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001 

第一部分 春季 
第一章    “交通大堵塞”行動 011 
第二章    理發行動 033 
第三章    林恩與文森特 051 
第四章    弗洛伊德之死 065 
第五章    用暴力先發制人 091 

第二部分 夏季 
第六章    支持民兵組織大集會 109 
第七章    反種族主義抗議行動 137
第八章    反警察浪潮 163 
第九章    匿名者 Q 179 
第十章    反“國內恐怖主義”集會 189 

第三部分 秋季 
第十一章   點清每一張選票 201 
第十二章   戰鬥遠沒有結束 215 
第十三章   百萬民眾 MAGA 大遊行 225 
第十四章   第二場 MAGA 大遊行 245 
第十五章   “耶利哥遊行” 265 

第四部分 鼕季 
第十六章   到現場去，一起大干一場！ 283 
第十七章   國會暴亂事件 295 
第十八章   被壓迫的敘事 357 
第十九章   路障內的世界 381 
第二十章   一場由於錯覺而非傷害引發的戰爭 397 

後記 417 
致謝 425 
資料來源說明 429

絞索日
成千上萬的人在國家廣場上開始前行，他們猶如被一股力量牽引著，在長長的草坪上緩慢卻穩定地移動著。有一些特朗普的支持者在搖旗吶喊，但是大部分人表現出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冷酷感，同時又夾雜著一絲猶豫。現場氣氛平靜而壓抑。它讓我想起了一些戰鬥場景：在所有的虛張聲勢、期待與幻想和現實相撞的那一刻，撲面而來的是些許的震驚，甚至是些許令人羞愧的挫敗感。我在 1 點前離開了華盛頓紀念碑。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在距離國會大廈幾個街區遠的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和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總部外分別發現了一枚管狀炸彈。警察在周圍區域排查時發現了一輛皮卡車，裡面裝載著 11 枚燃燒彈、一支帶有瞄準鏡的半自動步槍、一把霰彈槍、三把手槍、幾支大容量彈匣、一把弩、一把大砍刀、一把泰瑟電擊槍、煙霧器、數百發子彈和一張紙。紙上手寫著一段林肯的名言：“我們的人民是國會和法院的合法主人，不是要推翻憲法，而是要推翻那些歪曲憲法的人。” 
後來，警察逮捕了這輛皮卡車的主人朗尼·科夫曼（Lonnie Coffman）。他 71 歲，來自亞拉巴馬州，是一名曾兩次在越南作戰的退伍軍人。不過，監控錄像拍到的另一個負責安裝管狀炸彈的人卻至今逍遙法外。聯邦調查局此前就已確認科夫曼是得克薩斯民兵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成立於奧巴馬執政期間，旨在阻止移民越境。2020 年 12 月，科夫曼聯繫了被他視作盟友的參議員克魯茲的辦公室。負責記錄通話內容的工作人員評價說，科夫曼“聽上去沒有什麼威脅性”，隻是“從‘朋友’的角度出發希望幫忙解決選舉的舞弊問題”。 
就在警察從科夫曼的皮卡車上取下武器，防彈專家拆除管狀炸彈裝置的時候，克魯茲和他的同事們一起走進了眾議院參加歷史性的國會聯席會議。比格斯和幾百名驕傲男孩成員則同特朗普的一眾支持者聚集在國會大廈西側。草地四周已圍起鋼鐵路障，一些警察就站在附近。手機視頻記錄了隨後發生的各種衝突。“你們滾開這兒！”一名男子衝警察們叫道。另一名男子脫下自己的牛仔夾克，將頭上的那頂紅色 MAGA 帽往後一戴，開始使勁地推拉路障，而另一側的警察則盡力防止路障被推倒。一名女警員不小心摔倒，撞了頭，造成了腦震蕩。特朗普的支持者人多勢眾，很快便突破了警察的防守。 
國會大廈的外圍防守為什麼會在這一天如此薄弱？國會大廈周圍的封鎖為什麼會以如此驚人的速度被輕松突破？那些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和波特蘭市被調用來壓制尋求種族正義的示威者的超乎尋常的軍事力量哪兒去了？ 1 月 6 日當天共有約1 200 名警察在崗。發現管狀炸彈後，許多人被調離崗位前去幫助人群疏散。1 月 6 日之後辭去國會警察局局長職務的史蒂文·松德（Steven Sund）在參議院作證時表示，他懷疑放置管狀炸彈的目的就是“調虎離山”，而驕傲男孩趁國會大廈周邊“警力不足”時發起攻擊也絕非偶然。松德後來補充說：“我覺得此次攻擊展現出了極高的配合度和協調性。” 
這是一個有意思的說法。就像其他很多有意思的說法一樣，它實際上讓人們的注意力偏離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在持續數月鎮壓安提法和“黑人命貴”運動抗議者之後，無論是聯邦政府還是各地方當局都不認為“愛國者”具有危險性。

