神秘主義者或修行者都拒絕個人關繫和財富而專心修道。維特根斯坦從氣質上說，顯然應該被算作歷史上偉大的禁欲主義者。但是在真正的修道行列裡，這個自我鞭籉的表現狂應該是上帝的更大榮光，而不是修道士的。對曾經申請進入修道院被拒絕的維特根斯坦來說，這樣的禁欲主義在很多方面讓他的個人生活枯燥乏味，沒有生機，有時候近於虐待自己。不過禁欲主義幫助他詳盡闡述微妙和深刻的思想，遠不是他宣稱的比喻“向蒼蠅顯示飛出瓶子的路線”，他實際上毀掉了很多學生的生活。讓人驚訝的是，拜倒在他這個偶像面前的許多人很少真正成為哲學家。

哲學家如果可能的話，更願意忽略生活和工作的關繫。隻要哲學關注認識論問題（認識什麼，怎麼認識的問題）、邏輯問題、語言問題，可以肯定地說是安全待在學術圈子裡的。但是隨著倫理學成為近新的核心問題，哲學又一次從自己的小圈子裡冒出來。書籍和電視繫列節目把當今的哲學當作自我幫助的指南，就像各種普拉提技巧和減肥飲食法。但是哲學和這些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對粗心的人來說哲學是個模糊的、充滿危險的領域，絕不是心靈雞湯或思想雞湯。

也許沒有哪個哲學家比尼采更危險了，尤其是對那些沒有準備的人。當然也沒有哪個哲學家像他那樣受人歡迎、那樣時髦。他的名聲現在已經超過馬克思或所有別的思想家，因為關於他的生活和著作的書像瀑布一樣從出版社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尼采不僅是哲學家還是心理學家，值得注意的是，他不試圖建立理論體繫而是個格言警句作家，是個智慧的走鋼絲者（借用一個流行的形像），誇耀著推翻法律的桌子。首先，他堅持俯首帖耳，順應生活的要求，不僅否認違背生活者的猶太教基督教傳統，還否認柏拉圖、佛教和許多別的傳統。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往往用可以想到的殘酷的方式，但是對能體現他高貴的、超人理想的暴君如愷撒、博爾吉亞卻大加贊揚。尼采還故意惹惱他的祖先一直信仰的基督教，把基督教關於性的負面觀點貶為垃圾，踩在腳下大肆攻擊。

尼采因為很多事情被人詬病，包括成為“納粹的教父”，這樣的指控隔一段時間就要出現一次。然而很少有人指控尼采的私生活，因為他的性生活幾乎是不存在的。他早的一次認真戀愛——隻發展到在臉頰上吻一下，後遭到侮辱般的拒絕。如果不是因為得梅毒死去的話，人們還可能認為他臨死時還是處男呢。

笛卡兒說：“偉大的人有尚的美德，同時也能做糟糕的壞事。”那些試圖從哲學中尋找人生智慧的人應該小心啊，盡管哲學能啟迪你的智慧，也能誤導你把你引向歧途。哲學家自身的生活要麼可惡，要麼可悲，甚至徹底瘋狂，也許不能說是“不情願的個人傳記”，但是我們很難說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的思想沒有任何關繫。有時候，正是生活直接影響或形成了他們的思想。

因此，我們有必要先看看這些偉大的哲學家的生活，探索一下其生活選擇如何證實或證偽其思想，然後再接受他們的建議，確定自己的生活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