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見字如面，筆墨長情
兔爸·程敏
三年前的某一天，我跟中國人民大學家書博物館副館長、家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張丁，北京三寬教育研究院院長、著名家長教育專家蕭斌臣一起聊起了我跟我女兒的故事以及我的本著作《怪爸爸笨女孩》。他們對我的故事贊嘆有加，同時也指出了我的不足，表明這個不是日記，而是家書。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人生記錄，而寫給他人看的是書信，蕭斌臣院長指出《怪爸爸笨女孩》按日記的方式出版是欠妥的。張丁館長說近年從中央到地方都注重家庭、家教、家風的建設，建議我重新整理，以家書的形式盡快出版。驚訝之餘，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們一家人的成長故事及 30 多萬字的書信。
（一）
30 年前，當我領到結婚證的那一刻，心中充滿著對未來美好的向往。人們常說女兒是小棉襖，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因此我很期待生一個女兒，成為她的好爸爸。
1993 年 11 月，女兒呱呱墜地。看著她粉嫩可愛的臉龐，我心裡幸福滿滿，想把好的愛和陪伴給她。但我天生就是個愛折騰的人，我白天當醫生，夜晚當歌手、主持，同時又開服裝店、錄像廳，忙得像陀螺。女兒那時候還小，家裡又有老人需要照料，於是我們一家搬去跟女兒的外太公太婆一起住，四代同堂，共同生活了 5 年。由於隔了兩代教育，社會上所說的“不聽話孩子”的壞習慣，都在我女兒身上呈現了。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想打破這種固有的生活模式，決定搬出來。
1997 年，女兒 5 歲的時候，我們搬到當時被譽為番禺“豪宅”的銀都大廈，住在 160 多平方米的高層，就是現在的“兔爸學堂”。然而，老問題解決了，新問題來了。太太在銀行工作，我則身兼數職，請保姆又不放心，因此根本無法照顧孩子。於是我們夫妻決定，把女兒送到祈福英語實驗學校，全托寄宿。當時我的內心很矛盾，一方面認為這所好學校能給女兒好的教育，寄宿也能讓我們安心工作。另一方面，我們還是很思念女兒的，常胡思亂想，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是否會被人欺負？沒有我們在身邊她能習慣嗎？每周五女兒放學，無論多忙我都會去接，因為實在太想念了，太想知道孩子在學校一周發生的事。
一年級下學期時的某一天，女兒和我聊起了她在學校學習及生活的情況。她向我反映，不滿意的就是宿舍的同學們會破壞校園規定，不睡覺，老是玩。等學校宿管阿姨查房走了之後，某些同學總是偷偷躲在被窩裡玩俄羅斯方塊等遊戲。當時我聽到之後特別想讓女兒脫離這種環境，並意識到在孩子成長過程，父母無法陪伴會造成很多問題。根據網絡統計數據，在孩子小學階段，家庭教育的有效占比為 80%。我們不能以忙為借口把孩子全托付給學校，不管哪個名師名校都不能代替家庭教育，家長還是要肩負重要的責任。孩子每天的思想和行為都在發生變化，我們要及時指引。當時我設想了兩個解決方案，並與太太商討：一、換學校，轉到廣東省一級學校番禺市橋東城小學；二、我們搬到祈福英語實驗學校旁邊住，讓孩子晚上回家。在做決定之前，我們還征詢了女兒的意見，畢竟決定權在她手上，我們需要尊重孩子。女兒明確表示，她很喜歡這個學校，也和同學們玩得來。後，我們選擇尊重女兒，在她讀二年級的時候搬離了“豪宅”，住進了一個離女兒學校不到 100 米的 68 平方米頂層出租房，配置簡陋，夏熱鼕冷。在這裡，我們一住就是 13 年。
