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書 總序
(朱恆夫 谷曉恆)
青藏高原在中國境內的有西藏、青海的全部以及四川、雲南、新疆與甘肅的部分地區,因其高聳,故有“世界屋脊”的美譽;因其地貌獨特、風景殊異,便引發了全世界遊人的向往之心。不過在我們看來,這片神秘的土地吸引人的地方,主要不在於它的地理風貌,而在於它的文化以及創造此文化和受此文化哺育的人們。
因青藏高原地理的偏遠與環境的惡劣,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與近代,內地的文化對其影響是極其微弱的。然而,正由於影響的微弱,纔使得青藏高原的文化沒有被漢文化同化,而是由自己慢慢地孕育、成長,終形成個性鮮明和與地域的氣候、地理、經濟等環境相吻合的文化。
以藏傳佛教為主的宗教是青藏高原文化的基礎與靈魂,無論是傳說故事、詩歌格言、繪畫雕塑,還是音樂戲劇,無一不以弘揚佛法為它們的主旨,就是民俗、節慶,甚至人的一生都與佛教有著緊密的聯繫。雖然佛教來自他國,但是在青藏高原這一相對封閉的環境裡,經過千百年的演變,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因為它高度地關懷著人的精神狀態,指引著人生的走向,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將自己的生命無條件地托付給佛陀,虔誠地接受佛陀對自己命運的安排。故而,這裡的宗教氛圍極其濃郁,佛像、佛塔、經籍、轉輪、僧人、信眾,等等,構建了一個佛國世界,連政治都要依憑著佛教的力量。
青藏高原文化是一個宏大的範疇,稍微細分一下,可以分成純粹藏區文化與多民族交彙的區域文化。純粹的藏區文化的顯形形態除了宗教外,就是它的民俗與藝術。
其民俗與漢族或其他民族的風俗多有不同,即如殯葬,有五種葬法,為塔葬、火葬、天葬、水葬與土葬。塔葬者必須是生時為萬民敬仰的大德高僧;活佛與一些領主享受著火葬;希望死者升入天堂的家屬,則用天葬的方式;夭折或病死者,隻能將尸體丟進水裡喂魚,謂之水葬;而生前做過壞事又得不到人們原諒的人纔埋入土裡,以土葬之,因為在人們的觀念裡,埋進土裡的人,是將他的靈魂禁閉在地下,便再也沒有轉世的機會了。而漢族則奉行“入土為安”的喪葬原則,多數人畏懼火葬,今日即使火葬後,也會將骨灰埋入地下。
藏人迎接客人的禮儀是獻上哈達,“哈達”是紗巾或綢巾的藏語,分白色與五彩兩種。白色代表著友誼的純潔,五彩的含義較多,藍色代表藍天,白色代表白雲,綠色是江河,紅色是空間護法神,黃色則像征大地,獻上五彩哈達,意為天、地、水與神靈一起歡迎珍貴的客人。
藏族的藝術形式很多,但較為突出的則是歌舞、戲劇與唐卡繪畫。
世界各地的少數民族,其歌舞都會很發達,其主要的功能在於激發人們的情欲,以盡可能多地生產人口。然而,他們都沒有藏族那樣,將歌舞融入了生命之中,變成生命的有機構成部分。覺可以少睡,飯也可以少喫,但是,不能不唱歌,不能不跳舞。在他們看來,不唱歌跳舞,生命就是蒼白的,生活就是無聊的,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於是,他們發明了鍋莊舞、弦子等舞蹈形式;他們用高亢悠遠的聲調抒發著自己對生活、對愛情、對家鄉的感受。
與他們的生活態度一致,其歌舞也和其他民族的不一樣,很少或幾乎沒有哀傷、惆悵、苦悶的情調。那歌聲明亮、開朗、曠遠,似乎像一架梯子,將聽的人和天堂連接了起來,你可以順著歌聲構建的“梯子”爬上那純淨、美麗的天堂;那舞蹈,伴隨著剛勁的打擊樂,旋轉踢騰,雄健壯偉,一舉手一投足都傳導出或剛或韌的力量。觀賞這樣的舞蹈,你渾身上下會不由自主地動起來,血液會快速地奔流,精神會昂揚振奮,若有感傷或頹廢的情緒,也會被這舞蹈祛除得一干二淨,自然而然的,就會覺得這世界、這生活是多麼的美好。
藏戲是一種獨特的戲劇形態,舊時藏戲的編劇、演員、戲師、伴奏等多是喇嘛,所以,其劇目的主旨、故事、人物、音樂、演出的儀程都與佛教有關,即使是俗眾戲班,也呈現出鮮明的佛教色彩。它既是一種娛神娛人的藝術,又是一種弘揚佛教、自我修行的方式。