1981 年以來，美國總統的就職典禮一直在國會大廈西側舉行。兩段寬闊的大理石臺階從三樓的室外露臺開始一直鋪展延伸至國家廣場。為了迎接拜登的宣誓就職，臺階上已搭建起了巨大的露天看臺，中間還有一個 1 萬平方英尺（約 929 平方米）的平臺。在外圍的防御部署被突破之後，警察退回到看臺周圍，與防暴警察和大都會警察局的警察一起形成了一道防線。 
後來，在彈劾特朗普的聽證會上公開了一段錄音。我們可以從中聽到一名警員向指揮中心呼救道：“我們這裡需要支援，他們現在已經開始拆毀大門，向我們扔金屬杆。”另一名警員報告稱：“有多位執法人員已受傷。”當我到達雙方混戰的現場時，我聽到了眩暈手榴彈沉悶的爆炸聲，也看到了瞬間的閃光。“這是我們和警察的戰鬥！”一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喊道。有人發出了戰鬥吶喊聲。就在尤利西斯·S. 格蘭特的雕像附近，有人架起了一具臨時的絞刑架。有人開始爬上木制臺階，透過絞刑架上的橢圓形索套取景拍攝國會大廈。 
“我們纔是制定法律的人民！”一名男子喊道。 
“是特朗普贏了大選！” 
一個女人站在絞刑架旁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風暴來襲 ! 
醫護人員推著一個放滿設備的擔架衝了過來。一個一瘸一拐的男人被扶上了一輛救護車.分散的各路團體仍猶豫不決，互相爭論著是否要加入混戰。“我們已經失去了參議院，是時 
候表明立場了，”一名穿著羽絨服、戴著眼鏡、一臉書獃氣的女士向周圍的朋友呼吁道，“應該加入他們。” 
用抗裂防水油布包裹起來的看臺就像一整塊可以充當壁壘的堅固巨石。特朗普的支持者正在使用路障作為梯子來攀登欄杆，並手持刀具割開周圍的包裹布物。警察們堵住了看臺底部的一個開口處，但是他們實在寡不敵眾。暴徒們聲嘶力竭，滿嘴髒話，步步緊逼，不斷向警察投擲罐子和瓶子。防守的警察顯然也被眼前的陣勢嚇到了。有人開始對落單的警察大打出手；其他人則手挽著手，用後背撞擊排成一排的防暴盾牌。面對胡椒噴霧的衝擊，他們緊閉雙眼。一些特朗普的支持者開始用他們事先準備的化學制劑進行反擊。一個頭戴牛仔帽的男人掀開了自己的夾克衫，露出了一把插在腰帶上的左輪手槍。鮮血已經染紅了人群腳下的石板路。有人高聲大喊：“捍衛美國憲法免受國內外所有敵人的侵害！” 
下午 1 點 49 分，也就是我到達國會大廈臺階底部約 10 分鐘後，國會警察局局長史蒂文·松德給華盛頓特區國民警衛隊的指揮官威廉·沃克（William Walker）將軍撥打了求助電話。雖然美國各州的國民警衛隊主要由州長負責，但是首都華盛頓特區的國民警衛隊直接聽命於白宮。通常，首都的國民警衛隊是由陸軍部長和國防部長代表總統調動派遣的。自弗洛伊德被殺之後，華盛頓特區的數千名國民警衛隊的士兵已被緊急動員。2020 年 12 月，華盛頓特區市長繆麗爾·鮑澤曾向沃克將軍提交過一份書面申請，請求國民警衛隊在 2021 年 1 月 6日集會期間協助管控在國會警察局管轄區外的鬧市區的人員流動。沃克將軍就這項請求征得了陸軍部長瑞安·麥卡錫（Ryan McCarthy）的批準。麥卡錫同意派遣部隊，但同時提出了兩點要求。第一，不派遣快速反應部隊。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派遣快速反應部隊意味著士兵配有防暴裝備且對於平息暴力騷亂訓練有素。第二，任何時候需要人員位置調動，都必須征得麥卡錫簽字同意。在 2021 年 3 月的一場參議院聽證會上沃克將軍直呼這兩點要求“不同尋常”。他還回述了自己在 1 月 6 日下午 1 點 49 分接到的那通緊急電話。他說：“松德局長情緒激動，聲音嘶啞，表示國會山正在發生事態嚴重的緊急情 
況，希望我能盡快派遣足夠多的國民警衛隊隊員予以支援。”掛斷電話後，沃克將軍立即與五角大樓取得了聯繫，請求允許派遣國民警衛隊參與平息騷亂。可是，他在等待了三個多小時之後纔獲得批準。 
就在松德向沃克發出請求的同時，一名男子拿著一個貼有《信息戰》標識的擴音器沿著警戒線一路走了過去，他邊走邊喊：“你們這群叛徒、賣國賊！”跟在他身後的是比格斯和其他 6 名驕傲男孩成員。比格斯頭戴毛線帽，穿著法蘭絨格子外套，胸前的口袋裡還別著一個收音機。就在他經過我身邊幾秒鐘後，人群瞬間就湮沒了看臺底部那個開口處，包括比格斯在內的所有人頓時湧入了看臺下方。 