（二）
古有孟母三遷，今有兔爸三遷。住進出租屋之後，我們滿心歡喜地以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但沒想到新問題又來了。我跟妻子早出晚歸，如何能夠陪伴孩子呢？妻子比我稍微早一點點回家，我一般都是半夜 12 點之後纔回來。偶爾十點多到家，她倆還覺得蠻驚訝的。由於常常見不到面，女兒還在學校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我。她問：“爸爸，你要我做什麼事？可否寫個留言條，壓在餐桌上，這樣我就記得了。”於是，女兒二年級上學期的時候，我們開始用小紙條來對話溝通。但起初都是一些普通的生活留言，例如女兒偶爾簡單列出學校當天發生的事、妻子囑咐我做日常家務、我報備不回來喫飯等。這種普通的生活留言紙條我們寫了一年多，可惜的是，這些小紙條沒有保存下來。2002 年 9 月，我公司承辦知名品牌銳豐音響十周年慶典，活動當天我獲贈了一本非常精美的真皮筆記本。回到家時，我把這份禮物轉送給了女兒。女兒接到筆記本時，開心地說：“爸爸，以後我們不用找小紙條了，把留言寫在筆記本上吧！”就這樣，本真正意義上的家書誕生了……
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我們，因繁忙而導致了父母角色錯位。作為廣告公司老板的我經常深夜回家，那時女兒已熟睡。周一到周五早晨女兒去上學，我卻還沒起床。周末，我又早早出門去工作。於是我們用筆和紙，給予了女兒一種特別的交流方式和特殊的愛。從女兒三年級開始到高三，這種書信來往我們堅持了整整十年。初，這種筆墨交流是我和女兒彼此間的小秘密，是不允許媽媽參與的。一年以後，我和女兒探討，覺得非常有必要把媽媽拉進“群”。媽媽開心地接受了邀請，在給我們的篇書信對話中寫道：“親愛的小朋友、大朋友：你們好！今天是媽媽次給你們留言，我心裡感覺到非常高興，因為你們給了一個可以用筆來交流心裡話的機會給我。我謝謝你們……”就這樣，媽媽隆重“登場”了！在這種書信當中，我的署名是“大朋友”，妻子是“中朋友”，女兒是“小朋友”。尊重基於平等，我們一家提倡民主，大小事情都通過書信來交流，尊重每個人的意見。
以信傳情，以筆交流。這十年來也不是這樣容易堅持的，由於每個人的觀點和立場，看待分析問題的方法不同，我們一家也是在每一次的探討中完善自我，共同進步。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用心傾聽彼此的想法，自我反省檢討，纔逐漸擦出智慧火花。通過女兒的視角，我發現好家風需要傳承也需要創新。用愛彼此溫暖，相互學習，與時俱進地更新著，改變著。不僅如此，女兒還時常鞭策著我們，要求我們及時回信，並說不回信就不愛我們了。質問我們為何不回信？留言條為什麼寫得那麼短？請我們依時回信，並且不聽我們解釋，她說解釋就是掩飾。
人在不同的階段都有不同的追求，那時候我和妻子迎來了事業高峰期，工作實在太繁忙。女兒 8 歲時，我在番禺開了家廣告公司，第二年就在廣州開了第二家公司，接著第三家，第四家……甚至開到了香港和北京。妻子從一個普通的銀行職員到主管到經理再到行長，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由於家庭的責任、工作的壓力、事業的不如意等原因，我意識到老板和領導真的不好當。在跟女兒通信的十年，也是女兒的外太公太婆中風癱瘓需要人照顧的時期。這艱難的日子，是我們夫妻共患難的歲月。回到家已經筋疲力盡，所以無法及時回信，滿足不了孩子的需求。甚至有時候連續幾天敷衍她，隻寫“我愛你”三個字。看到這樣的回復，女兒埋怨說：“爸爸，你再這樣，我就不愛你了！”隨著女兒年齡增長，她在書信對話中提出的問題也越來越尖銳復雜，我們夫妻倆有時都沒法應付，會互相推搪。步入初中，這種書信對話已經到了瓶頸，沒啥新意了，加上工作的忙碌，我都不想再寫了。女兒靈機一動，提議用辯論的方式開展家庭擂臺，她的創意又激活了我們書信交流的動力，因此，我們的家書纔得以延續。在這個擂臺上，我們夫妻倆在女兒身上學習到了很多，真的非常感謝她。