唐卡是一種佛教繪畫,歷史悠久,藝人用金、銀、珍珠、瑪瑙、松石、孔雀石、朱砂和藏紅花、大黃、藍靛等植物為色彩原料,在絹帛上描繪佛本生或佛教諸神的故事。制作唐卡時,從開工到結束,有一套煩瑣復雜的宗教儀程。因工筆細描,一絲不苟,故耗時較長,畫一幅故事復雜、人物眾多且制作精美的唐卡,一般需要十餘年之久。故而,唐卡藝術受到人們的高度重視。
上述的都是傳統的藝術。20世紀50年代民主改革以後,由於和內地及國外文化交流的頻繁,加之新式教育的普及,藏區的文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代的小說、詩歌、散文、戲劇、歌舞、電影、電視、雕塑、繪畫、建築、服飾,等等,亦如內地。形式多了以後,文學與藝術作品的數量,自然亦隨之大量增加。
多民族交彙區域的文化首先表現在語言上,其次是在藝術上。
該區域多處於青藏高原邊緣上,其民族有藏族、漢族、羌族、回族、土族、撒拉族、蒙古族、門巴族、珞巴族等民族,不同民族的人們,為了交流,都會學習人口較多民族的語言;同時為了民族之間和諧相處與被他民族認同,亦會自覺地接受其風俗的影響。於是,便出現了語言與風俗融合混雜的現像,形成獨特的語言與風俗形態。即如撒拉族語言,按語言繫屬分,屬阿爾泰語繫突厥語族西匈語支吾古斯語組;按形態結構分,屬粘著語類型語言。由於撒拉族長期同周圍漢、回、藏族人民密切交往,大部分人不同程度地掌握了漢語和藏語,其語言吸收了不少漢語與藏語的詞彙。又由於受伊斯蘭教的影響,在宗教和日常生活上,撒拉語中也摻雜著少量阿拉伯、波斯語借詞。
青海省東部黃南藏族自治州同仁縣隆務鎮年都乎鄉年都乎村的方言被語言學界高度關注,被稱為多語言交彙的典型。該村居民以土族為主,村內主要通行土族保安語和藏語安多方言,村民基本會用雙語或多語交際。不同民族的居民均掌握藏語,本村出生的居民還能說保安語,大部分人又不同程度地會說當地漢語和普通話,隻會藏語的僅是外村嫁入的藏族女性。藏語和保安語分別是本族家庭及族內常用語,而藏語和當地漢語則是族際和社會交際用語。
藝術上亦打上多民族藝術融彙的烙印。如土族的民歌分為家曲與野曲。所謂家曲,是本民族的歌謠,而野曲一般是指西北地區漢族的“花兒”。但是,家曲中有野曲的味兒,野曲中含有家曲的成分。再如土族的納頓節,由跳會手、跳面具舞、跳“法拉”三部分組成。除了本民族的傳統歌舞成分外,大量吸收了藏族的跳羌姆、漢族的儺戲與蒙古族舞蹈等藝術營養。
總之,青藏高原的文化既豐富又具有特色。可惜的是,采掘這文化寶藏的人不多,開采出來的東西相比它的儲藏量,不啻萬分之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采掘者必須具備下列兩個條件:一是長期生活在青藏高原、接受了青藏高原文化營養而成長的人,好本身就是藏族、土族、撒拉族等或與這些少數民族有著血緣的關繫,這樣的人不僅熟稔青藏高原的文化,還因對這一文化有著特殊的感情而會主動地擔負起研究、傳承的責任;二是具有中華民族文化甚至是世界文化的宏大視野和知識素養,能夠將青藏高原文化放置在中華民族文化或世界文化的坐標繫中來確定青藏高原文化的來源、成因、地位和發展規律。而具備這樣的條件者,青海民族大學的教師是其中的一部分。
青海民族大學創建於1949年,是青海省建立早的高校和新中國建校早的民族院校之一,是全國首批獲得碩士學位授予權的教學與科研單位。學校學科較為齊全,尤其是文科以民族學、宗教學、地域文化學見長。有教授、副教授三百多位,其研究領域覆蓋了青藏高原文化的各個方面。
正是鋻於這樣的人力資源條件,我們從2013年起,啟動了以研究青藏高原文化為目的、任務的“昆侖學術叢書”的工程。在工程的實施過程中,除了得到許多教師的積極響應外,還得到了青海省人民政府、青海省教育廳、青海民族大學諸位校領導、上海大學出版社的大力支持。這裡,要特別感謝的是校長何峰教授,從選題、物色作者、每一本書的結構以及寫作進度,他都親自過問,可以說,每一本書都融入他的心血。
當然,由於研究的對像難度較大,也由於一些作者步入科研殿堂不久,難免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我們熱忱地歡迎方家和讀者批評指正,以便我們研究工作的深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套學術叢書,就像你次走進青藏高原一樣,會向你展示一個全新的世界。