眾人攀爬上腳手架的金屬支架，朝國會大廈前的花崗岩臺階爬去。他們一邊前進一邊高呼：“風暴來襲！”在看臺上有一面開了三扇門的臨時安全牆，其中一扇門瞬間就被攻破了。 
數十名站在安全牆後面的警察用盾牌、警棍和化學彈藥試圖阻止湧上來的暴徒越過門檻，其他警察則在人群上方的木板上迅速就位，開始連續發射胡椒彈。隨著子彈打在金屬上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一股腐蝕性的難聞氣體充滿了整個空間，大家猶如被困在了一個熏蒸帳篷裡。越來越多的特朗普的支持者擠上了看臺，將衝在前面的同伴擠到了安全牆上。有人略有遲疑，提議說：“我們現在撤退，去攻下一個點！”但是，大部分人根本不為所動。 
“繼續向前推進！”眾人叫道。 
“射殺政客！” 
“向前推進！我們要贏了！” 
軍用風笛聲通過便攜式揚聲器在現場響起。我被人群緊緊地裹挾著，動彈不得。每次人群起伏時，我都會被擠得雙腳離地。和我緊貼的其中一個人戴著頭盔和防毒面具，穿著一件陸軍作戰服，上面貼著“上帝的鎧甲”字樣。在疫情流行之初，就有匿名者 Q 在 4Chan 上發帖稱：“靠著主和他的大能，我們無比堅強。穿上上帝賜予我們的鎧甲，我們必將能抵擋魔鬼的詭計。” 
我轉頭朝身後望去，隻見賓夕法尼亞大道上擠滿了成千上萬名特朗普的支持者，讓人一眼望不到頭。盡管隊伍後方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正在發生的一切，但是在我看來，他們是一起流血流汗、為了同一個目標進行戰鬥的整體。在我拍攝的現場視頻中，我們會看到一個個具體的人物特征隨著他們一步步靠近“前線”而愈加清晰起來：一個留著一頭精心梳理過的銀發、穿著一件掛滿勛章的軍大衣的男人；一個戴著泳鏡和印有骷髏頭圖案的摩托車頭盔的男人；一個戴著線框雙光眼鏡、從頭到腳都裹著一層獸皮的男人；一個離我不過幾英尺、身材發福、留著山羊胡、身體重量幾乎全壓在我身體一側的男人，他戴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上面繡著表示“今天就采取行動”的三個字母——TAT。 
自從豪蘭第一次戴上這款帽子為自己的同名公司進行營銷造勢以來，TAT 所代表的含義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與人共同創建美國愛國者委員會的三年前，豪蘭在一個廣告宣傳視頻中說：“我想要成為商界人士的基督式榜樣，想要讓人們看到一個人通過正直、誠實、永遠做對的事是可以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的。”現在，我看著這個意欲成為基督式榜樣的人低著頭，站穩腳跟，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在衝擊警察的同伴身上。在豪蘭上方的橫梁上努力保持身體平衡的人就是他的搭檔凱利。2020 年 6 月，凱利曾專門感謝執法部門“為了我們的社區挺身而出”，並強調“我們是來要求和平的”。然而，之後就有一段手機視頻顯示，他當時衝著周圍的暴徒大喊：“伙伴們，這可是一場戰爭！” 
當在我還在看臺下方掙扎時，來自科羅拉多州的新晉眾議院女議員勞倫·博伯特發表了自己的第一次國會演講。在克魯茲拒絕接受亞利桑那州選舉人團的投票結果之後，國會中斷了聯席會議。亞利桑那州是按照首字母順序進行選舉人團投票結果認證的第三個州。參議兩院於是開始獨立辯論，隨後再次聯席，一起討論阿肯色州。博伯特警告自己的共和黨同人：“今天站在這裡準備接受民主黨通過集中協調和黨派努力所得到的選舉結果的每一位成員請務必留意，我們對每一張徇私舞弊選票的認可都是在抵消一位誠實的美國人的選票。選擇同意就是選擇和極端左派站在一起。”她同時還向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喊話：“尊敬的議長女士，我的選民就在這棟建築物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