高中，人生的至高之峰，我們也曾經允許女兒寫少一點書信，但她還是要堅持。這說明了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父母的陪伴不能缺席，愛會延續。事實上，我們給予了女兒有效的指引和幫助，女兒也給了我們很多思考與啟發。現在回頭看，我們的對話中有些內容未必都是正確的，還有很多錯別字與病句，字也寫得太丑了。我們不是作家，隻是平凡的生活記錄者，希望大家不要見笑。雖然這些對話全是瞬間一分鐘思考中完成的，但依然可以減少很多我們與女兒面對面的語言及肢體衝突。我從未打過女兒，可能也是這個緣由吧！假設我還是個醫生，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回家面對女兒的時間多了，特別是她青春期時，我有可能會跟許多家長一樣與孩子產生矛盾，那就沒有今天的兔爸了。其實家長無須嚴管孩子，適度有效的陪伴即可。
手機已成為現代生活中常用的一種通訊工具，高中時期，我們給女兒配備了一臺手機。除了正常的書信對話以外，女兒非常貼心。每天中午、傍晚、睡覺前都給我們打電話，從不間斷。上了大學後，還堅持每天與我們通話一次。很多家長反映孩子越大越沒話說，我也常常反問大家是否從小開始有跟孩子進行有效溝通。目前，我們每天在一家三口的微信群中交流。有朋友說，兔爸這個親子交流的管道從小就打通了，自然永遠暢通無阻。
千言萬語，盡在筆墨中。一本本厚厚的日記本不僅僅是傳遞溫情的“記事本”，也是女兒散發思維光芒，積極正面感悟人生的一個載體，更是我和太太的一個減壓窗口，承載著我們工作的不如意和生活上的不順心。繁忙的我也通過書信讓太和女兒知道我在哪兒，在干什麼，不讓她們擔心。這種對話成了我們日常生活的重要環節，如每天刷牙洗臉般，成了不可或缺的部分。這三十萬字的書信成就了我們幸福的一家，也彌補了繁忙的我們對女兒愛的缺失。字裡行間，我看到了女兒的成長軌跡，回憶起了陪伴她走過的每一步腳印。23 歲時，她成了國際志願者，舞臺越來越大，是強而有力的成長見證。
（三）
2010 年我有幸當選廣東“十大傑出父親”，並在第二年出版了我與女兒對話的本日記《怪爸爸笨女孩》。由於當時女兒正讀高二，是我們書信對話的第九年，於是《怪爸爸笨女孩》中的對話內容隻停留在那個時期。其實，我們的書信交流一直持續到女兒高三，整整十年。當初我想出版《怪爸爸笨女孩》的時候，征詢了妻子和女兒的意見。女兒持反對態度，表示這些日記是我們一家人的秘密，不能把秘密公開出來。妻子不反對，但低調地表示無須在書中提及她。因此我遵守了與妻子的約定，在《怪爸爸笨女孩》中隻講述了我和女兒的故事。這本《兔爸家書》，我將還原真相，把深藏在背後的妻子的書信也一起展示出來，將我們家庭真實的一面呈現給大家。更值得一提的是，我還將公開珍藏了近二十年來妻子給我的“愛的私信”以及我給女兒布置的“成長作業”。現在回看，這些都是我們家珍貴的財富。希望我的新書《兔爸家書》，能夠給更多家庭，特別是繁忙的認為自己沒時間陪孩子的父母一些啟迪和思考。
2021 年 3 月 8 日於廣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